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犯病
看到大開的房門,溫烈丘就意識到了。
李負代不在。
進了房間,果然是空的。房間裏,他的窗戶半開着,夜風輕輕兜着淺灰色的窗簾,讓人無端覺得此時像某部電影裏離別的場景。
溫烈丘雖然撲了空,卻驚擾了黑貓。手裏的梨還是冰的,他走近窗邊兒,晚上看,樓下被染成五顏六色的球場仿佛一張巨大深邃的臉,回望着樓上的人。目光再往前挪一些,是在月光下随着清風晃蕩的蘆葦叢,和深夜的交彙形成一條霧蒙蒙的線,并不真實。
“他去哪兒了。”溫烈丘回頭看了黑貓一眼。
他不喜歡貓,李負代的貓似乎也不太喜歡他。只喵了一聲,就窩好自己繼續睡去了。
站在李負代的房間,不知因為什麽理由,不算長久的曾經以往一件一件冒了出來,這些讓溫烈丘意識到,自己總是在他不見的時候尋找他。只是這次他不想去找他,因為他感覺到了自己不被需要。
他本就不擅長處理隔閡,何況對方似乎也沒有讓他主動的需求。
溫烈丘回了房間,梨也扔進了垃圾桶。
夜再次回歸平靜,李負代去了哪裏打發時間不得而知。但溫烈丘這輩子都沒能知道的是,如果他沒有死磕在游戲上,而是早五分鐘從房間出來,他就會碰到在昏暗走廊、他門口靜默着站了很久很久的李負代。
第二天的早飯溫烈丘和李負代都沒下樓吃。
下午打球的時候阮令宣又提起螢火蟲的事兒來。
哐當一個球進了筐,他掀起t恤前擺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我覺得月月還是挺想看看螢火蟲的,這兒這麽偏,後面那山上指不定就有呢。我上網查了什麽地兒能有那蟲子,咱們這兒都挺符合的,不然晚上上去一趟?”
阮令宣口中的‘後面那山’,徒步走到山腳都得兩三個點兒,更別說再爬上去了。況且,有點兒常識都該知道,荒山野嶺的大半夜,可不光有蟲子,是你想什麽有什麽。
阮令宣的話溫烈丘根本沒聽進去多少,球到了手上,他運球起跳,利索的扣了個籃。把球追回手裏,一側頭,目光停在了球場邊兒上。
球場和小農園之間,立着幾根高木樁,連着繩子,上面飄飄揚揚挂着洗過的衣服和床單,在曬太陽。有風的時候,整個球場都是洗衣液的僞薰衣草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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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烈丘盯着其中兩件白t恤看了半天,擡手就把球扔了過去,他扔得準,轉頭衣服上就落下黑乎乎的球印兒。
阮令宣一看這情形,分秒不停歇,仰着腦袋就沖二樓大叫,“李負代!溫烈丘把你的衣服弄髒啦!你快下來揍他!”
溫烈丘掃了打小報告的人一眼,面無表情地又把彈回手裏的球扔了出去,準确無誤地砸中了另一件兒衣服。
二樓的窗戶沒有動靜。
阮令宣一直仰着脖子等着,脖子都酸了也沒等到李負代開窗。他回頭狐疑地看着溫烈丘,“你是不是沒跟他道歉?他是不是還因為梨生氣呢?”
溫烈丘就像沒聽見,也不搭理他,球回了他手裏就繼續扔出去,次次砸的都是李負代的東西,幼稚到執拗。
沒出兩分鐘,本以為是懶得搭理才不開窗的李負代就出現在了小球場。
打阮令宣朝樓上大喊時,貓屋兒裏寫作業的江月就開始打量球場上的狀況,一見李負代下了樓,立馬推開窗悄悄把阮令宣叫了過來。留了個空間給那倆人。
在一雙冷冰冰和兩雙偷偷摸摸眼睛的注視下,李負代走得不緊不慢,方向卻不是沖着溫烈丘。他走到晾衣繩底下,三下兩下扯下自己的衣服和床單兒,接着又按原路返回,一句話沒有,既無抱怨也沒生氣,總得來說就是沒丁點兒反應。
阮令宣半個身子趴在窗裏,他就想聽李負代罵溫烈丘兩句,所以看他一言不發就忍不住,結果剛想從窗戶裏起身就被江月給拽住了,用眼神示意他別添亂。
“把我的球場弄成這樣。”在李負代快要走出球場範圍時,溫烈丘突然把球扔向了他,球不偏不倚地在李負代腳邊十幾厘米的地方彈開滾遠。溫烈丘盯着他的背影冷冷質問,“就不管了?”
風吹着李負代的衣擺,他抱着髒掉的床單和衣服側身,帶了點兒笑,聽着跟平常談笑沒什麽不一樣,“原來你不喜歡啊。”
“很讨厭。”
“這好辦啊,你明天起來一看,就又是原來的球場了。”李負代說完,又要邁腿走開。
“別等明天了,就現在吧。”
溫烈丘不鹹不淡的話一出口阮令宣再次忍不住了,半個字兒還沒出口又再次被江月給攔住了。江月捏着他的嘴直搖頭,意指還是不要插嘴添亂。
“行啊。”李負代懶洋洋地拉長音調,過後以他們都聽不見的音量嘟囔,“你說什麽不行……”
李負代從小白樓再出來的時候,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拖把。他再怎麽靈活也是斷着腿,提着重物腿又使不上勁兒,站上球場中央時已經滿頭是汗。
溫烈丘坐在籃球架下看他,面目低沉。
把拖把弄濕,李負代繞着球場清理起來。水泥地上,稀釋過的顏料早就幹透,拖把來回蹭幾遍效果都不明顯。球場雖然不大也有幾十平,全弄幹淨不知道得什麽時候,但李負代非不惱也不急,繡花似得,悠悠哉哉還挺仔細。
烈陽晃得人很是煩躁,又看了他幾眼,溫烈丘氣沖沖地起身,上前一腳踹翻了水桶。水撲了一地,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下阮令宣真忍不住了,他罵了溫烈丘一聲神經病後立馬沖到了李負代身邊,搶過他手裏的拖把摔到地上,“你他媽怎麽不罵他啊!他讓你弄你就弄?!你管他那麽多呢?不用聽他的!也不知道知道犯什麽病!!”
犯病。
在阮令宣眼裏,這場相持都是溫烈丘在找事兒,但殊不知,委屈的也是他。
李負代覺得自己又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