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不見他成家立室,也沒見他說起家裏的事。水月鎮的人大多善良好客,起初都紛紛關心他,只是那段時間他心情低落沒理人,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去管他了。
依着這些只言片語,不難猜出這老人的身份。可是他的身份是什麽,似乎都不關我的事。客棧老板當起我們的領路人,帶着我們一路繞着水月鎮行走觀光。路上多遇美人,花種繁多姹紫嫣紅。這會兒已經是日落西樓之時,忽見那老人圍在一處山口想要入山卻一下又一下的被幾名漢子攔下。
“放我進去!”
“你們這些混帳,放我進去看看。”
“你這頑固,不是已經說了嗎?那裏面什麽都沒有,就算有也早已被燒個精光啦!”
“對……對,沒了,燒了,燒了……”
“都已經燒了,她也不在了……”
老頭說着後退幾步跌坐到地上,癫狂哭喊好不凄涼。客棧老板有意喊我別去管他,說“這樣的事情時常會上演,老人家瘋了,就由着他去吧。”
“怎麽會瘋了?”
隔着十幾步的距離,我看他繼續失神的呢喃,客棧老板也不知道實情,只是說當年那把火燒了山頭之後他就這樣了,總是時不時要跑進那山裏去,只是這些年因為山裏頭發生太多不好的事,鎮長命令任何人不許進山。山那頭到底會是什麽我無法猜到,但見那老人那般模樣不免心生悲憫。
他印堂黑紅兩色幾番糾纏,逐一黑色大于紅,原是悲喜交加卻無端生出一股飄渺的霧氣來。大多心有執念者才這般不得所求而癫狂。那不斷打着璇兒的風肆意卷起我的裙角,連那一片褐色的披風也飛揚不願安生。
“店家可知祝齋?我便是祝齋的老板。”
我着意留下祝齋的名號,客棧老板果然是個出去闖蕩的人,在我轉身走向別處之後還保留着驚愕的表情。
“若是我,會選燕國的榮華富貴,而不是留在這種地方孤獨終老一生。”
“你說是嗎?燕太子商。”
我适時來到老人面前,用只有我和他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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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有所求,但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而相對于這句真理,抉擇也是一種厮殺,選得對了一世長安,選得錯了萬念俱灰。
他擡頭看我,神情悲戚。大抵是沒想到我會知道他的身份,他忽然大笑起來可笑完之後又哭,而停了很久的風雪這個時候也肆意翻滾。
他在燕國當年被封儲君時賜名號太子商,而真正的名諱取為宴秀朝。他父親對他何其疼愛,到底還有什麽東西比得過江山的呢?或許又是一顆長在心中的朱砂吧。
所謂紅顏禍水,有時禍及的只是一個人的似水流年一個人的長相之念罷了。
之後本來想在水月鎮多待幾天的,不料祝齋附近的人家給我們送了信,說看門的那只大雕幾日沒回去不知到哪裏去野還勾搭了只母雕到處玩耍,有個客人在祝齋門口等了很久,看着像是很有錢的富家公子。
一聽有錢人我堅持連夜架着馬車回了祝齋,連去看看張子游和大東陸家的小姐都沒有,而關于宴秀朝他會不會在有生之年去到祝齋找我,我就不得而知了。
人生就當留有未知,尤其是對于我們這些怎麽活都活不死的人來說需得這樣才對。
陌生燕(二)
燕國太子商的成人禮順利結束了。各宮的妃子陸續都回去,朝中受邀約的官員們也逐一上了馬車沿官道回府,整個皇宮上一刻還熱熱鬧鬧的這一刻已然落為平靜。一連十裏的燈火延續到宮闱北辰門,那裏有數以百計的錦衣衛輪班看守。燕國的進出制度非常嚴格,尤其是宮人出宮,必得佩戴令牌并且得通過當天值班的錦衣衛頭目才可。一天裏宮門開放的時辰分為兩個階段,一是皇帝早朝之前,二是午膳之後。文武百官想要遞交柬書或有要事商議只能選在那兩個時間段裏。而宮裏各司各局欲要外出購置物事也只能挑在午膳之後入夜前回來,違者輕則免去官職,重則死罪難逃。
終于從那堆煩人的瑣事中逃出來,宴秀朝偷偷摸摸躲在回廊的柱子後面,遠遠看着那來來回回的錦衣衛。思慮良久忽而鳳眼一眯,想到出宮的方法随即對着某處勾了勾小指頭。那原本戰戰兢兢站在陰暗假山後的太監身子一震,一張斯文秀氣的臉立馬哭喪了起來。
“殿下,這樣不妥吧?”
