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了個病秧子期間，多年後我總會情不自禁記起見那人時的畫面。那時候四面皆是卷珠簾的書房裏，沉香木案幾上的金菊花朵朵嬌豔，迎着飛茅描銀的禿鷹擺件，硯臺裏面的水墨似乎暈開了一段流年。而偌大的屋子裏面十分亮堂，各種字畫和書籍放的整整齊齊的，書案上還有不久前才完成的字畫。
是一副我的畫像。
我驚訝的不行只覺想來那顏丞相家的兒子幾時見過我？原是戀慕我多時了麽？被人愛慕自然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可惜我就是開心不起來，适後再順着一方字畫擺放的牆壁看去，镂空的雕塑，蘇合木香氣缭繞，卻是不止一副，竟然還有更多關于我的字畫。有發怒的，有傻笑的，也有不開心的，林林總總惟妙惟肖叫人看了都不能不感動。此人想必與我朝夕相處過，看其筆工頗有行龍走鳳，枯木回春點睛成實之力，委實是個才子，說出他曾經是個傻瓜那種事兒，誰信哪，可大病一場就能讓人變聰明的話，皇帝家要操心的事兒又得多那麽幾樁了。
思緒百般疑惑之後我才擡眼去看那窗臺邊的人。
只見四方挂着流蘇與玉墜的窗外，墨綠色的竹子恰巧随風進去，經由陽光淡抹，或多或少在他身上斑駁成影。而他一身青色袍子幹淨如水，長發極地，面如冠玉。懶懶散散的倚窗而坐，笑着擦拭手中的方天畫戟，那方天畫戟的握柄有黑色纏繞的藤蔓花紋，期間一個顏字铿锵有力，彼時他自身形态慵懶卻不失貴氣，便只是那般漫不經心的靠在那裏，一個眉目流轉就讓我春心蕩漾。
“娘子，在此可是睡得安生？”
——娘子在這可是睡得安生？
——娘子在這可是睡得安生？
那似笑非笑的問候，波瀾不驚的眼神，除了道素以外還真就只有我一個人被雷住了，只是多年後我回憶起這顏家丞相府那浮華短暫的一切，最刻骨銘心的也就只有那一句娘子在這可是睡得安生的話而已。
都說風水輪流轉，好事壞事總會輪着來一遍，當真就轉着轉着，那些好的就轉到我身上了嗎？我又喜又怒又悲又安靜，誰知道顏盞的兒子根本就不是病秧子而是顏相玉啊。
那得多有鎮定能力的人才能再看見他時臨危不亂鎮定自若運籌帷幄模棱兩可呢？我都可以想象祝非喜知道真相時的表情了。
那熟悉到有點欠打的笑臉不是顏相玉的還能是誰的？我一下子沒從震驚裏面回過神去，沒出息的昏倒了。據後事分析，道素說我昏倒之後顏相玉撇了撇嘴，直接就抱着他的方天畫戟離開說是要去喝花酒，還是青面念及主仆之情使勁力氣把我抱回床的。然而事實上我早該想到才是，東聊百家之姓裏，顏字也就顏丞相一家有而已，顏相玉姓顏絕對就不是恰巧的事。
原是外界的傳聞不是真的。顏相玉他哪裏是病秧子了？分明是文韬武略的變态好不好。基于病秧子就是顏相玉那件事情後來我偷偷樂了好幾天，那會兒才知道顏相玉是願意娶我的，只是他留給我驚喜卻生生在我心裏烙下了印，以至于後來他再次不見了以後讓我無法也不得不既思念他又怨恨他。
我也沒有想到原來我真有成為顏相玉他妻子的一天。
且不知是不是老天開了眼還我一世安寧。在之後醒來後的每天我都次次在他耳邊吵，問他為什麽我在找他時他不願意出現，還害的我心灰意冷嫁了個病秧子，如果病秧子就是病秧子顏相玉就是顏相玉呢？他就不後悔我嫁給其他的人嗎？只記得他是這樣回答的，他說“那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因為我打第一眼看見祝姑娘就想着與祝姑娘白頭到老了，所以不會有讓你嫁給別人的那一天。”
“你當時在紫江鹿問我的話，我還沒回答你就跑了，于是我也是心灰意冷了一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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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誰沒事會畫着一個女子的面貌玩呢？閑着沒事幹去窯子裏逛逛也好啊，所以阿馀以後就讓我帶着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可好？”
“只是你再不能與其他的男子眉來眼去了，嫁給我你可會後悔？”
“若是我就絕對不會呢。”
