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閑暇之心去參加她及笄之禮,再說她那父親也不是我想見的。我揮了揮手讓那女侍退下,之後繼續與道素博弈。只是因着又來一場陰雨,如同柳絮飛揚,亦像蕭蕭琴音,再也無心繼續,便回了房睡下,一直睡到第三日晨時,見祝終生坐在唯一一張軟榻上。
“何時來的?”
“非喜及笄之前。”
他如實回答,末了笑了一下。
“來這作甚?”
“瞧瞧你死了沒有罷了。”
這個人終究不會說些好聽的話,許是夢見了娘親,我的聲音沙啞得厲害,神情有些恍惚,若是換做以往更多清醒的時候,那時候的我大抵回他一句既然瞧着家姐沒死,你便可滾回去了。可我已經沒了力氣,祝終生說後山的桃花就要開了,應該在次年三月就可看見。
掌家派的請柬也敢不去,我自然知道後果。
無非被責罵幾句又或者被關進柴房幾天而已,但我并未覺得我錯了,是個人就該有選着願與不願的權利,即便是一家之主又如何呢?可我終究算漏了一個祝七月以及一個女子見不得人的狠戾。不過幾日她便帶着掌家和家丁來拿我,道素接到我的命令不得出現,而我自然是寡不敵衆,因為師傅的求情反而讓祝七月惱羞成怒。
何為片面之詞何為随意定罪?在宣和園裏是沒有道理可說的。
只要你是掌家最疼愛的或者有地位較高的母親撐腰就可為所欲為,相反只要你是衆所周知沒任何地位的就活該受罪。在那個大如皇宮的深宅裏面又是一個與外面不同的世界,可直到後來在清零別院裏看到那個女子,我才知道宣和園真正可怖的是什麽。
06宣和一曲離愁
掌家居高臨下看着我,她是長姐的娘親,儀态端莊,面容較好,睿智而嚴謹,只是因生在官宦之家,從小就受制于階品地位的熏陶對那些窮苦的人勢之為草芥,當年我娘那件事情還是她勸上一任掌家不予厚葬的。可無論是這宣和裏面還是梁都城中人人都是說她大方得體對下邊的人也是寵愛有加,俨然菩薩再世,活佛心腸。
“你母親當年終究沒将你教好,使得性子如此乖張,也罷,自此往後便讓大伯母來指點你如何為人處事。”
那般不鹹不淡的聲線好似從極遠山脊傳來,貫穿梁都城北巨大佛寺的往生鐘變得渾厚而憐憫,大有一絲大慈大悲大無畏的韻味。在那之前她已對我行了刑罰,木制的戒尺長六七分重重打在身上,說不疼那是放屁。可她的話着實可笑,我便也真的笑了出來。
“母親去得早,乳娘教給我的可不是掌家意想的那般是非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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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這家戒倒是用錯了?”
她聞言好整以暇的坐下,叫人端來煮好的熱茶,白瓷杯蓋上的紅色錦鯉刻得活靈活現,襯得她指尖上的一抹朱紅越發溫軟。
眼底一片冰涼。
“因為沒有參加祝非喜的及笄之禮就要被打?何況我所學家戒是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淫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年與時馳,意與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窮廬,将複何及,而不是掌家您這樣不聞不問就将我打個半死。”
那時候的我自然知道自己所說的話是在挑釁,且就算是長姐在她面前也不敢自稱為我,乳娘說過在母親面前要自稱自己為女兒,稱我是不道之舉,但那又有何妨?即便我嬉皮笑臉百般讨好也終歸不會被饒恕。事實上,宣和的家戒其實就是打,而不是我口中文雅的詩句教訓。所以掌家會大怒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公然指責家戒的野蠻,宣和掌家的舉止欠缺考量,換來的自然還是一頓毒打,可見着她生氣的模樣,再被打幾下何足挂齒?大抵整個宣和的人都不會知道,比起上一人掌家,我要喚作大伯母的那個女子出閣之時被我爹的才華驚豔到,明面上任勞任怨當好她的好媳婦,暗地裏卻因為愛極生悲,對我母親憎恨有加。她才是真正想要弄死我的人,但礙被情折磨,想不出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而暫時留住我罷了。
“還敢大言不慚。”
她惱怒的一拍桌子,柴房裏面昏暗無比,只東面一口天窗照進些許迷離的燭火來,明明滅滅晃得她那張老臉溝壑橫生,實則她也不過四十幾歲,養得極好,皺紋太多均是我瞎編。想來柴房靠近徐青之的院子,一陣一陣的蓮花香撲朔迷離,魂牽夢繞,她低吟不久憐愛的把祝七月拉到跟前來,彼時祝七月垂着眼眸潸然欲泣,花容之貌更顯有楚楚可憐之意,好像被打的是她不是我。她陂有些為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将演技進行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把繡着好看蓮花紋的袖子往上一拉,幾道不知青紫觸目驚心。
“還有何話說?”
