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見外面院子的羅漢松又茁壯了不少。祝終生說是徐青之廢棄九九四十七個日日夜夜,廢寝忘食,精誠所至的動刀施針傾囊醫治,才把兩條腿都進入棺材的我給費力拉了回來。對此我沒有立馬慰問他老人家累不累雲雲也沒有善解人意感恩戴德的給他遞上一杯茶。
而是在能動的情況下率先跳下床,穿着單薄的底衫,赤着腳跑去找顏相玉。我想他一介柔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只勉強拿得動鋤頭,既然銅牆鐵壁之身,冒着熊熊烈火把我從祠堂裏面抱回院子,不被我累死也怕是多少會有些受傷吧。但事實上是我杞人憂天想得太多了,他并無大礙,且好生得很。斜領青色布衣裝,從容無比好整以暇的與道素坐在竹片編織的涼榻上,得以伯樂相配,喜于相互對弈,端的是悠然自得,意氣風發。
見到我醒來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而已。
他沒有憂心忡忡的問我哪裏還痛着。
我一口氣提不上來也放不下去,好死不死卡在喉嚨裏,連着心也變得酸澀起來。後來悶悶回到房間裏時,看見徐青之一臉的凝重。
他問我怎麽傷成那樣的,問我遇見了怎樣的人,後來長姐也過來看我,也順藤摸瓜拐彎抹角的問我到底是被誰刺了一劍,她叫我好生回想不要怕,想起來了就把那人的身家姓名報給她知道,她好替我刺回去。她說我整整三個月的時間都沒出現在大家面前是去了哪裏鬼混,她還說老掌家病重了,讓我找個時間去看看她也好盡孝。
我整整三個月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嗎?暗地裏我悄悄算了一遍,結果加上我昏睡的四十九天,距離那場祭祀頂多也就過去五十多天而已,如何說我整整不見了三個月呢?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問她祠堂是不是燒掉了,她不可置信的看我,之後罵我是不是沒有睡醒。
她說“昨日還叫人去打掃過呢,怎麽會燒了。”
“那你還記得我們祝家每年三月十七的一場奇怪祭祀嗎?”
“三月十七沒有祭祀。”
後來我去祠堂那邊看了看,我想過模棱兩可的猜測漸漸有了确定的答案。發現那麽大一間宅子依舊好好的屹立在竹林裏,沒有什麽特別狀況,也沒有什麽特殊的現象,甚至沒有任何燒毀的跡象。只是怪就怪在朱紅的門戶上,黑白無常的畫像已經不知所去,連一丁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不管是長姐還是大哥,他們都忘記了三月十七那場祭祀的事情。
那場祭祀仿佛只存在于我夢裏一樣,只有做着夢的我還記得其中的細節,若不是胸口那道猙獰的刀疤,我一定也覺得那真的就只是一場夢而已。誠然隆冬将至的時候,我拽住顏相玉的袖口,他垂下眼睛看我,似乎精心描畫過的煙熏眉微微隆起一個極其好看的弧度。
他靜默許久忽然笑了笑“怎麽了?”
其音色拿捏到位,極有分寸,多一分柔情太魅,少一分剛毅太俗,聽在耳朵裏,像極了享受一首曲。
“那次是你把我從祠堂裏救出來的。”
我在試探他是否也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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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沒有否認,而是毫不猶豫的認真點頭表示如我所說的那般沒錯。我不知道那莫名其妙的一場經歷到底目的何在,反正經過一番調查,才知道所有人對那天的事情沒有半點的印象,就連二哥回來過他們也不知道。
礙于只有我一個人受了重傷差點死了之外,見其他人都沒事,我也便順了顏相玉的意,就當是做了一朝沉浮夢。
夢醒了就別在多想了。
顏相玉如何有那個能力将我從祠堂裏救出來還保留着記憶以及還毫發未傷,那期間一定很有問題,我不依不饒的逼問他,許是被我問得急了,他鳳眼一眯忽而嚴肅的同我講,他說他其實是一只豬妖起先在仙界瑤山修煉了幾千年,後來曾經在天上的姻緣殿裏當過差,主要任務是替人界的男女配對姻緣。
他還說九重天上的神仙們都管他叫月老。
他問我信是不信,我只留給他一記白眼。
在發現我與以前不一樣的那一天,梁都城百姓之間傳開說大西和東聊已經烽火四起,硝煙漫亂。兩國征戰怕是會殃及池魚民不聊生,大将軍顧天雙接到旨意領十萬兵馬前去應戰。聽聞大西和東聊兩國之間的契約終于被一神秘人物破壞,東聊将面臨百年難得一見的強敵,其永盛不衰的國運有待死守。
