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與玄蒼門比較起來,太虛仙宗就要氣派得多了。
不,與其說這是一個宗門,不如說是看不見邊際的群山。
綿延不盡的山脈或者蒼碧,或赤紅,抑或是光禿禿的沒有絲毫植物,露出了黃色的地表。
其中,有幾座山峰高聳入雲,雲霧纏繞在半山腰,将山頂徹底遮蔽,讓人不禁好奇,那雲遮霧蓋的最頂部會是個什麽光景。
青蘊下意識地挺胸擡頭,目不斜視,面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堅決不能表現地像是一個土包子!
說起來,青蘊這一次過來其實是有任務的。
謝千鈞讓他将一個儲物袋親自送到于風川的手裏。
因為有于風川之前留下的令牌,所以青蘊一路上都暢行無阻。
到了硯青峰後,招待他的是一位唇紅齒白的小童,小童身上也是大紅色的衣衫,看着十分讨人喜歡。
“這位仙子姐姐,長老他去思過崖看小公子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
青蘊有些為難,“可是,謝長老曾言,定要親手将儲物袋送到于長老的手裏。”
小童轉了轉眼眸,“仙子姐姐很着急嗎?”
“倒也不是很急。”青蘊想了想,道。
“那仙子姐姐不妨在此等等?”那小童像模像樣地行禮。
青蘊眸子裏露出了一絲暖意,“好。”
***
Advertisement
思過崖
于風川正和自家兒子大眼瞪小眼。
“可思過出來什麽了?”
于硯叢十分誠實地搖了搖頭,“沒有。”
于風川:……
他正要說點兒什麽,神色突然一動。
伸手一拂,父子面前水波浮動,硯青峰上的情形頓時出現在了這一對父子的面前。
透過水鏡,能夠很清晰地看到一個淺黃色裙衫的女子。
她身形十分高挑,幾乎和男子不相伯仲,雲鬓松松挽起,以一根木簪固定住,幾縷發絲垂落,給她添了幾分妩媚與慵懶。
眸子是淺淺的褐色,彎眉若柳,唇不點而朱,顧盼間靈氣內蘊。
看着自家兒子眸光中閃過的一絲疑惑與喜悅,于風川揚眉,“我卻不知,玄蒼門內還有如此美人。”
“回父親,他叫青蘊。”于硯叢彎腰行禮,他略有些窘迫地開口,“是我在玄蒼門的好友。”
“哦。”于風川點了點頭,想起在玄蒼門聽過這個名字,不由得揶揄道,“只是好友?”
于硯叢的耳朵有些紅,“是的,只是好友。”
***
與此同時,玄蒼門。
謝千鈞踏入卧房的時候不由得扶額,他就不該聽信了阿壤的保證,把收拾行李一事全權交給他。
看着滿地亂七八糟的東西,謝千鈞只能無奈地彎腰,将地上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撿起來。
“阿壤。”謝千鈞手裏還拎着他們兩人的亵衣,就看見阿壤光着腳跑了出來,木質地板被他踩得啪啪作響。
“哥哥!”阿壤蹦到了謝千鈞的面前,“你猜我找到什麽了?”
“什麽?”謝千鈞扶住阿壤,問道。
“你猜!”
謝千鈞想了一會兒,“給點兒提示?”
阿壤猶豫了一下後道,“是我們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
“那只草編蟋蟀?”謝千鈞不是很确定地道。
“沒錯!”阿壤笑眯眯地點頭,“可惜上面的須須沒有
了。”
阿壤将手裏的草編蟋蟀放下來,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麽,那草編蟋蟀仿佛是被灌輸了生命一般,在地面上蹦跶了幾下後就不知道又鑽去了哪裏。
阿壤撅着屁股找了一會兒,“上回也是這樣,莫名其妙就跑丢了。”
“你也找不到?”謝千鈞有些驚奇。
“編織草編蟋蟀用的草已經‘死’了啊,我自然是感受不到的。”阿壤解釋,“應該是某種靈物俯身了吧?”
謝千鈞神色陰沉些許,“靈物?”
意識到謝千鈞誤會了,阿壤連忙解釋,“就是……就是……”
然而,想來想去,阿壤卻先把自己給繞暈了。
謝千鈞看的好笑,幹脆揉了揉阿壤的耳朵,“那靈物,是否沒有神智,只有本能?”
