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穩定。反正活兒都幹完了,該回家回家,該度假度假,沒有早朝,又何必辜負香衾呢?倒是郭湄有些難為情,大堂裏碰上蔣袖心姑侄倆,還下意識想把手抽回去。
郭行雲哪裏肯放,當着東東的面握得更緊。
“我帶東東去聖淘沙,你們呢?”蔣袖心笑吟吟地問。郭行雲略有遲疑,郭湄已如實回答,“巧了,我們也去。”
其實不算什麽巧合,彈丸之地總共就那麽幾個景點。郭行雲驚訝的不單是郭湄答應了東東四個人一起玩的要求,接下來的時間裏她和蔣袖心竟然還相處得十分融洽,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這兩個挽着胳膊一起進更衣室的女人,是同一個男人的前任和現任。
更囧的是郭湄為了遮掩胸口疤痕才不得不挑選款式最保守的泳衣,結果被蔣袖心促狹地睨了好幾眼,仿佛在說瞧瞧你倆昨晚幹什麽了大好的身材都不能見人。郭湄則回瞪她,收斂點,你半大不大的寶貝侄子還在呢。
蔣袖心有眼色,下了水就帶東東上別處玩了。郭行雲總算找到機會一吐心中疑問,“這麽快就想通了?”
“想通什麽?”
郭行雲以眼神朝蔣袖心離去的方向示意。郭湄啞然失笑,“好吧,算我想通了,蔣姐姐挺好的,我幹嘛跟她過不去。”
“那是誰昨天難受成那個樣子,我以為我要被判無期徒刑了呢。”
“上當啦?後悔啦?”郭湄晃晃戴着戒指的手,“要收回去嗎?”
“當然不,生米做成熟飯了,你得對我負責。”
“哼哼,還說你不油嘴滑舌。”
“我沒這麽說過。”郭行雲一把将她從礁石上拽進海裏,“我從來都是行動驗證。”
這一驗證,便從聖淘沙的碧海銀沙驗證到了烏節路的商場,牛車水的騎樓,武吉士的夜市,乃至洲際酒店King size的大床。雪白床品上,郭湄對着色彩鮮豔的小盒直咂嘴,“你什麽時候買的?我居然不知道!”
“買打火機,順手就買了。”
“那也不用這麽多……再兩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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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能在新加坡用?”某人笑得壞壞地,“還是湄湄着急了,兩年都等不了?”
“郭行雲,你越來越不正經了!”
“唉,傳宗接代是大事,怎麽不正經了?”
郭湄被他調戲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揮手拍他,卻被順勢扯到他身上,随他一起跌進了被窩,手腳并用剛爬起來,又被他撲倒,再爬起,再撲倒,最後郭行雲将她雙手反剪臉朝下壓在床上,郭湄七扭八扭地掙紮,他便一手箍住她兩只手腕,另一手幹脆利索地把她的襯衣剝了下來——郭湄穿着小吊帶,襯衣就沒扣上扣子,配上這個體位,實在太有利于他行動了。
“嗚嗚,你居然用強……禽獸……”
“是不是禽獸,現在下結論還太早。”郭行雲在她耳邊淺笑着反駁,而後便伏下身去,輕輕舔舐她光裸的脊背,郭湄立時一顫,雙手下意識攥緊了身側的床單。郭行雲一面舔吻,一面摩挲她的手背,在她不知不覺放松的時候用自己的手指取代了床單,繼而十指緊扣,繼而溯源而上,待到她微凹的脊線裏填滿了濕潤痕跡,他的手心也盈滿了別樣的柔軟。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争,經歷過昨夜的郭湄少了些緊張笨拙,可依然不是他的對手,他的親吻,撫摸甚至自上而下拂過她身體的目光都讓她喘息顫栗;然而還未褪去的矜持與羞澀之下,他的小女孩兒已經像早春的緬栀子,風情初現,含苞待放。
即将到來的夏天,他期待着花開滿徑,揚烈吐芳。
按郭行雲原來的計劃,他在工作結束後就該飛去廈門,和郭湄過前半個假期,之後則回臺灣陪母親。沒想到郭湄自己跑到新加坡,那麽他也就不必急于離開了。兩人在獅城耳厮鬓磨了四天,然後一同趕赴機場,一個去廈門,一個去臺北。從酒店到機場郭湄一直很鎮定,可走到安檢口前她還是哭了,仿佛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分離,而之前那些兩地相思的日子不曾存在。也許,是因為此刻兩個人的關系已不止于戀人了吧,種種關于未來的設想不再是給愛情添妝的裝飾,而是從此相攜一生的屏障與基石。
