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手指微頓一下,側耳細聽房內動靜。以往痛苦的□□并沒有響起,而是同外邊的夜色一般,靜谧的沒有一點聲響。
穆天音睫毛扇了扇,按在門上的手指曲起來,沉默片刻,收回手,轉身往自己寝屋而去。
白安安毫不知情,因為她的大意疏忽,差一點就暴露在穆天音的眼前。
這時候,她循着白天那道魂香,準确無誤地入了宋绮玉的識海當中。
當初她能編造夢境,靠的是穆天音心髒處的那一滴玄陰血,再配合千百倍放大人心底**的魂香,才勉強讓穆天音那個修無情道的家夥将她稍稍放進心裏去。
幸好,傀儡跟宋绮玉的那段,是宋绮玉親自經歷過的。
那麽她白天時下的那道魂香,就有了用武之地。
在魂香的效用下,只要她的心底有一絲一毫的悔意,就被會千倍百倍的,無限放大。
不過與此同時,她心底對穆天音的愛念,也會無限放大。
白安安轉了轉眼珠子,無所謂一笑。
這世上,有兩種感情讓人放不下。一種是求不得,一種是曾經擁有。
對宋绮玉來說,到底哪種更加痛苦呢?
白安安眯起眼睛,雙眸閃過一絲真切的惡意,她覺得無論哪種,都挺不錯呢。
宋绮玉對穆天音求不得,那正好。等她出了禁地,親眼看見她親愛的師尊對新來的小師妹愛若珍寶,那畫面一定很有趣。
若是她後悔了,後悔殺了傀儡,真像她嘴中念着的那般,去找她的轉世——
白安安想着那個畫面,簡直快要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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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想起自己還在人家識海當中,不能太過分,勉強按捺住情緒,仔細打量四周。
修仙之人,很少做夢。
這一晚,宋绮玉不知怎麽的,一直心緒難寧。
晚上,更是夢到了許久以前剛上山時候的事情。
她是孤兒,是師尊外出游歷時撿到,帶回山上撫養。
那是一個雪天,師尊随着風雪而來,眼中是茫茫的一片雪色。
可從那以後,這片冰冷的雪色,就入了她的眼底心底。
師尊并沒管她的死活,她不會教養弟子,更沒有那個耐心。
她聽着別人口中,關于穆天音斬妖除魔的故事,偷偷仰望着她,慢慢長大了。
後來她在幾千名弟子當中,脫穎而出,順利成為了她的弟子。
她滿臉希冀地盼望穆天音能低頭看她一眼,可是她沒有。
她是山巅的雪,天上的月,高不可攀。是她永遠無法碰觸的存在。
她甚至不是她唯一的弟子。
後來,她收了另外一個弟子,再後來,又收了小師弟。
她知道,自己一腔真心,注定将如流水付之東流。于是便漸漸死心了。
她把她放在心底最深處,不去想,就仿佛不存在。幾百年過去了,她便以為自己真的忘記了。為了遠離那人,她主動提出要外出游歷。
一幕幕,關于另外一個人對穆天音的癡戀,仿佛走馬燈一般地展現在白安安的面前。
白安安冷眼瞧着,無聊地伸了個懶腰,捂嘴打了一個呵欠,眼角沁出生理鹽水,覺得十分無趣。
不就是看上一個女人麽。
瞧宋绮玉這副唯唯諾諾的孬樣,真是沒出息。
若是她瞧上的人,自然是要使勁百般手段弄到手才行。不能來硬的,還不會來軟的麽?
她甚至給宋绮玉的這段經歷作了總結:“愚蠢至極。”
眼瞧着宋绮玉夢中世界時間不斷流逝,她估摸着,差不多該她出場了吧。
正這麽想着,果真看見一個窈窕的綠衣身影出現在宋绮玉的視野當中。
在別人夢境當中瞧見自己的一魂一魄曾經栖居的傀儡,這感覺實在有夠詭異。
白安安百無聊賴瞧着,目睹傀儡和宋绮玉相識相戀,盯着傀儡臉上那笑得毫無陰霾的表情,心中不時閃過一個念頭。
不用宋绮玉出手,她就想伸手把自己的傀儡給滅了。真是蠢的不忍直視!