“差不多!”阿壤的眼睛亮了起來,“可能是它們覺得這個草編蟋蟀太好看了吧?”他一向對謝千鈞有着迷之自信。
“不用收拾太多的東西。”謝千鈞沒有再糾結那個問題,而是開口說起了另外的事情,“帶上靈石就足夠了。”
即便他們露宿野外,有阿壤在,也可以迅速編織一棟草屋,至于吃的,想吃肉的話,謝千鈞自然會去打獵,如果吃膩了靈獸肉,還可以吃阿壤催生出來的靈果。
不過……
說到靈果,謝千鈞想起了另外一事。
先前和于風川一起吃烤串的時候,就曾經聽他嘆息過,可惜沒有酒。
這倒是謝千鈞疏忽了。
謝千鈞垂眸看着阿壤。
大約是性格的原因,他總下意識地将阿壤當做小孩子來看。
然而實際上,這個小孩子已經近乎和自己等高了。
謝千鈞伸出手在阿壤的腦袋上比了比,嗯,阿壤的個頭已經能到他的鼻尖了,彼此相對而立,他可以很輕易地觸碰到阿壤的額頭。
感覺到額頭上那一閃而逝的濕潤之意,阿壤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擡起頭,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晴空下熠熠生輝的墨色玉石。
“哥哥?”阿壤輕聲開口。
謝千鈞退了一步,頗有些踉跄的感覺,“我去看看果酒釀好了沒有。”
看着謝千鈞匆匆離去的背影,阿壤有些茫然,不太開心地嘟囔道,“還想讓哥哥親親。”
***
而此時的謝千鈞,正盤膝坐在樹下,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實際上,謝千鈞在想阿壤。
從初識至今,阿壤的樣貌似乎就沒有怎麽變過,那張臉仍舊很小,巴掌大的模樣,眼睛很大,驚訝的時候總是睜得圓圓的,很可愛,笑起來的時候,仿佛從圓月變成了半月。
仔細算來,玄蒼門裏就沒有長得不好看的……嗯,那幾只妖獸還未修成人形,暫且排除,但是其中最好看的……
一個個的身影從謝千鈞的腦海中劃過,“還是阿壤最好看。”
***
“哦,只是好友。”于風川拉長了聲音,“你認為,玄蒼門中何人最美?”
“自然是青蘊。”于硯叢不假思索道,說完後,又立即補充了一句,“只是不及父親。”
知父莫若子,給自家父親順毛這件事情,于硯叢一向做得很好。
于風川笑了笑,“既然有人來尋你,那就免了你餘下的思過時間。”
“謝父親!”
***
“長老回來啦!”紅衣服的小童子喜氣洋洋地道。
青蘊下意識地向門口看了過去
。
看過去的第一眼,青蘊就被那個迎面走過來的男人閃了神兒,不過第二眼,他的視線就落在于硯叢身上。
見他和之前并無不同,青蘊稍稍提起的心就放了下去。
“晚輩青蘊,見過于長老。”青蘊一板一眼地行禮,姿勢端莊,讓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來。
可不知道為什麽,青蘊的心裏總覺得忐忑。
“不用多禮。”于風川的語氣很是客氣,“謝道友遣你過來,有何事?”
青蘊起身的時候悄悄看了于硯叢一眼,只稍稍一瞥,說是餘光也不為過,然而偏偏就被于風川給看到了。
“謝長老有一物,讓晚輩務必親手交到謝長老的手中。”一邊應着,青蘊一邊将那儲物袋取了出來,恭敬擡了起來。
“硯兒,你取來予我。”
“是。”
接過那儲物袋的時候,于硯叢是背對着自家父親的,趁着他看不見,于硯叢迅速地捏了捏青蘊的手指,示意他不要他緊張。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原形是豹貓的原因,青蘊的手捏起來也和肉墊是的,軟軟的,很好捏。
然而……
借着神識将自家兒子動作看的一清二楚的于風川:……
呵呵,果然是長大了,都知道占別人便宜了。
***
将手中的儲物袋打開,于風川眸光一凝,他将儲物袋中的那一封信紙取出打開。
那上面的字很少,一眼就可以看盡。
大致意思是謝千鈞準備帶着阿壤出門歷練,玄蒼門裏的人還請于長老多多照顧,尤其是孟氏,一定要徹底摁死。
看完了信件之後,于風川有一瞬間的茫然,他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太虛仙宗的太上長老還是玄蒼門的太上長老?
這謝千鈞也太會“壓榨”人了吧?
不過将儲物袋裏的東西翻了翻,于風川已經開始思考,反正太虛仙宗裏還有散仙坐鎮,自己是不是去玄蒼門“做客”一段時間比較好?
