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風卻是從容鎮定,道素自來熟一般自顧自倒茶解渴,也不怕那是隔夜的,喝了會拉肚子,我只是有些擔心茅房裏面的手紙會不夠用。
“進來躲雨的。”
“你便是李黎黎吧?”
“是。”
李黎黎并沒有要将我們趕走的意思,坐到道素的面前施施然要了一杯茶,只是未飲就咳了起來,用絹帕捂住嘴唇臉色瞬間又蒼白了好幾分。我快速按住她的脈搏,經一番查看才知道她患了心疾,暈倒過去之前她笑了一下,輕聲細語呢喃着一個叫做将絮的名字。
我和道素面面相觑,當即将她扶到床上,一只飛刀穿過重重桑梓林直直插到外面回廊的柱子上,剛好有過往的婢女被吓得魂飛魄散,勉強鎮定戰戰兢兢看了飛刀尾部的白紙,一時之間須臾之後便大呼小叫着“快去叫大夫,快去叫三皇子。”
道素驚訝于我的飛刀使用法為何那般巧妙,我只能告訴她,當年長姐的武先生也覺得我是習武的天才于是收我為徒,我不負衆望把他的東西都學了過來,連長姐都不是我的對手。
當然道素她是不信的,因為我從來都沒和誰打過。
後來我們冒着大雨回家,關于李黎黎那一夜見了大夫之外有沒有見到她心心念念的人,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在那日之後整整到來年三月我都沒有出過宣和,卻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見得漫山遍野,十裏桃花籠絡,豔麗芳華間,春回大地,鳥語花香。
在幾處早莺争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的意境裏又讓我撿到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那人便是顏相玉。
07宣和一曲離愁
那天的事情狀況是祝終生拎了一壺燒酒過來找我。說是後山那些桃花們不甘寂寞,不負衆望,不甘落後終于開了花,恰巧碰上前夜落雨,待到午後去瞧一瞧也不枉我們當年的千辛萬苦了。道素不知重了哪門子的邪,早早出門一趟,回來時手裏就多了一道只有一扇畫面的屏風。
那屏風極其大,若隐若現的白色絲綢上畫着一幅山河圖,其遠嶺近朱花,以水暈開的方法點綴萦繞峭壁懸崖間纏綿不休的煙與霧,左側綠竹如君,右側仰天長嘯白鶴戾,其筆工細膩有神,其意境之融洽雄廣,單單用說是說不出個精妙來的。只見四周邊緣處花梨陳舊的木皮掉了許多,露出諸多斑駁細小的白點來,可看出其年代的久遠以及不退的賞心悅目價值有多高,我敢想若把它放到随便一個古玩收藏商裏,漫不經心動一動手指頭都是黃金千兩。
道素說她閑來發慌去了市集一趟,幫了一位白面窮書生趕走債主,那書生無以為報又覺得大恩不得不報,于是千思萬想前思後想最後突發奇想把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送了她。而道素原是不貪財的人,礙着不想與他多費口舌浪費力氣就草草收了下來。誠然我并不好奇那白面書生為什麽不直接實際點以身相許,我好奇的是道素怎麽也會有多管閑事替別人懲奸除惡的想法,那委實是匪夷所思。我足足匪夷所思了幾個辰時也匪夷所思不出個所以然簡而言之來,便作罷瞥了祝終生一眼涼涼道賞花配美酒,美酒配牛肉幹和桂花糕,只有美酒一樣,躺死在土榻上好比出去丢人現眼好。
不曾想我随便一說而已,祝終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搖着他那把多情的合歡扇叫我好生等着,他去去就回便頭也不回的走了。我想大概是在強大的親情面前,所謂的人性也無形往好的方向發展了吧,祝終生一定是覺得我對他太好繼而想要彌補我,所以才變得聽話的,我頓覺欣慰,後來唾沫腥子漫天亂飛,對着自個兒忙的不亦樂乎的道素說了不下十句話,怎奈人家心高氣傲,喜歡幫助白面書生少年郎卻不想理我,心覺百無聊賴對她嗤之以鼻,于是腦子糨糊一閃,不等祝終生就先抓起一把別人送的傘,出門左拐路過院子那棵越長越歡快的羅漢松,拐入一條去往後山的小路,走得那叫一個風蕭蕭兮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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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聊的三月梅雨節有些薄涼了些。
