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風

第13章 耳朵

其實說巧也不巧，對陸淺頌來說，這幾次的相遇大多數都是他守株待兔算計好的。

不過當然了，也是運氣好，正巧往隊伍那邊走，就看見班裏的同學說着有人昏倒了之類的話，一看，竟然是溫朝安，他就立馬自告奮勇把人背到醫務室了。

離送溫朝安來有一段時間，陸淺頌後來被老師叫出去，等再回來時，還以為他休息好離開了，所以見到人的時候還是非常地驚喜。

“感覺怎麽樣？”他問溫朝安。

“我、我還好，”溫朝安點了點頭，其實他還沒有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就顯得愣愣的，“嗯，你……怎麽在這？”

說“你”的時候他的聲音很小，好像是一掃而過的小羽毛，輕得讓人捉不住。

“軍訓啊，跟你們一起。”陸淺頌笑着坐在了他旁邊。

他狀似無意地往旁邊看了一眼，本來是随意一瞥，結果看見了登記表格，就想看看他的名字。

是的，陸淺頌至今沒有機會問問溫朝安叫什麽，其實他可以有很多時間去看老師那裏的名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那樣不如小同學親自告訴他的好。

不過等兩個人在一起，可以問的時候，陸淺頌又問不出口了——在他面前，看看他叫什麽也是可以的嘛。

不過這個想法沒有實現，因為在這時，一只手從旁邊伸出來，是剛剛那個小護士來了，她拿走了表格，說：“哎呀，這位同學啦，你什麽問題呀？哪裏不舒服？”

陸淺頌過來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他早上下車的時候本來是和同學們一起軍訓的，不過班主任和他熟，正巧有點東西要搬，就扯他過來了。陸淺頌是上一屆的學生，去年軍訓過一次，高一上了半年，學校大部分老師都認識，幫了這個幫那個，把好幾個班的宣傳冊都搬了，後來還幫着一起整理收拾，就忙到了現在。

他還想着可以偷個懶翹掉下午的軍訓明天再混進去，誰知道剛下樓就被教官逮住了，随後又正巧碰到溫朝安暈倒。

“啊，我沒事，”陸淺頌回頭，對着小護士笑了一下，說，“我們班主任叫我過來看看同學怎麽樣了，我就趕緊過來了。”

“哎，是诶，他剛剛醒來吃了藥，我看現在狀況還不錯，不過下午還是別軍訓了，好好休息比較着，收拾了桌子上的東西，随後問兩人，“那你們兩個現在要做什麽呢？馬上吃飯了，要不跟我一起去吧？”

她眨了下眼：“跟我去可以偷偷早吃哦！”

本來食堂不讓學生進，不過小護士口齒伶俐，和人交涉了半天，最後成功将兩個人帶了進去。

三個人坐一桌，基本上都是小護士和陸淺頌說話，一個話多，另一個能接話，也不算尴尬，只有溫朝安一個不知道說什麽好，都是一問一答，最後只好低頭吃飯。

吃到一半，小護士接了個電話，說她老師回來了，于是匆匆就走，這桌上很快就只剩溫朝安和陸淺頌兩個人。

溫朝安依舊沉浸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和“我怎麽這麽笨，連話都不會說”的自責和自我厭棄中，完全沒發現陸淺頌在旁邊側目看他，等過一會發現了，溫朝安微微往後靠了靠，好像視線有溫度一樣，離近了會燙到。

“怎、怎麽了？”溫朝安輕輕在臉上摸了一把，“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陸淺頌這才收回視線，将筷子搭在餐盤上，說，“就是……”

話說了一半，陸淺頌又看了他一眼，朝安小同學正用他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嘴角略微抿起，顯出了一絲緊張和慎重，于是陸淺頌的心裏就生出了一種想要惡作劇或者欺負他的情緒。

于是，他故意說：“這個，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溫朝安“嗯”了一聲，很乖地點點頭，好像問他話的人不是一個同級的同學，而是他的班主任一樣。

“你……”話沒說完，不知道溫朝安到底哪裏逗到他了，陸淺頌先忍不住笑了出來，似乎是笑聲來的太突然，朝安小同學有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樣仰頭看着他，神色呆萌可愛，陸淺頌就忍不住在他頭發上摸了一把，“別這樣看我呀。”

“啊，嗯，對不起，我……”

溫朝安略微尴尬地笑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聽陸淺頌說：“對不起什麽，不要經常說對不起，那樣大家就都會覺得你人好，就想欺負你。”

“……”欺負我？

溫朝安點點頭，一副“你說的好有道理”的樣子，不過那雙亂眨的眼睛在實話實說：我完全聽不懂你說什麽。

陸淺頌沒在這上面多說，問他：“吃飽了嗎？”

這個問題溫朝安會回答：“嗯，吃好了。”

