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不是大夥兒都忙得暈頭轉向我想買紅菱和龍鳳燭那種小事情輪也輪不到我。我從未見過一男一女拜堂成親所以十分激動,一路上總免不了唧唧歪歪的問祝終生成親的事情,怎奈他越發大了就越發容易不耐煩,對于我的問題總是置之不理偶爾還捏了個弧度适中的笑諷刺我無知。
那次我抱着一大堆的紅菱站在青石平鋪的街道上,一片紅色飛舞在空中,拂面而過,似是女子臂彎的绫招來些許冷凝的胭脂香。彼時萬家,矮小門戶的百姓們在門前納涼,偶時來唠叨家常一派安詳寧靜的氛圍自然是吾皇管理有方。誠然他周旋在諸多出來逛街購置庸脂俗粉的小姐之間,一把畫着點梅圖的合歡扇倒是搖得婀娜多姿百态橫生風情無限,我遠遠的只瞥見他身上側面背部繡着一片好看的梅松竹。那竹仿佛是用墨水潑上那身白色華服的一般栩栩如生,繡娘的手藝竟是極其好,甚至順着那些竹子的紋路我都可以有感而發記起一些與之有關的詩句一如:
四松初移時,大抵三尺強。
別來忽三載,離立如人長。
會看根不拔,莫計枝雕傷。
幽色幸秀發,疏柯亦昂藏。
所插小藩籬,本亦有堤防。
終然悵拔損,得愧千葉黃。
敢為故林主,黎庶猶未康。
避賊今始歸,春草滿空堂。
覽物嘆衰謝,及茲慰凄涼。
清風為我起,灑面若微霜。
足以送老姿,聊待偃蓋張。
我生無根蒂,配爾亦茫茫。
有情且賦詩,事跡可兩忘。
勿矜千載後,慘澹蟠穹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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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終生生來就如此,不必多動一根的手指,只需紅唇一勾香肩半露,稍加眼波流轉便可聶人心魄,使之相思成疾夜不能寐,我不知道這樣一種天然的美色對他來說是好還是壞,往後那些嫁給他的女子不知會是怎樣個結果。就如我不知以後嫁給一個怎樣的男子一樣。我意想中的良人是怎樣?或者風姿卓越,或者芝蘭玉樹又或者五官齊全就是看着下不了手也說不定,當然那樣的想法只是未曾經歷世事時與世間所有女子那番對未來單純的猜測而已,一本古老手抄上曾經有寫過四海八荒存在以來,對未知的憧憬至少是一種正常的疾病,而所有人類都必須患上它才算萬世太平,我想那是對的,一般對未來失去憧憬的人無異于行屍走肉,我該慶幸我本就不是渾渾噩噩的人。
一般祝終生在與女子談笑風生時,我最不能做的就是擾人好事。
随随便便再瞧了他一眼,倏爾那時瞧見一堵矮牆邊上,頓覺得天高皇帝遠,一支金珊菊從牆內人家探了出來,葉子尖,根枝幾節錯交繁亂,葉子稀少尖細,幾朵像是畫面上暈過水澤的金珊菊單調且孤單的耷拉着腦袋,而讓我驚乍的,卻是那一身素白薄衫,精致額角上點綴一朵紅色桃花花钿的女子竟也如那幾朵菊一般有些奄奄一息。徐青之教給我的東西已經不可以常人的目光去考量了。而記憶裏有關于花钿的描述卻是正正經經的點在眉間的才對,且花钿的使用都是貴胄子女才有資格,一個歪倒在牆角卻被人視而不見的人我不覺得是她選則暈倒的地帶陂有偏差。誠然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道素。
那個時候的她實則和衆多樓蘭人一般家園被毀走投無路,芊芊白玉的小手,指甲點綴着墨綠色的蔻丹,白衣如雲亦如霧,沒有任何的飾物裝扮,一頭青絲垂至地上,恍如瀑布挂着淡淡水霧一般的光澤,我一步一步走去,恰巧在她發尾之處暫停,豔陽高照的天,我手一抖,捧着的紅菱如數掉了一地,細致耀眼的紅将她的白衣襯托得越發荒涼脆弱。一紅一白一生一死,倒顯得我的出現顯得別出心裁了。那時候東聊一百三十幾年,一介昌盛國度太平太久自然會引來其他諸侯小國的忌憚和窺視,我不知道東聊算不算比較強大的諸侯國,只是它在我父親未死之前就已有對外開放的經商政策,引進別國的文化習俗也被別的國家引出文化習俗,這相互引來引去不引出點什麽來就不太正常了。
