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最好的朋友
返校那天,寧遠一踏進班級, 原本還吵吵鬧鬧的教室一瞬間就安靜下來, 所有人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出現在門口的寧遠。
很快, 大家又意識到什麽一樣, 迅速收回視線,仿佛無事發生一樣, 繼續之前的話題。班裏很快又重新熱鬧起來。
寧遠挑挑眉, 鎮定自若地來到第一排自己的位置, 結果剛坐下, 旁邊的童辛瞬間默默地遠離了兩厘米。
寧遠瞬間就不高興了,把書包往桌面上一扔:“你幹什麽?”
童辛當即吓得一哆嗦。
全班的視線再次彙集過來,寧遠頭一偏, 瞪圓兩只又黑又大的眼睛,奶兇奶兇的, “看什麽看,轉回去!”
托那張臉的福, 沒人真心覺得寧遠脾氣不好, 反倒被萌了一臉, 默默轉回去, 假裝繼續閑聊。
童辛一臉無辜地看寧遠,小聲辯解着, “我……我沒幹什麽呀……”
寧遠不放過他:“你躲我幹什麽?”
童辛喏喏:“我、我沒有……”
寧遠正準備再說什麽,白瑜洲來了。他一進教室的門看見寧遠也在,便直奔寧遠的座位, 打了聲招呼:“喲,早啊。”
寧遠繼續裝小白兔,露出一個甜甜軟軟的笑容:“早呀!班長。”
仿佛期末考試讓白瑜洲顏面掃地的人不是他一樣。
白瑜洲真的不計較這個。有了一個強勁的競争對手,他是真的高興。
他單手撐着寧遠的桌面,微微壓下身子,低聲對寧遠道:“想不到,你不光成績好,鋼琴也彈得不錯。”
寧遠一愣:“沈亦君的生日宴會,你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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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瑜洲好笑:“我怎麽可能不去。”
寧遠皺眉:“可是我沒看見你呀。”
白瑜洲嘴角笑容愈甚:“你眼裏只有洛聞笙,哪看得見別人呢?”
寧遠努力維持着臉上的表情不變,心裏卻是一緊。
他對洛聞笙居然有這麽的……?
白瑜洲看出來了,那當時在場子裏的其他人是不是也都看出來了?
不、不可能。如果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洛聞笙怎麽會看不出來?
寧遠再想想在沈憐君的房門口時,沈亦君抱着胳膊靠在牆壁上,看着他那一臉玩味的表情,現在想來,怕并不是示威,而是別有深意。
不是說,女人在這方面的直覺是很準的?
等等等等等等。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不是說不能往那方面亂想,越想越容易陷進去。
他只是因為突然失去了父母,太過于依賴洛聞笙。洛聞笙也知道他很依賴他。所以即便自己看洛聞笙的眼神有些灼烈,洛聞笙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
其他的人在意,就是其他的人心太髒!想的太龌龊!什麽私生子、戀童癖,胡、說、八、道!
白瑜洲看着寧遠,不解道:“你不準備反駁點什麽?”
寧遠向後一靠,看起來很坦然:“有什麽好反駁的?我的眼裏就是只有洛聞笙。他是整個會場裏,最有權勢的人裏最年輕的,最年輕的人裏最有能力的。他這麽優秀,我不盯着他看,難道盯着你看?”
白瑜洲直起身打量寧遠一會兒,問:“這麽說,你和他确實不是那種關系?”
寧遠一臉不懂:“你說哪種關系?”
白瑜洲挑挑眉,說:“沒什麽。”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些肮髒的負面面報道一經發布,便病毒般地迅速蔓延散播開來。
不過當事人的處理更是迅速——各種小道消息散播了不足半天,就被全面删除,沒留下任何痕跡。
普通民衆可能不知道,但是白瑜洲知道,那個偷拍照片、散播小道消息的無良記者,已經被送上法庭判了刑。
雖然刑期不長,罰款也不至于傾家蕩産,但那人的下半輩子,怕是沒有指望了。
真是十分符合洛聞笙一貫以來的行事作風。
可問題也就出在這裏——
一直身處風口浪尖的帝都洛三爺,素來緋聞黑料纏身,堪比當紅娛樂明星。比這次嚴重得多的抹黑發生過不止一次。包括當年剛剛傳出洛聞笙和沈亦君的緋聞時,一些小報記者為了博人眼球而杜撰出來的黑料,不知要比這次的尺度大多少倍。可樂聞笙當時就任那些流言肆虐,連個眼神都懶得勻給他們。這次竟然動作如此之快,而且消滅的如此徹底,難免就要惹人注意。
而且對于他們這群生活在金字塔塔尖的人而言,塔底的人只看得見他們的光鮮亮麗、威風八面,卻無法感知他們背負着多麽沉重的使命、肩負着多麽沉重的壓力。
不少人因此而有了各種各樣見不得光的癖好。戀童什麽的、姓虐什麽的,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再聯想到寧遠剛剛轉學過來時,身上那些暧昧的傷痕,饒是白瑜洲剛剛看到那些小道新聞時覺得太過扯淡,後來也難免會忍不住猜測,是不是寧遠和洛聞笙兩個人之間真的有什麽不正當關系?