朝起時出去,清冷的空氣中總會徒留昨夜喧嘩浮嚣過後的絲絲煙塵之意。恍如隔世的繁華,青舞歌樓,大快朵頤之後便只有剩下殘羹。不知從哪幾年起,宣和園裏生了一個習俗。別人家三月拜祖宗,祝家人三月還得舉行一場奇特的祭祀。只要是祝家的血脈,總歸都要虔誠的參加,對着一張黃色布皮制成的人臉,由掌家開始,到我們那些子嗣都一一俯身祭拜着。屆時場景一派莊嚴蕭索,如同面見天神需得心無雜念。我不知道那樣一場不為人知的祭祀圖的是啥,只是以往任何一次的參加,看見那張不知出至誰人之手的布皮臉,都覺得驚悚無比。而與我以及長姐來說,我們都去湊那份熱鬧,覺得無趣之外多的便是渾身說不出的不自在吧。
在我十四十五那兩年,那場祭祀結束不久,都悄無聲息莫名其妙的死了兩個婢女。大家說那兩名婢女是染了風寒死去的,只有我遲遲不願相信。
通往後山的小路蜿蜒如同一條病怏怏的蟲,兩側設有矮牆和籬笆,綠色藤樹的根須枝葉鋪在地皮上,踩上去十分柔軟。
彼時我手舉一把魚停館油紙傘,心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那六十七根白玉折股的油紙傘,傘面描繪的不是尋常女子家喜愛的臘梅梨花圖,而是不合時宜看着總覺毛骨悚然的人工畫。之于九天雲層間明月皎皎,一青面獠牙的惡鬼與一白衣神君大打出手,期間兩人各持法器招式頗多,各有百态,舉手投足裏電閃雷鳴雞飛狗跳,他們腳下萬丈紅塵已是如冬時,飛雪如絮飄滿城池江河。
天上與人間和平與大戰,完全扯不上半分關系的兩幅圖湊在一起卻微妙讓我覺得喜歡不已,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感。
而那魚停館卻是整個東聊梁都城裏最最著名最最變态最最罕見的古玩販賣店。那裏面的東西已經不能用價值連城去衡量和定位了,用某一老古玩鑒賞家死去前的話來說,進去看一眼就算得不到也會心滿意足。誠然魚停館的老板聽說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傥,卻是個缺心眼的主兒,店裏面的東西通常只願意白白拿去送人,當然前提是他看得順眼的人,除此之外就算天皇老子擺駕去買,強盜土匪帶人去搶,青樓女子百般柔情引誘,他也愣是死也不會賣。
而關于我為什麽會突然有一天經過那裏被允許進去挑上一件,我後來用盡我畢生所學處心積慮去想,想來想去,思來想去,最後覺得除了我貌可傾城刺激了他之外,再沒有別的原因。道素倒是問我為什麽不選樣實際點的東西,比如洪荒時代的寶劍啊,比如青丘之國的寶鏡啊,再比如東海龍宮的珠寶和金子也比一把破傘好千倍萬倍吧。
事實上,我只能嘚瑟且雅致的說上一句比較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話去搪塞她。
我說因為我與它有緣。道素自然是對我的說法搖頭罵蠢。
在選擇一把破傘這件事情裏,我終歸還是相信眼緣那種說法的。
因為之于那裏面高高低低,千千萬萬的貨架上,在那密密麻麻各有千秋的物什裏,我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它。魚停館的老板說我極有眼光,那傘是他幾千年前在一家長生客棧的老板娘手裏要來的,它的作用極其寬廣。
能遮風避雨不說還能瞬間幫忙遮天蔽日。那畫面上青面獠牙的惡鬼是如來心魔所化的看河人,曾經在幽冥當過職看守了幾萬年的忘川河。
只是有一天突然心情不好抄起家夥跑去找天神重湛打架,後來打輸了被關在天獄四方幻城裏面,那傘裏的世界就是四方幻城。他告訴我惡鬼最俠肝義膽,一旦認了主人就會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只要我想讓他往東,他就不會往西,哪怕是哪一天我腦子不靈光要他娶一個比他醜的女子傳宗接代,他也定會照做不誤。那老板的口才堪稱一絕,出口成章,語不驚人死不休,編輯的故事還有點兒神秘莫測,言語婉轉抑揚頓挫,慷慨激昂最重要的是富有感情,不去當名說書郎實在可惜,我想他一定是瘋了,但不管他瘋還是不瘋,當還是不當說書郎,大家僅此江湖煙火裏不小心的驚鴻一瞥,算是萍水相逢往後再不會見面也不好說,可到底跟我半分關系也沒有,只要那把傘甚合我意就行。
到達後山時,我自覺低頭看了一眼裙角,看完後無盡感慨,想着道素平時要做好一頓能吃的飯菜已經很不容易了,我那般給她添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