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敢說聞笙的壞話
寧遠指着的,是一幅被用心裝裱起來的油畫。
豎高的畫作以夜空藍為背景, 上半部分有些朦胧, 下半部分則水光潋滟, 看起來像是積水的路面。
畫作中央是一個身着黑色外套, 擎着透明雨傘,懷中抱着一只白色小貓的年輕男子。
白色小貓渾身濕透了, 而且看起來傷痕累累。它努力縮成小小一團, 埋頭紮進男人溫暖的臂彎。
男人半低着頭, 額前的碎發垂落下來, 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線條精致的下半張臉。唇角翹起的若有似無的弧度,讓男人的笑容看起來溫暖、溫柔、又寵溺。
一束遠光從斜側方投射而來, 照亮了路面的積水,也照亮了飄蕩在夜空中的雨滴。它們散布在男人的周圍, 像來自天堂的聖光,将伫立于冰冷雨夜的畫中男子襯托得美好而神聖。
這是洛聞笙從國外回來的當晚, 寧遠滿心忐忑地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寧園指着畫中男子, 紅着臉告訴洛聞笙, “這是你。”
其實寧遠不說, 洛聞笙也能看得出來。那傘下露出的半張臉,實在是與自己的輪廓太過相似。
“這麽說, 這是你?”洛聞笙指着被男人抱在懷裏的白色小貓問。
寧遠把臉撇到一邊,抿了抿嘴唇,臉更紅了。
“嗯。”
洛聞笙終于确定, 寧遠畫的,是他去紫安城接寧遠的那一晚。
洛聞笙雖然沒有說過,但其實他一直在自責。
自責沒能提前預知到寧遠的父母會出事。自責為什麽偏偏那種時候自己身在國外,以至于接收消息延遲。自責為什麽沒能更早地趕到寧遠身邊,讓他受了那麽多的委屈,吃了那麽多的苦。
當他在那條不知名的小巷子裏,看到渾身濕透,獨自坐在臺階上,把自己緊緊抱成一團的寧遠時,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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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聞笙心裏,那是一個十分不美好的夜晚。
他以為對寧遠而言,那也一定是一個十分糟糕,糟糕到讓人想把它從記憶裏挖掉的夜晚。
洛聞笙沒有想過,也不敢想,那個夜晚的那一瞬間,會給寧遠留下如此美好的念想。
他十分鄭重地接過畫,仔細看了好久,然後将畫紙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拉着寧遠的胳膊,将小孩兒緊緊地抱在胸前,抱了好久,聲線有些喑啞,“小遠,謝謝你,我真的很喜歡你送我的生日禮物。謝謝你,謝謝。”
不過那一晚過去之後,寧遠就不知道他送洛聞笙的畫被洛聞笙放到哪兒去了。
他想問又不好意思問,便只能每天憋着。他以為最大的可能性,是被洛聞笙卷起來放進了抽屜。
萬萬沒有想到,洛聞笙竟然把它裱裝起來,還堂而皇之的挂在了書房!
那豈不是、豈不是……秦文宇、貝叔、陳媽,包括進來打掃的女傭,全都看見了?!
寧遠是偷偷把畫送給洛聞笙的。把自己畫成白色小貓什麽的,蜷縮在男人懷裏什麽的,雖然是灰冷色調但莫名散發着一種少女情懷什麽的……
超級羞恥啊有沒有!
不要挂在這裏示衆啊!
洛聞笙看見小孩兒炸毛,不由得跟着緊張起來,“怎麽?挂在這有什麽問題?”
“三爺,我來了。”秦文宇突然出現在門口。
寧遠一驚,慌亂之下當即蹿了個高,把畫摘了下來,翻過來扣在自己身前。
“啊,寧少。”秦文宇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寧遠。他看看二人,小心翼翼道:“要不……我……一會兒再過來?”
洛聞笙擺了下手,秦文宇十分有眼色地轉悠去樓下喝茶。
洛聞笙起身走到抱着畫框,滿臉通紅的小孩兒身邊,摸摸他的腦袋,“小遠不希望我把它挂在這裏?”
“你為什麽要把它挂在這裏?”寧遠嘟囔着反問。
與。熙。彖。對。讀。嘉。
“因為我想能常常看見它。”洛聞笙不假思索。
那就是最真實的原因。寧遠嘴一抿,心裏超甜。
“所以呢?小遠為什麽不喜歡我把它挂在這裏?或者,你想我把它怎麽辦?你說,我都聽你的。”洛聞笙軟聲哄。
寧遠悶了一會,“我……不想讓別人看見它。”
好羞恥。
洛聞笙當然不解,“嗯?為什麽?”
寧遠紅着臉随口胡編:“畫得差勁死了。”
洛聞笙微微睜大雙眼。
差勁?
