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季朗陪秦卿在H市休養了三天,兩人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一同搭上返程的飛機。
這次旅行結束,時間的指針好像又撥回了以前的日子,中間的錯位被分秒不差地校回原處。
季朗解開門鎖,換上熟悉的家居拖鞋,柔軟的觸感迅速放松了腳底的疲累。
他舉目環視,公寓裏極簡風的裝潢忽然變得生動可愛,死氣古板的灰藍色調鮮活浪漫得像愛琴海上一簇晶瑩水亮的浪花。
粼粼的波光襯柔了山巒的曲線,連同古堡般硬朗的眉眼輪廓。
“卿卿,我去把箱子收拾一下,你可以給綠植澆點水嗎?”季朗拎起腳邊的行李箱,噙着笑看秦卿換好另一雙配對的拖鞋。
“這些小生靈都是認主的,我總打理不好。”
“以後也要麻煩你多費心了。”
秦卿把目光投向窗臺,正逢清風拂過,那一片郁郁蔥蔥的植物熱烈地沖他搖曳起生嫩的芽尖。
他輕輕應諾,既應了眼前,又諾了男人的“以後”。
房子還是原來的那套,兩顆依戀的心相聚,如此才算有了家。
噴壺裏的水空了一半,秦卿重新把它放回儲物架上,被灌溉過的綠植閃起點點碎光,在風中惬意地舒展着茂密的枝葉。
季朗将箱子平攤在卧室地上,再單獨挑撿出需要清洗的衣物。
他處理這些瑣事再熟練不過,秦卿沒有插手的餘地,進屋後只好坐在床沿看着男人忙活。
這樣細瑣的家務一開始是他在打理,事實上從他們同居那天起,他就沒指望過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能分擔點什麽。
原本打算雇個家政來負責清掃工作,但兩個人都沒有不良的衛生習慣,維護公寓的整潔并沒有給他造成多大的困擾,久而久之秦卿也就擱置了這個計劃,改由自己親力親為地操持大小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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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婚後的第一個冬天,秦卿就不幸感染上了流感病毒,頭疼咳嗽鬧個不停,他整個人燒得昏昏沉沉,在醫院硬吊了幾天水才退了高熱。
那幾天季朗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晚上就在病房裏支個折疊床陪夜。
季大少爺從小就習慣了私人醫生,對公立醫院的全部流程都一無所知。
即便如此,他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學會了如何挂號取藥,如何辦理那些繁瑣的診療手續,連給他擦身和喂飯也不肯假手于人。
好不容易熬到能出院回家靜養,他又蜷縮在被窩裏一副病怏怏的晦氣樣。
秦卿本身就是冷清的性子,既不想自找麻煩,更不願意給人添麻煩,他沒奢望過季朗對自己會有多大的耐心,拖累對方至此已經讓他內疚得坐卧難安。
晚飯時身體總算恢複了一點力氣。
床頭櫃上的水杯空空如也,秦卿這會口渴得厲害,不加思索便軟着手腳掀被下床。
不過他剛走出幾步,腦袋就産生了一陣眩暈,天旋地轉後膝蓋和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他整個人失衡地跌坐在地上,砸出一聲又悶又重的響。
從卧室傳出的動靜驚擾了外頭的男人,秦卿的意識還未回籠,一晃眼季朗就已經半跪在他身前,腰上還系着條不搭調的淺色格子圍裙。
“有沒有摔疼了?”視野中那人的表情被間歇性虛化,秦卿一時間看不分明。
他點了點頭,又遲鈍地搖了一下,大腦運轉的速度顯然趕不上本能反應。
下一秒鐘,他就輕飄飄地被人抱了起來,膝彎和腰背都嵌在一個溫暖有力的臂彎裏。
“想要什麽?”身體被埋進一團綿軟中,那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秦卿張開有些幹裂的唇,小聲而懇切地表達了自己的需求。
過了片刻,有人把他從床上扶起,腹背相貼地把汗津津的他抱在懷裏。
“秦卿,把嘴巴張開。”
冰涼的玻璃杯沿抵上他的唇縫,季朗微微擡起杯底,将溫水一點點地渡到幹燥的口腔。
秦卿順從地張開了嘴,雙手捧着杯身一口氣把水灌進肚子裏。
“別喝得這麽急。”
耳畔傳來一聲疾呼,手中見底的玻璃杯被人抽走,有只大手在撫着後背給他順氣。
他閉目仰靠在那人的肩膀上,不一會兒膝蓋便傳來被揉動的暖意。
“還疼嗎?”季朗交替着揉搓他被磕到的部位,按摩的力道輕重适中。
“有事情随時可以叫我,我在外面給你煮粥。”
跌倒的痛感慢慢消失,季朗攬着他的肩将他放平,又不放心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秦卿,你已經是我的太太了。”
“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些。”
他從床頭拿過秦卿的手機,用指紋解鎖後撥通了自己的電話。
秦卿動了動唇,不知該先回答哪句話,腦袋忽然脹痛起來。
“需要我就喊一聲。
“男人把通話中的手機放在他枕邊,末了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同他額頭相貼。
秦卿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并未注意對方是何時離開的屋子。
