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廁紙
周茸是被大夥合力擡回家的。
現代社會了,感覺處處方便,可真有個行動不便的人,就覺得處處都是坑,要栽跟頭的那種,有的地方連個坡都沒。
溫媽開門接他們,驚得呆住了,她第一反應是“我兒子這是要做什麽”,而不是“我兒子的腿怎麽受傷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兒。
等朋友們都離開了, 溫媽聽了來龍去脈,又驚又怒又心疼, 自覺斷不了這個官司,一個電話把溫爸叫了回來。
說起來不是他惹的事,可是父母一心疼氣也沒出發,周茸就挨了一頓被愛着的臭罵。
晚上,溫朝安幫周茸沖了澡,他怕周茸傷口感染,洗的小心翼翼,折騰了一個小時才全部弄完。
周茸躺在床上,對溫朝安發牢騷:“你看吧,我說我要被罵的。明明又不是我挑事兒,奇了怪了……哥,我委屈,我真的好慘。”
他開始哼哼唧唧溫朝安還會安慰安慰,等哼唧發展成口頭禪,溫朝安便當耳邊風一聽就過了。
周茸的傷不見水不見汗,兩個人在家待了幾天,安安生生哪也沒去,等周茸能自由活動了,他們也已經辦完學校的所有事務,等着一周後軍訓了。
講到軍訓,周茸忽然想起上上個月溫朝安還在老家時,東子在語音裏說的話,他就對溫朝安說:“哥,哥,我都忘了有件事兒還沒和你說。”
溫朝安在桌前,頭也不擡地翻了一頁:“你說。”
周茸在床上鹹魚癱,傷腿橫在一邊,腦袋反吊在床邊,虛着嗓音說:“哥,你那天去醫院接我是不是碰見陸淺頌了?”
溫朝安手上頓了頓,轉過身來:“是碰見了,怎麽了?”
那天劉天桁來了以後,陸淺頌就離開了,因此周茸沒見到他,應該是劉天珩和他說的。
“沒怎麽,你知道他和我們一個學校吧。”周茸遲疑,有點說不下去,他不是于東子那樣熱愛分享小道消息的人,突然覺得背後講別人的事顯得自己非常“嘴”。當然,他也不覺得東子“嘴”,他只是莫名覺得自己這麽說很怪,好像有點突兀,不在合适的時間,不在合适的地點,畢竟溫朝安也沒問他。
溫朝安愣了愣:“初中的時候?這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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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也沒什麽,就是好像聽說他和我們一屆的。”于東子當然不止說了這些,但周茸突然覺得很無趣,沒什麽說下去的欲望了,“到時候就是同學了,他人還不錯,哥……你可以跟他交個朋友。”
“同一屆?”溫朝安記得陸淺頌是比他們高一屆的,因為周茸說他是學長。
“嗯,具體……具體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有這麽個事,突然想起來,和你講一下。”
溫朝安聽後只是點了頭,他看了會書,心裏卻再不能像剛才那麽靜了,他也說不上為什麽,那感覺好像“管癢不管撓”,讓他想問卻又問不出口。
溫朝安坐在桌前發呆,直到周茸又閑不住叫他才回神。
“哥,明天咱倆出去走走吧,”周茸是真待不住,深思熟慮挑了個溫朝安喜歡的地方,“咱們不去熱烘烘的地方,汗了回來還得洗半天,挑個有空調的地方——圖書館,你去不去?”
圖書館,那當然要去。
兩人一拍即合。
翌日。
溫朝安和周茸去市圖書館。
溫朝安沒來過圖書館,心中有些小激動,他拿了個小背包,裏面放了紙筆書本、零錢鑰匙,甚至是衛生紙和飲用水,一應俱全,像是要出去郊游。
周茸看得有趣,和他說:“哥,你太誇張了吧,你看我——”
他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攤手:“就手機,沒了。”
“沒事,拿上吧,”溫媽見他們門口,走過來看了看,手拍了拍溫朝安,說,“萬一需要用呢?咱們有備無患。”
這麽說着,溫媽還想給他們裝點零食,說等餓了吃。
“媽——”周茸受不了似的,哀嚎,“你比我哥還誇張,讓我們出去吧,我帶錢了真的,餓不着我哥。”
溫媽想想也是,又給兩人手機裏發了幾百塊的紅包,讓他們出去吃好的,別總買三無小零食。
周茸應了一聲,帶着溫朝安出去了。
圖書館很大,比溫朝安想象中還要氣派,一進去就能吹到空調風,甚至要凍得人起雞皮疙瘩。
他們找了一個相較人少的地方坐,剛好離吹風口也遠,暖和一點。
溫朝安要挨個把圖書館參觀一遍,他從底層起一個架看,不管是不是他感興趣的書,都要挨個掃一遍才算行,不然心裏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麽,看不安穩。
周茸随他走了幾步就不想走了,讓溫朝安看完了去剛剛坐下的地方找他。
溫朝安要把書名都掃一遍也就算了,可他不只這樣,每逢看到感興趣的書還會拿下來翻一翻,也不從頭看,就在中間挑一頁,看上眼了一站就是十多分鐘,等這十幾分鐘站完了,他才默默看下書名,記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還寫分類,要做小筆記,認認真真地給自己屯精神食糧。
他這樣就很耗時間,兩個小時也沒看完一架書,他簡直就像一只在書架前長跑的蝸牛,每挪一步都需要時間醞釀。
等溫朝安終于把一小塊分區篩選完了,周茸已經閑得拿起小說看了,而且看完了兩本。
周茸和他發消息:“哥,我餓了。”
溫朝安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六點了,他很是驚訝,一點沒發現時間過得這麽快。
他回複周茸:“茸茸,不好意思啊,我沒看見時間,我去下洗手間,馬上就出來。”
周茸秒回,大大方方的:“沒事兒,哥你別着急,我等你。”
溫朝安看了一天書,也喝了一天水,現在急需去廁所釋放一下。他按照指示牌走到洗手間,裏面沒幾個人,他完事兒之後洗了洗手就準備走,忽然聽見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溫朝安愣了愣,想起曾經在學校裏同學講過的鬼故事,他四下看了看,剛才廁所裏明明還有幾個人的,可現在除了自己似乎一個都沒有了。
排風口的風“呼呼”地吹,溫朝安背後竄起一層寒意,下意識抱了抱手臂。
也許是幻聽……
溫朝安順了順自己的胸口,朝門口走去,誰知身後又是一陣窸窣,還有一聲輕咳,那個聲音嘀咕道:“卧槽,快臭死我了……”
溫朝安腳下一頓,回頭看過去,廁所裏空無一人,并排的隔間大都是敞着門,不過确實有一間緊緊關閉。
難道真的是有人?
