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出生那刻起,我便被剝奪去任何姐妹兄弟院子的權利,自然沒有見過祝終生的住處。那日踏過梨花圍,入了西面的廂房,末了到了他的院子門外,大片的苦樟樹生得極其茂盛綠油油一片把那雅致的院落掩映在淡漠的影子裏,我才知道大哥與他住得極近,距離之間不過一堵低矮的圍牆。而便是那日去他住處,我才有幸看見大哥娶回去的那位女子。
當時她正靜坐于門前的木凳上,面前的膝蓋之間放着一副繡品,其針腳錯亂,秀出的東西不知是花是鳥還是人,可見她的繡工與我一般,毫無力挽狂瀾之感。
她出神的望着一方天色,神色悲憫看似遇見不順心的事。我曾記起,園裏細細碎碎的話語裏有些不堪入耳的東西。
凡人終究是凡人,食其五谷雜糧自然有其七情六欲,而那些個七情六欲裏偏生有愛說是非的本事,一如誰家姑娘出閣之後卻被婆家趕出去,一如誰家苦難連連不是失了錢財就是染了疾病,反正生意做不成了,除了宮廷秘史,沒什麽是不能被他們拿出去咀嚼的。
而關于嫂子的事情,我多多少少聽到一些,說是大哥并不愛她,她卻死皮賴臉貼上去給大哥,平日間見着長輩也不會打招呼,拖着一張死人臉活該被大哥冷落。吉言有曰,春宵一刻值千金,鳳紅蓋頭一揭便是百年好合。
結發為夫妻,白首不分離何其美,可若夫婿連蓋頭都不願為自揭開,其他的金玉良緣又談何而來呢?
別人的喜怒哀樂自然與己無關,別人的生老病死也不礙着自己什麽,便有或落井下石或肆無忌憚談論妄加菲薄的心思。
那世間的事,風水輪流轉總歸是不好預言的,我想那些嘲笑他人閑話他人的人難道就不怕将來有一日自己也陷入那樣的處境麽?不過也對,若是人人都深明大義潔身自好,大抵戰事也就不會發生了。思及此,我無法管住別人的嘴巴,可至少可以去與她說說話,解解悶,讓她知道在着宣和的園子裏,還有人是與她一般的。
“大嫂?”
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叫喚了一聲。奇怪的是仿佛許久才聽見聲音似的很久才回頭看我。剎那間一堵滿目的容顏,其眉眼皆是清淡如墨,她的姿色或許只能用普通去掂量,可看着卻是不同凡響的好看讨喜。我估摸着她的年事也不過二十左右而已,茫然乖巧的樣子不像見了長輩不打招呼的主,心下倒是喜歡得緊,于是自報家門。許久她不曾回應我,兩道柳葉眉稍彎了彎,眼角眉稍皆有笑意。我見她起身忽然比劃起什麽,抿着嘴巴就是不說話,好奇之際,看見大哥從外面回來,身邊跟着祝終生。大哥依舊面無表情的樣子。
“她是說終生經常提起你。”
路過我身側的時候他淡淡撇了我一眼,似乎真有那麽一回事的把大嫂要說的話給說了出來。大嫂連忙收了神低眉順眼的跟着他進屋。到了後來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原是叫郭蘭遙。
而後她是陪着大哥進去了,留我與祝終生各站兩邊。
“大老遠跑過來你不會是來和大嫂聊些閨房趣事的吧。”
“過來。”
我們彼此沉默了許久,久到我就快要睡着了才聽到他叫我。
Advertisement
是了。
我想是要過去說清楚了,于是堂堂正正的走過去,進了他的院子。
“特地來找我的?”
“祝終生,你別這樣了。”
我站在他屋子門口第二級的木梯上,沒了心思去打量他的地盤,只覺一陣涼涼的香味,才看到一株桃花在院子的角落裏。
我想我必須得斷了他的念想,匡扶他回到正道上,倫理綱常天道人義,我總不能看着他一時鬼迷心竅誤入歧途,當然我也不能一輩子困在宣和裏,他享受他的孤獨終老,我過我的清心寡欲的生活,那像個什麽事。只是他卻未曾答複我,只極其多情的挑起一根眉毛笑着。
“我都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年你終不肯叫我一聲終生,老是祝終生祝終生的叫,多疏離啊。”
“你不也沒叫過我姐姐嗎?”
