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合歡花十五朵
墨陽和夜鴉口中的葉家位于江南。
江南的葉家,是當地五大修仙世家之一。
只是在這五家裏,葉家排名第五,原因無他,就是葉家人丁單薄,到今代的葉家已經有衰落的跡象,再加上三公子葉曉游手好閑,修為全是用丹藥堆起來的,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大家對葉家風評并不如其餘四家。
今天一早,葉曉還是跟往常一樣,帶着一大群跟班,大搖大擺地租了一條畫舫,在內河裏自由自在。
唉,無聊。
葉曉轉着扇子,随意瞄着街上來往的人,希望能看到美人。
其實如果只看葉曉的外貌的話,他的外貌可以說得上英俊潇灑,笑起來還有一股邪氣的痞味,可奈何葉曉吃丹藥吃得體內丹毒堆積,眼下發青,雙目渾濁,氣質一下子變得猥瑣起來。
現在,這個纨绔子弟,驚鴻一瞥中一口噴出了剛喝的酒水,傻傻擡頭看着河邊酒樓的二樓:
那個酒樓闌幹上倚着一個紅衣美人,神色慵懶,黑瞳望着下面河流,微微蹙着眉,似乎有所心事。
在葉曉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時候,那紅衣美人若有所感,擡起頭來,循着視線望過去,看見葉曉目不轉睛望着他,對着癡呆的葉曉笑了一下。
“轟”
葉曉聽見自己腦內炸了,直接炸得他七葷八素,炸得眼前世間萬物都沒了,只剩下紅衣美人和他那一雙天上有地下無的容貌。
“他他他,快去查他是誰!”
葉曉在堪堪回神之後毫不猶豫踢了跟班一腳,然後誠惶誠恐地擡頭繼續追尋那個紅色身影,結果卻因為船行得太快,紅衣美人一晃而過。
說來也是奇怪,葉曉失去視線後回過神來,捂着自己的小心髒半天緩不過神:
他、他什麽時候喜歡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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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池在畫舫走後站了起來,望着畫舫離去的方向,收起了嘴角的笑容,面色冷凝。
“成功了?”
身後忽然傳來夜鴉的聲音。
“成了。”燕池回頭,“他中了我的魅術,等會兒一定會來找我。”
“那行,如果今天晚上就可以的話,我會帶你潛入葉家。不過,我得确定一件事,”
夜鴉歪歪頭,說,“今天晚上我見的是你呢,還是墨陽?”
“師尊說要鍛煉一下我,故而整件事由我負責。”
燕池定定凝視着夜鴉,陰陽怪氣地說,“葉家好歹是修仙世家,想必裏面機關重重。受傷了怎麽辦?”
“有我在,你放心。”
夜鴉如同沒有看到燕池的異常一樣,還是那個漫不經心的調調,“我死了你都不會死,我可不想被墨陽追着打。”
燕池垂下頭,眼眸中閃着不明的光:呵,又是師尊。
果然,半個時辰之後,葉家的仆人專門來酒樓,請走了一個紅衣美人。
有人親眼看見,不可一世的葉曉公子竟然牽着一個紅衣美人進了葉家,并且那紅衣美人是男人。
哎呦,葉家要變天了,有路人這麽評論。
當天夜裏,葉家大宅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下一秒燈火通明,一層透明的結界緩緩向上升起合攏,而在合攏的最後一點時,一個黑色的身影從缺口的地方蹿了出來,雙翅一展,向高空飛去。
“追!”
