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顧淵的身體恢複得甚為迅速, 再過幾日,他已行走自如,這令他松了一口氣, 畢竟難以行走時黎穆總需費盡心思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這其中總有些不大方便的地方,令人覺得尴尬。
好在這段日子終于過去了, 他又與顧雪英傳了幾次消息,以确定她安然無恙, 又問了鶴山派的近況, 這才知道鶴山派附近鬧出了亂子, 魔修與妖修在外聚集,互相之間起了矛盾,不肯離開, 本是沒有鶴山派什麽事,只是鶴山派下住着不少百姓,他們鬧出了事,難免會惹得無辜的人命傷亡。
鶴山派是名門正派, 自然是要派出弟子去保護百姓的,一幹人自喻替天行道,要斬妖除魔, 莫名其妙便與魔修妖修打了起來,一時間變成三方混戰,鶴山派人手不足,這才将在外游歷的弟子召了回去。據說還四下求助, 将理由說得大義凜然,好像若不跟從他們一塊剿滅這些魔修妖修,那便是犯了十惡不赦的罪過。
求助信最先送到了距鶴山派最近的淩山觀處,而越青峰一向不愛參與這些事端,随意排出了幾個人去,算是給鶴山派掌門一分面子。往其餘門派的信陸續也送出去了,據說而後一段日子,其餘門派也會派出弟子來幫助鶴山派踐行天道。
顧淵聽得只覺好笑,這件事起初的确是魔修妖修的過錯,可越到後頭,就越像是一場鬧劇,正道自以為正氣凜然,殊不知他們若真的這麽打起來,那山下那些百姓必受其擾,城門失火尚且殃及池魚,他們可就是在人群聚集的鎮子上胡鬧打鬥,還談何庇護蒼生,替天行道。
顧雪英也覺得有些好笑,可她畢竟是鶴山派的弟子,不好多說些什麽,顧淵也只得囑咐她多加注意安全,千萬不可傷了自己,顧雪英一句句答應,顧淵卻始終放不下心來。
這事的立場對于黎穆的身份而言,多少有些顯得微妙了,黎穆的父親是妖修,母親是人類,他是只半妖,随着尹千面學了不少魔修的法子,而顧淵又出身正道,他與黎穆無論如何也不該參與到這件事中去,那只會使得這件事變得更加混亂,他們便只好在後看着顧雪英,囑托她千萬多加小心注意。
黎穆傳出的信有了回音,竹婆婆在信中囑托他一定要細心行事,若有什麽困難,她一定會盡力相助。柳長青就十分激動了,他幹脆用他那只鳥兒給他們送了回信,那鳥兒仍是顯得極為高傲,送完信後便挺着胸站在一旁,昂着小腦袋,如何也不肯以正眼去瞧黎穆,口中啼鳴婉轉,冷不丁守陣獸從一旁撲出來,驚得它原地蹿起,卻還是被拔去了幾根羽毛。
顧淵哭笑不得,他看着守陣獸滿屋子追着那只受驚的鳥兒,心想這畢竟是柳長青的心愛之物,決不可有個三長兩短。于是黎穆抓着了守陣獸,勒令它不許再去欺負那只鳥兒,顧淵則是認真看了看那鳥兒的情況,尾巴上被守陣獸薅禿了一塊,看起來甚為可憐。
守陣獸以爪捂着腦袋,口中嗚嗚咽咽讨饒,甚為委屈,直言以後再也不敢了,又說那鳥兒實在可惡,擺着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還好似瞧不起他家的小主人。
黎穆十分感動,然後揍了守陣獸一頓,顧淵出門放飛了那只鳥兒,再回來時,便見守陣獸縮在牆角,緊緊卷着自己的尾巴,将尾端圈在了懷中,滿眼驚恐,像受到了什麽極大的委屈。
顧淵不明所以,随口問詢:“它怎麽了?”
黎穆擡擡眼,并不回答,守陣獸萬分悲憤,卻并不敢叫出聲來,顧淵滿心茫然,左右一看,見着地上飄了幾根灰毛,心中忽而明了,回眸一望黎穆,訝然道:“你……你真将它的尾巴毛拔了?”
守陣獸終于放聲哀嚎,大喊:“他拔了我的尾巴毛!”
黎穆瞪它一眼,道:“以牙還牙,誰讓你拔了人家的尾巴。”
守陣獸再顧不得其他,一步上前兩爪撲騰抱着了顧淵的大腿,在他的白衣服上留下了兩道泥爪印,那淚眼汪汪的模樣,倒像是黎穆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顧淵哭笑不得,無奈望向黎穆,黎穆卻挑了挑眉,冷冷道:“一只妖獸,莫不是連兩根尾巴毛都變不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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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陣獸大怒:“和尾巴毛什麽關系!你就是欺負我!”