于是時常有史臣進進出出渾水摸魚,似乎在我十三歲那年,便有邊境小國勾搭其他比東聊小卻比一些部落和小國大的諸侯國一起對抗攻打東聊。那些個不長眼的諸侯王們和部落領袖以為活在溫柔鄉裏的東聊皇帝早已被安逸的日子磨得提不起刀來,在東聊最松懈的時候進行攻打是再好不過的計策。只是徐青之說的對,皇帝可以上不了戰場見不得血,但只要有足夠強大的智慧,足夠強大的氣場和運籌帷幄,足夠的大慈大悲心狠手辣就絕對不會亡掉自己的國家,屆時他只需坐看歌舞升平,便可将外侵者捏于手指之間。
只是事實上,有了一場烽火,即使我國戰勝也自然會有連綿不斷的戰役,自此出征的軍隊越來越多,曾經我以為東聊一直是個不打戰的國家,只是後來才知道所謂東聊的太平是那些鐵血将領和皇帝守出來的,天下之間諸侯列國沒有真正意義的安寧過。我細細瞧着她,只見那眉目娟秀之間蘊含一絲清冷的穩重神色。而那神态冷漠淡然,那身淡到極致卻不失貴氣的裝扮,以及周身淩厲無比的殺孽之氣,我雖未見過所謂戰場,但一眼就可看出她是個在戰場上把刀揮得極好的人。
只是大抵已經命數已盡,那時候的我只覺得她活不成了,心想着棺材鋪又有生意可以接不禁唏噓不已,這做死人買賣的真讓活的人說不得半分,例如大夥兒希望沒人死,棺材鋪的老板就一定會和你大吵一架甚至是把你弄死。沒有顯眼的傷才是最致命的傷,後來我才知道,她出生于樓蘭卻被養在大西之國,因一次殺敵慘敗被自己的君王丢棄在荒野之地,回不得大西去不了樓蘭,走過千千萬萬刺荊的山路,淪落到即将客死他鄉的地步。
大西國我略有耳聞過,是個與東聊同樣強大的國家,只是與東聊不同的是,大西國的國主喜愛吞并和殺戮,雖然與東聊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永世契約,但對于那些小國一般都是一一踐踏。而大西國之間最有聲望的将領除了顏家如慶之外便是道家遺孤道素了。
常年那些個評書先生最愛講的便是道素殺人成習的故事,那書中描述的道家孤女面貌醜陋偉岸魁梧,再後來我才知道故事終究是道聽途說外加動筆改良過的,偶爾有心聽聽就好,成不了真。我所知道的道家孤女的事情也是從徐青之那兒閑聊聽到的,東聊淳樸的百姓們自然認不得她,為何要見死不救?難道是因為太陽太大看不見嗎?而我明明知道她命不久矣為何還要救她?思來想去我只能找出一個原因,那就是徐青之把我教得太好了,以至于我動不動就善心泛濫成災。
道素被我抗在背上帶回宣和之後,我才驚覺我把祝終生給忘在街上了。但好在紅菱和蠟燭被我帶了回來,他是死是活倒也無關緊要,将管事大人要的東西送過去之後,準備去找徐青之時便見祝終生臉色發黑的站在我的院子裏。彼時那個時辰,前院吵雜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傳過來,使得終年寂靜的住處吵得讓人心煩意亂。
喜樂奏響,媒娘拉長聲音說着吉利話,一陣鞭炮過後是無休無止的歡笑聲,我想已是吉時快到,想必大哥的新娘已跨過火爐入了花廳。祝終生卻依舊站在我面前一動不動,許久才怒罵我沒有腦子,大西國的人也救,救大西國的人也就算了還救有衆多仇敵的女将軍。此話一出少不得被我念叨幾年,佛有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佛的面前一切衆生皆為平等,怎可妄論。
“所以說你要學着家姐我,多做善事”
我微微偏頭看他,唇角挂着一抹若隐若現的笑。
“對啊,您當真就成佛了?”
祝終生對于我把自己看成佛的想法嗤之以鼻。後來發現三姐小女子秘密便是在我和祝終生一起去找徐青之救人的時候。記憶裏,徐青之無所不能,連那種不離會修成精的話都敢信誓旦旦的說出來,連我這種認不得西湖龍井的人都可調理成一個會治傷寒的大夫,我想他大抵是可以救下道素的。
那一日的情景極其微妙,徐青之屋子外面的蓮花還在含苞待放,一派湖水親率有加,倒映天倒映地,倒映一方的珠簾樓閣,順便倒映了三姐那張嬌俏可人的臉。她穿着明黃色繡着大朵牡丹花的紗裙,腳踩着同色繡花鞋,墨發盤起露出精致細膩的鎖骨,面上略施水粉胭脂,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