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袅煙氣
升旗手和隊列需要訓練的不太一樣,看上去挺輕松,等真正開始練了,就會發現死規定很多,要保持步速一致,要踩點,要找到自己的位置……等等等等,一旦出錯會非常明顯。
因此,溫朝安訓練得很認真,不敢掉以輕心。
陸淺頌知道小同學注重這些,不想出錯,于是沒撩撥他,反而處處幫忙,到了位置就小聲提醒,該幹什麽、到哪一步,都一二一二念出來,就算溫朝安是個傻子,現在也能聽聲找位置順利升旗了。
訓練有條不紊地進行,同樣有條不紊發展的,還有陸淺頌的後援會。
陸淺頌初中時是學校裏的小名人,一個是他長得好,一個是他性格好,再加上學習不差,好得很全面,理所當然就成了萬衆矚目的焦點。
今年學校初中部直升的人很多,大部分人都認識他,留級的消息又不胫而走,完美與神秘疊加,便迅速成為新高一心目中的校草,人氣非常火爆。至于校草二號,廣大迷妹迷弟還在尋覓之中。
關于什麽“後援會”、“親友團”,溫朝安不懂,還是于東子講給他的,就是大家自發的小團體,用于萌喜歡的男生。換句話說,就是聚衆花癡。
聚衆花癡這個詞也是于東子講給溫朝安的。
對于這些事情,溫朝安雖然不怎麽清楚,不過也是能感受到的,比如有很多女生會圍在陸淺頌身邊說話,隔壁方陣隊休息的時候還有人過來給陸淺頌送水,他們私下讨論的幾句話也都離不開“陸淺頌好帥”……真的就是一種明星的感覺。
溫朝安開始也沒覺得怎麽,不過時間長了會有些困擾,因為除了陸淺頌,他自己也是個各方面條件不錯的男生,來看陸淺頌的女生中也會有想和他搭話的。
溫朝安不擅言談,和那些新潮又大膽的女生也不知道說什麽,又都是講些無聊的事情,慢慢也不是很想接觸陌生面孔。
這些都不在老師的管教範圍內,就不會有人來制止,溫朝安被煩擾了,也沒有辦法和別人說,就是周茸問他,也無從講起,只能憋在心裏。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軍訓的倒數第二天。
最後一天是檢驗軍訓成果的時候,升旗儀式、走方陣會挨個展示,家長也會來看,是令人緊張又期待的。而他們表演結束之後就會直接坐大巴回家,所以前一天的下午就沒再訓練了,舉行了以“新學期、新面貌”為主題的文藝活動。
當天下午,溫朝安根據廣播提示,搬了宿舍裏的小馬紮凳子,和同學們一起坐臺下。從“歡迎新同學”到“歡送新同學”,臺子上面已經裝飾好了,教官代表和學生代表依次上臺發表感言,随後教官和每班班長陸敘彙報軍訓工作情況。
這些環節結束後,終于到了文藝表演,主持的同學開始報幕,從念詩到唱歌,唱歌到跳舞,後面就成了街舞組合的專場,氣氛越來越熱,臺下的同學很是配合地打着拍子,音樂聲吵到震天響,什麽主題什麽立意都沒有人管了,只有盡興才是今夜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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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朝安坐在同學中間,本來很新奇的,他以前在老家,同學們唱幾首過了時的流行歌,起起哄,就算是熱鬧了,不過新學校顯然不一樣,這裏的同學更耀眼,更自信,他們站在上面,舞臺就像是為了他們而建,他們為了矚目而生。
這個認知讓少年發現,即使坐在現場,可是人和人的差別還是很大,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也不會因為環境的變化而突然改變。
重金屬音樂敲擊耳膜,溫朝安略微不堪重負,他坐在隊伍的最後面,活動進行到現在,很多同學離開座位到前面去看節目了,後面隊形稀稀落落的,同學們三三兩兩聚團,只有他一個人默默地坐着。
時不時有幾個女生過來和他講講話,其中一個溫朝安認識,是和自己座位很近的趙绮绮。
這個女生個頭有一米七五了,在男生中都不算低,之前分座位的時候和溫朝安搭過話,在班裏,溫朝安認識的人并不多,她是第一個主動和溫朝安講話的人。
趙绮绮之前初中也不是本校的,認識的人也不多,她個子又高,和溫朝安坐得近,就問溫朝安要不要到前面去。
“前面?”
“是啊,”女生沖他笑了笑,往前一指,“前面看得清楚!”
溫朝安不想去,他說不上是為什麽,可是就不想。
就在他要拒絕的時候,臺上的主持人介紹起了下一個節目,趙绮绮就在他耳邊說:“呀!我們到前面去吧!這個是我們班陸淺頌的節目啊,你不看嗎?!”
由于現場吵鬧的環境,說話需要貼近才能聽見,而貼近後,聲音就會顯得清晰,“陸淺頌”三個字傳進耳朵是必然的,溫朝安在聽見他的名字之後微微愣了下,下意識回頭,本來應該坐在身後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影了——好像,剛剛坐下的時候,陸淺頌就不在這裏。
“去吧去吧!”趙绮绮見他沒有說話,就催促着,“去前面嘛,你們關系好好的,前面看得清楚呀!”
