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合歡花十六朵
話說夜鴉肩上挨的那一刀,雖說是葉家人刺的,但始作俑者其實就是燕池。
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怪就怪在燕池從背後捅葉曉一刀的時候,夜鴉是在場的。
敢在衆目睽睽之下這麽做的燕池當時是有恃無恐,在夜鴉驚訝的目光裏,燕池妩媚一笑,眼中光華流轉,反正他能确保在場所有人“看見”的是夜鴉動的手。
在夜鴉被趕來的葉家人打得落花流水、倉皇而逃時,燕池一點都不急,他甚至在葉家人準備上去關押他的時候,自主将銀鞭丢棄,手遞了上去,誠心實意地說:
“我不會反抗的。”
然而仆人們沒管,依舊将燕池五花大綁。
翌日,在被下人帶到葉老爺面前時,燕池不卑不亢,跪在一屋子葉家人面前,搶在葉老爺開口之前問:
“葉曉少爺還好嗎?”
“哼,”葉老爺冷笑一聲,“關你何事?說,你到底是誰?來葉家做什麽?”
“這麽說,葉曉少爺沒事了?”燕池長舒一口氣,就好像是真的擔憂一般,伸手将垂在臉頰旁的碎發撩到耳後,“那就好。”
“你!”
“我是豔谷的人。”燕池不等葉老爺說完,自顧自的說下去,“刺殺葉曉的人也是豔谷的,他是夜鴉,夜鴉想必你們都知道。”
怎麽會扯上豔谷?
葉家人互相交換一下眼神,又齊刷刷地看向燕池,只是這次看着燕池的眼神完全變了——
既然是豔谷,還能從豔谷中出來,想必這個人的身份在豔谷還排的上號,就是不知道這人還是不是同時給豔谷谷主暖床。
葉家人的反應在燕池的意料之中,燕池頂着各異的眼神,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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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夜鴉是來刺殺我的。而我之所以會跟葉曉少爺進葉家,是因為,我想給你們一個警告。”
他望着葉老爺,笑得意味不明:
“前幾個月,豔谷來了一個名為古月的人,他只差了那麽一點點,就殺了谷主。事後,經夜鴉的調查,古月是葉家的人。”
在接下來的解釋中,燕池成功颠倒黑白:
在他口中,他變成了背叛夜鴉的人,他來葉家是為了警告葉家,可惜的是,燕池還沒說出什麽,夜鴉就察覺到了他的背叛;
今夜夜鴉的到來也不是巧合,在燕池的描述中,夜鴉的到來是針對他的一次刺殺,卻沒想到葉曉當時也在場,結果夜鴉一不小心傷到了葉曉。
而之所以找上葉家,燕池其實是在尋求庇護。
不論如何,那天晚上之後,豔谷絕對會将所有的錯誤,包括夜鴉的死,都算在葉家頭上。
聽完燕池所說,葉老爺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臉上陰晴不定:
“你算盤打得真好。”
“不論如何,葉家已經被盯上了,”燕池依舊不慌不忙,“葉老爺想必知道,豔谷一向锱铢必較,夜鴉死了後,豔谷必然會以夜鴉之死挑起禍端,想要一個葉家,不在話下。”
燕池頓了頓,說:“不過,我不想待在豔谷了,或許,在葉家的幫助下,豔谷能就此覆滅呢?”
燕池說這些話的時候,在葉家人眼裏,他臉上的笑容格外刺眼。
美貌而張揚的男子身着紅衣,跪在葉家堂下,将威脅視為無物,如同一朵慢慢綻放的黃泉之花,露出層層花瓣下包裹的利齒。
對于燕池的提議,葉老爺并未立刻應下,他眼神複雜地看着堂下跪着的這人,一甩袖子:
“把他押下去。”
仆人們依言照做,将燕池從地上拉起來,拽着他離開大堂,朝葉家的一處偏僻的別院方向走去。
在燕池走後,大堂裏一片寂靜。
葉夫人看着夫君愁眉緊鎖的樣子,欲言又止,糾結半晌,還是說了出來:“葉老爺大可說那‘古月’是自作主張,跟葉家無關。”
“誰會信?”葉老爺古怪地哼了一句,“那豔谷谷主可一向看我們這幾個世家不滿。”
想到這裏,葉老爺心煩氣躁地揮了揮手,朝一旁一直一言不發的管家示意道:
“葉二,你去跟在那燕池後面,看看……唉,算了,當他是個客人吧。”
被突然點名的管家愣了一下,随即低頭稱是。
在仆人們準備将燕池粗魯地推進別院時,一旁不知什麽時候跟上來的管家伸手制止了。
管家上前一步,親手将捆着燕池的繩索解下,和顏悅色道:“公子在這兒住一會兒,老爺自有定奪。”
燕池環視了一下四周,忽視掉仆人們探究的眼光,颌首道:“好的。”
解開繩索之後,燕池活動了一下手腕,他也沒管別院門口站着的一群浩浩蕩蕩的人,徑直朝別院裏的小屋走去。