唯其真實,才更沉重。
沒有太多安慰的語言,郭行雲只能緊緊擁抱她,一顆一顆吻掉她眼角的淚珠,“多吃飯,少操心,太瘦了穿婚紗不好看。”
郭湄又哭又笑地瞪他,水汪汪的眼睛裏盛着淚,盛着甜蜜,也盛着濃重的傷悲,一步一回首,遲遲向近關,幾度駐足,郭行雲幾乎以為她要飛奔回來再擁抱,再親吻,再讓好不容易才分開的距離又一次前功盡廢。
可是她沒有。她最終還是消失在了樟宜機場摩肩接踵的人群中。
回到臺灣,郭行雲立刻對曲揚宣布提前結婚的打算,曲揚沒有反對,只是提醒他身為郭氏的大股東,婚姻狀況需通報董事會,董事會又要求訂立財産協議以保證公司股權結構的穩定,除此之外,曲揚也準備針對這樁婚姻修改遺囑,希望既對兒媳婦公平,又不叫兒子吃虧,于是整個四五月間集團上下都在八卦那位素未謀面的未來少奶奶,不但結束他們家大少爺五年空窗,還能令他心甘情願回歸家族企業,她對大少爺如何不得而知,大少爺對她顯然是癡心一片了。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被郭氏所有女員工羨慕的女孩子,在七月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夏日裏,突然發來了一封郵件,第一行清清楚楚地寫了八個字——
郭老師,我們分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憋了三天就出來這麽個坑爹的情節,我知道作為聖誕夜的更新這很傷人品的,但,但劇情發展到了我有什麽辦法呢……
祝大家聖誕快樂!
你們不該按幾個爪來讓作者高興一下嗎,沒有聖誕禮物已經很心塞了有沒有……
☆、蕭郎路遠
不确定我是否有力量
度過這一段黑暗
但你一定別像我一樣
對愛還是要渴望
Goodbye my love goodbye
不要枉費了這段愛
我唯一的期待
是你燦爛盛開
生命既不讓我擁有你
會有更好的給你
——S.H.E 《Goodbye My Love》
這封信來得有點突然,其實在我心裏醞釀了很久,只是一直不知道怎樣落筆。在新加坡的那四天我過得很幸福很開心,可你依然能看出我的忐忑不安,你以為原因在你,不是的,原因在我,我回報不了你的感情,更不配接受你的犧牲。我曾經以為感情可以培養,就像你說過的,如果深愛可以變成不愛,不愛又有什麽理由不能變成深愛。結果我錯了,這兩件事,我一件都沒有做到。
已經犯下的錯誤,我知道再解釋什麽都沒有意義,但我還是希望能把一切說清楚。我愛上了別人,确切地說,是十二年前就愛上了另一個人,我的生命由此分成兩半,愛他的時間,比不愛他的還要長。郭老師,你是我幾近絕望後遇到的最大的溫暖和安慰,我自私地享受了你的付出,卻不得不承認再多感激和感動也代替不了最初的心動。婚姻神聖,我欺騙了你,不敢再欺騙它,請原諒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婚,或者你不原諒,那也沒有關系,我都理解,傷害已經造成,我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一句蒼白的對不起。
八年前的今天,我們在鼓浪嶼相遇,在這樣一個日子發出這封郵件,我只有一個意思,這不是一時沖動,我用了很大的勇氣說出分手兩個字,這就是我最終的決定,不會再有任何改變。
如果可以,請代我向東東也說一句抱歉。其實蔣姐姐對你并非心灰意冷,東東的願望也不是一場空想。因為我的辜負、欺騙和背叛,不能求你原諒,只願你珍惜他們,他們是真正愛你的人。
鈎月西垂,陸奧灣漁火稀疏,空氣裏漂浮着若有若無的海腥味,睡魔祭的巨型燈籠一個個排布海邊,守護着漸漸入睡的青森。如此安谧美麗的夜晚,郭行雲對着一封莫名其妙的郵件怒極而笑。
這是什麽東西?分手信?在他以貼身佩戴十一年的戒指求婚之後僅僅三個月,郭湄毫無預兆地提出分手?理由是另有所愛?!