他對繪畫了解不深。可就算完全以一個門外漢的角度來看,也能輕易看出每一筆觸都飽含着作畫人的心意。不然如此冷色調的畫,怎麽能讓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心裏一暖。
一副飽含心意的畫,就算手法再爛,也該是一副好作品。何況他的小遠自幼學畫,從小到大得過無數獎項,畫什麽都惟妙惟肖,怎麽都不能說差勁。
看來是小孩兒不想說。
那洛聞笙就不追問。
既然他不想讓別人看——
“那……我把它挂在卧室好不好?”洛聞笙問。
卧室……
寧遠臉更紅了,悶了半晌,把畫塞回給洛聞笙,丢下一句“随你”,就轉身跑了。
洛聞笙愣了愣,又拎着畫框仔細端詳片刻,無奈地笑着搖搖頭,去到卧室把一幅用來裝飾的名畫摘了,把寧遠的畫挂上去。
“分明挂在書房能看到的時候更多。”洛聞笙嘆氣。
新學期正式開始後,榮升學習委員的寧遠每天都被同學以請教問題為由,各種套近乎。
寧遠不是第一天享受這種待遇。過往的十四年,他過的一直是這樣的生活。早就膩了。
不過就像洛聞笙說的,這就是他們要生存的世界。寧遠雖然不是很耐煩,但還是八面玲珑地應對着。
可惜,一個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寧遠在其他同學身上花費了時間和精力,能分給童辛的必然變少。
寧遠很清楚這一點。但他能做的,也只是無論多少人聚集在他身邊,他永遠拉着童辛,永遠只拉着童辛。
不知該說童辛膽小還是懂事,他永遠乖乖被寧遠拉着,乖乖當背景板。從不插話、搭話,甚至在寧遠主動抛話題給他,希望他也能加入群聊中來的時候,童辛也只是簡單回應一聲,然後繼續當他的背景板。
寧遠不想改變童辛的什麽。也許童辛變了,他就不喜歡他了。所以寧遠改變策略,擠出更多時間來跟童辛獨處。
比如一下課就撇開其他同學,單拽着童辛去樓下遛彎兒。
“總在教室裏坐着幹什麽,都坐傻了。”
“多出來放放風,活動活動身體,下節課才能更有精神!”
某天,寧遠照例拉着童辛在課間下樓去遛彎兒。
正是人間四月天,臨近11點的太陽已經有些曬了。寧遠拉着童辛走了兩步,剛好路過花壇的背陰處,便坐下來乘涼、閑聊。
聊了沒兩句,突然聽到花壇另一邊傳來說話聲。
“就坐這兒吧。這兒沒人。”
“這兒好曬啊,去對面坐吧,對面背陰涼快。”
“多曬曬太陽好不好?小麥色和古銅色才是一個男人健康的膚色。整天窩着不見陽光,白是白了,卻看着跟個娘們兒似的。就坐這兒。”
這幾個聲音寧遠熟悉,是他們班上的同學,劉佳航、杜祺、跟何沖。
在寧遠心裏,這幾個學生的标簽是“無知的暴發戶”。
他們的家長是典型的“風口的豬”。說好聽點兒,叫把握住了時代的脈搏,說難聽點兒,就是踩了狗屎運。總之是發了大財。
然後天真地以為,有錢就可以跻身上流社會。
他們的老子到底怎麽樣,寧遠不清楚。但這三個學生寧遠已經看得明明白白——十分的勢利眼,而且十分的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
上學期寧遠剛過來,身份還沒有暴露的時候,這三個人理都不理寧遠,整天跟屁蟲似的跟在白瑜洲身後,轉頭卻又聚在一起講白家的八卦,說白瑜洲的壞話,內容直追風評最差的狗仔報道。
寧遠無意中聽到過好幾次,還順手錄了音。
今天怕不是又有了新的八卦可以聽?寧遠興致勃勃地拍拍童辛,叫他不要說話,聽那邊的八卦。
劉佳航:“也不知道那個小矮子在想些什麽?班裏這麽多人,他偏偏每天都和那個四眼仔搞在一起。”
寧遠豎起耳朵,看來今天的八卦對象是自己?
何沖:“因為他們倆都長得矮呗。跟咱們站一起多自卑呀。”
三個男生發出一陣爆笑。
寧遠看了一眼童辛。童辛正一臉擔憂地看着他。
寧遠擺擺手,表示他根本不在乎這些。
杜祺問:“沖哥,現在班裏一半兒以上的同學都想跟那個小矮子搞好關系,咱們真的不用有什麽動作嗎?”
何沖:“不是說了,那個小矮子成不了氣候,咱們在他身上浪費精力幹什麽?”
劉佳航:“可他身後是洛聞笙啊!”
何沖:“洛聞笙也成不了事兒,你們怎麽就不信我呢?”
杜祺:“雖說洛家被白陸兩家聯手搞掉了三分之一的産業,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在也正在一步步的恢複。洛聞笙對穩定洛家局勢功不可沒,将來成為下一任洛家家主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何沖打斷他,“不是跟你說了,洛聞笙成不了下一任洛家家主。等洛成弘退位了,駱家老大和老二不聯手搞死他就是他命好!搞不好啊,等洛家局勢一穩定,不用那哥倆,洛成弘會親手搞死他。”
杜祺不敢相信道:“不會吧?虎毒還不食子吶。”
劉佳航不由自主地壓低音量,暗戳戳地問道:“那個傳聞,就是說洛聞笙是洛家二夫人給洛成弘戴綠帽子生下的野種,不會真的是真的吧?”