一聲怒喝,三個禦劍的修士穿過透明的結界,朝着逃跑的黑影追去。
夜鴉坐在巨大的黑鷹背上,指揮着黑鷹向上空飛去,穿過雲層,在一片雲海裏穿梭躲避;
今夜無月,夜幕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黑鷹羽毛邊緣不少地方有燒灼的痕跡,夜鴉也好不到哪裏去,他肩上一道貫穿的肩傷,臉上也有一道血痕,緊抿着唇,臉色有點發白。
而在他的身後,有三個修士禦劍追殺,速度極快,在夜空中滑過三道光線,如同夜晚的流星一般稍縱即逝。
夜鴉知道燕池今天晚上會給他下絆子,但是沒想到燕池竟然做得那麽絕,燕池竟然捅了葉曉一刀,直接激怒了整個葉家,派出了三名修為最高的葉家人說什麽都要将他斬于劍下。
對于此,夜鴉好氣又好笑,一方面覺得自己躺着也中槍,另一方面又倍覺心酸:
墨陽這徒弟教的,真是……
用計借刀殺人竟然做得如此出色,天賦異禀。
在空中不知飛了多久,夜鴉怎麽都擺脫不了身後的三個修士,不免有些心急。
而正在這時,夜鴉指揮着黑鷹匆忙躲過身後修士劈來的一劍,繼續向前飛去,穿過另一片雲朵之後,夜鴉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禁一喜。
“噼裏啪啦——轟——”
一團團黑色的雲海緩緩朝着這邊靠近,裏面漆黑一片,暗紫色的閃電在裏面時隐時現,如同毒蛇在裏面虎視眈眈。
雷陣雨?
與夜鴉不同的是,其餘人看見緩慢移動的黑色雲團,大驚失色:
禦劍之人最忌諱的就是這種雲海,裏面天雷重重,視線不清,倘若不小心鑽了進去,注定是被天雷劈得死無全屍。
而夜鴉看見這片雲海以後,反而面上一松,指揮着黑鷹毫不猶豫朝裏面沖去,眨眼間,黑鷹就被暗黑色的雲團吞噬,裏面頓時又響起閃電“噼裏啪啦”的聲響,紫色的亮光讓人眼前一片空白。
三個禦劍的修士操訣停下了最後的追擊,在劍上惶惶無語。
一會兒後,其中之一吶吶道:“我們回去吧,就說刺客……被我們逼進了絕路。”
能将刺客斬于劍下最好,但沒命了就別談。
他們三人說到底也不過就是葉家的護衛,沒必要如此拼命。
三人商議一會兒後,調轉方向,趕在雷陣雨雲海吞噬他們之前原路返回。
“嘩啦——”
在三人回葉家禀報之後,江南迎來了夏季的第一場大雨。
銀豆大小的雨滴砸在屋檐上,小小的溝渠一會兒就滿溢了水,葉大當家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打芭蕉,芭蕉也被打得七零八落。
過了一炷香時間,葉大當家猛地将手裏的杯子往地上一摔,臉色鐵青:
“把我給那個人帶上來!!!”
再說夜鴉這邊。
在指揮着黑鷹進入雲海之後,裏面層層巒巒的烏黑雲團讓他膽戰心驚,還來不及呼喚出“墨陽”這兩個字,一道紫雷從天而降,眼前一炸,意識就陷入了黑暗。
……
意識在黑暗中迷迷茫茫,不知從何而來的藍色光點溫溫柔柔地簇擁在夜鴉身邊,一點點蘊藉着痙攣的靈魂,在最後一個藍色光點消失後,夜鴉的靈魂仿若從天際倏忽下降,回歸身體——
夜鴉艱難地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暈染成一片的純淨藍色,耳邊是水流流過的淙淙聲。
無意識地伸手抓了抓,夜鴉竟然在手心裏感到了瘙癢的感覺。
嗯?