那天的晚餐是最簡單的白粥,為了迎合秦卿的口味又加進去幾塊紅薯。
吃飯的時候,男人端着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吹涼喂給他,細致得像在照顧一個不足歲的嬰孩。
不僅如此,那段時間的家務也一并壓在了季朗肩上。
水槽堆着隔夜的髒碗,陽臺晾着待收的衣服,手忙腳亂的男人歷練得多了,打理瑣事也變得順當起來,至少不再是像原先那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秦卿一場大病痊愈,季朗的生活修行才暫時告一段落。
而在那場車禍發生之前,家裏幹活的人基本已經變成了季朗。
這一點在八年前的季朗耳中無疑是天方夜譚,因此秦卿自然就識趣地略過不提。
“你失憶的時候可不會做這些。”
閑坐的人嘴角微揚,晃蕩着一條小腿,看上去心情不賴。
“嗯,所以現在得補救一下。
“季朗合上空箱子,把它推到不顯眼的牆角。
“今晚有想吃的東西嗎?”他抱起地上的待洗衣物,又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現在交代孫嫂還來得及買食材。”
秦卿俏皮一笑,擡手搭上他半截手腕,撒嬌似地小幅晃了晃,“想吃你煮的雞蛋面。”
“像以前一樣。”
季朗聞言輕怔,眸子裏随即漾開一抹笑意。
他重新收起手機,無奈的語氣中滿是寵溺和甜蜜的意味。
“遵命,都聽季太太的。”
離預産期還剩下一個月的時候,季朗又忽然忙了起來,不過這回他把辦公地點轉移到了書房,也沒有為此而松懈對秦卿的照料。
這天吃早餐的時候,季朗又提了一下購置新房的打算。
原因很簡單,寶寶出生後需要一間嬰兒房,而他們結婚時并未考慮過育兒,挑選公寓和設計裝修就不會特意留出相應的獨立空間。
秦卿是贊同這件事的,只不過礙于身體條件,這幾日他們只能先在網上找些設計圖紙看。
不過令秦卿奇怪的是,季朗挑的幾個樓盤雖然離他上班的律所近,但離季朗的公司卻是原來兩倍的車程,再仔細去看周邊,這些樓盤大多建在龍華集團總部大廈的附近。
這個細節讓他不禁和季朗近日的繁忙聯系在一起。
他幾次起夜都發現季朗在書房加班工作,似乎是特意将他哄睡着了才得空處理公司的事情。
臨産的人行動笨拙緩慢,秦卿再怎麽小心也難免産生一些噪音。
因此每當他從洗手間出來,就能看到季朗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橫着胳膊随時準備擁他入懷。
秦卿不忍季朗兩頭辛苦,統共勸了幾次,但季朗仍舊雷打不動地陪在他身邊。
“季朗,你準備回龍華嗎?”秦卿用鐵匙攪着濃稠的桃膠,狀若無意地問了一句。
話音落下,兩人間的氣氛像倏然凝滞的潮水,季朗動作一頓,略顯驚詫地與他目光交彙。
“為什麽會這麽想?”沒有直接否定,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秦卿垂下眸子,松開了捏在兩指間的匙柄,神情辨不出是喜是悲。
“房子的地段。”
季朗若有所思地靜坐在對面,不置可否。
他知道秦卿聰慧機敏,遲早會察覺自己的計劃,但這麽快就漏了底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嗯。
順利的話,不久後就能回去。”
季朗幹脆地坦誠道。
這件事他原本也沒打算瞞着秦卿,只是想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再告訴他。
“你最近忙的就是這件事嗎?”秦卿擡起臉,目光透出一絲顯見的擔憂。
“嗯,卿卿,我說過的。”
“我想要的東西,自己會一件一件拿回來,不需要你為我犧牲什麽。”
“本來是想等事情都解決了再和你細講,沒想到你這麽快就發現了。”
季朗輕笑一聲,越過桌面捉住秦卿的手,攏在掌心裏捏了捏。
“不要擔心,都在我的計劃範圍內。”
季老爺子起初想借着合作案來摧毀飛昇,又找了徐雅琴去離間他與秦卿,以為待他家庭事業雙雙受創,便只能乖乖回季家任由自己拿捏。
但季朗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輩,在飛昇與景榮接洽的那段時間,他就和田沐黎私下達成了協議。
田少爺想在那群兄弟中脫穎而出,必須要抱緊龍華這棵大樹。
因而季朗于他,抑或他于季朗,俱是現下最佳的盟友人選。
季朗以主掌龍華後的合作承諾為餌,向他換取了景榮所掌握的龍華隐秘,并以此為柄與季老爺子做了第二場交易。
三年前的冬天,集團子公司承建的天橋突然坍塌,以致龍華卷入了一場重大安全事故,所幸并未造成行人死亡。
當時檢方追查到底,但找不到指向龍華領導層的直接證據,最後只能對相關人員追責來平定這場風波。
季朗用一封附帶合同圖片的郵件,一下就分走了老爺子三分之一的股份,在集團裏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當然,他的目标還遠遠不僅于此。
男人握緊了那只溫軟的手,露出一個運籌帷幄的笑來。
“卿卿,我發過誓,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相信我吧。”
無論是哪一個季朗,都在為了保護你而努力變強。
心之所向,故所向披靡。
預計下章或下下章完結??(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