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風

第17章 騙你

“在講什麽？”陸淺頌微微低頭，看着溫朝安。

這……實在不是一個很好的姿勢——

因為仰頭，溫朝安看見的陸淺頌是倒着的，而他自己還在馬紮上坐着，陸淺頌和他面對面，要是再往下……不就很尴尬了嗎？

小少年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沒、沒有講什麽，”趙绮绮愣了下，又往臺子上看了眼，确定眼前這個真的是陸淺頌後，她看見陸淺頌搭在溫朝安肩膀上的手，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于是幹巴巴笑了笑，“你們，你們聊啊，要不我……我先到後面去？”

“哎，等下……”趙绮绮剛剛還一副坐前面視野好的樣子，溫朝安不知道她去什麽，本來要攔住她的，不過他話沒能說完，因為很多女生看見了陸淺頌，正在往這裏圍。

過來的人數還在增加，這些人也不顧旁邊有人坐着，把溫朝安四周遮得嚴嚴實實，他覺得自己好像被裝在一個不怎麽高的鐵桶裏，又像是一只坐井觀天的青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多，又或者是他不擅長應付這種情況，溫朝安有一絲煩躁，心口那種漸漸升起的煙氣又開始作祟，擾得人想站起來，将前面的人都推開。

溫朝安動了動身子，低下頭，想先離開，但肩上重了重，陸淺頌似乎壓上來了。

“同學們散一散好嗎，我現在身體不是很舒服，想去下洗手間，”陸淺頌好像真的站不住，一部分重量分擔給溫朝安，牽強地笑了笑，“我真的不是很舒服，同學們先坐回去吧，而且太多人在這裏，要是教官看到了，會說的。”

溫朝安仰頭看他，陸淺頌彎着眼角，一副好脾氣又無奈的樣子，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但也沒有回看。

大概是陸淺頌的狀态看着不怎麽好，那些同學就讓他好好休息，随後慢慢散開了。

溫朝安等人散了些才站起身問他怎麽了。

“我，有點中暑吧，”陸淺頌把手搭他肩膀上，靠在上面，但沒有全靠，勉力撐着的樣子，一點點僞裝痕跡都沒有，“這邊太吵了，耳朵疼，幫我和老師請個假吧，我們去安靜一點的地方。”

我們去安靜一點的地方？

也許是語氣的問題，最後一句話消失在小同學的耳邊，因為很輕，就顯得暧昧。

溫朝安不知道為什麽同學生病了，自己卻在這裏心猿意馬，他咬了咬舌尖，這才伸手搭住陸淺頌的腰，扶住他說：“那我們先去那邊坐一會，我幫你給老師請假。”

這句話說完，溫朝安覺得陸淺頌似乎又重了些，好像剛剛依舊不好意思，直到他說會幫忙，才安心地靠着他。

溫朝安想起了自己難受的時候，輕聲安慰他：“中暑可能會有些頭暈惡心，我們走慢一點也是可以的，要是覺得快了，你要告訴我啊。”

陸淺頌“嗯”了一聲，側頭，将腦袋靠在溫朝安肩上，頭發蹭到了小同學的耳朵，他很想擡頭看看小同學耳朵紅了沒有，不過又想着現在感覺很好，還是不要起來了，而且他猜肯定紅了。

溫朝安默不作聲地往旁邊躲了躲，可是陸淺頌壓根就在他身上靠着，所以躲不掉，于是他沒有辦法，就只能好好扶着。

等離開了操場，溫朝安将陸淺頌扶到了教師辦公室門口的座位上，讓他自己先坐一會，自己進去找了老師。他很快就出來了，班主任對陸淺頌還挺信任的，讓兩個人去宿舍好好休息。

溫朝安就又扶着陸淺頌往宿舍走。

小同學身上又綿又軟，有股洗衣液的淡香，再混着一點他自己的味道，顯得有些性感。

陸淺頌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學……嗯，你還好吧？”溫朝安沒能像往常一樣叫出“學長”兩個字。

“我，咳，我還好，”陸淺頌的聲音有些啞，“謝謝你啊，辛苦你了。”

溫朝安想自己也沒做什麽，經過小賣部給他買了瓶水，看着陸淺頌喝了一點，才又帶着他走。

溫朝安扶着他的時候，兩人靠得很近，于是小少年就一直紅着臉，也覺得不是很好呼吸，可能是陸淺頌有些重，所以會累。

路過主席臺，陸淺頌看見了他們訓練升旗的地方，問溫朝安：“明天就要升旗了，你準備好了嗎？”

溫朝安沒有什麽準備好不好的，因為陸淺頌全程都在幫他，不過他自己也認真地記點了，就說：“嗯，我……我只是有點緊張，其它應該還好，希望明天不會出錯吧。”