所以頂着泥石流爬上蘇峰山抱着他大哭的那個郭湄不愛他,馬銮灣的礁石邊怯生生第一次叫他阿雲的那個郭湄不愛他,戳了滿手針眼織出生平第一條圍巾來送給他的那個郭湄不愛他,每一次分別都恨不得長在他身上卻從來不催問不抱怨永遠乖乖等着他的那個郭湄不愛他。
可能嗎?
她的初戀,初吻乃至初夜都是他的,她攥着衣襟不讓他看見胸口傷痕時是那樣的緊張無措,從背後抱住他說不要去,不用去時,又是那樣的堅決,那一夜若在她眼中發現半分退縮遲疑,他都不會繼續下去。
僅僅三個月,他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郭行雲望向屏幕右下的時鐘,十二點四十,有點晚,但他管不了那麽多了。郭湄睡得沉,他做好了連撥幾遍的準備,卻沒想到,剛一撥通那頭就接起來了。
“湄湄——”
“你好,郭湄暫時不方便接電話,請留口信我可以轉達。”
竟是個陌生又似曾相識的男中音,郭行雲原本有些急切的語氣驟然一冷,“我是郭行雲,讓郭湄聽電話。”
那一頭片刻沉默,“稍等。”
似乎被按下了靜音鍵,不算短的一段時間裏,郭行雲什麽都沒有聽到,之後是郭湄略顯滞澀的聲音,“郭老師。”
何其熟悉的音色,他完全能想象她睡眼惺忪說話的樣子,有時候在副駕,有時候在床上,有時候在他松松圈着的懷抱裏,然而記憶中的場景,絕不包括任何除他之外的男人。郭行雲走到陽臺上,将自己浸入陸奧灣的涼風,努力保持平靜,“是許懷謹?”
“嗯。”
“好玩嗎?”
“我沒開玩笑。”
就算是玩笑,三十一歲的許懷謹也不會跟着郭湄一起荒唐。
“你覺得這樣能說服我?”
“我沒想說服你。”
“所以只是通知我?之前的一切不管我同不同意,統統一筆勾銷?!”
“郭老師……”
沙啞的聲線帶了點鼻音,毫無預兆就熄滅了他熊熊燃燒的自尊心,對她,他再怎麽憤怒也經不起她最細弱的哀哭。“湄湄,”他不由自主地回到過去早已習慣的語氣,“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相信,到底怎麽了,霞嬸改主意了?許家出事了?還是你自己?無論如何,我要知道真相。”
“真相我在郵件裏說得很清楚了。”郭湄停了停才繼續,“兩個月前,我跟你說我去封閉式培訓,那是騙你的,我去了林芝,在那裏待了一個月。”
陸奧灣的風,仿佛在剎那間由夏入冬。
郭行雲記得很清楚,那段時間他和郭湄通電話,給她講長白山的美人松,二道白河的狗肉火鍋,北海道的火山溫泉,青森的睡魔祭,乃至郭氏律師團準備的天書般的協議文件,郭湄始終興致缺缺,他沒有想太多,以為新手記者的封閉式培訓就是這麽累,現在回想起來,她的慵懶疲倦,說不上幾句話就喘個不停,都是最常見不過的高原反應。
他竟然沒有發覺。
“郭老師,你說我的每個字你都不相信,可我說培訓很累不想說話,你就信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有一個月嗎?一個月能讓你娶一個你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的人為妻,也能讓我想明白一些事情。郭老師,你沒有你以為的那麽了解我,就像……我沒有我以為的那麽愛你。”
風行漸疾,海灣深處傳來海水嗚咽的聲音。郭行雲握着電話,忽然發現自己攢不齊勇氣去問她,林芝的那一個月發生了什麽,她又到底明白了什麽。他的湄湄伶牙俐齒,他一直都知道,可有一天她以同樣的姿态為他們的感情做總結陳詞了,他才發現,這對他的自信是多麽毀滅性的打擊。
但是他不能承認,怎樣都不能承認,他和郭湄的一個月,敗給許懷謹的十五年。
“太荒謬了,我不管你怎麽想,總之,我不接受。”他擡頭望着天際孤懸的弦月,斬釘截鐵,“郭湄,我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放下電話,他立刻把好夢正酣的助理從床上挖起來,“明後天的工作暫停,叫總部盡快安排backup過來,另外給我訂一張明天十點東京到廈門的機票。”
