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龍華在五月初如期舉行了股東大會。
股份次于季霆的幾個股東都是當年一起創立龍華的肱骨大臣,論功行賞誰都缺不了誰的份。
只是兄弟共患難,不能同富貴,現在的龍華早已今非昔比,這群老東西也早在幾十年的人世浮沉中修煉得比狐貍還要精,一個個端的是正襟危坐,實際上各懷鬼胎,成天就盤算着能從誰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季朗的空降雖然出乎他們意料,但是仔細想來确是合情合理。
季家那兩個小子都是扶不起的,季霆栽培他這嫡孫多年,不正是為了有朝一日接自己的班?因而這中間雖然多了些不為外人道也的曲折,但季朗進入龍華權力中樞總歸是遲早的事。
想通了這一層,老家夥們便泰然地接受了現實。
然而還沒等他們徹底放寬心,下一個晴天霹靂就把他們震得體無完膚,饒是季霆本人都繃不住臉色,強壓着怒氣瞪向了不遠處神色自若的年輕人。
根據董秘剛才公布的報告,季朗手裏竟然握有比在場股東都要高的股權份額!他劃給季朗的股份明明只有三分之一,其餘的部分到底是?!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季朗單手插着褲袋施施然站了起來。
從創立飛昇起,他就在刻意隐瞞身份收購龍華的散股。
每次借的是不同人的賬戶,購買的數額都經過嚴格把控,三年的蟄伏過去,這些零星股份合起來也占了一個可觀的股權比例。
當然,最終起到決定性作用的,是他外公家族的扶持。
季霆絕對想不到,離開季家時他兩手空空,卻在不久後就搭上了自己外公的線,并為這一天的到來埋下伏筆。
季家不會放棄他這個繼承人,那麽對秦卿下過的手,必然也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敵在暗他在明,那些腌臜事防不勝防,若不能掙脫受制于人的困境,他所擁有的一切不過是空中樓閣。
季朗的外家是外市的房地産龍頭,與季家聯姻後分到了一大筆股份,他們的經營重心不在龍華,每年只拿個股本紅利了事。
季朗母親的不幸本已讓兩家存了嫌隙,再加上對外孫忽視多年的歉疚,年近古稀的老人很快就答應了季朗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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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心籌謀了三年,将一盤死棋走得滿盤皆活,不想卻在緊要關頭失去記憶。
如果季家沒把主意打到秦卿身上,或許他還不會這麽快動手,可他們偏偏不長眼地觸了自己的逆鱗,那今天的局面也只能應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啪。”
季朗把裝有股權轉讓協議的文件袋丢到桌面,氣定神閑地挑起一個笑。
“爺爺,這個位置該換人了。
加上季霆三分之一的股份,他手頭的股份數比起任何人都綽綽有餘。
大局已定,龍華注定要變天了。
預産期前一周,季朗請假陪秦卿住院待産。
窗外的石榴花都含着苞,吹進房間的暖風中飄蕩着初夏的草木香氣。
秦卿回過頭來,坐在床邊的男人正在專心致志地削蘋果。
鮮紅的果皮從指縫垂下,一截一截地露出底下淺黃色的果肉。
鋒利的水果刀靈巧地劃了幾道,瓷白的盤子裏簌簌落下一只只兩頭尖的月牙船。
“卿卿,吃點水果。”
季朗拿牙簽叉起一塊,貼心地遞到他嘴邊。
秦卿低頭叼住一角,秀氣地分成兩口細細咀嚼。
果肉又脆又甜,嚼起來沙沙地響,秦卿把滿口清甜咽入肚中,眼神柔軟得像一片寧靜的湖。
“還記得嗎?”“你第一次給我削蘋果那回。”
大二暑假前的那陣子,季朗因為徐曉柔拒絕了自己邀約,氣不忿地跑到秦卿宿舍胡攪蠻纏一通。
誰讓徐曉柔前一秒剛婉拒了他,後一秒就把秦卿擡了出來,說是那天約了秦卿看展。
他不耐煩地拍着秦卿宿舍門,來開門的人正是莫名躺槍的男主角本人。
秦卿的舍友都在昨天走了幹淨,他這會也在收拾行李,準備趕明早的高鐵。
“你來幹嘛?”秦卿略感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繼而走到衣櫃前整理衣服。
“又是曉柔什麽事?”秦卿頭也不擡地問道。
季朗心裏本就忿忿不平,現在更是被這人不鹹不淡的态度氣得牙癢癢。
他心急火燎,嘴也沒個把門,剛開口嘲諷幾句就被一件飛來的T恤糊了臉。
“犯神經就犯神經,別到我這來撒野。”
秦卿面沉如水,大步走到那人面前,奪過他手中的衣物,“如果你是專程來挑事的,那這裏不歡迎你。”
季朗被剛剛那一下砸得還沒回神,緊跟着就被秦卿噎得啞口無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一聽到秦卿和徐曉柔要二人世界氣就上來了。
徐曉柔自己去還勉強,再叫上秦卿,孤男寡女的像什麽話!季朗咬了咬牙,态度還算誠懇地道了歉。
秦卿無言地同他對視幾秒,又背過身去繼續忙活被打斷的事。
季朗一聲不吭地站在他後頭,剛竄起的氣焰突然就蔫了下來。
“秦卿,到時候也帶我一個呗。”
身後的大男孩戳了戳他的肩膀,難得放下了少爺架子。
