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屋外的動靜袁湘湘聽得見,可她懶得管,反而借着這個閑功夫翻起了偷偷買的小話本,那上面的故事纏綿悱恻,愛恨別離,好看,好看。
尤其是那個将軍和娘子的故事,将軍一臉陽剛之氣,身材魁梧,高個大長腿。與他家武藝高強的小娘子征戰沙場,夫唱婦随。她已經反複看了好幾遍,好看,真好看。
顏逸走到她身後,見她一直盯着描寫将軍外表那頁,看了一遍又一遍,滿臉陶醉的表情。拳頭是捏緊又放開,放開又捏緊,終于忍不住說:“師父,有那麽好看麽?”
“好看。”袁湘湘眼皮都沒擡。
顏逸忍無可忍,坐到她身邊,将她手裏的書一把抽走:“再好看能有你徒弟好看?”他擡着下巴歪着頭,“看看看,你徒弟多好看。”
不是顏逸自恃甚高,而是方圓百裏,誰不說他顏逸是最帥氣的男子?他這叫有自知自明。
可一個人一個審美,雖然顏逸是公認的美男子,但此刻袁湘湘滿腦子都是一身英雄氣,全身孔武有力,聲如洪鐘,頂天立地鐵塔似的漢子。哪還把他這個全身氣質幹淨清透,面皮白得透亮,眉目精致俊俏的小白臉子放在眼裏?
“呵呵呵,你臉皮越來越厚了。”袁湘湘幹笑幾聲,奪回話本,沒好氣地說,“練功去。”
顏逸将身體靠過去了一點:“師父,剛才有人跟咱們提親,你怎麽想?”
袁湘湘翻開話本,繼續眼饞書裏面的将軍:“我自然是不應的。你倒可以選一個合适的姑娘,自然,你的事你自己決定,與我無關。只要把顏家武藝教完,幫助你理好家,再看你成個家,我就離開這了。”
顏逸覺得剛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一下子又燒起來了,他冷笑着,問:“師父要去哪?”
袁湘湘低頭看話本,沒注意他的表情:“不知道,大概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天涯有遮風避雨的地方嗎?四海有蘇嬷嬷炖的雞湯嗎?如果要去風餐露宿,不如留在顏家,”他笑了笑,“做女主人。”
心尖尖猛地一震,袁湘湘擡起眼睛,有點懵:“可,這是你家啊。”
顏逸豁出去了,故作鎮靜地說:“若師父願意,這裏就是你家。”
袁湘湘有點心慌:“胡說八道什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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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顏逸笑笑,起身出了門。
蘇嬷嬷守在門口,見顏逸出來,壓低聲音說:“少爺,袁姑娘有點糊塗,你要說得明白點。”
顏逸淡淡一笑。
袁湘湘一人坐在房間裏,腦子有點暈。她呆了片刻,又摸了摸臉頰,緋燙。
沒過幾天,大夫素大叔來了。
素大叔是袁湘湘的朋友,因袁湘湘的請托,每月來給顏逸紮針催動經脈,提高顏逸修習武功的速度。初時顏逸還對素大叔有所防備,他擔心素大叔和袁湘湘都是江湖中人,萬一哪天素大叔一聲招呼,袁湘湘就跟着人家跑到萬裏之外打架去了,找都找不到,該怎麽辦?但認識久了,顏逸也就放心多了。不過不管顏逸再怎麽套話,素大叔都對袁湘湘的過往守口如瓶。
“素大叔,我師父可有心上人?”紮針時,趴在床上的顏逸突然問。
“沒有。”
可還沒等顏逸高興夠,素大叔又說,“有心悅她的人。”
顏逸急了。
感覺到他渾身肌肉一緊,素大叔冷笑道:“她是傻點,但是人靠得住,有人心悅她奇怪嗎?反而是你,你都不知道你師父是誰,便敢肖想她?”不過是個小年輕,顏逸心裏的小算盤在素大叔眼裏一覽無餘,都是男人嘛。
顏逸毫不遲疑:“她是袁湘湘。”
素大叔嘆了口氣:“我認識的她可不叫袁湘湘。”
“可她就是袁湘湘。”
素大叔沉吟片刻,笑了笑:“嗯,她叫袁湘湘。”他又吸了一口氣,“你想和她在一起?可她是你師父,你們是師徒。”
顏逸笑了:“我不在意,她會在意嗎?”