這是宋绮玉的夢境,白安安雖然不能出手做太大改變,但是做點小小的手腳,倒是不成問題。
眼見着宋绮玉收到小師弟的傳信,就要對傀儡起了殺心。
白安安雙眸微微閃爍,直接将她夢中那個傀儡毀屍滅跡,然後幻化成傀儡人的模樣,出現在寝屋之中。
宋绮玉看了信,心情沉重回了房中,瞧見乖乖坐在榻上的白安安,心頭掠過一絲陰霾。
“安安,對不起……”宋绮玉走近幾步,手指落在白安安的肩膀上。
白安安忍耐住砍人的**,楚楚可憐擡頭望去:“绮玉,其實我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你。”
她說着,從榻上起身,轉身走到窗邊,稍稍側過身來,語出驚人道:“其實我不是凡人。”
這是現實世界不曾發生的事情,宋绮玉身在夢中,因為這預料之外的發展而迷茫了。
白安安連忙繼續道:“我知道你師尊中了蠱,只有我的心頭血能救。”
白安安前後放了兩個大雷,根本沒讓宋绮玉有一點思考時間。
“她是你的師尊,以我們倆的關系,我怎能見死不救?”白安安嘴角噙着一抹笑,笑得十分善解人意,“不如咱們現在就回去吧,免得夜長夢多。”
宋绮玉怔怔瞧着她,吶吶道:“安安,對不起……”
心中的殺意,不知不覺便被白安安一番話給打散了。
白安安不是凡人,取她心頭血,雖然會讓她痛苦,卻不會傷害她的性命。
夢中的一切,有了和現實世界截然相反的結局。
白安安陪着宋绮玉去見了‘穆天音’。
然後在‘穆天音’的見證下,她們結為道侶。
宋绮玉覺得,有了可以攜手一生的人,自己好像真的能夠放下心頭那道白月光。
她們度過百年千年,直到雙方都垂垂老矣。
宋绮玉牽着白安安的手,蒼老的面孔上是滿足的神情。
白安安坐在宋绮玉的旁邊,微微側過臉來,輕聲呢喃道:“绮玉,你後悔嗎?”
宋绮玉勉強睜開眼睛,不解道:“後悔什麽?”
白安安嘴角微微向下一抿,冷冰冰道:“後悔當初殺了我呀。”
宋绮玉微張着嘴,臉上盡是驚愕。
再一睜眼,她就回到了月牙村中。
她手中執着那把師尊給她的秋水長劍,對着白安安的胸口一劍刺下。
白安安躺在地上,身下血色蔓延,她臉色蒼白,死死盯着她:“宋绮玉,為什麽!”
宋绮玉松了手,長劍當啷一聲砸到地上。
她幹了什麽?
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躺在地上的綠衣少女還在質問她,究竟有沒有後悔。
宋绮玉捂住頭,感覺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宛如後腳一下子踩空,掉入萬丈深淵。
下一秒,她便醒了。
醒來時分,天還是黑的。
萬籁俱寂,四周唯有小蟲子的窸窣聲響。
清冷的月光灑下來,落在她的身上。
她靜靜坐在空無一人的崖頂,想到夢中的花團錦簇,對比現實萬事成空,心頭忽然感到一絲悵然。
如果當初沒有對安安下手,她們倆,是否真能像夢中一般,白頭偕老呢?
她以為她再也不會夢到白安安——
可是夢中一切,都如同歷歷在目。
宋绮玉呆坐着,思緒漸漸飛遠。
她問她後不後悔?
她手指驟然緊握,骨節泛白。
她自然是,不後悔的,也不能後悔。
白安安回到寝殿之時,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
她從床上起身,想到宋绮玉那副咬牙嘴硬的模樣,越想越是痛快。
她便嘴硬吧,看她能忍到幾時。
她會讓宋绮玉發現,這還只是開始。
她會讓她發現,夢境和現實的對比是如何慘烈,讓她恨不得當場自絕于世。
白安安雖然忙了一夜,但是這一夜,她忙着捉弄人,實在無心睡眠。既然睡不着,她便披衣起身,打算去院子裏轉悠一下。
哪知道剛剛推開門,便看見門外杵着一尊門神。
穆天音一身白衣,長身玉立站在那兒,似乎站了有些時候了。
白安安登時一愣,雙眸飛快閃過什麽。她眨了一下眼睛,緩緩一笑:“師尊,您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跟安兒說一聲。”
穆天音擰起眉毛,上下打量她一眼,瞧的白安安的手心都開始冒出熱汗。
“你起的挺早的。”穆天音瞧着她,似乎是微笑的模樣。
白安安小心翼翼道:“安兒不敢懈怠,所以就學其他師兄師姐一樣,披星戴月,聞雞起舞。如此才不會辜負師尊的一番教導。”
穆天音看她一眼,慢條斯理道:“你倒是勤勉。”
白安安垂着眸子,羞澀一笑:“安兒還有的學呢。”她說着,轉移話題道,“師尊,您剛回來嗎?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穆天音不說話,盯着她看了許久。
白安安雖然垂着腦袋,卻能感覺到頭頂傳來的灼灼視線。
她心髒噗通亂跳,開始拼命回想自己哪裏出了破綻,難不成穆天音提前回來,發現她房中的古怪了?
不一會兒,穆天音總算收回視線,側過身來,嗓音淡淡的:“既然起了,就先去把早點吃了吧。”
白安安挂着笑臉,心驚膽戰地跟着穆天音一起去了廚房。
她心中打鼓,腦子一團亂麻。
穆天音究竟發現什麽沒有?
發現了,為什麽不質問她?沒有發現,又為什麽如此古怪?
她心不在焉地咬着肉包子,食不知味,偶爾擡頭瞧穆天音一眼。
最後一口包子即将吃完,穆天音淡淡呷了口茶,茶色眸子在她臉上微微一轉,漫不經心出口:“剛才,你去哪了?”
白安安那口包子登時卡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她拍着胸口,咳的撕心裂肺,隐隐瞪了穆天音一眼。
靠!
原來不是沒發現,是秋後算賬!
好一個陰險毒辣的穆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