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黎穆所說的不過是他自己的意願, 尹千面究竟會如何,他們還說不準,就怕那魔頭又想出什麽計策來陷害他們, 防範是一定要做的, 而且應當要做到位。
黎穆與越青峰商讨此事,顧雪英在一旁偶爾插上幾句話, 她的見解獨到,思維之深刻早已超出了顧淵的想象, 自己的妹妹竟已成長到了這般地步, 他萬分欣慰, 卻又有些許悵然。
顧雪英究竟要經過多少挫折磨難才能走到這一步,他身為兄長,失職失責, 這一切本不該有她來承擔的。
顧淵在一旁聽着,漸漸覺得困了,他的身體畢竟還未曾完全恢複,越青峰有所察覺, 他将顧淵此時的身體狀況告知黎穆,顧雪英會意,急忙蹦起來, 沖上前摻着顧淵的胳膊要将他送回去。
黎穆被她搶了一步先機,正覺得不滿,皺眉盯着她,顧雪英朝他吐了吐舌頭, 黎穆正要發作,眼見着顧雪英身旁的顧淵已昏昏欲睡,這才将一口氣忍了下去,安慰自己來日方長,接下來他有得是機會。
他們将顧淵送回了房去,顧淵忍着困倦,望他二人一眼,意識昏沉了,他反是有些擔心這一切會不會是他的一場美夢,再睜開眼,黎穆與雪英又會不見了。
他這般望着兩人,黎穆有些誤會了他的意思,細聲安慰着與他說:“潛之,你放心休息,明日我們就回去。”
明日……回去?
顧淵一時有些茫然,回到哪兒去?母親已不在了,雪英又去了鶴山派中,山莊早就名存實亡了,又過了這麽多年歲,誰知道那地方究竟變成了什麽模樣。
他閉上眼,這才恍然回神,黎穆說的回去,大抵是回到死陣中去。他仔細想起守陣獸的模樣,想起那時離開死陣,他真真切切答應過守陣獸,事情結束之後,他一定會回去。
可轉眼百年已過……死陣之內又會變成什麽模樣?
顧淵沉沉睡去,他隐約覺察黎穆與顧雪英離開此處,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這一次睜開眼,外面的天色竟還是黑的。
屋內空無一人,顧淵躺了片刻,掙紮着站起身來,頗為艱難地挪步子走到屋外,一開門,碰巧看見黎穆準備推門進來,兩人均吓了一跳,而顧淵呆怔怔望了黎穆許久,不知該如何開口應對。
最終還是黎穆率先開了口。
“潛之,你醒了?”黎穆望着他,笑吟吟問道,“不用多休息一會兒嗎?”
顧淵急忙擺手說道:“我已經不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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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穆點一點頭,又不說話了,他們兩就這麽站着看着對方,一言不發,或是想說的話實在太多,到了嘴邊,卻不知該先說什麽才好。
顧淵悄悄打量着黎穆的樣貌,他換了衣着打扮,看起來氣勢不同了,面容也與當初稍稍有了些差異……似乎顯得更嚴肅威嚴了一些,棱角長開了,實在俊朗得很,他這麽偷偷摸摸地看了一會兒,黎穆忽而問他:“我臉上生了花兒嗎?”
顧淵慌忙說道:“沒……沒有!”
黎穆問:“那你為何老盯着我?”
顧淵心虛的将目光離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盯着地上生了青苔的地磚,支支吾吾的,過了許久,才勉為其難說出一句話:“你我這麽長時候未見,我多看你一眼難道不行嗎?”
“行,當然行。”黎穆忽而抓住顧淵的胳膊,說道,“我恨不得你每天都這麽看着我。”
顧淵一時覺得臉紅,過了許久,才勉強自喉中憋出一句:“你別胡鬧了。”
黎穆望着他,那眼神與方才相比,已經顯得稍稍有些不同了,帶了些炙熱,與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徹骨思念。大約是因為顧雪英不在此處,他說話也變得直白起來,他徑直上前拉住顧淵的手,說:“你可知道我有多久不曾見到你了?”
顧淵臉上發紅,輕輕地想自黎穆手中将手抽出來,他茫然道:“百餘年?”
黎穆攥緊了他的手,說:“何止是百餘年?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在我心中,我幾乎有幾輩子不曾見過你了。”
顧淵咳嗽道:“你這比喻的方法似乎有些不夠恰當。”
黎穆微微挑起眉來,說:“何處不恰當了?”