我所認為的幸福的日子也許就那樣到我手上了，有顏相玉陪着，與他下棋，與他舞劍，與他讨論經書品遍所有名茶和桃花酒，有時候意見不和還與他吵，生氣了就讓他替我梳頭畫眉，甚至還有道素和青面，其他還有什麽旁的東西可以再要求的呢？可惜有人說越是幸福就越會感到不安。
那種顏相玉會再次離開的感覺終是在我的骨子裏根深蒂固。
次年秋月時，他還是與我道別了，穿着我喜歡看的那一套青衣，端的是神情執拗俊美如天神。他說他本不是凡塵裏的人，原本早就該回去他自己地方，就是因為舍不得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留下，他說他會回來，叫我等他，之後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不見，那一次就在我面前，無論我說什麽，怎麽求，只一味的讓自己的身體變得透明最後再也無法看見。
誠然那一次的不見讓我膽戰心驚。
我本以為那是做夢，結果在他離開之後第二天，走在府邸的院子間，沒人認得出我。那些個平日裏替我和顏相玉打洗臉水的丫鬟們都疑惑問我從哪裏來要找什麽人。我說我是顏盞的兒媳婦顏相玉的妻子時，個個都像見了鬼似的逃開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顏盞的兒子早在當年的瘟疫中死去，顏家已經無後多年，怎麽就多出一個兒媳婦了呢，沒人記得顏相玉，只有我道素和青面都還記得。我不願相信他是不存在的一個人，于是到他去過的地方，他見過的人都一一問了一遍。誰知就連祝非喜也是忘記了他，後來又是一年過去，我才恍惚記起他曾經告訴過我，他說他是一只豬妖，是天上的月老。那麽他是回去天上了嗎？顏相玉消失後我就喜歡上了看天，心想着哪一天他的臉就出現在雲層之間，我一叫他就回來了。
他叫我等他，可我連他去了哪裏都不知道，只一個人固執的等下去不知等到猴年馬月等來做甚。因着種種原因我終究是搬出宣和，在丞相府後面的幾蕭巷子裏開了一家店，十年過去了，二十年過去了，三十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有等到顏相玉。後來東聊越發繁榮，宣和的掌家又換了人，祝非喜嫁了又被休過一回，而關于祝終生，說是到處去游歷普度已成佛光寺裏鼎鼎有名的僧人被封法號涅槃。道素說她有無論如何也不該忘記的人，就喝了我的血與我和青面一同不老不死吧不倫不類。
許是等待真能讓人心境平和吧，很多時候的我以為會活不下去，結果日子還是過得有滋有味的，只是比起當年的祝馀，比起當年的阿簡，比起當年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十七姑娘，我已經不再是我，我卻其實還是我。
祝齋的第一個客人卻是道素。
那天她似乎做了極大的決心，神情恍惚的告訴了我，她與那個抛棄她的君主的故事，只是奈何君主無情，她卻實在不願忘記便只能找我叨擾叨擾。
是以後來還有将息找到了我，關于李黎黎，原是在他登基之前她就已經死去。他與她的情愛自然也是蕩氣回腸細微精致九曲十八彎，只是将息想要忘記，我便也抹去了他的記憶，但後來他到底過得好不好就不得而知了。
自此又過百年。
一日獨坐窗前，其見外面，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便覺既已過滄海歲月，怕是到時再見君子，雲胡也會不喜吧。。。
可是如果我見了顏相玉呢？
021游園驚夢（一）
這年杜府裏面顯得冷清了許多，從一月開始就已經沒了往日的喧鬧和嬉笑聲，範杜氏每每走過府裏的各個角落時都會被那突如其來的寂靜弄得神情恍惚。
杜家算是大戶之家，雖安頓于小小縣中，其在亂世之間的地位卻是比梁都城中中等的官家還還要受到重視，是因每年進奉碎銀比起一整個延安縣的還要多出幾倍，就算無官階，朝廷也得敬其三分。這等以財大的家族子嗣卻不及多，誠然杜家原就血脈單薄，人丁稀少，杜老太爺當年與他的妻子總共就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早已經嫁去突厥一年裏也回不來幾次，而老大一生就娶範杜氏一個女子，夫妻兩個恩愛有加相敬如賓，其秦晉之好是整個延安縣人都知曉的，只是範杜氏肚子不争氣，單單只生下三個女兒。二房也全生的女娃，一個
十歲，一個如今才七歲，也就只有娶了一妻一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