何沖就笑,“洛聞笛和洛聞筝,人家那兩個兄弟長得多像。你再看洛聞笙,和他那兩個哥哥長得像嗎?”
劉佳航:“那畢竟不是一個媽呀!”
何沖反問:“那多少也應該長得像洛成弘吧?鼻子、眼睛、嘴,哪兒像了?”
杜祺還是不敢相信道:“如果傳聞是真的,洛成弘就能這麽心甘情願地當忍者神龜這麽多年?這消息傳出來好多年了吧?他還把洛家那麽多的産業都交給洛聞笙打理!”
何沖給他們分析,“洛成弘如果現在就處理洛聞笙,那不就坐實了他是忍者神龜?他重用洛聞笙反而會讓大家迷惑,覺得傳聞是假的。”
“可是你再細看看洛家現在交給洛聞笙打理的那都是些什麽産業?除了一只手數得過來的幾個明面兒上的産業,剩下的全部都是黑色産業!洛聞笙手上有多少條人命?沾過多少血?犯過多少罪?怕是罄竹難書咯!這就是現在洛家勢力大,沒東窗事發。萬一某天兜不住了,洛家一定一腳把洛聞笙踹出來,讓他當替罪羊,連帶着所有的黑色産業鏈一起抛棄,說這都是洛聞笙的鍋,跟洛家沒有絲毫關系。反正洗白的錢都已經轉移到洛家老大老二的手裏了。”
“洛成弘不過是看上了洛聞笙的能力,把他當做一顆随時可棄的棋子,給他點甜頭,讓洛聞笙替洛家賣命罷了。”
“洛聞笙也是個傻的,就這麽不要命似的替洛家賣命,還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怕不是真以為自己将來能繼承洛家。”
劉佳航:“可是洛家派去與沈家聯姻的,不也是洛聞笙?沈家那是多大的勢力呀?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洛家怎麽可能把這塊肥肉交給洛聞笙呢?”
“沈家勢力大什麽呀?”何沖嗤笑,“現在四大家族中,最徒有其名的就是沈家。産業單一又被陸家死死掐住了脖子,基本上沒什麽發展了。”
“他們家又沒有兒子,就兩個女孩兒,老二是個瘸子,老大不知道被多少人睡過了才能穩住沈家現在的地位。沈亦君那只破鞋,白送給洛家當兒媳婦,洛成弘都嫌髒吧。何況沈家是做什麽的?做軍火的!這種燙手山芋,不丢給洛聞笙,難道丢給親兒子?”
劉佳航感嘆,“原來如此!沖哥你也太厲害了吧!分析得這麽條條是道的!”
何沖故作高深地一笑,“還有別的呢,你們要聽嗎?”
“要啊要啊!”另兩個男生十分感興趣。
“你們知道為什麽寧遠現在住在洛聞笙家裏嗎?”何沖問。
“我聽傳聞,是說寧家五個兄弟姐妹的關系不好。雖然寧遠的父母死了,但是他的那些叔伯姑姑沒有人願意養他。而且之前寧遠的父母是替洛聞笙做事的,甚至可以說是因為洛聞笙死的,所以洛聞笙才把寧遠帶回來放在自己身邊。”杜祺說。
何沖又問:“那你們知道為什麽洛聞笙會和寧遠的父母關系好嗎?”
劉佳航:“難道不是因為寧家是做海運的?利益上的往來呗?”
何沖“啧啧啧”,“為了搞海運線的話,找寧家的誰不一樣,為什麽偏偏是寧遠的父母?你們想過嗎?”
另外兩個男生搖頭。
何沖招招手,把兩個人叫近一些,故作神秘道:“因為啊,小矮子的爹和洛聞笙一樣。”
另外兩個學生一頭霧水,“什麽一樣?”
“他們的媽,都是原配變小三兒,然後挺着肚子來找男人,說懷了他的種。但到底是不是他們家的種,誰知道呢?”何沖小聲說。
另外兩個學生立馬來了興致:“怎麽講怎麽講?什麽叫原配變小三兒?”
寧遠冷着臉起身,拉着童辛走人,低聲道:“他們三個死了。”
滿門抄斬,連誅九族。
當天晚上,寧遠在自己房間裏鼓搗到将近11點,第二天早自習一進教室,便直奔白瑜洲桌邊,扔給他一個優盤。
白瑜洲不解地擡頭看向寧遠:“什麽東西?”
寧遠露着小白牙一笑:“送你的禮物。裏邊的內容很有意思喲,回去自己一個人慢慢聽~”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遲遲未更。
實在是頭疼得不行,從昨天一直到現在。
明天好了的話,多更一點。
麽麽噠~謝謝每一位追文的小天使!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