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巧
溫朝安被吓醒了。
他夢見自己在家裏,媽媽溫柔地摸着他的頭,不過等睡到了最後,他迷迷糊糊要醒來了,卻擡頭看見了陸淺頌的臉。
看那樣子,他是躺在陸淺頌腿上的,膝枕,然後那人低頭看着他,半合的眼裏滿是柔情,似含了一汪春水。
“……”操啊,太,太可怕遼。
溫朝安一個激靈,醒來了。
這時,他才發現同學們都站起來,在大巴走廊裏排隊下車,只有自己還在座位上坐着。溫朝安趕緊揉了揉臉,跟着下車去了。
軍訓的生活比想象中還要難,剛跟着大部隊上樓放了行李,立馬就聽見教官的廣播,讓十分鐘之後下來集合。
溫朝安不敢磨蹭,趕緊拿起迷彩服往身上套,匆匆忙忙就和同學一起下樓排隊。
正午,烈日當空,操場上面沒有可以提供陰影的建築,頭發被曬得發燙,汗就直往下流,還要站直,站軍姿,溫朝安覺得有些眼花,心想着早知道就多吃幾口面包,也不要喝太多的冰牛奶,不然像現在這樣,胃裏難受得要命。
教官對學生一點也不心軟,也沒有給這些養尊處優的小高中生們留适應的時間,說站多久就是多久,要是哪個班有人說話就多站半個小時。
溫朝安班裏的那位程梓同學是個廢話狂魔,正巧說話被發現了,于是溫朝安他們整個班就多站了半小時,一分鐘都沒少。
溫朝安那個時候就覺得不舒服了,不過他還是站完了上午的訓練。
好容易熬到了中午吃飯,吃飯也有吃飯的規矩,不知道這隊怎麽排的,溫朝安排到了他們班的最後一個,他們這桌沒坐滿,還差一個人,于是就剛好和下一個班的一個同學坐一起。
另一個班的同學開始還是個女生,後來變成了于東子,因為于東子總是愛說話,老師就把他單獨拎出來。
這下于東子可高興壞了,他沒想到旁邊就是他哥,表面看上去是在吃飯,私底下則是偷偷說話,哥長哥短的,溫朝安害怕被發現,其實不是很想聊,可是也不好無視他,就端碗擋住嘴和他小聲聊天。
“哥,你臉色不太好啊。我看你嘴唇有點發白,”于東子瞄了一眼教官,看他們也在吃飯,于是大膽了一些,話也多,“我媽說臉色發白是虛,你還流了挺多汗啊,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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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天太熱了,”溫朝安加了一小塊土豆吃,然後看了眼教官,轉頭給于東子加了一個他夠不到的肉丸子,“你吃。”
“嗚嗚嗚,我太愛你了哥,好好吃,你怎麽知道我最愛吃這個,我看好半天了。”于東子餓的要命,大口塞飯,口中還嘟囔着,“你不舒服就說啊,我幫你請假去。”
“反正我身體壯,想請也請不了,但是你可以啊,一定要告訴我。”随後他補充:“最好我幫你請,這樣有實感,你休息了就是我休息了。”
“我沒事,就是曬了太陽有點口渴,沒喝水。”溫朝安被他逗笑了,“你想吃什麽,我幫你夾。”溫朝安聰明謹慎,直到最後老師也沒有發現他們的小動作,于東子也吃得很飽。
飯後,他們每桌兩個人一組,分五組,然後一組一組,按星期幾和小組序號對應來洗碗,第一天,剛好就是溫朝安和于東子。
兩個人在洗碗臺子前擠了好一會,溫朝安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旁邊于東子也是,胖子的汗比別人只多不少,兩人都熱得不行。
汗水滴水串似的往下流,開始感覺很爽,挺痛快的,但是時間長了,那種汗津津的黏膩感就讓人難受,溫朝安本來在車上睡了一會兒,但是這一出汗,見風就打噴嚏,微微感到頭有些沉,兩處太陽穴隐隐跳痛。
洗完碗是午休。
兩個人的班離得近,宿舍也相距不遠,正好斜對門,就一起回去。于東子說自己吃飽了犯困,要睡中午覺,溫朝安就和他說再見。
等溫朝安到宿舍,裏面已經有一兩個人,都和他是同班的,其中一個正好就是坐在他前面、剛剛連坐全班多站半個小時的廢話大王,程梓同學。
“嗨,安哥,”程梓人挺好的,也夠豪爽,見溫朝安進來就招呼他,“我看見你行李箱了,幫你放我旁邊了。咱倆上下鋪你看行不行?”