寧遠是個很好的競争對手,白瑜洲希望他幹幹淨淨的。
所以他忍不住面對面地問了。
雖然寧遠沒有正面回答他,跟他裝小白,但白瑜洲能看到寧遠臉上的坦然。
這就足夠了。
白瑜洲走了,寧遠側着身子,手肘拄在桌上,撐着臉看童辛。
童辛被看的發毛:“看、看什麽?”
“你——”寧遠拖長聲音,然後湊近童辛低聲問,“該不會是看了什麽奇奇怪怪的報道,想跟我保持距離?”
童辛其忙擺手否定,“我沒有!我什麽都沒看!我什麽都不知道!不是你說的那樣!”
寧遠翻了個白眼。
這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
童辛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解釋,“小遠,我……我……”
他垂下頭,“這個社會,是講階級的。你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私生子、戀童癖什麽的,童辛是不信的。
他只是之前從沒想過,寧遠和洛三爺的關系會那麽好。
那可是傳說中的洛三爺,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洛三爺!
寧遠卻能趴在他的背上被他背着走,被洛三爺抱着送進車裏。
這是多寵。
那些報道一定不止他一個人看到了。寧遠的身份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班裏的同學很快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動作,他們會像之前衆星拱月地圍着白瑜洲轉一樣過來圍寧遠。
在這些家世顯赫的子弟面前,自己算什麽呢?
好好跟這些貴族子弟相處,才有利益交換。跟自己這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相處,寧遠能得到什麽呢?
與其慢慢被寧遠慢慢冷落、抛棄,不如現在就,就由他來……
可是……可是寧遠是第一個,從雲端伸出手來,主動要跟他做朋友的人啊。
寧遠還什麽都沒說,童辛垂着腦袋,自己吧嗒吧嗒地落起淚來。
寧遠“啧”了一聲,翻出紙巾來,丢給童辛一張,嫌棄道:“我讨厭你了。”
童辛渾身一顫,擡起臉來看寧遠,眼鏡片後邊含着淚的雙眼驚恐又無助。
寧遠托着臉看空氣,“我的朋友呢,可以沒有顯赫家世,可以沒有家財萬貫,可以沒有豔世才華……什麽都可以沒有,但是不可以不善良,更不可以沒有勇氣。”
寧遠收回視線,落向童辛的眼睛。
童辛愣愣地看寧遠幾秒,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我知道了,小遠。”
“小呆瓜。”寧遠一臉嫌棄地說完,沖童辛一笑。
8點,班主任徐穎進入教室,進行簡單的新學期訓話,分發新教材,然後就是慣例的新學期班委選舉。
寧遠之前完全不知道還有這麽個娛樂活動,腦子轉了一圈,當即決定參選。
問題是,競選什麽職務?
書記這一職務,寧遠不想碰它。人家蘇晴連任三年當的好好的,他沒必要去摻和一腳。
最想要挑戰的,當然就是白瑜洲的班長一職。
可是上學期寧遠一直在班裏裝小白兔,班裏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沒操過心,更沒出過力,實在是沒有資格去競選班長一職。
但寧遠就是想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有多大的競争力?
換言之,寒假那些漫天飛的正面的負面的報道,能給他附加多大的影響力?又或者說,他背後的洛聞笙,到底能對他的人生産生多大的影響?
可是另一方面,他上學期已經通過期末考試成績向白瑜洲下了戰書,萬一一個不小心,真的把白瑜洲的班長職務擠掉了,這麽讓白瑜洲下不來臺面的事,豈不是要招來全面開戰?
他只想有一個競争對手,并不想有一個敵人。
短暫思索一番,寧遠決定還是競争那個空有美名的學習委員一職好了。
上一任的學習委員,是個叫陳曉曉的小姑娘,學習成績很棒,為人和善,在班級裏的人緣不錯,跟蘇晴是關系很好的朋友,而且已經連任學委一職兩年半。
換言之,想把她擠掉也不是件易事。
寧遠舉手參選,輪到自己時,上了講臺一副乖萌可愛的模樣,發表了簡單的競選演講。
一同競争學委一職的,還有班裏另一個小姑娘。三人都結束演講後,開始進行投票,然後唱票、計數。
班裏一共47個人,最後結果,陳曉曉,7票,另一個小姑娘,2票,寧遠,38票。
順利當選的寧遠再次走上講臺,發表感言。
他看着下邊坐着的同學,心裏忍不住冷笑——
東都一中,名不虛傳。不過是一群十幾歲的小孩子,卻哪還有什麽公平、情義?有的全都是利益、算計。他就不信自己能順利當選學委,是因為自己的成績好。
返校結束,回到洛聞笙的家,剛好是吃午飯的時間。
洛聞笙今天在家,不過他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出來吃飯。
這種情況時常有,陳媽也早就摸清了洛聞笙的習慣。兩點半左右的時候,去廚房給洛聞笙單獨做了一份。果不其然,三點剛過,洛聞笙打電話叫陳媽把吃的給他送到書房去。
陳媽剛從廚房把飯菜端出來。聽見動靜的寧遠趕緊跑過去,接過餐盤,積極道:“陳媽,我去我去!”