他跟随宴秀朝已經多年,自然看出他想幹什麽。今日才剛剛是他貴為儲君的大好日子,其他皇子都對他虎視眈眈,各宮有點權利的妃子貴人們也都巴望着他出點差錯。雖然皇帝對他疼愛有加,但若是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惹出事端來,怕是不好向百官交代吧?那挺拔如松的男子才剛滿十八歲,介于男子與少年之間的容貌恰恰妖冶出一派出塵來。因生得多像他父親,比起皇兄皇弟們除去好看外還具有一股子威懾來。是以這股威懾與年少的沖勁好玩合二為一,時常讓底下的人捉急,尤其是對身為貼身太監的萬松來說從小到大真真是水深火熱哭笑不得。
然宴秀朝不給他廢話的餘地,身子往回廊邊上的木椅一躺,懶懶笑了起來。那意思在明顯不過。萬松只得搬起面孔,恰好有大理禦醫宮的太監匆匆走過,他面不改色擋住人家的去路,不動聲色玩着自己的手指,神态怡然。
普皇宮裏,誰人不知道太子商的名號,在未封太子之前就因得聖上寵愛在六宮裏被多人忌憚和奉承。主人金貴了,下人也自然有地位,因此別說個小小的太監,就算是三品為界線的官員也得給萬松幾分薄面。萬松雖不至于恃寵而驕,但在辦事方面總是有驕傲的套法。這不怒的模樣,單是亭亭往那一站就已經讓那低垂着頭顱的小太監吓得不輕。那小太監哆哆嗦嗦,即使是不明所以也都還是問了出來“萬宦官有何吩咐?”
萬松笑了起來,奴才重在聰明,能幹一般都是次要的。他學着自家主子的模樣,高深莫測挑高眉毛。
竟是在須臾之後,由着去往太子寝宮的路上多了一抹畏畏縮縮的身影,那人若是細看了不難發現就是那位穿着華衣玉帶的大理禦醫宮的小太監,而預備出宮的北辰門口換了太監服的宴秀朝和萬松皆規規矩矩拿出從試才小太監那裏得來的令牌,等待通過。
原是大理禦醫宮的禦醫們發現沒了各種重要的藥材,特申請個通行,剛好錦衣衛頭目批準可予放過,命了位平時聽話乖巧的太監出去購置。既是已經打過招呼的事情,只需看一眼令牌就可。而宴秀朝萬萬沒有想到,讓萬松堵住這樣的機會。如今一身小宦官的他依舊耀眼無比,生如芝蘭面似冠玉,氣宇軒昂。那守門的錦衣衛瞧着他端端生出些許惋惜來。萬松忍住笑,自然知道那守門人的想法。按理說自家主子若真只是個太監,那模樣倒真是可惜了去。
“好了,快去快回啊!”
“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謝守衛大哥提點,吾等會趕在三更前回來的。”
之後是預想之外的順利,先是離了皇宮其次是次日在燕國西市最熱鬧的地方花天酒地了一把,最後蒙混過了城門,馬車疾馳個把月終究入了東聊的境地。而他那一生的榮華與不羁也是自踏入那塊土地之後發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正好是立秋時,卻漫山遍野飄起了毛茸茸的細雨,涼爽之餘沿着山路彎延遠去,所過之處皆是點點密密點朱成丹的芍藥。宴秀朝入了東聊時就因不喜累贅就将馬車丢棄,與萬松兩人只買了兩匹西域引進的白蹄良駒,便着一場雨倒是走得暢快淋漓。只是走了一半的路途,雨勢稍大了只得找個地方躲雨,這不已經跨入水月鎮外的一片陡峭山崖中,四周環繞的青山疊翠連連,一處鑲接着一處,恍如迷宮陣地,穿流期間的河水膠白像極了勾玉。
他自幼就被養在皇宮裏,即使稍大些時候也時常忤逆兄長父輩外出游玩,但大抵都是被明令不得遠離皇城,可以去的地方也就燕國皇室的山水以及燕國坊間最熱鬧的西市而已。從未見過如此大氣的山河一角,竟是對東聊的天下多出一絲敬畏來。而此也對即将到去的水月鎮越發期待起來。洞外雨綿,心情大好便拿出随身攜帶的古琴撫弄,琴音焚繞,袅袅如吟,絲絲入骨,清幽空寂。萬松最愛聽他彈琴,于是也放下懸起的心,邊将他退下來的袍子支在木架上晾幹,邊合着拍子哼起歌來或有一句沒一句的同他說着話。什麽大燕百錦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