“出什麽事了?”助理大驚。
“私事,我要馬上回大陸。”
郭行雲來不及收拾行李便直接離開了,助理揉着眼睛苦哈哈地替他善後,上次Matthew因為婚姻亮起紅燈而突然請假,就是老大臨時頂替,這次老大自己後院起火,又該輪到誰來救場?話說,對Maeda工作室的攝影師而言,日本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地方……
時間太晚,已經沒有從青森到東京的新幹線了,郭行雲開車沿津輕高速狂飙而下八百公裏直奔成田機場,兩手空空踏上廈門島時,不過下午三點鐘。
作為一個記者,手機關機是極不正常的行為,郭行雲聯系不上郭湄,隐隐有些擔心,又不想驚動報社,考慮片刻,撥通了郭藍的電話,“湄湄在哪裏?我要見她。”
“現在不方便。”
“為什麽?湄湄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她很好。”郭藍似乎壓着聲音說話,音量放得很低,“我知道你不見她不會罷休,但今天确實不行。對不起。”
郭藍不肯幫忙,那是情理之中,郭行雲沒有逼她,也無需逼她。她的背景音有一點空洞,似乎置身進深寬廣的室內,還能聽到似有若無的低緩樂聲——哀樂,郭行雲可以肯定那是哀樂,郭藍就在靈堂附近,郭湄也一定和她在一起。郭家?許家?無論去世的是誰,葬禮的規格都不會低,廈門的殡儀館就一個,郭行雲一腳油門下去,汽車駛出機場停車場,飛速奔向島外。
臺風剛剛過境,殘留的細雨如煙霧般籠罩了整座福澤園。守靈樓前的廣場上停着幾輛轎車,其中一輛郭行雲認得,正是許懷謙的白色淩志,而他買給郭湄的森林人,并不在其中。
将自己的車在廣場另一頭停好,郭行雲便看到一行人從敬親堂魚貫而出。打頭的是許懷謙和郭茗,之後是霞嬸,郭湄和郭藍一左一右扶着她,五個人皆玄衣素服,面色凝重。
正如他來時路上猜測的那樣,小林氏去世了。
那個先把他錯認成兒子,又把他錯認成丈夫的老人,終于走完了這一世磨難人生,和她的丈夫兒子團聚了。
郭行雲站到臺階前,靜靜望着由遠及近緩緩走下臺階的郭湄。寬大厚重的黑傘下,裹在一團墨色中的她比三個月前更加瘦削,幾乎到了形銷骨立的地步。郭行雲心中一痛,就要往前邁步,而與此同時,許懷謙也發現了他,腳步一滞,引得身後的郭湄撥開額前劉海,擡起臉來。
四目相對,卡在他心尖上那只無形的手剎那間狠狠掐下——記憶中嬌俏可愛的郭湄,變成了一張慘白如游魂的臉,一只嶙峋突兀的手腕,以及乍然見到他時,一雙極力壓制着驚惶的眼睛。
她竟然害怕他。
害怕到渾身一顫,下意識就望向廣場上那一排汽車,像有感應似的,其中一輛車門打開,一個形貌頗似許懷謙的男人下了車,向着郭湄小跑而去。他的步伐快而篤定,和郭行雲擦肩而過時,亦不曾停下。
眼見着郭湄在許懷謹的幾句耳語中漸漸舒緩了表情,是憤怒、安慰還是悲哀,郭行雲已經分辨不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許懷謹一手撐傘,一手攬過郭湄肩膀,以完全保護的姿态攜她離開,許懷謙則把手中的傘交給郭藍,自己和郭茗代替姐妹倆扶住了霞嬸。一行人很快上車散去,最後一級臺階上,惟餘一個郭藍,擎着一柄黑傘和雨中的郭行雲相視而立。
其實只要一句話,一個哪怕殘餘了一絲絲眷戀的眼神,他都會沖上去搶回郭湄,可從頭到尾,除了那緊張無措的第一眼,郭湄再沒有看過他。她只留給他一個依偎在許懷謹懷裏的背影,那場景何其熟悉,讓他想起曾經的許多幸福時光,也叫他不能不承認,也許郭湄并不是背叛他而轉投別人的懷抱,她只是離開了像許懷謹的郭行雲,回到她真正想去的地方。
“等我兩分鐘,我給阿嬷上一柱香。”
郭藍點點頭,待他走上臺階又叫住他,“郭老師,按輩分,你叫大姐就行了,不用執晚輩禮。”
一夜之間就沒人承認他和郭湄的關系了,多麽諷刺。
從敬思堂出來,郭行雲和郭藍就近找了家茶樓。郭藍仔細瞧了瞧他的臉色,“你一宿沒睡?”