素大叔也笑了:“若她不想在意,便不在意。若她想要借口,便在意。”
顏逸長舒一口氣,眼神越發堅定:“那就好,多謝素大叔提點。”
紮完針,袁湘湘送素大叔出門。兩人走到門外牆角,袁湘湘迅速掏出一根金條遞給素大叔:“勞駕,這次的車馬費。”
有件事顏逸不知道,素大叔是魇宮的魔醫。
魇宮的經脈催動提功術一般人無福消受,不是說它危險,而是因為它貴。在修習武功的初期使用此術,催動一次頂別人修煉一個月的效果,是真真正正的不勞而獲。魇宮是魔道,但也做生意,袁湘湘以普通人的身份跟魇宮做了交易,這才請動了素大叔。可顏家雖說家境殷實,也浪費不起這份錢,所以袁湘湘也沒讓顏逸知道,私底下把自己存得那點積蓄全搭進去了。
“下個月還要我來?”素大叔好心提醒,“錢都花光了,你以後怎麽辦?因為那小子長得俊,你動心了?”
袁湘湘揚揚眉:“開什麽玩笑?我說過,當年我偷顏家秘籍,顏老爺子不僅沒怪我,還親自指點我,于我有半師的情誼。他是對我最好的人,我得報他的恩。”
“得得得,酸牙。”素大叔看看左右,飛快将一瓶藥塞到她手裏,“你闖刀山火海時受的傷還疼吧?送你的,每天抹抹。我看你就是個傻子,為了離開魇宮報恩命都差點沒了。”
袁湘湘斂眸,将那瓶藥收好:“我離開魇宮是不想再過那種生活。來世間一次,總得真正活得像個人吧,我不想做一輩子都渾渾噩噩的工具。”
素大叔笑了笑:“你呀,就是年輕能折騰。我是不敢了,好好在魇宮呆着吧,茍活也好,至少活着。”
袁湘湘笑了:“放心吧素大叔,待妹妹我發達了,一定不會忘了你。”
素大叔笑得眼都彎了:“如此我先謝過。哎,說真的,你的小徒弟好像對你有意思。”
聞言袁湘湘面頰頓時通紅:“你消遣我?”
“誰消遣你,我是想祝福你。無論如何,大叔我希望你能有個家,能得到幸福,有人真心疼真心愛,蠻好的。”說到這,素大叔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愛人,竟忍不住紅了眼眶,“湘湘,要惜緣吶。”
當年,素大叔為了救自己愛人,身為醫學世家傳人的他為了獲得活人的心肺,主動投靠魇宮。然即使他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救活自己的妻子,還把自己變成了殺人無數的魔醫。
……
素大叔走後,袁湘湘跳上屋頂,坐在屋脊上靜靜地看着星星。星河璀璨,籠罩着天地,人在星空下渺小得像一粒沙塵。
她不禁回憶起了自己血色彌漫的過去。
當年,她曾是富庶人家的獨女。她還記得小時候,爹爹手把手教她彈琴,寫字,畫畫。母親溫柔娴淑,調得一手好香。
可後來爹娘早逝,族裏的叔叔伯伯闖進她的家吃絕戶,霸占了她的家産,還将她賣進了煙花之地。才十歲,就有那不是人的東西花重金要買她的花開。她殺了那個東西,被打得半死後入選魇宮,成了楚寒的練蠱材料……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那個只有十六歲的惡魔少年楚寒一把将她推下蠱坑,蠱坑裏還關着十幾個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沒水,沒食物,沒有光。
楚寒從上面丢下一把刀,冷冷地抛下一句話:“只能出來一個人。”
後來蠱坑裏發生了什麽,她已經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她那段時間沒事就回憶娘親的調香方子,總算熬了下來。三十天後,她抓住上面丢下來的繩梯,爬出了惡臭的蠱坑,成了羅剎女。
掙紮,憤怒,不甘,漠然……
她的情緒在回憶中反複煎熬。
直到她想到了當下,腦海裏浮出顏逸的模樣,瞬間心底歸于平靜。
“臭小子……”她的心情突然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