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只是要免于他們有可能的支離破碎,體無完膚
這一晚,李負代睡得很不安穩。
四點多的時候他驚醒過來,朦胧間,他先感覺到床頭的光,才看見坐在自己床邊的身影。照不亮空間的燭光下,那身影側對着他,微微垂頭的面容柔和又溫暖。
李負代看着那側影愣着,良久才能開口,一瞬間竟然哽咽了,“……褚姨。”含着哭腔的兩個字出口,他卻猛然因自己的聲音清醒過來,只一瞬間,眼前的畫面便清晰了,也只一瞬間,在夢中無數次出現的人化為虛有,雲霧散開,唯有現實。
“……你叫我什麽?”因為他出聲溫奶奶才發覺人醒了,她臉上的表情有些詫異,也只是稍縱即逝。看着床上面色微怔的李負代她的聲音放得很輕,“想放下東西就出去的,還是吵到你了。”
李負代還沒能反應過來為什麽溫奶奶會在他房間,呼吸間,卻慢慢覺出房間裏有別的味道。
“睡不着,來看看你們,也順便帶些東西過來。”老人還是那副平淡的笑意,在微弱的燭光下,還有種讓人安心的氣息,“蠟燭我特意找人配制的,可以助眠,味道一般,但效果應該不錯。”
仔細聞,香薰蠟燭的味道有點兒像濕漉漉的樹皮,又有點兒像下雨時的泥土。
“不吵你了,醒了聊,再睡一會兒吧。”老人停了停,擡手在李負代頭頂輕撫了兩下,微微笑了笑,“醒了給你做好吃的。”
老人出去後李負代也沒再睡着,等到差不多時間起床,出了房間正在走廊上碰上同樣剛洗漱完的溫烈丘。校服襯衫拎在手裏,頭發還亂着。
只掃了李負代一眼,溫烈丘就下了樓。
李負代知道,昨晚不愉快的情緒還在,“奶奶來了,”他跟溫烈丘隔着一層樓梯走着,“你知道嗎。”
溫烈丘淡漠的一聲嗯遞減着傳來,聽到李負代耳朵裏的幾近于無。
下到一樓時李負代看到溫烈丘停站在了那兒,堵住他們面前樓梯出口的,是許多盒子和禮品袋,大小各異,堆了一地。
溫烈丘吸了口氣又緩緩吐了,他邊穿襯衫邊草草地把地上的東西打量了一遍。對于他奶奶把禮物堆在樓梯口的行為,他從來沒體會到過什麽驚喜,他早就過了樂于收禮物的年紀,他奶奶倒好像覺得有趣,從他搬出小白樓後年年如此。
看溫烈丘并沒有說什麽的意思,李負代剛想跨過地上的東西出去,溫烈丘卻先撿起一個盒子,轉過身面對了他。
溫烈丘拆了盒子又抓過李負代的手腕,垂頭仔細地給他戴上。滿地的東西他只看中了這只表,也正好遮了李負代手腕的疤。
李負代趁機好好看了看溫烈丘,溫烈丘一直給人打不起精神的感覺,此時更是,眉一直無意識地輕輕皺着。表戴好了,李負代垂頭看了一眼,“……給我?”
“嗯。”溫烈丘沒看他,“你生日什麽時候。”
好久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李負代愣了愣,卻也沒想起來,“……冬天吧。”腕上的表有些沉,挺酷,他又看了看,才發現這表和溫烈丘手上的那只很像,“送給我?”
“算吧。”溫烈丘看着李負代勾起嘴角,心裏卻一陣憋屈。潛移默化的,對于他所擁有的物質上的一切,和李負代,他覺得已經不存在你我和界限。他的都可以是李負代的,但他沒說,因為怕再從這人口中聽到什麽生疏的話。
李負代看着溫烈丘,“我都沒送你什麽。”
“我沒什麽想要的。”踢開擋在腳下的東西,溫烈丘轉身朝客廳去了。
餐桌那邊,溫奶奶已經準備了豐盛的早飯。桌上老人坐在兩人對面,頗為滿意地看他們地吃飯,問李負代最近的身體情況,問溫烈丘最近都幹了什麽。
“你房間裏的那份是我的,剩下的,等晚上回來我把名單給你,記得和人家道謝。”看兩人快吃完,老人囑咐了溫烈丘一句。
溫烈丘擰眉停了片刻,“以後不用再搬來,反正假期會過去。”之前他一直和奶奶住着,生日的大小禮物都會被送到小白樓,他搬出來後沒人知道他的地址,就還往小白樓送。小時候,溫烈丘以為有禮物收是因為大家喜歡他,長大了些懂事兒了,才知道,有禮物收,只因為他是溫家的孩子。
“別人有心記得你生日,禮物卻看也不看一下,禮貌嗎?”溫奶奶反問。
眉眼間漸漸冒出不耐煩,溫烈丘沒好氣地推開盤子,在李負代面前一直憋着的情緒終于崩了出來,“沒人要他們記得也沒人要他們送,送那一地東西的人裏真的認識我的有幾個?他們為什麽送我東西難道你不知道,而且送東西之前沒考慮過別人需不需要?”他諷刺地輕笑,眉目冷厲,“結果還要我謝謝他們?為什麽?”
見慣了他這幅模樣,溫奶奶也不動氣,搖了搖頭朝李負代笑出來,“你聽聽這是什麽話,趾高氣昂的,在炫耀嗎?”
和他奶奶說不通,溫烈丘用手背蹭了嘴角,一言不發地離開餐桌找書包和校服外套去了。
“他是怎麽了,一大早那麽大火氣。”人走了,溫奶奶看向李負代。
“最近、學習……壓力大吧。”李負代的目光在腕間的表上落着,算是苦笑。
“他,壓力?”溫奶奶笑着搖了搖頭,轉而改了話題,“本來以為你倆自己住着,生活會一團糟……我看了看,好像還可以的,電飯煲裏的粥,你做的?”
李負代實話實說。
“是嗎。”溫奶奶十分驚奇,“竟然真的做飯了,怪不得趾高氣昂的。”
李負代點點頭。
“我看玄關放了兩個蛋糕,有一個是他媽媽送來的吧?另一個呢?”沒從溫烈丘那問出來的,就全轉到了李負代這裏。聽到意外的答案老人哼笑一聲,“難得啊,記得自己兒子的生日了。”
側頭,溫烈丘已經靠在門口等他了,跟溫奶奶道了別,李負代抓過書包和外套,和溫烈丘上學去了。
至于溫烈丘給他的表,被溫烈丘戴上又被溫烈丘摘了,然後莫名失蹤了兩節課後,溫烈丘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個盒子,還是表,一模一樣的表,他自己跑去買的。
溫烈丘說,這樣才真的算是他送他的,李負代什麽都說不出來,就看出溫烈丘是真的嫌棄那一地禮物。
幾天過去,日子一如往常,上學吃飯午休三人一起學習,一切都沒什麽異樣,但李負代卻發現,不同于平時的淡漠。溫烈丘寡言又低沉,最近溫烈丘會經常偷偷看他,在他察覺後又冷着臉側開頭當是不經意,像是在觀察。
李負代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自己的那些話,讓他産生了疑慮和不平衡,甚至傷到了他。
對于他自己問的那些話,溫烈丘可能根本不知道為什麽,但李負代比他通透得多,他早就明白。其實他沒有半點兒疏離的意思,他只是要免于他們有可能的支離破碎,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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