茶館酒肆之間,青樓家舍裏,皆有評書先生極力散播戰況,他們抑揚頓挫的訴說着一些有的沒的,百姓們依然聽得津津有味飯後讨論。而在大家閨秀們還未得知有戰事時,長姐卻已經卸下她的一身紅妝绫羅裙抛棄胭脂鳳花釵,在她娘要與她斷絕母女關系的決定裏整裝待發。
那時候她已經習得武先生的所有技藝,大有青出于藍勝于藍的意思,除了刀法以外,回龍四十三式槍法也耍得婀娜多姿铿锵有力,她說她終于可以去戰場了。誠然托她洪福齊天,我與顧天雙的第一次相見便是在金戈鐵馬的情況下。那日我送她出了宣和後,見萬千梨花還未謝,便自作聰明爬上臨近的一處樓閣,高高舉起手中的繡花手帕與她道別。當時見天色極早,半邊蒼穹如璞玉照進我眼睛裏的時候莫名其妙起了霧氣。整條大街之上空無等閑之人,就連平日裏瘋瘋癫癫到處乞讨的小乞丐也不知去了哪個地方,而位列兩排的兵役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統一紅色內衫外罩鋼鐵盔甲的軍服瞧着極為賞心悅目,只是挺直腰板直直從街的這頭延續到那一頭的樣子,像極了一堆沒用的木樁。後來漫天紅霞胭脂似的,醉卧柳林映江湖,我心想将會有大多時月見不着長姐,征途漫漫,思念無邊,不知何日歸兮,一時情緒微動潸然淚下。
祝終生嫌棄我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拂袖間有些落寞的走了。誠然他一走,我的傷口複發疼痛,沒個依靠,被樓下那人英姿飒爽的背影颠了魂兒,一下沒站穩就從樓閣上跌了下去。彼時那兒閣樓二層是家酒肆,有頗多人聚集在一起吃吃喝喝,看着我直直墜下去,有些女子極其配合的捂了眼睛,香雲薄紗袖子揚起飄去一股豬肉味極是煞風景。他們定然會想那一摔我的死狀會慘不忍睹。但是天意難違,我命硬沒能接觸地面,好巧不巧巧得極妙的正好落進顧天雙的懷抱裏。他一身戎裝整潔,衣物似乎用心熏了杜蘅香聞着有些讓我安心。他腳踩黑色高筒飛雲靴,高高在上的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看我。期間眼神冰冷陰霾,身軀如松,氣勢威懾,那張面癱臉倒是生得人模狗樣的。
尤其是那多情又薄情的唇角,搭着眼睑處一顆鮮紅的朱砂又是一位陌世美君子。
我等不是好色之徒,但至少愛色,便也就直勾勾多看了人家幾眼。
“将軍真是好威武。”
“多謝将軍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便就不報了,”
我沒頭沒腦的對他說了兩句話後直接暈死過去。據後來聽別人講,那時候出征的號角響徹大江南北,孤雁紛飛,顧天雙集聚手下準備離開。毫不憐香惜玉的直接把我丢到地上去,祝終生為此還與他打了一架,以他弱不禁風的拳腳,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慘敗。
對于那件事情,我始終保持緘默。埋怨祝終生不該動手,就算要動手也該找個夜黑風高的好日子,不要當面得罪了他才好。而我天真的想,如果不是他那麽一鬧,之後關于那些祝家十七姑娘不知廉恥對着大将軍投懷送抱招拒的流言蜚語大抵也就不會傳出去了吧。
可是比起那些個名節,徐青之找我的談話內容卻才是一件讓人無法忍受的事情。十二月一場極大的雪下了足足半個多月,記憶中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冬天,大街小巷行人罕至,有着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意境。厚厚的一層白覆蓋在城牆樓閣上,江河之間一派絨絮斑駁,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茫茫一片的蒼涼。我獨自披着貂毛錦袍,頭發依舊是散散的,遺落了幾許來時的風雪。且朝着徐青之所在的小酒肆,單手挑起千葉菊花布簾子,夜色極濃,小二挑了長明燈引我走向二樓的一處廂房。彼時徐青之已經侯在那裏,手指夾着一個白釉刻花的魚紋杯,透過镂空的窗柩看着外面。
巡夜的人剛剛熄了鑼鼓,正急匆匆往家趕。我随意落座在他面前,難得一次面對他時是沒有嬉皮笑臉的。
那時候我已是雙八之年,他自我九歲時入了宣和,九個春秋十月的陪同和傳授,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