溫朝安遲疑兩秒,轉身輕手輕腳地走到那個小隔間門口,靜悄悄地聽。
隔了一會,裏面發出聲響。
“哎……”裏面的人不知道是第幾回嘆氣了,聲音很拖沓,“大——哥——你——到——哪——了?”
似乎是條語音信息,溫朝安聽見“咻”的一聲。
“拜托,半個小時之前你就讓我等十分鐘,現在怎麽還是十分鐘?”
“我操,我現在腿都沒知覺了。”
“我只想從廁所出去。”
“老天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什麽?快來好嗎?我、需、要、紙、速、度、了、求、你。”
“求!你!”
“操……”
那人的聲音刻意壓低,大概是覺得自己現下的狀态并不光彩,不想被人聽見,不過盡管如此,溫朝安還是聽出了一絲熟悉的感覺,等那人又多說了幾句,溫朝安就聽出是誰了。
陸!
淺!
頌!
這三個字在他腦中炸開,他在意識到這三個字是指誰的時候,他就心中怦怦地開始跳。
怎麽是他啊?怎麽又是他啊?
溫朝安腦中蹦出一個念頭,書本中說的果然是對的——人生何處不相逢。
不過……他尴尬地張了張嘴,心想,這種相逢是不是有點太、太、太奇妙了?
溫朝安輕輕擡手,敲了敲門:“那個……”
他話音未落,裏面突然傳出一聲悶響,是手臂輕輕撞到隔間牆上發出的那種聲音,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人聲吓得不輕。
裏面的人沒有說話。
溫朝安吞了口唾沫,似乎有些口幹,他沉住嗓音,使聲音和平時變得不同:“你、你好。”
“……”
門裏門外一陣詭異的沉默。
等了幾秒,溫朝安再度開口,輕聲道:“你好,你是需要紙嗎?”
“……”沒人回答。
這個死寂般的沉默持續了将近兩分鐘,溫朝安聽見洗手間門外有低聲交談的聲音,應該是有人要進來了,他趕緊從包裏掏出一包餐巾紙,蹲往門下的空檔一送:“我有的,給你。有、有人來了,你快拿着。”
溫朝安覺得頭皮都有些發麻,好像自己在幹什麽不能上臺面的壞事。
裏面的人不知是聽出了他的緊張,還是發現有人進來也有些急了,溫朝安只感覺手中一輕,紙包被拿走了,他心中就如釋重負一般,站起了身。
正巧,來人進門了,溫朝安便趕緊假裝成自己剛出來的樣子,去洗手臺沖了沖手,再走了出去。
陸淺頌盯着手中的紙包說不出話來。
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先從廁所出去,還是先吐槽下今天發生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原地思考了幾秒鐘,覺得太臭了,還是先收拾收拾出去。
十分鐘後,他在圖書館外面見到了大老遠跑來給他送紙的沈青湖。
沈青湖笑了他一頓,問他怎麽出來的。
陸淺頌說:“有個好心人借紙給我了。”
“哈,好心人?”沈青湖哼笑了一聲。
“确實是個好心人。”
陸淺頌想了想說:“感覺什麽地方聽見過,我還看見他是書包還是什麽上面挂了一個藍色的……”
陸淺頌突然停住不說了,他看見圖書館大門口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見過幾次的顧餘岳的同學,好像叫周茸的,另一個是……
另一個少年和周茸并排走着,身上背了一個黑色的單肩運動包,淺藍的挂件十分顯眼,随着少年走動的步伐一晃一晃,不知道兩人正在說什麽,他臉上有一抹微紅,腼腆地笑着。
白色的運動鞋,黑色的包,藍色的挂件,熟悉的聲音——
這不正是在醫院裏見過的那個小同學嗎?
陸淺頌微微挑了下眉,低低笑了一聲。
“怎麽了?”沈青湖随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什麽也沒看到,“你突然笑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突然發現了個有意思的事情。”
陸淺頌扯了一下自己因為出汗而貼在皮膚上的腕表,說:“明天我就不和你一起了,有點事要辦。”
他決定明天還要來一趟圖書館,非要知道那個小同學叫什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