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馮安安心虛,擔心同肖抑講其它的,都會露怯,便扯陳如常的緋事,将镖局女子拿出來說一番。
馮安安樂呵呵同肖抑道:“你瞧瞧二師兄,守那姑娘三年,一句搭讪都不敢!慫包哦!”
因有肖抑在場,陳如常不敢發作,面上賠笑,心頭卻是冷笑一聲連着一聲:呵呵,他才三年,眼前的大師兄,守小師妹多少年了?見着動靜了嗎?
還不是一個是悶葫蘆打不出一聲響屁!
馮安安笑陳如常,卻不知肖抑可笑得多。
打岔了一會,馮安安鎮定下來,問起肖抑來京原因。
陳如常道:“來來,換個地方說話。”将二人引至密室。
而後,肖抑一五一十告知馮安安,他抵達岳昌時,岳昌的戰亂已經平了,而定北烽煙吹盛。他往回趕,半路上就得知阮放涉嫌謀逆,被押回京。等到肖抑趕回青淮時,他機警,不入內,悄咪咪先在外圍兜了一圈,發現青淮營的将士,只見進,不見出。
應該是不許出,包括王沐在內,一衆人等都被軟禁了。
那他還能進去?
自然不能了!
肖抑位卑,位卑有位卑的好處,便是不引人注意。他是暫時自由身,心猜阮放去京師,兇多吉少,幹脆自做決定,來到京師。
趕得急,抵達當日,阮放下獄。
肖抑徑直“夜訪”陳如常。
陳如常對馮安安持懷疑态度,經常鬥嘴,對肖抑卻是崇拜得不得了——大師兄英勇若神,且指點永遠是對的。
肖抑想見阮放,陳如常就冒着風險,護他去偷見了一面。
這會來找馮安安,已經是見完回來了。
馮安安得知這一情況,不由來氣,她欲見阮放,陳如常不讓,推阻,甚至扯什麽“粉身碎骨”。肖抑要見,他立刻想心思讓他如願。
這厚此薄彼太明顯了吧!
算了,之後再教訓陳如常。眼前她先問要緊的:“大師兄,之後你打算怎麽辦呢?”怎麽營救阮放?
肖抑擠出幾絲笑意。位卑,亦有壞處,他不識得京師的達官貴人,然而要救阮放,必須要有門路。
肖抑想過請岳九齡出山,可告老還鄉的岳九齡恰在這個節骨眼上染了沉痨,卧床難起。岳瑕要照顧父親,也來不了京師。不過好在岳九齡給肖抑寫了一張名單,上頭都是他在京的至交好友,托付肖抑,聯合這些人營救阮放。
肖抑方才見阮放時,亦拿出名單給阮放過目了一遍。阮放道:“這裏面的人,不僅是九齡至交,有幾位亦是老夫的刎項。如果找他們幫忙,一齊努把力,應該沒問題。”亦向肖抑詢問邊疆戰事,肖抑如實回禀,雲敖人小打小鬧不斷。
阮放道:“過不久他們應會大舉進攻,陛下只是一時糊塗,戰事焦灼,他很快會把我放了。”
肖抑并不太相信皇帝,但他同阮放一樣,對國家半懷憂慮,滿懷希望。
馮安安聽完,說:“你把名單給我看一看。”可以同她心中背下的那份名單對一對,看可有重合?
肖抑望陳如常一眼,陳如常轉身背對。
肖抑這才将名單拿出,馮安安快速一掃,連指其中三個名字:“這、這、這,這三個你放到最後拜訪。”
“嗯。”
……
翌日,肖抑早起,收拾整齊,先去拜訪了禮部尚書楊辭。将此人放在首位,一是因為名單中他官居最大,二來他與阮放、岳九齡皆拜過兄弟。
楊宅不大,城南角四間平屋,與岳阮相。交者,幾乎都是清廉的主。肖抑輕叩門上的椒圖,不一會兒有老仆前來開門:“公子您找誰?”