表面上看,燕池還是一派沉穩的樣子,其實內心裏,他跟個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朝墨陽迫不及待地邀功:
【怎麽樣,我做的還不錯吧?】
【嗯,】
随意應下,墨陽想起葉老爺當時變幻的臉色,不禁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嘆,于是點點頭,【你的魅術當真是用的爐火純青了。】
一舉一動間潛移默化地影響別人,讓人不知不覺增添好感,好高明。
燕池臉上漸漸飄上一抹紅暈:【那是。】
他驕傲地一擡下巴,幾近邀功,【我還把夜鴉弄死了。】
墨陽:【……】
【哦,對了,】燕池又問到,【如果我說服了葉家的話……夜鴉怎麽辦?】
要知道谷主給他的任務是殺了夜鴉,可是夜鴉死在了葉家人手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沒事,】墨陽答道,【我手上有證據。】
見燕池已經回了屋,四周門窗緊閉,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墨陽将之前從夜鴉身上撕下的那塊布塞給了燕池。
而對于燕池來說,他就是一愣神的功夫,手上就突然多了一塊碎布。
吃驚地細細查看受傷的黑色碎布,這塊碎布邊緣粗糙,質地上等,上面有黑色的血垢,在陽光下隐隐流轉出特殊的雲紋。
燕池沉默了半晌,有些吃味:【師尊可沒告訴我,你還可以離開這個身體。】
墨陽答道:【沒什麽好驚訝的,跟你之前做厲鬼時候一樣,能離開,但不能太久。】
聽到這個解釋,燕池莫名有些心情煩躁,緊緊攥着手上的碎布,幽幽說道:
【也不知道是活的夜鴉還是死的夜鴉。】
【……】
墨陽沒想到燕池敵意這麽大,于是敷衍答道:【這不是重點。你當時脫身不得。】
【可師尊去從未告訴我這個秘密。】,燕池根本沒聽墨陽的解釋,他喃喃重複着一句話,幽怨得雙眼幾乎都冒出陰火了,【我呢?】
【……】
墨陽抹了一把臉,他明白現在不論跟燕池說什麽,燕池都會曲解成另一種意思,感嘆萬分之餘,他只得岔開話題:
【等你實現你的承諾,你能複活,我也能擁有真正的身體。】
【真的?也就是說,我能抱師尊了?!】
燕池終于把話聽了進去,雙眼閃閃發亮,終于覺得人生無憾。
這“抱”究竟是怎樣抱,墨陽想想也知道,他頭一次知道什麽叫“差點做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總覺得跟燕池呆久了,他遲早要內傷而死。
默默将喉頭的甜腥味咽下去,墨陽回到:【是。】
先掉着燕池吧。
【早說嘛,】
嬌嗔一聲,燕池嘟囔着嘴抱怨了一句。
墨陽在精神世界裏痛苦扶額,嘴上随意應和道:【嗯。】
再也不找變态做徒弟了。
【真讨厭~~】
燕池想起自己之前懶樣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心裏跟抹了蜜一般甜,他将碎布藏好,幹勁十足:
【師尊,你放心,我會創建合歡宗的。】
“叮咚,系統提示
·師出有名·
門派建立:55%”
“叮咚,系統提示
·合縱連橫·
門派建立:65%”
連着兩聲系統提示,讓墨陽從燕池“合歡宗用什麽春宮圖什麽姿勢最好”的碎碎念中擺脫出來,他看了一眼跳出來的系統面板,出聲打斷:
【好了。】
在燕池住口的瞬間,墨陽無奈道:【我們成功了。】
【成功?什麽成功了?】
【……你收拾一下,估計馬上就要回豔谷了。】
燕池待在別院裏還不滿整整一天,管家又再次出現在燕池面前。
這一次,管家恭恭敬敬地以客人的禮儀對待:
“燕公子,我家老爺有請。”
燕池當時正百無聊賴地照着鏡子,仔細看看身體現在到底變化到了什麽地步,在聽到管家的話後,他戀不舍地移開視線,他回身,對着管家說:
“好。”
那一天,燕池在管家的帶領下又進了葉家大堂,只是這一次,他的待遇跟上一次比起來真是天差地別。
當時,葉老爺站在堂中,面色沉沉,大堂附近的閑雜人等都被管家清理走了,葉老爺附近只剩下葉家的幾個心腹。
在燕池踏入葉家大廳後,葉老爺的神色緩和稍許,他眼神複雜地看着依舊神采飛揚的燕池,不由在心底嘆了一口氣,複而打起精神,維持着周身的氣勢,傲然道:
“我思慮了這麽久,燕公子,似乎我們可以合作。”
大堂裏坐着的不止有葉家人,燕池隐晦地将堂中的人環視了一番,看見旁邊幾個氣勢不凡的人也正在暗地打量他,心下不由一驚:
這是……其餘幾個修仙世家的?
