第7章 琴傷——別家
侍郎府裏卻是氣氛沉悶,雖然大紅喜字未撤,卻聽不見一點歡聲笑語。三日以來王夫人都是握着手絹低聲抽泣,王昌奇也總長籲短嘆。家丁一路跑了過來:“老爺,夫人,小姐,小姐回來了!”
“什麽?”王昌奇同夫人一并站了起來,眼中寫着無限的驚喜。還未等他們反映過來,便聽到女兒的聲音:“爹!娘!”王夫人先沖出了廳去,一眼便看見正在跑向他們的秋雪。母女二人抱頭痛哭,王昌奇也忍不住老淚縱橫,直到他看見了跟在後面的上官無情。
家丁顫抖着手把茶遞到上官無情手中,聽聞過他的人都會對這個江湖聞名的冷血殺手畏懼三分。廳內堆滿了財物,王昌奇和夫人對視一眼,清清嗓子,問道:“你這是?”上官無情道:“小婿與秋雪成親,還來不及下聘,這些便是聘禮。”
王昌奇卻拱手道:“上官英雄,我夫婦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你可否高擡貴手把她還給我們,我們定當感激不盡!”上官無情冷冷道:“岳父如此說,意思便是我上官無情配不起你侍郎家?”王昌奇忙道:“不,不,老夫并無此意。”王夫人淚眼汪汪地哀求道:“上官英雄,我求求你,只要你把女兒還給我們,就算要我們把所有的家産都給你,我們也是願意的啊!”
上官無情依然不為所動,眼神淡漠道:“岳母說笑了,你看這滿屋金銀珠寶,我怎能觊觎王家家産?”一邊緊握住秋雪的手腕,将她捏得生痛,接道:“況且秋雪既然嫁與我,此生便是我的人,除非我休了她,否則哪有送還娘家的道理?”秋雪使勁沒有甩開,心一橫,便道:“娘,爹,不要再求他!女兒命苦,該當如此,你們就不要再為我操心了!”王昌奇重重地嘆了口氣,王夫人忍不住哭得更厲害了。
上官無情道:“這次前來是要特地禀告兩位一聲,我要帶秋雪回去了,以後有我照顧她,你二老就不必費心了。”王夫人驚道:“回去?回哪兒去?”上官無情道:“我是江湖人,自然是回江湖去。”王昌奇忙道:“我女兒手無縛雞之力,怎麽能去過那種打打殺殺,刀光劍影的日子?”王夫人一聽,吓得頓時暈了過去。
秋雪急得甩開上官無情的手,跑過去扶起她,擔心道:“娘!娘!”王昌奇見夫人暈了,也慌了神:“夫人!你快醒醒!”上官無情皺着眉頭,看着這混亂的一切。
秋雪盯着他,冷冷道:“我娘身體不适,我要留在家三天照顧我娘。”上官無情這時卻也爽快:“好,三日之後我來接你。”說完便向外走去。王昌奇和秋雪正為他突然轉變的态度所詫異,卻見他走到門口停了下來。秋雪怕他出爾反爾,心情頓時緊張了起來。
上官無情轉身警告道:“為了你爹娘的安全,你最好別想着逃走。”語畢,他身形一晃,也不見怎麽動,卻已經到了門外,不多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夫人躺在床上,緊握着丈夫的手,蒼白的臉上淚痕仍在。“老爺,我們去向皇上告禦狀,請皇上為我們作主!”王昌奇坐在床邊,嘆道:“夫人,看來秋雪是避不開這一劫了。”
王夫人起身問道:“發生什麽事了?”王昌奇替她拉了被子披在身上:“秋雪的婚事四王爺已經拿着婚書禀明了皇上,你知道皇上一向最信任四王爺,便禦賜了這門婚事,如果現在送秋雪走,那就是抗旨啊!”王夫人忙問道:“那傅家呢?難道他們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媳被搶走?”王昌奇搖搖頭:“傅大人一向怕事,更不敢開罪四王爺。他們今早已把嫁妝給我們退了回來,打算不再追究此事。那傅恒對咱們秋雪雖然癡情,但卻也是有心無力啊!”王夫人癱軟在床上:“我苦命的女兒!”