三十多小時不眠不休,郭行雲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模樣,包括郭湄在內,沒人想到他會這麽快就趕回廈門,然而他來了,狼狽不堪地來了,只為一個可能會讓他更狼狽不堪的真相,“現在可以說了吧,藍藍,你肯幫忙,我就能早點回去休息。”
郭藍無奈地笑了笑,避過他的目光望向小雨霏霏的窗外,“五月初,懷謹哥請我和湄湄去林芝玩。湄湄剛到林芝就病倒了,懷謹哥——”
“湄湄病了?!”
郭藍沉默了一會兒,“感冒,轉肺炎,不用擔心,已經好了。”
“但她在高原!”
“所以懷謹哥照顧了她幾天幾夜。”
“這就是她離開我的原因?”
“懷謹哥需要一個女朋友。”
“他有女朋友!”
“那是騙人的,許阿姨在廈門不停地給他物色未婚妻。”
“難道找了湄湄,就不是騙人的?”
“湄湄說,可以做他的挂名女朋友,不要再連累梅朵;懷謹哥說,湄湄是他看着長大的,要麽做妹妹,要麽做女朋友,挂名兩個字就免談了。”
“荒唐,許懷謹知不知道郭湄是我的未婚妻!”
“不知道。”郭藍有幾分憐憫地望着他,“湄湄從來沒告訴過他。”
“不可能,你和許懷謙都知道。”
“對湄湄來說,懷謹哥和我、阿謙,都不一樣。”
他還能反駁什麽?“有什麽不一樣”?的确不一樣,許懷謹是郭湄暗戀了十年的人;“你為什麽不說”?許懷謹和郭藍是什麽交情,他郭行雲又和郭藍是什麽交情;“湄湄現在喜歡的是我”?這句話在昨天之前他還可以萬分肯定,現在……當感情最初的基石都開始被質疑,一切染上不真實的色彩,連那一夜她主動的挽留,都不再是單純的情難自禁。
更像是一場對舊日愛情的訣別和奠祭。
郭行雲的手掌越攥越緊,這個可怕的認知讓他喘不過氣。
“郭老師,你還沒進過湄湄的房間。她有一個帶鎖的抽屜,裏面藏了很多東西,六年級霞嬸沒空,懷謹哥參加她家長會領回來還簽了字的家長通知單,初二第一次在外面郊游過夜,懷謹哥送給她的手機,那個手機她用了整整六年,大學新生入學舞會,懷謹哥給她惡補國标用過的CD盤,舞會那天她跳得好極了……懷謹哥讀了七年醫學院,給她寫過的每封信她都整整齊齊存着,還有懷謹哥從西藏寄給她的影集。”郭藍一口氣說到這裏,突然放慢語速,凝視着面前的男人,幽然嘆息,“湄湄喜歡攝影,也是因為懷謹哥。”
不是因為你,郭行雲。
“夠了!不要再說了!”郭行雲極力壓制着內心翻滾沸騰的波濤,“不管湄湄是什麽想法,難道許懷謹認為娶一個自己都不愛的女人是負責任的表現?!”
“這個我可以替他回答,對于許家男人來說,無論前塵舊事如何,只要認定一個女人,他們都會保護她,善待她,疼愛她,許懷謙是這樣,許懷謹也是這樣。更何況——湄湄還活着,而降香姐已經去世三年了。”
她郭藍都能對許懷謙充滿信心了,許懷謹對郭湄的好,不懼任何人質疑,包括郭行雲。
再強大的催眠也無法抹去敬親堂前那從他雙眼一直刺痛到心裏去的一幕,郭湄心虛驚慌地逃開他的注視,小貓般躲進許懷謹向她伸開的臂彎,那麽自然,毫無防範,仿佛身邊的男人承載了她全部的希望和信任。事實上,正是從那一刻起,他從青森輾轉到廈門數千公裏不曾丢棄的自信,出現了第一條裂紋。
“我不會放棄湄湄。”他聽見自己冰冷僵硬的聲音,“我不相信,郭藍,我會和湄湄當面對質。”
“不,不行。”
“這不需要你同意。”
“懷謹哥也不會同意。”
“讓他滾!”