就這樣,溫朝安被拽着去了前面。
這時,主持人的報幕結束了,上臺的确實是陸淺頌。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換的私服,還是他那身黑色的短袖,衣服很大,一米八的男生穿着都寬敞,不過很酷,他接過話筒的時候,溫朝安微微睜大了眼睛,覺得旁邊的尖叫聲不是沒有理由的。
“嗯……”陸淺頌像是在試麥,發出了很低很悶的聲音,莫名騷氣,引來一小團女生的尖叫,他露出了一個略尴尬的笑,說着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我們主持人太熱情了,本來沒想要準備節目的……”
穿着裙子和小高跟的主持人笑着說:“那有什麽關系嘛,大家都想看看你的,我之前聽說學長不僅學習好,體育好,還會唱歌,真的是非常全能了!”
臺上還在聊,溫朝安卻突然不想看了,但是他沒有走,依舊坐在所謂的前面,看着陸淺頌。他覺得,盡管現在所有人都在喊,可是陸淺頌看上去好像有些尴尬,又有些無奈。
過了一會,趙绮绮對溫朝安說:“前面好吵啊,說起來,為什麽剛剛主持人要叫他學長?真的是……”她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
溫朝安對她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很快,音箱中傳出舒緩的前奏,現場就安靜了下來,等臺上的人開口。陸淺頌拿着麥克風,身體随節奏微微晃動,眼神往臺下掃過,似乎看到了他們班,不過只是短暫的停留。
陸淺頌的音色其實很潤,他說話時,聲音也是好聽的,所謂溫潤,溫朝安覺得就是不緊不慢,從容自如,很溫和、又令人心裏很溫暖的那種聲音。不過仔細說,大概是因為陸淺頌的語言和形象,他對溫朝安挺好的,才會給溫朝安造成這樣的印象。
歌是溫朝安沒有聽過的歌,似乎并不是很流行,不過因為節奏慢,又情歌,所以唱出來有種深情脈脈的感覺,那種很潤的音色在歌裏得到了很好的展現,情緒很容易被帶進去。
“他唱得好好啊,”趙绮绮轉頭和溫朝安說,“我覺得好喜歡啊!”
喜歡……?
溫朝安愣了愣。
“他真的好好。”趙绮绮又說了一遍。
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口升起來,溫朝安低頭,手按上胸口,那感覺像是一袅煙氣,在心口微微晃動,又癢又嗆,是說不出來的感覺。
“不過不是那種喜歡,我是覺得他很像我哥哥啦,”似乎是溫朝安的沉默,趙绮绮有些不好意思,對他笑了笑,“是我鄰居家的哥哥,他去年上大學啦,一年才能見一次呢。”
趙绮绮的笑在眼裏,但誰看了也不會覺得她現在很開心,沒一會,她低下頭,小聲說:“總覺得,一年,還挺長的。”
人會在什麽時候覺得一年很長?
大概只有想見卻見不到的時候。
溫朝安好像有些明白她,不過溫朝安的明白是另一種更加深沉的情緒,因為就算是很多個一年,有些想見的人也不會見到了。
溫朝安試圖讓自己別被情緒控制,想岔開話題,不過他不會岔,等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話,等了等,說着沒頭沒尾的話:“那,你喜歡……他嗎?”
喜歡是什麽,喜歡誰,怎麽喜歡,為什麽喜歡……
這些問題他都想知道,但又不想知道。
“喜歡啊,”趙绮绮不太好意思,微微臉紅,“我希望哥哥不要找女朋友,不過不知道有沒有啦,要是沒有,我就和他表白,不過有就沒有辦法了。”
溫朝安擡頭看了她一眼——原來她說的不是陸淺頌啊。
溫朝安心裏像有微風,煩人的煙氣被吹走,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學着溫媽安慰自己的樣子,在女生肩上拍了下,說:“其實也沒有什麽,努力就好了。”
“是呀,”趙绮绮笑了,她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不笑的時候顯得很正經,但是笑了之後會彎起,眼裏有星辰,是典型笑了好看的類型,她說,“謝謝你呀,這些事情之前都沒有和別人說過的。”
溫朝安點了點頭,他知道,有些話不是很容易說出口的。而要是說“秘密”、“憋在心口不能說的話”,他就會想起自己在本子上寫的那個名字……
“溫朝安同學,我和程梓一樣叫你安哥好不好,”趙绮绮笑着說,“你人真好啊,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和那些吵吵鬧鬧的男生不一樣,也挺喜歡你的。”
溫朝安和趙绮绮的交集就在那次排座位,在隊伍裏,要是有人願意和孤獨的人講話,那本身也是一種解救。
溫朝安聽得懂她的喜歡,也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當然欣然接受。
不過他正要說話,肩膀突然一沉,溫朝安吓了一跳,仰頭看,竟然是剛剛還在臺上的陸淺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