它非要顧淵給它讨個公道,顧淵卻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一時為難,守陣獸便忽而扭頭追着黎穆去了,它大約是想黎穆也有一條尾巴,眼下自己受了如此折辱,那就要想方設法地讨還回來,卻不想黎穆想揍他易如反掌,它反是被黎穆教訓了一遍,最終也只能抱着被薅禿了的尾巴尖,委委屈屈回到自己的窩裏去。
顧淵被他二人弄得十分無奈,只覺得自己仿佛是對着兩個幾歲胡鬧的小娃兒,只是他還未生氣,黎穆已經湊上來請他諒解了。
他無可奈何,怎麽也沉不下臉來,只好當着這件事不曾發生過,一面又與黎穆說,往後切不可這麽對守陣獸了,它如此胡鬧,是該好好教訓一方,可不該用這樣的方式。
黎穆誠心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錯了,臉上的神色無比誠懇,顧淵也不好再往下說去了,他伸手捏了捏黎穆的耳朵,道:“你知錯了就好。”
他方說完這句話,已見着守陣獸再度小跑進了屋子,這回守陣獸高昂着頭,看也不肯去看黎穆,只當他并不存在,方才被薅禿的尾巴毛也長出來了。
它兩步走到顧淵面前,說:“有人來找你們了。”
顧淵不由轉頭去看黎穆,他想自己猜剛剛從鏡子中出來,應當不會有人來找他,莫非是黎穆平日裏的熟人?可不料黎穆也甚是疑惑,反是問守陣獸道:“是什麽人?”
守陣獸扭過頭不肯去理他,顧淵一時無奈,只好主動向守陣獸詢問:“是什麽人來了?”
守陣獸這才往下說去:“是個人模狗樣的臭道士。”
顧淵怔了一怔,就算守陣獸如此說,他也猜不出守陣獸所指的究竟是何人。只是既然守陣獸會進來這麽好聲好氣地與他們說有人來訪,那麽來人想必沒有敵意,出去看看倒也無妨。
黎穆與他所想的一般,他們這麽一同去了外陣,方才到那冰湖面上,遠遠的便見一人抱着胳膊在冰面上等着他們,竟是賀潺。
在鏡中與賀潺相對多年,顧淵早已将賀潺當成了至交好友,此時見他出現在此處,不由萬分欣喜,喚道:“賀兄,你怎麽來了?”
賀潺也是滿面喜色,道:“我來看看——”
黎穆一步向前,将顧淵攔在身後,滿面狐疑,道:“你真是賀潺?”
賀潺一怔,哭笑不得,他扯了扯自己的臉皮,像是不知如何證明,一面說道:“反正我不是尹千面。”
黎穆仍是有些懷疑,他想賀潺雖早一步還魂歸體,可他離體時間也比顧淵要長出數倍,怎麽恢複得如此之快。
“我真的不是尹千面。”賀潺無奈道,“顧兄弟,你可還記得我們在鏡中閑談之事?”
顧淵道:“記得。”
賀潺随口道:“你說你要将那小狼崽子養肥了,再血淋淋地剁碎——”
顧淵慌忙阻止他:“你別說了,你不是尹千面,你是賀潺。”
黎穆不明所以地望着顧淵,一臉驚恐,問:“潛之,你……你要做什麽?”
顧淵道:“這是個誤會……”
賀潺大笑。
顧淵對他怒目而視,他卻擺一擺手,說:“你們怎麽住在這個地方,冰天雪地的,看一看也覺得很冷。”
賀潺修行多年,外界冷暖早對他無甚影響,他不過是随口胡謅出的這一句話,待到進了死陣之內,氣候溫潤如春,他又訝然,道:“這倒是個居住的好地方。”
顧淵問他:“賀兄,你已恢複了?你來此處做什麽?”
“這就是修道多年的好處,我恢複得總是比你要快一些。”賀潺笑道,“我想你應當也恢複得差不多了,便決定過來看看。”
顧淵問:“越掌門沒有一同過來?”
顧淵提起越青峰,賀潺便讪讪得有些挂不住面子,說:“鶴山派出了點事,掌門師兄最近忙得焦頭爛額的,很是煩躁。”
顧淵問:“你不用為他分擔?”
他想賀潺畢竟是越青峰的師弟,在門中事務上多少也該對師兄有所幫襯,卻不想賀潺擺一擺手,笑道:“我就是個空架子,這種事向來沒有我幫忙的地方。”
顧淵笑道:“賀兄來此,就只是與我閑聊的嗎?”
賀潺微微蹙着眉,說:“自然是有正事。”
顧淵問:“何事?”
賀潺道:“尹千面之事,我實在放心不下,總擔心他會來此處找你們,思來想去,還是請你們先來觀中暫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