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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想想都覺得靈異,更別說是親眼所見了。

蘭渃希望能在這株靈異的樹上找到一點能吃的東西,于是向它走去。

她忽然覺得有一股溫暖的氣息在周身游移,随着她的步伐逐漸将她包裹。

蘭渃在感到舒适之餘也感到驚異。這菩提能在陰冷的谷底生存,原來是因為它自帶發熱功能。果然是不一般。

她要是在這樹上弄點什麽吃了,應該不會得罪什麽神靈……吧?

蘭渃走到菩提樹下,脫掉穿着嫌熱的外袍擱在一邊,呼了口氣。

珍珠也從她懷裏跳出來,以防被熱死。

微風吹拂,一枚樹葉飄落在蘭渃眼前。

蘭渃感覺那葉子怪怪的。這紋理似乎很不同?

她拾起那枚葉子仔細看,驚覺那上面有字。

“境生魂善無滅魂惡誅覺解。”

“跟佛經似的……”蘭渃正喃喃着,忽然眼前一亮,緊接着心下一動,一瞬間似乎看見了什麽東西。

她再定睛看,葉子還是那片葉子。

她又把那句子讀了讀,也是一頭霧水,只得暗暗把那句話記下了。

把葉子扔在一邊,蘭渃再度仰視這棵樹。

“哈哈!有吃的了!”樹上那些紅紅的不是菩提果又是什麽?

蘭渃活動活動腿腳就往樹上爬。

“喵嗚!”珍珠及時扯上了她的衣擺。找吃的,帶我一個!

樹太高,樹枝太長,蘭渃爬得太費力。

不過,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一個饑餓的人對食物的向往……

“終于摘到了!”蘭渃照着剛摘下的菩提果就親了一口。

珍珠毫不客氣地把菩提果搶過來,照着它就咬了一口。

“這是我摘的!”蘭渃氣得冒煙,但果子已經被咬過了她也不可能再搶過來吃,“去,摘一個來賠我!”

珍珠三兩下把那個菩提果啃得精光,這才準備去完成主子的要求。

一陣狂風忽然刮來,刮得樹枝劇烈搖動。

“救命呀——”

“喵嗚——”

壓根兒沒防備的一人一寵被很幹脆地甩了出去……

甩進了一個山洞裏。

蘭渃簡直欲哭無淚了。她從鬼摩崖掉下來然後掉進了山谷,現在又掉進了山谷裏這長年不見陽光的山洞!丫的誰想得到這菩提樹後面有這麽一個山洞啊?還不知道它有多深呢!

蘭渃正欲調動心力,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下墜,而是懸在了空中。

她小腿一使力,整個人竟真又離洞口近了些。

哈?這是獲得了輕功的節奏?

滿心歡喜的蘭渃正要就此出洞,不料洞口忽然不見了。

嘎嘎的怪笑聲忽然在山洞裏回響。

靠!這居然是一個住滿了鬼的山洞!

是那株菩提樹在報複她吧?唉,還是把神靈給得罪喽。

……等等,神靈?那葉子上的字……

直覺告訴她,那和她現在擁有的輕功有關!

TMD!要不是她貪嘴去摘那菩提果,以這輕功的能耐她現在應該已經出了鬼摩崖了!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蘭渃忽然想起了山谷裏白氣彌漫的那晚。

所謂幻象,皆由心生。心無塵埃,則鬼魅不侵。

洞口的光線被黑暗淹沒,靈臺卻劈出一道明亮。

目光不帶感情地掠過,一道銀光閃現,馳掣當空,雷霆乍驚。

喧嚣在洞中炸開,隐約可見黑影驚慌地穿行。

它們害怕光明,害怕真正的實力。

蘭渃的唇角沒有笑意。她知道鬼魅在紛紛逃竄,但四周的黑幕并沒有拉開的跡象。

這些鬼怕她,卻并不遁走。

是因為她們有所依仗?

蘭渃淩空一躍,照着記憶中洞口的方向劈出一道冰寒。

同樣的喧嚣響起,卻仍不見光明。

這洞中的鬼數不勝數!驚走了一批,還有一大批。

如此,她又怎麽找到洞口,離開這地方?

