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跳
溫朝安從洗手間出來,整個人都燥得不是自己了。
他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巧碰見陸淺頌,這麽巧碰見上廁所的陸淺頌,這麽巧碰見上廁所不帶紙的陸淺頌,又這麽巧碰見上廁所不帶紙還小聲嘀咕、又被自己聽見的陸淺頌。
而就是這麽巧,不僅碰見了,自己還剛好帶了紙。
溫朝安心裏像揣了個不安分的兔子,跳得人心煩意亂,但又不是讨厭的那種亂,像小時候偷偷吃了一顆糖卻沒被發現時的那種緊張,這種心情致使他連自己是怎麽走到周茸那裏的都不知道。
“哥?”周茸擡眼看見溫朝安,一愣,歪着頭仔細端詳了一陣,小聲說,“你怎麽臉這麽紅?”
紅……?我嗎?
溫朝安眨了眨眼睛,聽不懂他說什麽似的,等周茸伸手在他臉上戳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沒、沒事,可能剛剛用手撐着頭壓的。”
可他的紅看起來不是壓的,是害了羞的那種,如果說周茸之前還在什麽地方見過這樣的臉紅,那大概是于東子小時候上臺演講的時候了,紅的由內而外,耳朵根都是。
周茸覺得他大概是在陌生環境裏不太自然,要不就是剛剛找洗手間和陌生人問路,所以才這樣。
周茸便沒有在意,搭上他的肩膀:“那正好,我們走吧,在這待一天了,趕緊出去透透氣。我真的是要餓死了。”
兩人去找前臺把要借閱的書籍登記,等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七、八點了,正好是晚飯時間,周茸給于東子打了個電話,叫上劉天珩,四人約在一起吃飯。
“哎,哥,”于東子在桌上和他們說話,“看咱們學校裏的帖子了沒,這還沒上學呢,都有人把咱們這屆的什麽大王小王選出來了!”
大王小王……那是什麽?撲克牌嗎?
溫朝安不明所以。
“朝安哥,這‘大王小王’就是個代稱,我随口一說,說的是學校裏的霸王們,像今年咱們入學,那牛氣的人可多了,比如說茸兒,初中就名響四方的大哥大,咱們智慧之光,成績直沖年級第一……”
高中部裏面一大半同學都是初中部直升上來的,本身同一屆的同學們就很熟,講起年級中的名人來那更是來勁,就有好事者發了個“名人帖”,把神仙們都一個一個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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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咱們這屆還有陸淺頌……”
溫朝安拿起茶杯的手一頓,就聽于東子說,“……他這個品學兼優生真的是大受矚目,那些女生都給他成立什麽後援什麽親友什麽會的,比個明星還明星,他那層底下的評論都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個個的跟瘋了一樣。”
後援?親友?這又是什麽?
溫朝安靜靜地聽,覺得陸淺頌好像是書裏的、電視裏的人物,離他很遠,可明明他們剛剛還是一門之隔,洗手間裏的那個人分明是很近又可以摸得到的。
溫朝安已經記不起剛剛陸淺頌有沒有碰到他的手,或是陸淺頌有沒有聽出他的聲音,他現在腦中變得有些混亂,也很難能具體描述出是種什麽樣的感覺,他只是覺得自己不能靜下來,心中的想法雜亂無章,和剛剛在圖書館的那種心跳加速的亂法不同,是他長這麽大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哥……”于東子看了溫朝安一眼,見他沒有反應,輕輕推了他一下,“哥?想什麽呢?”
“啊?嗯……洗手間,”溫朝安愣了愣,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頓了一下才又欲蓋彌彰地接着說道,“我……我去下洗手間,馬上回來。”
他匆匆起身,往餐廳的角落走去。
“……”于東子看得奇怪,問剩下兩個人,“我哥他怎麽了?”
劉天珩:“不知道,你是不是說什麽了?”
于東子驚了:“我說什麽了?我什麽也沒說啊?不就是陸淺頌被人追捧嗎?沒提什麽吧?”
他轉向周茸:“茸兒,我說什麽惹了朝安哥了嗎?”
周茸:“應該吧,你趕緊去給哥道個歉。”
于東子:“……”
溫朝安洗了把臉,對着鏡子看,像有話對自己說,又像透過鏡子看着別的什麽,思考一些自己完全不能想通的問題。
這樣的他,看起來茫然、迷惑,還有些莫名的疲态。
于東子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溫朝安。
“朝安哥?”
溫朝安看過去,愣了下:“東子?怎麽了?”
“哥,我剛剛是不是惹你生氣了?”于東子走上前去問他,白白胖胖的臉上有些歉疚,“哥你告訴我,我以後就不說了。”
“沒有沒有,”溫朝安趕緊說,“我沒有生氣,就是剛剛想起一點別的事……”
于東子沒心沒肺,聽見他說沒生氣就放下心來,然後又變成平時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行,哥你沒生氣就行,以後有什麽煩惱就和我們說,別說兩肋插多少刀了,我就是城門口的池魚,随便你殃及!”
