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顏逸選房子的眼光不錯,袁湘湘沒挑出什麽毛病,拍板将新房的事定了下來。
簽好房契,兩人在縣府閑逛,袁湘湘少不得又将那些小吃吃了一遍。一直逛到晚上,運河馄饨鋪邊,吃完兩碗馄饨的袁湘湘積食了,腸胃脹得難受。
“顏逸,我肚子疼。”
顏逸又氣又好笑:“吃那麽多能不疼,走,去藥鋪買點消食茶喝。”
袁湘湘很沒出息地表示:“走不動,想吐。”
“那師父你在這等着。”顏逸只得叮囑她呆着別動,自己去買消食茶。
他剛走,袁湘湘收起笑容,也起身離開。
縣府西邊的小院子中,一個少年滿頭大汗地沖進一間破舊的屋子,壓低了聲音喊:“奶奶,這次看清楚了,是她,就是她,羅剎女。”
屋內,一個佝偻着背的老妪雙眼一亮,丢掉手中的活計,老淚縱橫:“老天有眼,原本流落至此,倒叫我們遇着仇人。”她對少年道,“孩子,快,快修書通知佟長老。”
少年點點頭:“唉。”然後跑到桌邊,找出筆墨紙硯寫信。
“打擾了。”一道清澈的聲音傳來。
少年渾身一僵,扭頭,驚恐地看着走進來的人。
“上次跟着我,這次又跟着我,想必是故人了。”袁湘湘晃着指尖夾着的一根狗尾巴草,懶洋洋地走了進來。表情漫不經心,意味深長地盯着兩人,眼角透着一股子勾人的媚。
少年兩腿直打哆嗦,幾乎快要暈過去。前兩次見到她,她都是一副笑嘻嘻,純良無害的美麗姑娘的樣子。如今這周身的邪氣,和當年闖入他家,殺了他的父親和叔伯,站在血泊中拿着小手絹翹着小手指頭,懶洋洋擦着回旋镖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當年饒你一命的時候不是說得很清楚,留你一條命侍奉你奶奶麽?”袁湘湘擡擡眼皮,問少年,“偷偷跟我兩次,必是想對我不利。怎麽,忘了我曾經說過的話?”
少年怕得說不出話來,是啦,他怎麽光顧着想報仇,忘了羅剎女又多可怕,也忘了羅剎女曾經說過的:我饒你一命,你若想報仇,我就把你的命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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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奶奶也恢複了理智,畢竟是上了年紀見過世面,她噗通一下跪地,苦苦哀求:“對不住,姑娘,我們是一時迷了心竅,我們不報仇了,我們絕不說出去。……”
……
看對方和蘇嬷嬷年紀一樣大,袁湘湘覺得吓吓他們也就夠了。
她瞥了一眼少年寫的紙條:
羅剎女在永州城一帶出現,與顏氏男顏逸姘居。
忍不住莞爾一笑:“胡說八道,我是他師父。”
說完,她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她定住腳步,自言自語:“原本想再饒你一次,仔細想想,不行。”
少年大呼不妙,剛想逃,袁湘湘身影一閃閃到他身後,貼着他的耳朵幽幽地說:“放心,你奶奶年紀大了,我會送她一起去的。”
……
沒多久,袁湘湘哼着小曲,步履輕快地跳上屋頂飛走了。她像貓捉老鼠似的,不停地反悔,一會兒殺一會兒放,戲弄了對方好幾次,确定對方吓破了膽才離開。
屋內,吓尿了的祖孫倆緊緊擁抱在一起,不停地抖。
“搬家,快搬,離那個女人越遠越好。”親眼見到羅剎女,少年的奶奶才意識到報仇什麽的,跟命比起來一點不重要,保住孫兒命要緊。
少年連連點頭。
就在這時,又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祖孫倆一看,來的是個中年男子。一襲潤帖的錦緞黑衣,繡着暗色雲紋。俊美的五官,只是眼裏透出的光沒有一絲溫度,好像根本沒看到眼前的倆人似的。
“你……”少年的奶奶剛一開口,喉嚨裏就湧出一股血腥氣,雙眼圓睜,倒地立撲。
一看身旁的人脖子上多了一個空洞,少年吓得目瞪口呆,居然忘了傷心。他呆呆地問男子:“你,你,你是誰呀,是羅剎女的同夥?”
伸手,抓住飛回來的回旋镖,男子瞥了少年一眼,冷冷道:“我是她的師父……”
少年慌忙磕頭:“她剛才放過我了……”話未說完,一把回旋镖從他腦後紮入,刺穿了他的喉嚨。
後退一步避開地上流淌的血液,男人轉身離開,聲音冷冷的:“我養的小東西我可以打可以殺,你算什麽東西,竟想害她?”