“要練練嗎？”陸淺頌問。

“這……”溫朝安飛快側頭看了他一眼，不過兩個人實在離得太近了，再看下去的話，溫朝安覺得有些……可怕，于是迅速轉過頭，低聲說，“你、你不是不舒服嗎？還是先回宿舍吧。”

“我還好啊，”陸淺頌微微起開了一點，溫朝安就停下腳步，看着他，陸淺頌說，“我可以坐一會，這裏挺安靜的，我看着你練。”

見溫朝安遲疑，他補充：“沒事，我在這休息也行，宿舍太悶了。”

溫朝安這才點頭，把升旗的步驟過了一遍。

陸淺頌靠在旗杆上，微微仰頭看着他，一副嚴格審視的樣子，對着溫朝安說， 這個快了，那個慢了，或者是進早了，要不就是別的錯誤，等溫朝安走了大概七、八次，他才說差不多了，讓溫朝安坐在旁邊休息休息。

被人盯着做事情是非常尴尬又不自在的，要是教官都好說，可是看他的人是陸淺頌，溫朝安就不會走了，同手同腳都是輕度錯誤。

還好結束了。

溫朝安坐下後，心裏生出了一絲委屈，他想，做錯動作也不是我自己的問題，明明就是因為陸淺頌在旁邊看才這樣的……

“你是不是想，”陸淺頌緩緩道，“因為我看着你，你緊張才會走錯？”

溫朝安愣了下，下意識“啊”了一聲——陸淺頌不能真的會讀心術吧？為什麽自己想什麽都會被猜到？

大概是溫朝安的表情太呆了，陸淺頌被逗樂，不過他很快換了話題：“你還記得之前我們說的話嗎？”

之前說的話溫朝安記得，不過具體不知道是哪一句。

“我說，有些問題想問你的，忘了嗎？”陸淺頌提醒。

是有這麽一回事，溫朝安就點頭。

“那麽，第一個問題，”陸淺頌問到一半，頓了頓，笑，“我說問就問啊，不想知道我為什麽問你問題？”

溫朝安眨着眼睛，陸淺頌就說：“你這樣太好騙了，也太好被捉弄了，要警覺一點啊，不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溫朝安想了想，覺得他挺奇怪，說有問題要問，讓他問，又說不能別人說什麽是什麽。不過仔細想想，或許自己這種随意的态度才比較奇怪吧。于是溫朝安說：“那，你為什麽要問我問題呢？”

陸淺頌仰臉：“不告訴你。”

溫朝安：“……”

所以……為什麽要問？

陸淺頌被他的反應逗笑，說：“好吧，告訴你，因為你挺好玩的，也可愛，所以想多了解你一點。”

溫朝安不怎麽信的樣子，他就補充：“我說的實話。”

好玩？可愛？了解？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溫朝安無話可答，只好沉默。

“好吧，就是我有一點喜歡你，”陸淺頌逗他，“你能明白嗎？”

溫朝安沒說話，只眨眼，漂亮的眼中映出的不知是燈光還是月色。

“你好乖，”陸淺頌又伸手去摸他的頭，好像這個動作他非常喜歡，“忍不住想和你說話，忍不住想和你做朋友，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是……和趙绮绮一樣的那種，對同學的喜歡。

溫朝安這個時候其實應該很自然地接受，像對趙绮绮那樣，可是對方換成了陸淺頌，他就不會講話了，好像舌頭被魔女用魔法控制。

“我……我知道，”過了一會，溫朝安才抿着嘴角點頭，“我、我明白。”

“所以，第一個問題，”陸淺頌說，“你的名字，告訴我吧？”

溫朝安愣了下：“你不知道啊？”

“知道是知道啊，可是我想讓你自己告訴我，別人說的不算，老師點名時候說的也不算。”陸淺頌重複問題，“所以，你叫什麽？”

名字……仔細說起來，溫朝安也沒有問過他的，不過雙方其實都已經知道很久了，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奇妙的儀式，非要互相講一次才算行。

好像，還挺不好意思的，話說，講名字是需要不好意思的事情嗎？

溫朝安等了等，低聲說：“溫，朝安。”

他舔了舔嘴唇：“這個就是我的名字。”

“溫，朝安，”陸淺頌點頭，“好的，我記住了。”

“那下一個……”

“我，”溫朝安打斷他，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問你的嗎？”

要是真的是所謂的儀式，他更願意兩個人是互相的。

“不行。”陸淺頌拒絕了，“別的可以，但是這個不能問。”

他往後靠了靠，用手撐着自己，非常肯定地說：“而且，我早就告訴過你的，你忘了。”