師尊之前跟他解釋過,除了豔谷行事乖張,正統修仙界看不上以外,江南的幾個修仙世家還因為凡間生意的利益往來,其實一直都對豔谷不滿。
可奈何裏面勢力錯綜複雜,一動牽其全身,幾個修仙世家一直都按兵不動,等着哪一個能第一個提出來。
葉家本來不想冒險的,可是整個葉家都快被啃一口了,葉家還要等着其他世家,坐以待斃?
可如果葉家提頭,集結五大世家之力,不論結果如何,葉家都會算得上是功臣,那麽葉家反而可能會從中受益,借由剿滅豔谷的名頭,恢複往日的榮耀。
所以,墨陽的計劃,就是挑撥葉家,讓葉家連同江南其餘的五大世家做他的外援,端掉豔谷。
整個計劃互利互惠,墨陽估計,五大世家答應的概率在五成以上。
想着之前的好樣壯志,燕池心裏默默給自己打氣,哪怕他從未面對過如此的大場面,甚至面對大堂中各個世家的人有些腿軟,可燕池還是挺直了腰背,學着記憶中墨陽站在他面前的冷傲樣子,矜持地擡高下巴,說:
“那,我們不妨談談。”
在衆人眼中,則是大堂之中,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紅衣美人桀骜張揚地擡起頭,眼中閃着火焰,宛如一只浴火重生的小鳳凰,雖然稚嫩,卻不可小觑。
外面的人神色各異,墨陽透過燕池的雙眼看着發生的一切,并未出聲。
他看見燕池硬是裝作世故圓滑,用青澀的技巧和一群老狐貍談着條件,小心翼翼地跨過老狐貍布置的各種陷阱,艱難地提出自己的條件;
被老狐貍反駁,甚至威脅,燕池還是倔強地守着自己的底線,寸步不讓;老狐貍松懈時,燕池還會狡猾地從中撿個漏。
這一點,讓墨陽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第一個小徒弟,天賦不錯,人可聰明,現在算是出師了。
然而笑容弧度還沒下去,墨陽陡然一僵:
不,應該說,終于出師了。
又默默旁觀了許久,确定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後,墨陽撤回自己的視線,回到竹屋裏,拿出龍牙,心情舒暢,開始練劍。
竹林中銀光閃閃,聽得破空之聲,劍氣将空中飄落的竹葉從中剖為兩半,絲毫不差;
然而第一招劍式還未練完,墨陽忽然收起了龍牙,将龍牙反手背在身後:
“你來幹什麽?”
他身後突然出現的夜鴉倚在竹屋的柱子上,笑:“我來看看你啊。”
下一秒龍牙的劍尖抵在了夜鴉的喉嚨上,墨陽望着面前的夜鴉,眼神幽深:
“我龍珠呢?”
“啊,我放在我們的小院裏了。”夜鴉笑眯眯的,用手将龍牙捏着移到一邊,絲毫不見害怕之情。
“我們?”
“是啊,我們的。你現在既然這麽放松,想必那徒弟能獨當一面了,那我們的計劃離成功不遠,等任務結束,你就會有實體了。既然有實體,我們兩個又離不得,我就弄了個院子給我們兩個以後住呗。”
夜鴉看着墨陽将龍牙收起,繼續說:“你一定會喜歡的。”
墨陽點點頭,問:“我龍珠你怎樣才肯還給我?”
“這事兒吧,其實我也想了想,”
夜鴉摸了摸下巴,皺着眉,嘀咕道,“我總覺得吧,這麽還給你,我虧定了。要是沒我的話,進度不會這麽快,所以我想——”
在墨陽好奇的目光下,夜鴉一點頭,鄭重說道:“所以,你想辦法贖回來吧。”
墨陽:“……”
夜鴉還在自顧自地說:
“我幫你算了算的,請聽風閣做事要錢,院子租金要錢,我損了的衣服要錢,這龍珠我看也得要錢,這樣吧,誠惠三千塊上品靈石。”
墨陽定定地盯着夜鴉,憋了許久,終于憋出了一句俗套的話:
“你怎麽不去搶呢?”
“搶?其實我考慮過。”夜鴉不懷好意地笑笑,湊近墨陽,說,“可是你身上有東西嗎?”
墨陽:“……”
這是實話。
每一個智能來到新世界時,除了他自己,什麽都帶不進來,更何況他現在根本沒有實體。
看着眼前的墨陽在自己說了這麽後,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思緒飄遠,瞳孔微微擴散,表情呆滞,夜鴉在心裏笑得直打跌,趁着某人混亂之際,迅速伸手揪了墨陽的臉一把,又縮收回手。
結果卻沒想到沒控制好力度,把墨陽疼地一抖。
在墨陽右臉臉側頂着一大片紅印,無辜且疑惑地看過來時,夜鴉難得的有些愧疚,他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剛剛是在收利息。”
墨陽回以鄙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