而能引起于風川如此想法的,是儲物袋裏的一截流水狀枯木。
那是阿壤最先塞給謝千鈞的天材地寶之一。
那一截枯木有自己的名字,風聲木。木生火,此物對于于風川有大用。
除了風聲木之外,還有一株奇異的植物,一叢叢仿佛冰晶,這其實也是一種靈植,只不過長得太像乍起的水晶罷了。
它喚做霧幻晶,是劍心果的伴生植物。
比起劍心果來,這霧幻晶更加難得,即便是尋到了百來株劍心果都不一定能夠看見它伴生的霧幻晶。
這已經不能用珍貴來形容了。世所罕見。
即便是萬劍仙宗內地位特殊的慧劍仙子都不曾的見過此物。
深吸一口氣,于風川看向青蘊的目光都鄭重了些許,“謝道友何時動身?”
青蘊垂眸,“晚輩不知。”
于風川微微一怔,繼而道,“是我疏忽了。”
長老的行動如何會告知一位普通弟子?
“我會親自去一趟。”
***
于風川來的還算是及時,正好撞見謝千鈞在那裏思考人生。
“謝道友。”于風川也不講究,直接盤膝坐在了謝千鈞的對面,“霧幻晶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了我現在能夠拿出來的寶物價值。”
謝千鈞沒說話,等着于風川接着往下說。
“你還有什麽別的要求?”
雖然謝千鈞面上淡然如初,但實際上
,他心裏也有些凝重。
這幾樣東西都是阿壤精心挑選的,但是他沒有想到,此物居然會貴重到如此地步。
于風川身為太虛仙宗的太上長老,手中的好東西必然不少,然而能讓對方說出沒有等同價值之物,這……
謝千鈞心念電轉間,突然想起了一事,“那不如讓硯叢加入我玄蒼門如何?”
于風川:……
謝千鈞緩緩地笑了起來,“左右硯叢也不好加入太虛仙宗抑或是萬劍仙宗,不妨加入我玄蒼門。你放心,我們別的都缺,就是無暇丹藥和靈植一點兒也不缺。”
于風川:……
“此事,并不是我能決定的。”于風川開口,“若是硯兒有想要加入的意思,他的母親也沒有什麽反對意見的話,那我也沒有意見。”
“這是自然。”謝千鈞立刻道,“不過我和阿壤即将出門歷練,此事,于道友可以和我玄蒼門的掌門談。”
至于于硯叢究竟會不會加入玄蒼門……
呵呵,實在不成的話,謝千鈞會和雲林說清楚,關門,放青蘊!
***
諸事安排妥當後,謝千鈞便帶着阿壤趕去了他們的死對頭天玄門,而于風川,則親自帶着于硯叢和青蘊去了孟氏族地。
太虛仙宗對于孟氏的處理已經接近尾聲,于風川特意帶着這兩人過來,一來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而來,是為了以防萬一,避免有漏網之魚。
昔日繁華的孟氏族地此時已經成了一片廢墟,血與火交織,染紅了整個地面。
“父親。”看着仍舊在慘嚎的孟氏族人,于硯叢心裏生出了一絲不忍,“他們真的罪過及此麽?”
“硯兒覺得他們無辜?”于風川只是淡然地看着下面,頭也不回地問道。
于硯叢道,“稚子何辜。”
“哦?”于風川瞥了青蘊一眼,“青蘊,你也是如此看的?”
青蘊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順從了本心,開口道,“并無。”
于硯叢看着青蘊。
青蘊卻不曾看他,只是淡淡地道,“即便是孟氏的稚子,所享用的一切,都是孟氏通過掠奪打殺他人而得來的。”
于硯叢心中一震。
青蘊的視線默然地從已經成為廢墟的孟氏族地上掠過,這樣的場景,讓他想起了小祁門被滅門的那一天。
“可是……”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青蘊打斷了于硯叢的話,“仇恨,會一代代地延續下去,直到最後一人死亡。”
“更何況,”青蘊沖着于風川微微一禮,“孟氏落得如此下場,怕是不單單因為孟氏族長孟華景和他的兒子?”
“不錯。”于風川開口,“孟氏與天玄門做了交易,試圖偷竊外傳太虛仙宗的地級功法。”
于硯叢眸子驀然間睜大,“竟是如此?”
***
對于一個修士而言,一部好的功法究竟有多重要呢?