陳媽也不推辭,直接将餐盤交給寧遠。
——她知道寧遠想見洛聞笙。
昨晚上他們主子又熬夜。今兒早上小少爺去上學的時候,主子還沒起床。小少爺放學回來後,主子也一直待在書房裏,連個面兒都沒露。
小少爺今天一天到現在都沒見着他們主子,當然會想借機見他一面,說上幾句話。
寧遠端着餐盤兒喜滋滋地跑上二樓,在書房外敲敲門,聽到男人熟悉的聲音“進”,這才輕輕壓下門把手,把門推開一點點,先探進一個腦袋,喜滋滋地偷看戴着眼鏡,在書桌前忙碌的洛聞笙。
之前聽班裏的女生們八卦談論明星,聽她們說過這樣一句話:
問:什麽樣的男人最帥?
答: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
寧遠覺得,認真工作的洛聞笙,真是帥爆了。
門開了卻沒有腳步聲,飯菜也遲遲沒有送到書桌前,洛聞笙忍不住偏頭往門口看了一眼,這才看到只露出一個腦袋,從門縫裏偷偷觀察自己的小孩兒。
被棘手的事情搞得有些心浮氣躁的洛聞笙在看到寧遠的一瞬間,心就軟成一汪春水,此前籠罩在心頭的焦慮煩躁全都不見。
“過來,小鬼頭。”洛聞笙笑着招呼。
寧遠端着餐盤笑嘻嘻地走過去,把餐盤放在桌上,一樣一樣地給洛聞笙擺好,埋怨他:“這都幾點了?你才想起來吃飯。不要總以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你已經27啦!馬上就是要奔三的人了。我聽他們說,20歲的時候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到了30歲,會一下垮下去的!”
洛聞笙摘了眼鏡放到一邊,拿起筷子、勺子,在少年的催促下乖乖吃飯。
寧遠就趴在桌邊,雙手托着臉,偏着腦袋,安安靜靜地盯着他吃飯。
洛聞笙吃了兩口,不得不停下筷子,問寧遠:“你看什麽呢?”
小孩兒露出編貝似的小白牙燦爛一笑:“早安呀,聞笙。”
洛聞笙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這确實是今天內倆人第一次見面。
他溫柔一笑,“早安,小遠。”
寧遠擺擺手,“你快吃,我不吵你。啊!不對不對,你慢點吃,吃快了對消化不好。”
洛聞笙忍不住笑:“已經很多年沒人這麽管過我了。”
寧遠這才意識到,洛聞笙也是個沒媽的孩子。
而且他沒媽的時候,比自己還小。
寧遠不經思索的擡起手,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洛聞笙的頭毛,在洛聞笙擡眼看過來的時候,急忙把手縮回來,“你吃你吃!我不打擾你了。”
“沒事,我正好也休息一下。”洛聞笙溫柔地問,“今天返校發生了什麽有意思的事兒嗎?”
“沒有,都是些無聊的事。”寧遠撇嘴。可是話一起頭,還是忍不住跟洛聞笙巴拉巴拉講了今天競選學委的整個過程。
“之前在紫安城的時候,全班同學都巴結我。好吧,我們寧家是當地的土皇帝,大腿這個東西誰不想抱呢?”
“本以為來到東都一中後,大家都是皇子皇孫、天潢貴胄,總該能平起平坐了吧?結果,好嘛,一個個的比之前還要勢利眼。”
洛聞笙看着滿臉不爽的小孩兒,不打算給他灌雞湯,而是很直白地告訴他:“可是,小遠,這就是我們要生存的世界啊。”
寧遠搭着嘴角一臉的不高興。
洛聞笙又笑笑:“可也并不是完全交不到真心以待的朋友。你現在不是有童辛嗎?”
寧遠更不高興了,“那家夥膽子太小了,遇到點什麽事情就往後縮。咱們這種日常身處戰争漩渦的,沒點勇氣怎麽堅持下來?”
他問洛聞笙:“聞笙,你在這個圈子裏混了這麽久,有交到什麽真心的朋友嗎?”
洛聞笙沉默地看寧遠。
寧遠偏頭,“嗯?”
洛聞笙:“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你的父母,和你。”
寧遠:“……”
沉默片刻,寧遠率先反應過來,抓着洛聞笙的手腕讓他動筷子,“別吃一半停了呀,趕緊吃。我走了,我不打擾你了。”
說罷,轉身就要走人。
卻在邁出第一步後,瞬間愣在當場。
“你,你為什麽要把它挂在這兒?!”寧遠指着牆上的畫,滿臉通紅地問洛聞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