肖抑先行禮,後問道:“楊大人在家嗎?”
老仆回禮:“公子是……?”
肖抑一抱拳:“草民姓肖,是受岳大人所托,前來拜會楊大人。”
“哪位岳大人?”
“前任禮部侍郎岳九齡。”
老仆道:“公子稍後。”不一會兒,老仆出來禀道,“公子請進。”
肖抑進入楊宅,果見着楊辭,他與阮放類似,亦是上了年紀卻矍铄的老者,亦健談,開口便問岳九齡近況如何?
肖抑如實告知。
楊辭一聽岳九齡染疾,旋即關切一番番,絮叨了近半個時辰,肖抑插不上話。好不容易關切完了岳九齡,楊辭又提出想去平昌,親自拜訪岳九齡,看一看告老還鄉是何等悠閑神往,這一開頭話止不住,又是半個時辰了。
肖抑發現了,就算他不說話,楊辭亦能自說自話。
終于聊完,不等楊辭再起話題,肖抑急忙表明來意:岳九齡托他拜訪,是希望楊辭能帶頭聯合正直官員,救一救阮放。
楊辭沉吟。
良久,道:“老夫力量微薄,肖公子這事,可以緩一緩再重議。”
緩不得啊!邊境戰事可不見緩轉!肖抑呈述厲害關系,說急了,語調上都有些激動。楊辭卻仍一而再,再而三兜圈子。
辯解着重申着,肖抑漸漸明白了,楊辭并不會應承下這件事。
無論出于何種原因,他不會去救阮放。
楊辭道:“其實,肖公子究竟是不是九齡賢弟托付來的,一無書信二無信物,還另當別說。”
一剎那,肖抑心思千百轉,思忖及種種情況,然而對策皆是無奈。他颔首:“晚輩明白了。”
他向楊辭行禮告辭,楊辭并不挽留,命老仆送肖抑出門。
一出門,肖抑打馬,趕往要拜訪的第二家——戶部侍郎袁平家。
見着袁平,同樣是一開始還好好的,一聽明肖抑來意,就開始百般推诿。
肖抑只得再去第三家,拜訪內閣駱學士。
亦是重複同樣步驟,亦是耐心報名姓,耐性陪閑談,表明來意,駱學士以病推诿。
肖抑不氣餒,拜訪第四家,結果家主拒見,直接吃了閉門羹。
他從清晨開始,順着名單上挨家拜訪,只跳過馮安安指出的三位。結果這些岳九齡的至交,阮放的刎項,有千百種肖抑預料之中,或者意料之外的理由,拒絕幫救阮放。
肖抑心中的名單,一橫一橫,用朱砂抹去名字。
到最後,抹得只剩下那三個要慎重拜訪的名字。
這名單,已經是一張廢單了。
但難道它一開始不是廢單?
其實從一開始,肖抑就有懷疑,岳九齡不是真病,岳瑕亦非走不開。人人自保,岳九齡不敢救卻也不便明說。
肖抑只是……不想去那樣論斷罷了,揣着一顆炙誠心,來京師,奔走盡力。
難道,真再去那三家?試一試,盡最後的全力?
時已至夜,肖抑正巧站在全瑤城最繁華的西市大街上,華燈照耀,人流如織。他望着來來往往的車水馬龍,站在街道靠右一邊,任由左右行人推搡,碰肩擦背,有知覺卻不想反抗。
“壯士、壯士!”
肖抑聽見身後有人喊,但沒想過是喊自己,所以沒回頭。
那喊他的女子繞至前來,戴着幂籬:“壯士,想不到還能再見到你……”
肖抑對女子根本沒印象。
她說了半天,他問:“你是……?”