“我是因為喜歡你所以不願叫,那你呢?”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要跟祝終生說清楚某些事情,大抵最後是我被說清楚吧。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想他這樣,說句窩囊氣的話,小時候我怕餓死,怕被打死,長大了後似乎沒什麽可怕的東西了,唯獨祝終生眼中灼熱的情。
“怎麽說我們都做了那麽長時間的好姐弟,如今我心系顏相玉,你該是知道的。”
這句話大有魚死網破,天涯海角獨木橋各走一道的意思。只見祝終生的眼眸瞬間升騰起一股子火紅的霧氣。那是他生氣之前的征兆,我在他很有可能拿他手中的賬本砸死我之前,快速逃離。
013宣和一曲離愁
可不知是我的話讓祝終生明白了還是怎的,接下去的時日裏,他倒是安生了很多。不叫人給我送東西了,也都挺善解人意的不與我碰面。我自然是唏噓不已,竟有些想念與他對月飲酒的日子來。好在院子裏并不是除了他就沒有他人再會飲酒了,我本欲提上幾壺千日春招呼道素一起,不料她已經出門,和青面喝酒等于自找苦吃,尤其記得他剛從天獄四方幻城出來那兒,為了慶祝他加入我的大家庭我自作聰明敬了他幾杯,結果美酒一杯下肚,他就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抱住我的細腰,那是一陣哭爹喊娘,我足足哄了他幾個時辰才把他給哄睡了。青面的酒品實在不行,于是打算自己一個人喝,臨出前碰到扛着鋤頭回來的顏相玉,那人卻真真是不客氣的緊,見我懷中有酒,放下鋤頭叫我等他片刻他很快就來。
“今次去過桃花林,見其花又開了許多,不如就去那裏對飲吧,只是怕今夜無月罷了。”
說罷自顧自向前走去,見我沒有跟上還将我說了一把。這人的臉皮厚得可以。不過一人獨飲如何有趣?便也就随他去罷。
千日春顧名思義就是口飲一滴倍感華春千日,當然這都是我個人的認為。
第三杯千日春下肚之後,暮色已經來臨,四合的天,桃樹挨挨,鳥語齊齊,十分适合點燈對弈。可惜想到幾次前與他對都輸的下場,覺着還是作罷,便問起他的事情來。我想他單不是一個普通人,只是身份是何我猜也猜不到而已。
“怎麽,有話要說?”
我的欲言又止大抵是太明顯了些,以至于他一眼就看了出來。對此我都不知道該說我天真無邪什麽事情都寫在臉上,還是他眼力太好。直直瞅着他握拿酒杯的姿态,唇辨動動,自然而然便問了出來。
“你到底是誰呢?”
“小生是顏相玉啊,你傻了?”
“那顏相玉是誰?”
“。。。。。。。祝姑娘是不是病着了?盡說些胡話,小生是顏相玉,顏相玉便自然就是小生我了呀。”
所以這種人只要閉嘴才好相處一點啊。我有些氣餒的別過臉去,算了,他是誰都好,問了做什麽?與我又有什麽關系呢?說起來這人世間的人似乎沒有一個是不奇怪的,一喝起酒來就都不像個人兒了,至少我認為,想到他和祝非喜就是我不正常。祝非喜确實是繼承了她親爹的美貌,當年我還喜滋滋的斷言這宣和除了祝七月我比不過之外,其他的女眷們都沒我漂亮。會有那樣的錯覺原是我老早就忘記了祝非喜那一號人物,又或者我會覺得她比我好看,是因為顏相玉對她非同一般也說不好。情人眼裏出西施,他顏相玉眼裏的西施看在我眼裏不也一樣是西施嗎?即使這種認為很沒骨氣。
“生氣了?”
不多久見我悶不吭聲,他靠近了些,溫熱的氣體打在我的耳根子裏癢癢的有點桃花味也有點兒千日春的酒味,我迷迷糊糊看向他,而他竟是眉目含笑,眼底有一閃而過的奇怪情愫,低吟許久他說“事實上誰是誰并不重要,身份和來歷能證明什麽呢?小生倒是覺得能與重要的人在一起比什麽都強,祝姑娘說小生說的對不對?”
那日他的模樣溫柔至極,眉間沒雪倒是多了幾分春色,恰似滿江的和煦瞧着我眼色迷離心猿意馬。直直呆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
。。。。小生倒是覺得,能與重要的人在一起比什麽都強呢。
誠然見識淺薄如我,偏偏還親友極少,人緣不好。熬了十幾年沒嫁出去也就罷了還不懂濃情蜜意之事,委實是孤寡終老也是活該了。我依稀摸着他高深莫測的表情,賊兮兮的問“顏公子是說奴家是為你的重要之人嗎?”
“祝姑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