她清楚那是幻象,也清楚自己內心沒有一絲害怕。

那麽,幻象從何而起?

蘭渃的嘴角勾起凜冽的弧度。

不知其生于何處,但使其滅于此處!

一道真正徹寒的冰光劃出,無情所過,鬼影盡化冰棱花——

——

高處瑟風動,珠簾清響。

杏黃色裙袍的人兒極輕地嘆了口氣。

她椅上雕着的四爪飛龍,恍惚間又多了幾分滄桑沉澱。

“既然南清情況如此緊急,那麽你還是去一趟吧。”她看着面前一直抿唇沉默的年輕人,“渃兒的事,有本宮在。”

冥昭的沉郁卻未得絲毫舒緩。

風雲真是剎那間變幻。他與蘭渃回瑤京還不到十天,北寒竟就與南清完全撕破臉,理由是南清霸占了象征北寒皇室的一件寶物,這種行為是對北寒的亵渎。

從來不和他打交道的羽夕竟也發來密報,說北寒南清已經在邊境交手,南清兵力稍少。

渃兒的事他自然擔心,然而他最擔心的還是瑤國。北寒與南清若真開戰,他和渃兒必将卷入其中。如此一來,多少年與世隔絕的瑤國當真能和此事毫無幹系?

依目前的形勢,南清的實力雖有提高,卻還是不及北寒的,更不說南清如今兵力上還處劣勢。他和渃兒如果想幫助南清,現在只能用他二人的隐衛。可他們的隐衛畢竟不是正規軍隊,人數也有限,能幫上多大的忙呢?再說渃兒還在鬼摩崖……

“姑姑在,我自然放心渃兒的事。”冥昭眉頭輕蹙,“只怕必要之時,還是要借用軍隊。”

白杳不自覺地彎了嘴角:“是怕牽連到瑤國?”

“瑤國上上下下,真的希望和外界有瓜葛麽?”

“什麽上上下下。”白杳輕笑得随意,“只要上層就夠了。”

冥昭眸中琉璃波痕劃過:“那麽,上層真的希望和外界有瓜葛麽?”

“是啊,朝中那一排高官大員不同意,兵似乎是調不了的。”淺淺的魚尾紋沁出狡黠的笑意,“然而有一支軍隊不用。”

冥昭挑眉:“朱雀營的後備軍?”

當初伊湄考中武狀元之後先領過一段時間的皇家禁衛,後來她調任朱雀大将軍,她以前帶的那支禁衛也跟着并進了朱雀營。經過好幾年的經營,如今這支作為後備軍的隊伍已發展至一萬人,其力量不可小觑。

這支軍隊來源特殊,現又是伊湄的嫡系,調動起來其實只要一道攝政手谕,的确是方便。

白杳點頭微笑:“上次伊湄那丫頭就想着跟你們出瑤國了,不料被她爹給攔住。她還真真切切和她爹吵了一架呢。這次若要她去,她可是巴不得的。”

冥昭那緊繃的臉色這才見松懈:“只是,姑姑您真的希望瑤國和外界有瓜葛麽?”

白杳淡淡一笑:“瑤國封閉了這麽多年,封閉夠了,該和外界通有無了。”

“其實,本宮願不願,又有什麽關系呢?決定瑤國未來的權力,過去不在于本宮,現在不在于本宮,将來也不會在于本宮。”

“瑤國要不要和外界有瓜葛?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渃兒。本宮想,她是願的吧。”白杳靠在椅背上,模樣怡然自足。

“瑤國新的五葉蘭回來了。未來,就交給她吧。”

——

聲析江河,勢崩雷電。主客相搏,山川震眩。

白鹿河南岸的平原上,南清十六萬駐防與北寒十八萬人馬已經激戰了三天三夜。

血溪流下草坡,散進煙波浩渺的白鹿河,一點紅光閃過,無影無蹤。

遠岸方圓十餘裏,折戟,煙塵,腥風。

昔日無垠閃爍着的稻芒化作枯黃硝煙,沉寂荒野此時不知應着誰的谶言。

誰的期待,誰的無奈。

獸革縫成的軍靴踏過早已被踩折了無數次的枯草。

“這裏的南清兵應該死光了吧。”