女子掀起遮面的紗,露出一張眉目如畫,稱得上是傾城的臉:“我是阿施呀!”她笑道,眉目如畫,過往不少行人因驚豔而駐足。
肖抑依然沒有印象。
阿施言笑晏晏,提醒他:“蘋州,你我一起救了婦人,記起來了嗎?”肖抑不記得她,出乎她的意料,卻一點也不生氣,眼裏滿是喜悅。
阿施這邊一說,肖抑回憶起來了。想着自己那天記的手劄,不由一笑:“記得那天還是七夕。”
這一笑在阿施眼裏看來,仿佛是沖着她,臉上一紅:“對對對!”
肖抑想起那被打的寡婦,問道:“夫人呢,現在怎樣?”
“壯士放心,她好着呢。”阿施邀道,“我将她安頓在京師,壯士要不要去看一看?”
肖抑覺着,寡婦生活好便好,他沒有必要去看,便拒絕了。
阿施又道:“難得重逢,看來是真與壯士有緣。”她笑起來特別明媚,像一朵開在春天裏的牡丹,“既然這麽有緣,這回……壯士可不可以把名姓告訴我?”
嬌嬌少女,神色大方,任是誰也無法拒絕。
可肖抑卻偏偏拒絕了,抱拳道:“萍水再逢,的确難得。可在下眼前有急事,恐怕不能與姑娘長談。”
“壯士有急事啊?”阿施一笑,“這次來京,也是為了你的情姑娘?”
“不是。”
阿施悻悻道:“我家十分地悶,遇着壯士,本還想着聊聊天,興許心頭能好些……”
肖抑本心不想聽阿施說這些,但卻發現阿施身着的衣裙,手腕指尖耳垂……處處首飾皆價值不菲——是的,他從馮安安那,學來了五分望人估價術。
肖抑又見,左右兩角,各有兩人在若有若無地盯梢阿施,見動作神貌,不似追蹤,而似追随。
肖抑因此推斷,阿施的身份,非富即貴。
他問她:“你是京師本地人?”
阿施道:“土生土長的。”
眼下救阮放無路,肖抑便對眼前女子,生了利用之心,道:“若姑娘真郁悶不解,在下倒願意傾聽一二。”
阿施眼睛發亮:“現在就有時間嗎?”
“最多半個時辰。”
“夠了夠了!”阿施竟歡喜地當街轉了個圈,好似牡丹随着風吹,盛放搖擺。阿施喜道:“走,我們找家酒樓詳細說去。”
肖抑随她前行,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阿施邊走邊問他:“你到底叫什麽啊?三番五次不告訴我,讓人愈發覺着神秘!”
肖抑道:“我的名字沒有什麽特別,姓肖名抑。”
……
肖抑随阿施往前走,西市人潮如織,他不可能人人注意。卻正巧馮安安也逛西市,人群中一眼就瞅見了肖抑。
本想笑着喊住他,唇都張開了,卻發現他身邊還有位姑娘。肖抑側着腦袋,而那姑娘腦袋歪得更很,幾乎全偏向肖抑那邊,笑靥如花。
仔細追着看,姑娘容貌還不差!單比這一項,她竟無十足的自信贏她!
馮安安一時間又慌又難受,這種感覺上次襲來,還是見着竹鴉的時候。
她本來逛至興頭,一時間,胭脂水粉、吃食玩意,統統不想看了。躲在人群中,悄悄跟蹤肖抑和女子,心裏諸多疑問,胡亂猜測:他倆怎麽認識的?是朋友?有說有笑的?
馮安安漸失理智,肖抑與女子其實并未走近,她卻覺得兩人走得越來越近,也越看越親密。
既不順眼,也不順心!
偏偏這時候,前頭來車,行人避散時還推搡了馮安安一把,摩肩接踵,堵得她走不動。
她又長得不高,前頭剛好挪了幾個大漢,瞧也瞧不見。
等馮安安好不容易費力擠出去,往前望,不見肖抑和女子,左右張望,同樣不見兩人蹤影!
她跟丢了!
四周全是人,手頭無可抓之物,可她暴躁得只想随手抓樣東西,狠狠往地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