假如同樣資質的人,一個修行了黃級功法,也就是最低等級的功法,那麽他最後大約只能止步與第四重境界。
而若是他修行了玄級功法,或許就能突破到第五重或者是第六重。
換成地級功法,那麽就有可能突破第七重。
而若是天級功法,那麽只要資質不錯,勤加修煉,并且不中途隕落的話,最後甚至可能飛升成仙。
不過,上面說的僅僅是一種極端的情況,事實上,對于某些悟性不夠的人而言,天級功法基本上就和天書差不多了。
只有尋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功法,才能順利修煉下去。
***
而對于宗門而言,功法絕對是重中之重。
天級功法修煉的門檻實在是太高,且已經許久不曾現世了,就算是三大宗門,頂級弟子們所修煉的也僅僅是地級功法罷了。
如此,自然能夠看得地級功法的地位。
而孟氏,試圖偷竊地級功法,“韬光養晦”後自立為宗,這已經和背叛差不了多少了。
天玄門的挑撥,只不過是一個□□罷了。
對于背叛宗門之人,不管是三大仙宗還是其下的十九門,其處罰手段都十分嚴厲,最輕也是廢除丹田經脈的後果。
孟氏這次算是數罪并罰。
孟氏族長嫡系支系全部滅門,唯一讓太虛仙宗手下留情的,是原本未被侵占姓氏宗門的孟氏幾支血脈,也就是百年前那位孟氏獨女的遠方親眷,前提是他們不曾和孟氏嫡系支系牽扯太多。
原本孟氏的功法也盡數交給了這些人。
太虛仙宗的這一做法,也使得這幾個血緣十分淡薄的支系之人感恩戴德,畢竟在他們的眼裏,太虛仙宗的做法,其實是撥亂反正。
甚至,其中幾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更是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
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者,還有扶着老人的那些人,他們的臉上沒有憤恨,只有驚喜。
青蘊突然間有所明悟。
太虛仙宗執法堂的這一作為,本應該是為人所诟病的,然而現在……
青蘊在心裏喃喃,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制衡之策?
把一人殺了,或許會有人指責你草菅人命,而如果你将被殺那人手裏的地盤和財寶均勻地分給其他人,那麽,那些其他人就會自發地為你粉飾太平。
因為他們不願意放棄到手的好處。
和太虛仙宗的處理手段比較起來,小祁門那一次,自己的手段,委實有些不夠看啊……
***
孟氏的徹底覆滅,謝千鈞此時暫時還未得到消息,他正被阿壤拉着在越涼城裏到處亂轉。
“哥哥,”阿壤快走幾步,“那裏賣的東西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一邊說着,他一邊逃出來身上的幾枚下品靈石,“我要十串!”
“這位客人……”那個小攤販看着阿壤手裏的靈石,目露為難之色,“小人不收靈石。”
“啊?”阿壤懵逼了,“為什麽? ”
明明他以前都是用靈石來買東西的啊!
“那個,小人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這靈石……”那小販小心翼翼地開口,“而且,小人這點兒東西也值不了幾個錢,若是仙人喜歡,那便盡管拿去。”
“不用。”一道略有些無奈的聲音從一側傳來,“不用找了。”
謝千鈞也有些慶幸,還好背包裏的金子銀子還能拿出來使用,不然的話,他大概只能是和阿壤去藥鋪裏走一圈兒,買點兒靈芝之類的東西暫時換點兒金銀了。
那小販看着手裏的一塊金子,下意識地送進嘴裏咬了一下,他的眼裏頓時冒出了震驚的光芒,這居然是真的!
小販立刻将那一小塊金子藏進懷裏,一溜煙兒就跑回了家。
就這麽一小塊金子,已經足夠他和他的家人舒舒服服地過上好幾年了!
***
而另一邊,謝千鈞看着阿壤手裏的十串糖葫蘆有些無奈,“我不吃。”
“為什麽?”阿壤一邊說着,一邊又往自己的嘴裏塞了一枚,“酸酸甜
甜的,可好吃了!”
謝千鈞無奈,“我不喜歡酸的,而且。”點了點阿壤的鼻子,“晚上記得吃一枚洗髓丹,這些凡塵間的植物,雜質太多。”
“可是真的很好吃呀!”阿壤眨着眼睛。
謝千鈞:……
其實對于謝千鈞而言,他還是覺得靈獸和靈果更加好吃一些。
但是,看着吃的滿嘴都是糖漬的阿壤,謝千鈞在某一個瞬間覺得,自己好像是那些管着自家孩子,不讓他們出門吃那些垃圾食品的老父親……
這可真是太可怕了。
不過……
這只是一個開始……
“哥哥,這個叫什麽酥的,看起來好好吃!”
“哥哥哥哥!這個油果子聞起來好香啊!”
“哥哥哥哥哥哥!這個……”
謝千鈞跟在阿壤身後,眼睜睜地看着他從街頭吃到了街尾,那張嘴就沒有停下來過。
阿壤不僅僅自己吃,他還想着謝千鈞呢!每吃一樣都要往謝千鈞的嘴裏塞進去一樣的。
一直吃到夜幕時分,阿壤看着各色夜宵,于是又決定換一條街接着吃。
而被阿壤選中的那一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