渾身酸軟,待眼前的重影漸漸消失,夜鴉才發現自己手裏抓着的是一大片白色的鬃毛,而身下躺着的,是一大片黑色的龍鱗。
“醒了就下來。”
腦海裏突然傳來墨陽冷清的聲音,夜鴉這才發現,他正在坐在一條巨大的墨龍身上,手裏抓着的是墨龍身上的鬃毛。
“墨陽?”夜鴉看着這一切,呆滞了片刻。
墨陽不置可否,眯起金色的雙瞳,卷起尾巴,将夜鴉卷着放在了小水潭邊。
此時,雨停了,東方已經翻起了魚肚白。
之前救下夜鴉的時候墨陽晚了那麽一步,害得夜鴉被雷劈,墨陽對此有些心虛,想要彌補錯誤,于是化為原身,抱着夜鴉在一處小水潭裏用水靈幫他修複身體。
這一修複,修複了一夜,直到黎明時分,夜鴉才轉醒。
夜鴉不愧是夜鴉,在雙腳觸地後,他瞬間恢複了精神,抱着墨陽的尾巴不撒手:
“這是你的真身?”
顧忌夜鴉剛被雷劈過,墨陽怕自己抽出尾巴時會傷到夜鴉,于是無奈用頭頂了抱住他尾巴的夜鴉:
“是。放開。”
巨大的龍頭慢慢湊近,夜鴉一點都不急,反而兩只眼睛發亮,立刻将手中的尾巴丢到一邊,在龍頭碰到他懷裏時,主動抱住墨陽的頭,還手賤地扯着垂在一側的龍須,癡迷地望着墨陽:
“你真漂亮。”
龍須被夜鴉一扯,墨陽感覺鼻端有點瘙癢,憋了好久,還是沒憋出,忍不住呼出一口氣,将夜鴉吹到一邊,緊接着白霧蒸騰而起,吞噬掉整個龍身。
待白霧散去之後,站在湖面上的是個銀發少年。
銀發少年站在湖面上,水面對他而言如履平地,他陰郁地盯着夜鴉,一只手捂住下半張臉。
夜鴉:“怎麽了?”
墨陽立刻渾身一抖:“啊秋!”
被這聲噴嚏也給驚了一下,夜鴉愣了半晌,随即捧腹大笑:
“哈哈哈。”
墨陽揉了揉鼻子,忽然之間看見自己的手已經開始變得半透明,而旁邊的夜鴉還有繼續笑到天荒地老的趨勢,于是皺眉說起了正事:
“你真的确信聽風閣會幫你?”
照着他們的計劃,夜鴉會至此消失,利用聽風閣的勢力慫恿修仙界的勢力讨伐豔谷;墨陽回去繼續跟燕池待在一起,在夜鴉安排的人手下,從內部攻破豔谷。
夜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确信啊,不然我怎麽會提出這個計劃?”
“你是聽風閣的閣主?”
“當然不算是,我要是的話,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我的積分給你一個實體。”夜鴉沖着墨陽俏皮地眨了眨眼。
墨陽:“……”
不着痕跡地揉了揉鼻子,确定不會再發生有失儀态的事發生後,他面無表情走到夜鴉面前,在夜鴉的好整以暇地注視下,猛地從夜鴉胸前撕了一塊布:
“證據。”
夜鴉低頭瞧了一眼自己被扯得大開的胸襟,風鑽進去涼飕飕的,于是真心實意地跟墨陽說:
“你其實沒必要撕這麽多的。”
“呵。”
墨陽鄙視了夜鴉一眼,施施然退後幾步,身形開始從腳底消散。
夜鴉笑眯眯地看着墨陽消失,當墨陽的身軀只剩下一個頭時,他擡起手,赫然一個白色圓潤的珠子在他手心:
“以物換物,不客氣。”
墨陽:“……”
他的龍珠?!
因為控制不了身體的消散,等墨陽意識到夜鴉手裏的是他的龍珠時,他眼前畫面早就轉換成了竹屋內部。
過了好久,在游廊上,墨陽默默地蹲下身,抱着龍牙,倚着柱子,有些委屈:
龍珠對他而言是個伴生的夥伴,雖然沒有什麽用,可好歹每一條龍獨一無二的東西,墨陽一直都把龍珠當做以後送給能相伴一生之人(或者不是人的東西)的禮物,結果竟然被夜鴉拿了——
骊龍蟠焉,颔下有珠。
墨陽想,他怎麽就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