我恍然大悟,直接不做解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祝七月是用她的苦肉計來給我加一樁罪名,可憐宣和上下深信不疑,就是我大逆不道揍了祝七月,被掌家教訓還敢口出狂言。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最後掌家是什麽時候走的我已經忘記,一個人被五花大綁丢在柴房三天三夜,祝終生那貨和長姐才姍姍而來。我想祝終生果然只适合活在溫柔鄉裏,要等他禦劍飛行快點來救我簡直是癡人說夢話。日子一晃而過,但不足以過得太平。
整日裏不是祝七月來找麻煩就是其他的姐姐妹妹們替他來找麻煩。我收養道素的事情還是被傳到掌家耳朵裏,她們留不得道素,最後是我以自理生活不受祝家分毫錢財為約才把道素留了下來。雖然在宣和裏住的地方不怎麽樣,吃的穿的也比上其他姐妹,可給的月銀不少,不要那筆錢那些個姐妹們樂得多撈一些。自此為了養家糊口,我和道素經常爬牆出去謀生。剛開始祝終生會補助一些給我,後來他也犯了錯被扣押錢財,連花滿樓都進不去了就跟在我們後面蹭吃蹭喝。那時候的花滿樓在梁都城裏是有一定地位的,是為煙花之地,聚集美人無數,可有那個本錢進去的大多是有錢若人。
花滿樓修建樓數為七,終日歌舞升平醉生夢死喧嘩不已,聽聞皇帝的第三個兒子時常去往那裏尋以為叫做李黎黎的女子。那女子生得極美,性子剛毅,只見那皇子一人,但她即使不見其他人,花滿樓的生意也因她的存在而越發好起來,當然那都是後話。
我初見李黎黎那天,與道素在街頭上舞刀弄槍賣藝賺錢,不料被人舉報告到官府那裏去,一幹衙役捕快追着我們跑了七條永安巷,八道芙蓉街,越過柳林映江湖畔,沒有巧遇陌上公子玉,倒是迷迷糊糊入了與映江相鄰的花滿樓後院。那時已經華燈初起,萬家燈火映得映江波濤閃爍,一派水月鏡花看着缭亂不已,不多時雷聲微響。我們高高坐在樓頂飛檐處,靠在一彎月影想一桌佳肴,稍一擡眼就瞧見倚靠西窗伴着一樹白梅挑燈而坐的女子。因隔着極其遠的距離,只瞧見她身姿飄渺,如梅亦如雲,如柳亦如畫,梳着貴氣流雲簪,披着淡青色簡易衣裙,背影多情而寂寥,妖嬈卻又不失羸弱,我想百尺朱樓臨大道。樓外輕雷,不間昏和曉。獨倚闌幹人窈窕。閑中數盡行人小。
一霎車塵生樹杪。陌上樓頭,都向塵中老。薄晚西風吹雨到。
明朝又是傷流潦。也不過那番而已了。
“我猜她便是李黎黎。”
我歪頭對着道素說。道素依舊是那副死樣子,眉毛一挑轉身飛檐走壁用動作證明去問一問就知道了,我跟在她後面一同如是鬼魅般落入那女子的閨房之間。目光所及,屋內擺設簡樸雅致除去一道八扇繪制侍女游園的屏風外,其他的桌椅床帳,銅鏡華眉筆都極其普通,不似煙塵女子間特有的奢浮瑰麗。那女子被我們的動靜驚擾,幽幽回首露出一張白白淨淨,凄然無比,青樓斜影疏,良人如初顧。纖手如玉脂,淡妝勝羅敷,直接刺激我們眼眸的一張臉來。那濃而細長的柳葉眉,輾轉挑蹙間皆可成歌,果真是美人一個。
她未開口說話,外面就已下起一場雨,聞得落雨紛擾,她垂了眼眸。我問“姑娘可是在等人?”
是了,便只有等人而不得才會露出那樣的神情。她動了動嘴唇最終灑然一笑,唇片無血,氣息薄弱而眼珠蠟黃怕是染了病。誠然她答非所問,随手放下一方竹簾“姑娘這是擅闖民宅麽?”
語氣弱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