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顧江天冷臉道:“那你跟着可以,有兩點必須做到。一,不拖後腿。二,我和我徒弟抓捕幻師時,你自顧安全。”
“好。”肖抑毫不猶豫答應他。
三人同行,這回輪到肖抑走最前面。
不久後,三人藏在叢林中,遠遠眺見一間茅屋。
茅屋雖陋,主人卻有心在屋外鑿渠,搭木,營造出小橋流水,別致雅趣。
顧江天低聲道:“我覺得幻師在屋裏。”
肖抑輕勾嘴角,馮安安用手肘拐他一下:“別不信,我師父直覺很準的,他能感受到幻師的氣息,一捉一個準。”
這誇得有點過了,倒不至于,但顧江天很受用,不點破出來。
顧江天勒令道:“你倆在此藏好,我單獨去會一會。”在顧江天心裏,肖抑武功雖高,但卻是不懂幻術的外人。馮安安這個徒弟,又初入門不久。面臨大敵,顧江天擔心這兩人會給自己拖後腿。
“師父,你是去哪?”馮安安叫住他。
顧江天回頭:“為師不進屋,只在外頭。”茅屋前頭有一處曠地,顧江天打算念咒訣,将屋內的幻師盡數引出來。
幻師聞訣頭痛,這也是馮安安頭疼的地方,她便套話,問咒訣如何念,想學了“為師父分憂分難”。
顧江天道:“複雜得很,你一時半會學不會。”
馮安安便問:“那我們身為幻捕,念訣時會不會傷到自己?”
“絕對不會,有訣竅的。”
“訣竅也很複雜嗎?”
“這個倒不是。”顧江天念及只有一兩句,便交給馮安安,又叮囑:“記住了!”沒時間再多說,他身形一閃,現于林外。
反正顧江天看不見她了,馮安安臉上直接露出歡天喜地之色,幻捕們再怎能念訣,她都不會頭痛咯!
肖抑曉得她在高興什麽,偏頭瞧她,兩人相視一笑。
很快,茅屋內陸陸續續出來六人,全是女人,或從門中捂着頭走出來,或抱頭破窗。這六女子雖然疼痛難耐,但出來後很快貼在一處,似乎擺成了一個陣。
六人成陣,各拔兵刃,向顧江天靠近。
顧江天收了訣,要與六人對敵,女子們卻不戀戰,咒訣一消失,就全跑回茅屋中。
顧江天只得再念訣。
六人再出來,這會顧江天的位置離得茅屋近些,六女子似戰似挑,竟将顧江天誘入茅屋中。
屋內必定布下的大結界。
果然,顧江天一進屋中,便是幻象天地。
這幻象一絲一毫也不血腥,是靡靡香氣,是仙樂飄飄,是輝煌的白玉京,是錦繡寶室,是六雲中仙子,月中嫦娥,薄衫微露,舞動腰肢,钏聲清脆。
女子們各個媚眼如絲,徑直纏繞向顧江天。
纖細的玉指貼在他的脖頸上劃過,一陣陣溫暖和柔軟,顧江天心中默念咒訣,眼前漆黑一片,只聽見一聲水滴聲。
他只看見,砌屋一只青藤垂下,滴下來一滴水。
落于地面,黃鐘成禪。
顧江天拔出袖中劍,砍下青藤。
幻象瞬間破了。
他以一敵六,與女子們殺作一團。
茅屋外小橋流水,茅屋內殺氣騰騰。
馮安安和肖抑藏在林中。
已經過了許久了。
能聽見屋內傳來的刀劍聲,一直持續不斷,卻什麽也看不見。
馮安安是個按耐不住的人,終下決心,告知肖抑:“我進去瞧瞧顧江天。”到底什麽情況?他是輸是贏?
肖抑哪能讓她一個人冒險,自然随她一起去。
兩人闖進屋內時,見着顧江天受傷倒地,地上還有四具女子屍體,另外兩位正女幻師,正打算從後窗逃跑。
顧江天見馮肖二人進來,高聲道:“不要管我,快追!”這是他斷臂後
第一回捉捕幻師,還似從來那般自估的能力,結果單臂力不從心,被敵人傷了。
馮安安聞言,讓肖抑留下來照顧顧江天,她自己二話不說追着兩位女幻師破窗。
肖抑不假思索,追着馮安安出去。
顧江天癱在地上,被冷落了,他臉上卻挂起欣慰的笑。
捕盡幻師,才是頭等大事。
馮安安追出去後,肖抑很快趕上來,兩人合力,堵住兩名女幻師。
馮安安想要抓活的,然而肖抑的劍太快了,她還來不及說,他的劍鋒迅雷不及掩耳一劃,就殺了一名女幻師。
馮安安趕緊大喊:“留個活口!”好審問啊!
肖抑聞聲,旋轉過招,只三兩回就反剪制服了最後那名女幻師。
那女幻師用哭腔喊道:“大師姐,救我!”喊了半天,又喊,“大師姐,饒命!”
馮安安先确認了不是幻術,才仔細打量,發現眼前的女幻師,正是按摩時惹惱虿翁,要被蒸螃蟹,被馮安安救下的那位。
放她們下山了,兜兜轉轉,狹路再逢。
馮安安用下巴指一指地上的屍體,審訊小師妹:“她們都是無名山的?”虿翁廣收門徒,不是每一位師妹馮安安都認識。
小師妹哭着搖頭。
“那她們是哪兒的?你們怎麽認識的?”