秋雪端着藥碗推門進來,王昌奇夫婦錯愕地看着她:“秋雪。”秋雪苦苦一笑:“我什麽都聽到了。”王夫人拉過她來,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對王昌奇道:“老爺,你快點送秋雪走吧,走了就不要回來。我爹在蘇州有個舊識,他會代替我們好好照顧秋雪的。”不料秋雪卻道:“我不走!我走了,那個人一定會為難你們,女兒縱算逃到了天邊,也心不安啊!況且如果現在我逃婚,那就是違抗聖旨,更會連累全家。”王昌奇夫婦失語,半晌,王夫人撫摸着她的頭發絕望道:“女兒,這就是命啊!你,你就認了吧。”秋雪故作堅強道:“娘,我沒事。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快點好起來。我就算離開,也會安心一些。”
暖風徐徐,滿池的荷花競相繁華。夏日的午後知了盡情歌唱,掩不住聲聲悲涼的琴聲繞過涼亭遠遠傳送開去。秋雪指間每一下撥動的琴弦都重重打在傅恒的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她身後,默默注視着她。
“你來了?”秋雪撫平琴弦,看也不看便知身後來人是誰。
(8更,11:30)
傅恒走上前一步,愧疚地道:“對不起,我沒用,不能保護你。”秋雪輕輕搖了下頭:“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我沒怪你。”傅恒走到她背後:“秋雪,退婚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爹他……我是事後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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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雪站起來走到荷塘前:“傅大人也只是想明哲保身,這是人之常情,我沒怨過,你也別怪他。”傅恒沖上來拉住她的手:“秋雪,我們走,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秋雪抽出手來:“傅大哥,秋雪如今已非完璧,再也配不起你,請你以後不必再挂念了。”傅恒扳過她的肩膀:“我不在乎,我只要和你在一起!”秋雪輕輕推開他:“就算我們能走,但是我爹娘呢?上官無情一定會傷害他們,而且四王爺也不會放過你爹和我的爹娘。”傅恒混身僵了僵。
秋雪欣賞着一池的芬芳:“傅大哥,你看多美。小時候我們也常在這池邊玩耍,想不到今日卻成了你我分別的地方。”傅恒握緊了拳頭:“總有一日,我要讓你回到我身邊!”秋雪回到琴前,嫣然一笑:“傅大哥,我再為你彈奏一曲吧。是我們小時候的那首曲子。”玉指輕撥,琴音便如珠般從指間滾過,顆顆掉落池中,小魚兒們歡快跳躍起來,引起一圈圈漣漪。荷上的蜻蜓從花間飛過,從一朵花飛到另一朵上,飛到琴上停駐。秋雪伸手來捉,它又振振翅膀飛走了。
三天限期已到,上官無情早已等在王府門外。王夫人緊拉着秋雪的手,王昌奇慈愛地看着她道:“讓我們送你到門口吧。”秋雪跪在王昌奇夫婦面前:“爹娘,就讓女兒自己走吧,你們送我,我怕更加舍不得。秋雪謝過爹娘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無以為報,只盼爹娘以後不要再為秋雪傷心流淚,讓秋雪再給你們磕幾個頭吧。”語罷立即在地上叩得“砰砰”作響。擡起頭,王夫人見她額上的紅印,便要伸手去扶。手剛伸到半空,秋雪已站了起來,毅然道:“女兒別過!”拿起一旁的琴,旋然轉身,揮淚斷絕一切的留戀,步向門前,走向她未知的未來。