程梓說他想睡上面,有種俯瞰衆生的感覺,溫朝安就睡在了下鋪,他整理自己的行李,把東西都安置好,又收拾了床鋪,這才上床好好休息。
時間過得很快,溫朝安躺在床鋪上,也沒怎麽困,但是等被鈴聲叫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腦子裏像是灌了鉛水,剛開始頭都擡不起來那種沉。
他迷迷糊糊地要起來,這時有宿管查房,說是午休鈴,于是他就又安心地睡了。
溫朝安也不是五體不勤的少爺,他以前在家裏都是做農活做重活的,只不過這幾年溫爸補貼多,自己課業重,做的活就少了,但是這不代表他身體不好。軍訓對溫朝安來說其實不算什麽,不過早上那袋冰牛奶實在不行,再加上中午出了很多汗,似乎有些脫水,他一直到下午才覺得好了一些。
不過即使好多了,也沒有什麽喘息的機會。
軍訓一開始是極其無聊又極其累人的,時間一長,又曬了很久太陽,溫朝安開始有點頭疼,看着前面同學的綠色迷彩有些眼暈,用力眨了眨,似乎好一點,可是眨眼睛的次數多了就被教官發現,提醒了一次,不過好在這回沒有要懲罰多站半個小時。
訓練了一個小時後,等到了休息時間,同學們都坐在地上,溫朝安扶了扶額頭,聽教官說話,聽着聽着,就覺得自己像是跑神兒了,有點不在狀态,等旁邊的人拍他他才反應過來大家都起立了。
溫朝安個子高,站在最後面,程梓就在他旁邊,一邊拉他一邊問:“哎,哥,你行不行啊?我看你剛剛閉着眼睛,是不舒服還是困了?要是不舒服你得說啊?”
溫朝安小聲回道:“我還行的。”
他硬是熬過了站軍姿,到了向左向右轉的時候,溫朝安轉了幾次,覺得不行了,腦袋暈的離開,天旋地轉的,就想和教官說一下,可是教官正好走到了隊伍的前面,溫朝安內向,有點怕,也不敢直晃晃地舉手,就等着教官再次走過來。
又是不知道多長時間。
溫朝安有點跑神兒,他在轉來轉去的時候,想起了自己初中也經歷過的一次軍訓,具體什麽樣子他記不清了,只記得最後升旗爺爺坐在旁邊的家長席上給他鼓掌。
一想到爺爺,溫朝安有些想哭,他就像是又回到了自己在老家的時候,可是周邊的一切都變了,迫使他不得不承認那已經過去式。
就這麽想着想着,他聽見了同學們的驚呼聲,聲音離他很遠,像是耳朵裏塞了耳塞,又像是和真實世界隔着一層毛玻璃……
等溫朝安醒來,他看見灰白的天頂,灰白的牆,難聞又令他恐懼的消毒水的味道,不久前的事情一幕幕沖進腦子裏,少年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他猛地坐起來——
“呀!”小護士吓了一跳,“哎呀!你突然坐起來幹什麽啦!吓死我啦!”
溫朝安愣愣地看過去,之間一個穿着白大褂的護士模樣的小姐姐在他不遠處的凳子上坐着,她剛剛吓得沒拿穩手中的東西,桌面上的小瓶子東倒西歪。
“同學,你這是要把我吓死呀!我照看了你一下午了,你剛醒來就這麽樣子怎麽行吶!這些東西要是碎了我也賠不起的,哎呀哎呀,完了順序忘記了,我怎麽笨手笨腳的!”
那個小護士挺能說,叨叨了溫朝安,又叨叨那些小瓶子,溫朝安在抱怨聲中搞清楚了狀況,随後輕聲說:“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哎呀算啦,沒事沒事,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小護士把那些東西都丢在一邊不管了,和溫朝安說:“你是不是還不太知道自己的狀況啊,你被送來一段時間啦,我老師說你是中暑了,啊,我老師就是這裏的醫生,哎呀你醒了我還得趕緊告訴他……我先接着說,他說你是中暑昏倒的,所以還是好好休息,我就說這邊教官太嚴格啦,眼神也兇巴巴的,我都吓死啦……來,你先把藥喝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啊?”
溫朝安聽她噼裏啪啦說了一堆,大概知道是怎麽一回事,而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還好,哪裏也不難受,他就說自己好多了,喝了藥之後又問她:“我班主任知道我在這嗎?”
“知道的呀,小同學,你先別想着身邊班不班主任的啦,你再躺會,一會等我老師來了給你看看,要是沒事了就可以接着軍訓啦!”
那個小護士又補充說:“不過應該也不會那麽快,他剛剛有事情被叫出去了,所以應該等一會才回來,哎對了,你在這把名字寫一下,要做個登記。”
溫朝安點了點頭,把名字寫在了表格上,那個小護士就把剩下的空填好,然後讓他好好休息,把醫務室的門關上自己出去了。
溫朝安在小床上靠了會,他今天睡了有四五次,現在感覺還好,再睡好像也睡不着了,他就想不知道同學們軍訓的怎麽樣了。
就在溫朝安躺下之後,醫務室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沒一會門就被推開了。
溫朝安還以為是那個小護士說的“老師”,一回頭卻直接愣住了。
門口站着的少年又高又瘦,穿着私服,黑色的短袖和寬松的過膝短褲,正一臉淡然地開門,不過表情在看見溫朝安之後就怔愣了下,最後笑了出來。
“好巧啊,又見到你。”
溫朝安看着笑眯眯的陸淺頌,也覺得真的是非常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