秦卿沉默片刻,指尖揪緊了衣物邊角。
“帶上你?對我有什麽好處?”他冷着聲調,嘴裏卻像含了一顆青杏子,酸澀的滋味都把心尖給浸透了。
季朗默了默,忽然大步走出了這間冷清的宿舍。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秦卿才解開緊鎖的眉頭,心裏也莫名松下一口氣。
不過在幾分鐘後,這口氣又飛速吊了起來,季朗竟然去而複返了。
“不然下學期,我替你上公共課?正好你最煩毛概思修這一類的課了。”
一顆鮮豔飽滿的紅蘋果繞過胳膊,從後邊輾轉到他眼皮底下。
季朗忐忑地等着那人發話,又讨好地把蘋果往前遞了遞。
“我不吃帶皮的。”
凝固的空氣在一瞬間流動起來。
秦卿咬着唇掙紮許久,終是不争氣地漏出一句話。
他沒有直白地答應或者拒絕,但季朗知道這句話幾乎等于妥協。
“矯情。
“季朗心口不一地嫌棄道,轉頭就歡歡喜喜地去他桌上找水果刀。
秦卿用餘光悄悄去瞄,那人正蹲在垃圾桶旁邊,擰着眉頭琢磨該怎麽下手。
錦衣玉食的大少爺第一次削水果皮,折騰了半天才捧出一只坑坑窪窪的蘋果給他。
除去氧化泛黃不說,蘋果上還殘留着點點紅色果皮,實在算不得美觀。
但令季朗意外的是,秦卿幹幹淨淨地吃完了整只蘋果,始終沒有說過一句嘲笑他的話。
“還行。”
秦卿捏着濕紙巾擦過每根手指,垂下的眼簾藏妥了晦澀的情愫。
“當然記得。”
季朗握拳幹咳一聲,罕見地有些心虛。
秦卿瞧着他這局促的模樣,忽然輕輕地笑了出來。
“沒什麽事,就是想起了那時候的你。”
“其實挺可愛的。”
被誇獎的男人挑起眉梢,擡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你說誰可愛?“那只不安分的手撚住耳垂揉弄起來,“嗯?”秦卿最吃不消他來這套,招架不住地連連讨饒,不到半刻耳廓就紅得像熟透了的蜜桃皮,連脖子根都浮起一層暧昧的粉。
季朗被這抹蕩人心弦的春色勾得情動,忍不住傾身捧起秦卿的臉,輕柔地舔開他的唇縫,用自己的舌去勾纏他的,吻出又濕又黏的水聲來。
兩人吻得難分難舍,但顧忌到肚子裏的孩子,只好在擦槍走火前都及時剎住車。
“如果我們大學時在一起就好了。”
秦卿喘勻了氣,手臂勾着季朗的脖子,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我想和你一起上課,一起看電影,一起通宵抱佛腳。”
“夏天的傍晚,我們可以牽手去操場散步,你提着小賣鋪的塑料袋,裏面裝着我愛吃的巧克力,還有你常喝的冰鎮鹽汽水。”
“到了秋天,我想和你坐在銀杏大道的長椅上,一起剝後街小店買的糖栗子,就這麽閑散地虛度一個下午。”
“……”秦卿專注地重構那些錯失的年華,季朗便溫柔地撫摸那雙支棱的肩胛骨,在顫抖的蝶翼上繪出一幅絢麗缤紛的盛夏光景。
“卿卿”男人輕聲打斷了他,“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無論什麽時候都不算晚。”
人生就像一部起伏跌宕的小說,删改了任何章節,主人公都無法按照安排走到相同的結局。
既是命中注定,便無需患得患失,歲月山河自有造化。
那些欠你的溫情與纏綿,我會用往後餘生盡數奉還。
世間光火明滅無常,我予你的愛意永遠與皎月長存。
朝陽躍出雲霧,他們的孩子選了個清晨降生。
産房外的男人攥着雙拳連連打轉,幾次扒着門上的兩塊玻璃,拼命又徒勞地往裏頭看。
手術室的燈由紅轉綠,季朗的心瞬間像被人丢到油鍋裏煎了又煎。
“醫生,我太太情況怎麽樣?”緊閉的大門甫一開啓,季朗趕忙沖到最先出來的醫生跟前,急切的目光都快把口罩盯出一個窟窿。
“大小平安。”
醫生摘下口罩,笑眯眯地對他恭喜道,“是個健康的小姑娘。”
心頭的巨石倏然墜地,季朗脫力地後撤一步,眉梢眼角都舒展開來。
單人病房裏,秦卿剛從麻醉的餘效中清醒過來,睜眼就看見季朗坐在床沿,懷裏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卿卿,辛苦了。”
季朗把孩子抱到秦卿身邊,拉起他的手疼惜地啄吻着指節。
“我們有女兒了,長得特別像你。”
聞言,秦卿垂眸仔細端詳一番,最後頗為無奈地笑了一下。
他實在無法從那張皺巴巴又紅彤彤的小臉上,找到自己或者季朗的影子。
“哪像了?寶寶連眼睛都沒睜開。”
他虛弱地調侃道,音調卻是愉悅而歡喜的。
“哪裏都像你,長大一定是個可愛的孩子。
“季朗用指腹輕觸嬰兒的臉,又小心翼翼地撥了撥她軟綿的小手,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在心頭彌散,好像快把心髒給撐滿了。
“卿卿,謝謝你。”
謝謝你願意成為第一束照進我靈魂罅隙的光。
天上月觸不可及,幸逢一知心人,為他照見星河萬裏。
他們沒有盛世繁花的相遇,卻在春秋置換中傾注深情。
紅塵陌上,日月相随,我想和你在冷暖交織的光陰裏,剪雲烹茶,相守到白頭。
“卿卿,我愛你。”
年年複歲歲,歲歲又年年。
完結撒花,只是正文部分完結啦,沒發完的糖給大家寫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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