“什麽時候？”溫朝安一頭霧水。

“你看，你果然忘了，”是之前在學校大巴上講的，不過溫朝安睡着了，陸淺頌逗他，就沒有好好告訴他，“你忘了，我不打算再說了。”

“可是……”溫朝安真的不記得他說過，他好委屈。

“沒有可是，好了，下一個問題。”

溫朝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很乖地讓他說，于是陸淺頌這才忍着笑問：“生日呢？”

“五月。”他沒說日子。

陸淺頌看穿他的心思，笑了聲，也沒多問：“喜歡的顏色呢？”

“藍色。”

“喜歡吃的菜？”

“土豆，紅蘿蔔……”

“為什麽？”

“因為好做……”

“平常在家喜歡幹什麽？”

“。”

“什麽書？”

“什麽書都有，中外文學吧，不過有些太難的我還是看不懂的。”

“好，那接下來是……”

……

又不是問卷調查，也不是什麽活動，反正三言兩語，陸淺頌就這麽獲得了很多私人又沒有特別私密的信息，最後，他說：“好了，終于到今天最後一個問題了！”

溫朝安沒注意那個“今天”，他讓陸淺頌問，陸淺頌就說：“是剛剛的事情，我想知道，那個女生在和你說什麽？”

“女生？”溫朝安眨眼睛。

“班裏的那個，個子高高的，是不是還有點好看？那個女生。”陸淺頌的語氣怪怪的，他在笑，不過沒有多愉快。

之前的問題雖然都是和溫朝安有關的，不過很散，沒有指向性也沒有攻擊性，只有這一個問題不同，好像一開始就是要問這個的，一定要知道一個答案。

“個子高高的女生？趙绮绮？”溫朝安看着他，想了想，覺得要是女孩子暗戀的話題，那麽其實是不好告訴別人的，就是陸淺頌也不好說，于是他截取了部分，小心地說，“她……她剛剛說你唱歌很好聽。”

“說我唱歌好聽，還有呢？”

“還有……”溫朝安眨了眨了一些，聲音小了一點，“她……她剛剛說她喜歡你。”

“喜歡我？”陸淺頌“哦”了一聲，反駁他，“可是我剛剛聽見的不是啊，她不是說喜歡你嘛？”

溫朝安感到莫名其妙：“……你這不是聽到了嗎？”

“是啊，可我只聽見了一點點，”陸淺頌突然和他招手，讓他靠過去，溫朝安看了他一會，等了下才過去，剛靠近，陸淺頌就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問，“不和我說實話是不是？”

溫朝安有些抵觸地搖頭，陸淺頌又放松一些力氣，像是好兄弟問八卦一樣，賤兮兮地問：“她是不是喜歡你啊？告訴我吧？”

“沒有啊，”溫朝安側頭躲他，“她說了喜歡你，也說了喜歡我，就是對同學的那種喜歡。”

說着說着就有些生氣：“她明明先說你的！後來看我人好才加上我的，什麽都沒有……我……”

聲音猝然止住，溫朝安睜大了眼睛。

清淺的呼吸噴在的側臉，攬住肩膀的動作不知道怎麽鬧成了交頸相靠，而陸淺頌的手捂在他嘴巴上，又輕又涼的觸感在臉邊，溫朝安一動不敢動，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親了，還是單純的被陸淺頌的臉頰碰到。

“你……你幹什麽？”溫朝安的聲音很輕，好像大一點什麽東西就會震碎，“太近了……”

陸淺頌用了點力氣，将他圈向自己，真正地抱住了他，溫朝安感覺自己的耳朵像是發燒了一樣，被他的側臉貼到，涼涼的，有些舒服。

不知道陸淺頌會不會被燙到，他又想。

陸淺頌“嗯”了一聲，沒說要幹什麽。

“為、為什麽……抱我？”溫朝安的心口在劇烈地跳動，好像是生了病，又酸又疼，他覺得奇怪，又覺得新奇，還有些難以形容的緊張。

“因為我中暑了，我冷。”

陸淺頌找了個借口，松開他一點，和他面對面。小同學的臉頰飛紅，在操場路邊的燈光下，羞澀在朦胧。

“那……回去吧，”溫朝安輕輕擡眼看他，又低下頭，“你不是生病了嗎？回去、回去休息吧。好不好？”

問題什麽的，他不想答了，什麽對話也不要繼續了，這樣不好，好奇怪，一點也不對。

陸淺頌看了他一會兒，強迫自己不要松手，在交錯的呼吸中，終于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我就是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想抱住他不松手的那種喜歡。

“不好，”他往前靠，和小同學貼着額頭，輕描淡寫地說，“生病，是騙你的。”

溫朝安愣了愣。

陸淺頌就笑：“對，騙你的，全是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