大榕樹下的七大姑八大姨正熱鬧地讨論着縣府裏的兇案,據王大嬸做捕快的表弟說,死的是一對逃荒的祖孫,沒親沒故的,身上也沒什麽錢,莫名其妙被人殺了。據說,祖孫倆是江湖中人,估摸着是被仇家尋仇了。官府不管江湖事,這案子是很難破了。
正聊得起勁,就看見鎮上的張媒婆從榕樹下路過。
有人問:“張大姐,今天去哪家做善事啊?”
張媒婆受了請托,急着趕路,只是一邊走一邊回道:“顏家。”
沒多久,大家又看到李媒婆從樹下路過。
“李大姐,去哪牽線吶?”
李媒婆也很急:“顏家。”
這天,鎮上的媒婆登了顏家的門,還一下子來了兩個,一個張媒婆一個李媒婆。
張媒婆是來替王家姑娘和顏逸做媒的,顏家家大業大,顏逸又一表人才,前些日子聽人傳,說住在顏家的姑娘說了,顏逸沒同人訂婚。于是王家趕緊請了媒婆替自家女兒做媒。
李媒婆是來替鎮南的酒家李掌櫃和袁湘湘做媒的,酒家掌櫃前兩年沒了夫人,帶着兩個孩子艱難。他見過袁湘湘的模樣,那叫一個美麗動人,閉月羞花,就是年紀大了點。所以一聽李家小媳婦兒說袁湘湘想找婆家,就趕緊請了李媒婆做媒。
兩位媒婆一見同行,剛開始還無比警惕,怕對方是來搶生意的。溝通了一下才發現雙方的目标沒沖突,就一唱一和地捧起了對方的場。從好事成雙一直說到了以後給顏逸和袁湘湘的孩子訂娃娃親。
兩人聲音,口才好,吉利話說得一套一套的,堵得袁湘湘根本張不開嘴。
袁湘湘被她們吵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加之這兩天有點心事,怕自己忍不住劈了兩個媒婆,趕緊鑽到自己房裏躲清淨去了。
只剩下顏逸留下前廳,面皮在兩個媒婆的聲音荼毒下越來越白。
終于,他大吼一聲:“都滾出去!”
兩個媒婆叽叽喳喳的聲音一下子全被壓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顏逸。
顏少爺她們以前是見過的,見誰都一臉和善笑,哪見過他腦門青筋蹦出,咬牙切齒像是要揍人的模樣?再加上這幾年顏逸刻苦練功,體格壯了不少,個子還高,光是站在那渾身就散發着一股壓迫人的氣勢。
還沒等兩個媒婆回過味,蘇嬷嬷又端着一盆水沖過來,往兩人腳下一潑,然後指着兩人的鼻子罵道:“你們倆專司做媒,對鎮上的小子丫頭了如指掌,難道不知我家少爺和袁小姐,那是我家老爺訂下的。他們天天吃在一塊兒住在一塊兒,不成親還能做什麽,就等好日子辦事兒。你們倒好,為了點酬金來做拆人姻緣的媒,不怕報應啊。”
李媒婆讪讪道:“他們不是互稱師徒嗎?再說,是袁姑娘自己說她和顏少爺沒訂親。”
蘇嬷嬷往地上啐了一口:“有一樣大的師徒嗎?小兩口就喜歡以師徒相稱礙着誰了?再說姑娘臉皮薄,和誰訂親還能跟外人說嗎?”
兩個媒婆終于在蘇嬷嬷的臭罵聲中告辭離開。
蘇嬷嬷又放下水盆,沖着顏逸一頓嚷嚷:“臭小子你們什麽時候辦事兒,磨磨蹭蹭的,難道非要等我老得帶不動孫子才成親麽?”
聞言顏逸一愣,随後臉皮一紅。往常雖然蘇嬷嬷總撮合他和袁湘湘,但這還是蘇嬷嬷第一次,明晃晃地将他和袁湘湘的事擺上桌面。
“蘇嬷嬷,我……”他羞答答地低下了頭,但害羞歸害羞,卻沒覺得一絲不合理。同袁湘湘成親的念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已在他心底生根發芽,他已經無法想象自己的妻子會是別人了。她是他的師父,那又如何?他孑然一身,就算他亂了人倫,誰又管得着?
“你什麽你?”蘇嬷嬷故意提高聲調,沖袁湘湘的房間喊道,“你不好意思提,我去提。天天一塊混,都成老姑娘老小子了,還不成親,這是要作甚?想顏家絕後麽?”
顏逸被逼無奈,将蘇嬷嬷推了開:“嬷嬷,您別說了,我們的事我們自己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