顧淵一時也說不上話來,他竟然覺得黎穆此時的歪理有些令人信服,有些東西就是這樣,失去了不見了,這才覺得時間格外漫長,令人感到珍惜。
黎穆反而顯得有些猶豫不決,喏喏問他:“潛之,你可曾想過我?”
說想,有些肉麻;說不想,那也不是事實。顧淵正在猶豫,忽而看見黎穆殷切望着他的目光,顧淵怔愣片刻,重新低垂下頭去,低聲道:“想過。”
想,當然想,他恨不得日月都思索着他,恨不得閉上眼時能看見黎穆的模樣。
黎穆握着他的手,他似乎是真的擔心會将顧淵的胳膊扯斷了,眼巴巴望着顧淵,心中是很想将他拉到懷中,甚至想好好地親上一口。
可是他不敢,何止是不敢啊,他想起越青峰所說的話,顧淵現今是個絹人,不可随意拉扯,一不小心便會扯壞身子。他生怕将顧淵的身體拉扯壞,更何況他早已這麽做過一次了,當時他親吻了顧淵,令顧淵生了氣,很長時候都不肯去理他。
這讓他如何還敢再來這麽折騰一次。
他想了片刻,嗫嚅着問道:“潛之,你……你可想明白了?”
顧淵心中咯噔一聲,心想終于到了這時候,黎穆要問清他的想法,這件事情已經拖了這麽多時候,他當初還說自己會好好考慮清楚,現在已想了這麽長時候,拖了千百年光景,而今是斷然不可能再拖下去了。
他只好擡起頭,看着黎穆的雙眼,黎穆也正看着他,目光灼灼,像是在期待着他的回複,顧淵的臉一點點漲紅了起來,他抑不住又低下頭,還是不曾開口言語。
黎穆見顧淵不肯說話,又重複問道:“潛之,你可考慮清楚了?”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脊背緊繃着,目光死死停留在顧淵身上,他很緊張,像是即将要接受什麽審判。顧淵比他還要緊張,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要如何去回答。
直言将自己的答案說出來嗎?
他雖在那鏡子中日夜思慕黎穆,想着出來之後一定要立即回答黎穆的這個問題,可那些想好的或深情抑或激情洋溢的話語,到了嘴邊,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又擡起頭看了看黎穆的神色,終于定下心神,低聲道:“我想好了。”
黎穆更加緊張,問道:“怎麽樣?”
若是将話語說出口太難,不如就用對方能夠理解的舉措來表達自己的內心。
顧淵如此想着,一面緊張道:“你……你靠過來一些,我将此事告訴你。”
黎穆不疑有它,乖乖湊上前去,湊到顧淵面前,還未曾催促半句,顧淵忽而稍稍踮起腳尖,在他臉側猛然啄了一下。不等黎穆反應,自己已燒紅了臉,心中感慨今夜甚為悶熱,否則為何他會忽而熱得幾乎出了一身汗來。
黎穆木然呆怔原地,他倒真是傻了眼,過了許久,才擡起手,摸了摸自個的臉頰,再擡眼望着顧淵——這舉動之中所包含的意味,他已全明白了。
他激動不已,語無倫次,一句潛之結巴了半晌也不曾喊出來,幹脆撲騰上去摟顧淵的腰,卻被顧淵一把躲開,他茫然扭頭去看,就見顧淵羞赧道:“我……我現在是絹人!”
黎穆一時茫然,不曾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顧淵道:“你若是用力拉扯,我的胳膊斷了怎麽辦?”
黎穆一頓,将手收了回來。
顧淵又羞赧道:“絹人遇水便化……”
哦,這是告訴自己,切莫動手動腳胡鬧,跑上去便親他。
黎穆委屈不已,這好容易表明了心跡,到頭來卻是這麽個束手束腳的結果,也難免他覺得委屈難過。
顧淵覺得自己終于安全了,松一口氣,還羞赧地厲害,低聲道:“你們打算何時動身?”
黎穆可憐兮兮道:“明日。”
他說完這句話,忽而想起待他們回到死陣之後,顧淵換回自己的身子,便是不懼拉扯不怕水……他又有些激動起來,恨不得現在便拉着顧淵趕回死陣中去。
顧淵望着他如此,不由嘆氣道:“這麽多年……我以為你已經長大了。”
黎穆稍稍一怔,激動神色稍稍平複下去幾分,蹙着眉輕聲道:“可你……不是很喜歡現今的我嗎?”
顧淵說不出話來。
他眨了眨眼,仔細思索着措辭,最終輕聲說道:“可你想過麽?無論什麽樣的你,那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