小師妹的頭搖得似撥浪鼓,始終緊閉雙唇,最後連眼睛也閉上,因為太過用力眼皮微微顫動。眼淚落下來,鼻涕也哭下來。
馮安安與肖抑對視一眼,這位小師妹明顯是不敢說,害怕說。
馮安安便道:“那你快跑吧!”肖抑旋即放開女幻師。
女幻師跌跌撞撞跑出去七八步,突然止住,回轉身,撲通跪在地上,朝馮安安磕了個響頭,而後重新再跑。
馮安安和肖抑伫立原地,目送女幻師消失在兩人視線中。
而後,肖抑道:“你明知她跑回去,也是死。”何必放她?
馮安安嘆道:“我救過一回的人,便不可以讓她死在我手裏。”她轉身,“回去吧!”
肖抑點頭。
馮安安走到臨近茅屋時,就不管肖抑了。
她飛奔入屋,顧江天仍舊躺在地上。馮安安撲過去,坐在他旁邊,一開口,眼淚就落下來:“徒兒無能,讓賊人跑了!師父、師父……罰我!”
這一哭梨花帶淚,顧江天十分局促,頭左偏右瞥,終柔聲道:“不怪你。”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只精細的絹帕,遞給馮安安擦淚。
馮安安“哭”得更傷心了。
帕子美人沒收,顧江天猶豫了下,持着絹帕,輕輕沾去馮安安眼角的淚水。
“顧公子看來是受了重傷?”肖抑此時也蹲下來,檢查顧江天傷處。發現他傷在一雙腿上,右臂是好的。
顧江天将帕子丢在馮安安身上,回頭與肖抑搭話:“是,怕是走不得路。”
“附近治兵刃腿傷,最好的還是我們青淮軍營。這樣,我馱公子出林,再叫一輛車,公子随我們回營療傷,可好?”
顧江天不想再見阮放,怕受嘲笑,但更不想失去左臂後再失去雙腿,只能應好。又道:“回去之前,容我先檢查下屍體。”這些幻師來自何方?受何人指使?一切皆無頭緒。有幻師逃回去,說明她們還有老巢,還有其他幻師。
顧江天隐隐感到,這是一樁大案。
有一具屍體躺在距離顧江天不足兩步處,他借助單臂和軀體的力量挪過去,俯視查看,馮安安正打算跟過去,卻被肖抑拉住。
他冷冷瞧着她,佳人淚幹了,一只紅豔露凝香。
馮安安以為他是發現了什麽端倪,仰着臉,緊張問他:“怎麽了?”
肖抑其實是想趁顧江天仔細檢查的功夫,告訴馮安安,以後離顧江天遠一點。但他又不敢說,一怕美人動怒,二慫自己沒資格,話到嘴邊,改口成:“你好點兒了吧?”
馮安安原以為肖抑知道她是假哭,這會一聽,大師兄不會呆呆的,以為她真哭了吧?!馮安安便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又背對着顧江天做口型:騙他。
肖抑眼裏,只見得她的紅唇張張閉閉,嬌豔欲滴。
是夜,肖抑回去記手劄:
但凡瞧見阿鸾同別的男子稍微親密點,我就難受絞心。
我真是個大醋壇子。
……
“小徒弟,快過來!”顧江天突然喊道。
馮安安跑過去。見顧江天不顧血污,從女屍上翻出一塊令牌,正面刻着梅花枝,背面是一大塊凹陷,血浸透進凹陷裏,時間久了,已成绛紅色。
他說:“你看這個?”
馮安安覺得自己算是見多識廣了,但這枚令牌,她不認得。
顧江天沒喊肖抑,但肖抑同樣走過來,認真研究,他也不認得。
顧江天告訴兩人:“這是宮裏的梅花令,宮女才有的。”他說着,命令馮安安,“你去搜搜,看其他人身上有沒有?”
馮安安麻利去搜,結果在屋內屍體上全翻出來,一模一樣四塊令牌。
她們全都有。
這批幻師全都來自宮裏?
馮安安望着顧江天。
顧江天突然激動:“快,快帶我回去養傷!”他朝肖抑吼道。
養好了,他要回一趟瑤城!
……
三人回到青淮軍營時,剛好是七日之後。
在這七日裏,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雲敖的使節非正式地參觀了青淮軍。
“原先說是烏雲大王來呢!”易夫人給三人講經過,笑着說。
馮安安眸色一黯,肖抑亦嘴角一抿。
“結果來的是個叫摩雒的,雲敖名字,總是念不清楚。”鄧稚吾接話道。
易夫人立馬糾正:“他不是叫摩雒,他是姓摩雒,名好長一串,咱們幾個,沒一個能念清楚!”
夫妻倆原本是給顧肖馮三人介紹,說到這裏,卻對視着笑起來。
鄧稚吾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箋,遞給顧江天看:“我夫妻倆接待摩雒逛了東面軍營,他一面逛一面做筆記,用的就是這種白箋。我渾家無意插了句,說大人随身還帶箋的啊?摩雒說這箋極貴,在雲敖,就這麽大一張,單張價值一金……喏,顧公子能瞧出來這價值麽?!”鄧稚吾和妻子都瞧不出來,不就一張紙麽!無金無銀,甚至連絹都不是。
顧江天專研幻術和學術,筆墨紙硯上,不似京師那些玩性公子講究得多。他撚白箋在手,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滑,處富貴多了,本能地能感受到這是一張好紙。
但好在哪,他講不出名堂。
若是王照在,應該能頭頭是道,他喜歡研究這些。
在場剩下的人裏,肖抑更是不明白了,一張紙,跟臉差不多大,就要一金?
他完全不懂這些。
可馮安安卻是全部知道的。
這箋在雲敖又被稱作“烏雲箋”,是烏雲發明的。白箋似雪,對光一照熠熠生輝猶如皎月。白箋對折可開,打開時香氣撲鼻,風中夾花。一張白箋,無言卻道盡風花雪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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