“來不及了。”郭藍将手機推到郭行雲面前,“他們已經結婚了。”
手機屏幕上,兩顆挨在一起的腦袋,兩張微笑得很相似的面龐,兩雙端舉到胸前的手,兩本金字鮮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結婚證。
就像利刃輕輕劃過繃緊到極限的弦,本已斑斑裂痕的心被斷線狠狠抽打,有那麽一瞬郭行雲完全懵了,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他不知道一夜之間一切怎麽就成了這樣,唯有郭藍的聲音,鈍刀般繼續淩遲着他的靈魂。
“我們從林芝回來不久,阿嬷就不行了,她臨終的願望是看到孫女成家,懷謹哥和湄湄就在她去世前三天領的證。”
所以照片上紅桌布,紅牆板,紅喜糖,連工作人員臉上都喜氣洋洋,民政局辦證廳裏的郭湄,笑容裏卻藏了一層極深極細的哀傷。
“湄湄已經是許家人了,放手吧,小叔公。”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二點二十還在青森打電話,九點要出現在成田機場,蠻難的一件事……拯救愛情的男主都是不要命的天使啊。
當年的子寧叔也是這樣,不過人家是大仙兒,郭老師是凡人,姑且讓他開一次外挂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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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這章我也不知道撒的都是什麽狗血,還有很多要說的,但擱下一章不合适,一章之內全說完又很倉促。估計還會再調整,先這麽貼出來吧。多提意見。
其實不怎麽虐,是吧。
☆、喋血林芝
感謝你陪伴我
走過了每一步
花終究會凋落
沒辦法再呵護
這真的是一段
很難熬的路
觸碰感情深處
我才讀懂幸福
——F.I.R 《向日葵盛開的夏天》
藏歷九月的傍晚,天氣已經轉涼,西南邊陲還不太發達的城市裏,街角窗下開始堆起冬季取暖的牛糞羊糞。當然也有并不靠燒糞取暖的地方,比如林芝地區醫院,開足了空調的産科診室就一直溫暖如春。
郭湄坐在醫生對面,不無緊張地盯着雪白袖口下那只運筆如飛的手,“除如廁外二十四小時卧床保胎,每天一針黃體酮,讓村衛生院的護士上門打。”
“要卧床多久?”
“先請兩周假吧。”
兩周啊,郭湄在心裏盤算,正是期中考試的閱卷講評時間,身邊的年輕女子似乎也有同樣顧慮,怯怯地問,“能不能在家批卷子——”
“批什麽卷子!卧床休息!”
兩個女人立刻噤聲,醫生開完了處方,郭湄扶着她慢慢坐到長廊座椅上,才強笑着安慰她,“聽醫生的,孩子第一,學校裏的事都交給我們。”
“這孩子來得不巧……其實我是不怎麽想要,多吉非要留着……”
“達瑪!”郭湄握住她的手,“每個孩子都是菩薩送來的寶貝,千萬不要放棄。”
達瑪露出淺淺苦笑,“要辛苦你們了。”
“為了孩子,多辛苦都值得,你不會後悔。”
不一會兒,達瑪的丈夫多吉滿頭是汗地趕來了,懷孕兩個月的妻子和郭湄一起被借到八一鎮監考,沒想在考場裏坐着坐着就見了紅,達瑪還說不要緊,等考完再看醫生,幸虧郭湄堅持立刻送醫,方能化險為夷。憨厚粗樸的藏族大漢對着郭湄說了十七八遍謝謝又說了十七八遍托及切,才抱着妻子小心翼翼地離開。
望着兩人疊在一起漸漸遠去的背影,郭湄忽然覺得心裏有一點疼。
當然,一點點的觸景生情并不能影響她太久,兩年多的平靜生活,她早已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郭湄看看時間,考試結束了,回去也沒她什麽事,既然來了八一鎮,不如去看看梅朵。她在尼洋河畔的尼池小學上班,一周都未必進城一次,和梅朵見面的機會并不多。
走下兩層樓來到外科診室,就見屋裏略顯忙亂,一班護士跑進跑出,走廊上還有幾位制服人員在和醫生低聲交談,郭湄連忙躲到一邊,找了個看起來相對閑的悄悄問她怎麽回事,小姑娘認識郭湄,一邊飛快做着筆記一邊頭也不擡地說,“急診接了個創傷性血氣胸,外科這邊全叫過去了。”