溫朝安:“……”
這個成語似乎不是這麽用的。
回飯桌之前,溫朝安問于東子要了學校論壇地址,說是自己不太熟學校裏的人和事,想多看看,于東子沒想到他連論壇在哪都不知道,直呼是自己考慮不周,沒提前說明,立馬就把地址發給他,還順便發了大大小小一堆鏈接,全是學校學生自由言論的小據點。
溫朝安便一一存了。
溫朝安和周茸回家,溫爸溫媽正在收拾行李。
他們本來安排上個月就要出差,但這段時間種種事由排成行,先是爺爺的事情、再是溫朝安遷戶口和兩個孩子學校的事情,更不用說還有工作上的瑣碎,等全部忙完已經是現在了。
溫媽和他們說,這次出差應該會趕在他們上學之前回來,讓他們這兩天好好玩,等新學期開始了就要專注學習。
溫朝安應“好”。
等回到房間,周茸樂瘋了,和溫朝安說:“哥,這下我們自由了,過兩天我帶你和東子他們打球去,哎對了,哥你打球怎麽樣啊?咱們好像沒在一起打過。”
溫朝安平常的運動量不多不少,在同齡人中算是中等偏上,因為他以前在家都是幫爺爺做農活,如果說打球運動,那他和周茸還是比不了。而且他夏天愛出汗,這段時間幾乎每次回來衣服都是濕的,臉上紅得透透的,像剛蒸完一小時桑拿,那就更別說這種天氣去打球了。
溫朝安搖頭,誠實地說:“不太行。”
“那沒事,”周茸似乎早猜到了,對此并不在意,“天珩運動也不行,你們學習好的人就是喜歡安靜,不過沒關系,我和東子打得好,教你。”
溫朝安笑了一下,對這個活動沒有異議。
第二天一早,溫媽把兩個人叫醒,和他們交代家裏的事情,像出門關天然氣、檢查門窗、節約用電……這種細節,讓他們在家在外都注意安全,兩個人和睦相處,不要吵架。
溫朝安仔細記下來,在溫媽面前重複了兩遍,确保沒問題,溫媽這才放心,和溫爸出門了。
周茸原本困成一個球,聽見關門聲就突然活過來了,要帶着溫朝安出去吃飯,然後約人出去打球。
周茸要去的是他們學校高中部的球場,因為快開學了,這兩天已經開放,只要有本校的學生證就能進去,周茸目前還沒不算高中學生,不過他在隔壁初中部待了三年,想混進去太容易了。
周茸和溫朝安說:“哥,這就是我們初中上學的地方,你随便看看就行,然後這裏進去——”
周茸帶他走進教學樓後面一個小道,說:“這和高中部的樓通着,好像說之前我們兩個校區是連着的,不過後來分了,擴建的初中部。額,之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就已經建過了,反正這就有個矮牆能翻過去,還挺方便的。”
“不過我們也就是暑假才來,暑假初中部不開,就是這點,能煩死人,要和高中的那些雜狗搶地方。”
學校裏空空蕩蕩沒有人,小道裏很靜,植物攀着網爬,偶爾有一兩枝伸出來,上面綴着葉片和一兩朵根本不知道叫什麽的花。
溫朝安伸手摸了摸,覺得神奇,他之前其實幻想過他将要上的學校,也期待過周茸和他分享的學校生活,可是不管怎樣想,他的腦海中都沒有這樣一段在日光下,水泥路面滾着燙、像秘境一樣的小道。
——溫朝安對學校的第一印象,是開着花的爬牆植物,是靜谧的小路。
周茸見無人應聲,回頭看了一眼,見溫朝安在盯着花發呆,以為他見到這種不像在城裏的風景而想家了,說道:“現在葉子顏色看着都很深,要是春天會更好看一點,到時候你要是想看我們就來看。”
溫朝安回過神,沒太懂他的意思,問道:“春天我們還要來翻牆打籃球嗎?”
“……”周茸被他問住了,頓了頓,說,“喔,那倒不用,明年春天我們已經在高中部了。”
溫朝安點點頭,跟着他走,想到什麽似的,說:“我翻牆也不太行,小時候翻過一兩回,差點摔斷腿,被爺爺奶奶訓過一次,後來就不敢再翻了。”
他這麽說完,還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周茸看他神色沒有異樣,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想多了,溫朝安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頹,他便語氣輕快地說:“我翻牆也不行,能上去,往下跳得時候就猶猶豫豫的,不過沒事,反正就快高中了,也就這幾天,以後都不用翻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