“行，吃好了的話，那——”陸淺頌走了兩步，走到了溫朝安身後，說，“走不走？”陸淺頌低頭看，能看見他的發旋，小小一個，頭發又幹淨又清爽的。

“嗯，好。”溫朝安就趕緊起來跟着走。

等兩人出來，軍訓那邊的大部隊才陸陸續續有隊伍過來排隊吃飯，陸淺頌走了兩步，回了下頭，看溫朝安在人流中走得并不順利，于是反手拉住他的手腕，在小同學驚訝的目光下，指了指旁邊的小道，拉着他從隊伍裏出來，兩個人一起走上了去宿舍的路。

“我們先回去，吃完飯之後應該就沒有訓練了，所以大家會回來休息一會，晚上還有別的活動，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和我說。”

“和你說？”溫朝安愣了一下。

“對，和我說，”陸淺頌笑了下，見宿舍樓下面沒有人，就停下腳步，轉過身和溫朝安面對面，說，“要是你告訴我，我就過來找你。”

“找我？”溫朝安覺得自己是有點聽不懂陸淺頌說話的，他想了想，又覺得或者是有什麽事情自己不知道，就比如陸淺頌實際上是有職位的，給老師彙報的那種，于是說，“嗯，那，你……學長，你會幫我告訴老師嗎？”

“告訴老師？”陸淺頌眨了眨眼，立馬明白他在想什麽，故意問，“為什麽要告訴老師啊？”

溫朝安也眨了眨眼：“……”

陸淺頌就笑出聲，沒再為難他，解釋：“應該是我沒說清楚，我是說，晚上可能有活動，你要是不舒服的話，你就告訴我，我去找剛剛那個醫務室的護士姐姐寫請假條。”

“啊？啊，好的好的，”溫朝安笑了一下，眼下有個很小的笑窩，整個人看上去又可愛又腼腆的，“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學長是……嗯，班長啊，那種，老師的小助手，要和老師請假的。我沒有聽清楚，不好意思啊。”

老師的小助手……陸淺頌被戳中了笑點。

“是我有點說亂了，”陸淺頌笑着說，“你總是和我不好意思幹什麽，這樣顯得我一點也不親切。”

溫朝安張了張嘴，又想道歉，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總和陸淺頌說“不好意思”或者“對不起”這些話是為了什麽，但是總是想說，好像不說就會對不起他一樣。最後，他才輕聲“嗯”了一下。

他頗有溫軟乖巧的感覺，給了陸淺頌一種在和女孩子說話的錯覺。

陸淺頌就問：“你是不是很緊張？和我說話的時候？”

溫朝安眨眼睛，眼睫毛像是一只慌亂的小蝴蝶，最後小蝴蝶眨巴了兩下停住了，搖頭：“我、我沒有很緊張。”

“那就是有點緊張。”陸淺頌點頭，一副知道了什麽的樣子，又岔開話，“你住哪個宿舍啊？要不我們先上去？我剛剛不是說有問題要問你嗎？一會上去了問行不行？”

溫朝安說“行”，又趕緊給他說在哪一層的哪間房子。

軍訓的學生宿舍很小，一個房間裏就是五張床，上下兩鋪，能住十個人。

溫朝安的床比較裏面，是下鋪，陸淺頌一點也不見外，進去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樣，先問溫朝安要杯子，随後去小陽臺找熱水壺，又讓溫朝安坐在床邊不許動，這才拎着水壺出去，很快帶着一壺熱水進來。

等熱水灌進杯子裏，溫朝安才發現原來他是要給自己倒水。

“我自己來吧，”溫朝安接過杯子，小聲地說，“謝謝你。”

“沒事，”陸淺頌站在床邊倒水，溫朝安則在那裏半坐不坐地拿着水杯，陸淺頌倒完水之後放好水壺坐在他旁邊，狀似無意地說，“你好乖啊。”

溫朝安差點把手裏的水杯滑下去，飛快地側頭看了他一眼：“我、我不乖啊。”

陸淺頌就低低笑了起來，他就好像要看看這個小朋友還會露出什麽表情一樣，往後一靠，躺在床上，兩手抱在身後，故意說：“我宿舍還沒有定下來，我能在你這裏先睡一會嗎？”

溫朝安先點了頭，随後又說：“但是一會同學們會上來，會很吵的，你……你睡得着嗎？要不要我去問問老師，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他話沒說完，因為陸淺頌又在笑，溫朝安不知道他具體笑什麽，反正是在笑自己。

“我逗你的，你真好騙，”陸淺頌坐起來，他要稍微低一點頭才能不撞到上鋪的床板，有些憋屈地看了溫朝安一下，最後又躺下去，頓了頓，輕咳了一聲，說，“你也躺下來吧，不然這樣不好說話。”

這樣有什麽不好說話的？

溫朝安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麽，可是在陸淺頌的催促下，竟然也鬼使神差地往下躺了。

操啊！

陸淺頌覺得自己心在他躺下來的一刻就“咚咚咚”猛跳，同樣是在旁邊，可是這個坐和這個躺的意義完全不一樣！他深吸了一口氣，聞到了小同學身上一股好聞的香味，還想，為什麽都換上這裏軍訓的衣服了，都出汗了，他身上還有好聞的味道？

就這麽想着，溫朝安突然猛地坐了起來，陸淺頌看着小同學的背影，正要說話，但還是住口了——他發現溫朝安耳朵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