“那那些公安……”
“槍傷。”護士咂咂嘴,“說是和偷獵老虎的人幹上了,子彈穿胸,墨脫縣救不了送過來的,到醫院已經休克了……”
郭湄恻然,墨脫縣存活着中國僅有的幾十只野生孟加拉虎,盜獵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最高可判死刑,這些人頑抗起來那都是不要命的。梅朵估計一時半會兒是下不了手術臺了,如果很快下來,那意味着……郭湄也不希望如此。
不敢打擾他們搶救生命,和小護士打了聲招呼,郭湄就準備離開,轉身經過搶救室外的護士站時,地上一團髒兮兮黑黝黝的東西撞進了她的視線——
一個背包,一副皮手套,還有一條藍白相間的格子圍巾,重重血污之下,她依然能分辨出自己生疏、蹩腳,卻灌注了全部思念與愛意的針線,駭人的彈孔附近,三個銀絲繡上去的字母還依稀可辨——Kuo。
郭湄慢慢走過去,慢慢打開背包,相機,鏡頭,閃光燈,三腳架,一樣一樣,都那麽熟悉,她似乎還能聽到背包主人調侃的聲音,“做我的助理,還需要訂餐、買煙、打傘、送信、加油、洗衣服以及安保和急救……”
“這是誰的?!誰的?!”郭湄攥着圍巾尖叫起來,不等護士回答便撲了過去,“裏面那人叫什麽?!是不是叫郭行雲?!是不是他?!他現在怎麽樣了?!”
“郭湄郭湄你冷靜點……”護士把她壓到椅子上坐下,“他是姓郭,聽說是臺胞,你認識他?對了你也姓郭,他是你家人?……郭湄?郭湄!”
小護士怎麽也想不到剛才還把她拽得死緊,要生吞活吃了她似的郭湄,突然就面色煞白地不說話了,兩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嘴唇一絲血色都沒有。“你沒事吧?你是不是有點低血糖?”小護士擔憂地摸摸她冷汗直冒的額頭,“你坐着別動,我去倒杯糖水啊……”
“不用!”郭湄一把拉住她,“他……他進去多久了?”
“大概半個小時,你放心,分局領導都來了,他們說他是保護林區的英雄,要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搶救回來。”小護士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好人有好報,一定沒事的。”
郭行雲是被盜獵分子所傷,又是身份敏感的臺胞,郭湄毫不懷疑地區醫院會傾全院之力去完成警方的要求,可這是偏僻的林芝,是邊陲的邊陲,若條件優越技術完善,許懷謹何必在這裏一呆就是五年!
還有那個郭行雲!沒事跑來西藏幹什麽!還去墨脫!還去招惹盜獵分子!嫌命太長是不是!郭湄坐在搶救室外的長廊上,手指絞纏着殘破的圍巾,時間太久,絲線都被凝血板結,硬硬的硌着她的手,很痛,一直痛到她全身每一塊骨頭裏去。
但是她沒有流淚,所有的眼淚都在兩年的夏天流完了,再度踏上高原的那一天起她就沒再為他哭過。她發誓要把這個男人從生命裏永遠剜去,而現在,即使他躺在手術臺上生死未蔔,郭湄也好像,真的不會再流淚了。
只剩一遍又一遍的祈禱,不是愛人也是家人,願上天垂憐,讓他平安脫險,長命百歲。
小護士拿來糖水,她捧在手裏忘了喝,小護士打來晚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餓。她以為自己會想很多很多,從鼓浪嶼的第一面,到福澤園的最後一眼,一幕一幕,她全都記得,可事實上她什麽都沒想,就那麽坐着,呆呆注視着“手術中”三個亮着燈的大字。
郭行雲,你要活着,要好好活着,是我負了你,若有報應,該承受的是我,不是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中”的字燈終于滅了,郭湄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快沒有,留守醫院的幾位警隊領導越過她搶上前,圍住領頭的醫生,她終于聽到人群中央外科副主任沉穩的回答,“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