沒有馬車,秋雪仰視眼前高大的駿馬,有些不知所措,強自鎮定的容顏也差點不能維持。上官無情坐在馬上,有些輕蔑地看着眼前的嬌小姐,不耐地伸出手。秋雪看着眼前的這只手,順着看上去,一些掩埋已久的記憶似乎就要破繭而出,風沙、陽光下那一抹剪影……“時候不早了,你還要這樣站多久?”秋雪回過神來,咬牙打掉他的手:“我自己來。”上官無情撇了她一眼,并不理會,伸手就将她撈上馬背來。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雖然一路風景秀麗,馬上的兩人卻無心欣賞。上官無情似乎有什麽要緊之事,路上不斷快馬加鞭,而秋雪卻體力不支,暈頭轉向,但她咬了咬牙,硬是挺着不吭一聲。
樹林被風吹動“沙沙”有聲,貓頭鷹聲聲夜啼有如嚎哭。破廟中,上官無情倚在門口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無意間回頭見幾根枯枝燃起的火焰照映得秋雪的臉忽明忽暗,明暗之中另有一番情調在,不由看得有些癡了。
雖然是夏季,薄薄的寒氣卻依然籠罩着大地。一陣夜風襲來,破碎的窗戶紙在風中顫抖着,秋雪也被吹得打了個哆嗦。上官無情脫下外衣過來給她披上,卻吐出尖酸的字句:“果然是千金小姐,小小一點苦楚都受不了。”秋雪也不示弱:“就算是弱女子,沒做過虧心事,行得端坐得直,比你這種走到哪裏都擔心被人暗算的卑鄙小人要好得多。”
上官無情卻也不惱,只哼了一聲:“嫁夫從夫,可惜你這位大小姐從此以後也要跟着我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秋雪剛要反駁,上官無情臉色卻突然變得冰冷:“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話音剛落,一群人已經沖進了破廟。
十餘人拿着各色的武器團團圍住兩人,森冷的殺氣布滿四周,秋雪被這樣的場景吓着了。上官無情不着痕跡地走到她面前,伸開一只手向後攏着,将她護在身後,秋雪心下不由地被這個小動作微微一暖。
“上官無情,你的死期到了!我要為我死去的大哥報仇!”“我也要為我師兄報仇!”“對,對,我要為我師父報仇!”此起彼伏的叫喊聲換來這個冷酷的殺手譏諷的一笑:“如果你們有本事,盡管來取我性命好了。不過,只怕你們沒這個本事!”
領頭的青衫客氣憤道:“哼!上官無情,你不要以為武功高強就能為所欲為。你助纣為虐,幫助四王爺鏟除異己,妄想稱霸武林,殺我無數武林同道。如今你已成為武林公敵,各大派都已頒下追殺令,你是跑不掉了!”
上官無情緩緩從腰間抽出長劍,鋒利的劍鋒讓人心中升出一片涼意。秋雪這才發現原來他的腰間一直藏着一把軟劍。上官無情拿食指中指從劍柄抹向劍尖,冰冷的眸子斜斜地睨一眼青衫客:“不自量力!就算你們來一千人,只怕也會成為我劍下亡魂!”
青衫客大怒:“你太猖狂了!”揮劍砍來,其餘的人也都撲将過來。上官無情一手摟着秋雪,一手把劍揮成寒芒一片,形成一道銀色的防幕把他們與衆人隔開。秋雪只能倚着上官無情,從劍幕中看這場血腥的殺戮。
上官無情的功夫遠遠比那些人所料想的可怕,不過瞬間,所有人紛紛倒地,不甘的眼神凝結在他們最後的扭曲的表情上。
秋雪渾身冰冷,面前這個人比她想象中的可怕一百倍!看着剛才還鮮活的生命,就在那麽一瞬間,全都不會再說話不會再呼吸。秋雪從未感覺到死亡是如此地接近。她臉色蒼白,目光呆滞,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很不真實,寧願那就是一場夢魇,醒過來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上官無情唇角泛起絲絲輕蔑,低垂的眸子漠然地看着腳邊略有喘息的生命,右手劍起。秋雪憤怒地叫道:“住手!你還要殺多少人?放過他!”
上官無情的劍頓在了半空。秋雪喘着粗氣,心中的恐懼與憤怒已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再次顫抖着聲音:“不要,不要再殺人了!我求求你,不要殺他!”上官無情略一猶豫,劍落,鋒利的劍鋒劃破了那人喉嚨上的皮膚,劍間沾了一滴血,瞬間又滴落地上,在秋雪的心中濺起巨大回音。
那人驚懼地不敢相信自己能從這個從不留活口的冷血殺手的手中逃過一劫。上官無情收起劍,頭也不回地拉着秋雪走出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