黑色獸旗駐足,一面瞭望,一面宣告占有。

“呵,南清兵都是個什麽玩意,能抵擋咱們的神勇?--都尉大人喝口水吧。”

那被稱作都尉的人張狂一笑,伸手接過水袋,仰頭就灌。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地皮突然從枯草地上一躍而起--

“去你奶奶的--”

嗤的一聲,極輕又極重,水袋落地,水和着血灑落。

都尉向後一仰,倒地。

方才遞水的那個小兵身形一震,霍然回首,便見一排仿佛地皮的人已經站起。

而他的身軀,已被一柄缺口的長矛,刺穿。

這種時候,他竟然微微笑了。

他右手猛地一揮!

衆人臉色皆變,果然見天光一閃。

信號彈!

前來查探的這幾個北寒兵算不得什麽,這信號彈一發,衆人将面對的可能是數萬北寒人馬!

眼神仍然微紅的老将軍把匕首在身上抹了幾下,抹去匕首上沾染的北寒都尉的血。

他為保衛南清出生入死已經三十多年,早就戰功赫赫。可直到如今,他每次作戰仍要身先士卒。

為什麽?他說:咱們都是為了保衛南清流血,這是光榮!

但豪情并不是莽撞。須知老将軍最喜歡玩的一招就是奇襲。

老将軍為了剛才的突襲命他的軍隊全軍解甲,只留戰袍裏面的細甲和護心甲。

他随手抹了一把臉,拍拍身上的灰。

三天沒合眼了。雖然他渾身都是幹涸的血跡,花白的頭發胡子上全沾着沙土,模樣稱得上邋遢,但那雙眼睛還是神采奕奕。

他看着手下把北寒數百人的小分隊清理幹淨。

那枚信號彈無疑毀了他的計劃。他本來是要伏擊大部隊的。

探查小分隊就有數百人,那大部隊……

現在沒遭遇大部隊,也是一種幸運。

他的隊伍是右翼的主力,打到現在還有三四萬人。然而來敵數目,甚至可能是他們的兩倍。

“探查。”

“在!”

“去探前方有多少敵軍。”

“是!”

他毫無波瀾的目光投向北方的地平線。

天地浩蕩,風雲蒼茫。

不一會,探查飛身返回。

“前方大約有五萬五千敵軍!”

老将軍喃喃出聲:“五萬五……”

雖然他的部隊是右翼,實力卻可以算得上精銳。這要是和北寒遭遇上了,必然是一場惡戰。

他一揮手:“歸位待命。”

此刻,荒野寂靜,人馬屏息。

沉默,是為了下一刻的爆發。

耳廓貼地,凝神靜聽的探查員忽然道:“來了!”

老将軍的眸光轉瞬間亮了,亮得像待戰的老公牛的眼眸。

接着,一聲暴吼沖出喉嚨:“誓死決戰!”

身後聲音如雷,同仇敵忾:“誓死決戰!”

這聲響,震動乾坤,震動煙塵。

那煙塵滾動,滾動在誰的決心之上。

為國而戰,視死如歸。

“鈎馬手準備!”

有的士兵從背後的行囊裏抽出一件兵器。

它的柄約有五尺,一端是把鈎子,亮閃閃的。

雖然南清的騎兵與北寒相比是差得遠了,但如今,南清還有這一招可與北寒抗衡。

老将軍彎了彎嘴角。是騾子是馬不拉出來溜溜誰知道呢!

刷一聲,寶劍出鞘:“殺!”

是不願驚動寰宇的低喝,卻震動着每個人的心神。

身後是低低的合音:“殺!”

低音如鼓,激起沉睡的血脈。

地平線隐隐可見黑雲壓境,可見戰馬奔騰。

奔騰的又是誰的奮不顧身。

就算早知劣勢,也要奮力一搏。

自己的國土上,沒有撤退!

轉眼間,馬蹄飛揚,驚沙撲面。

忘記了對錯,只知一腔熱血早已沸騰。

黑色的駿馬帶風而過,裹挾着來自草原大漠的風沙般的不可阻擋。

黑旗是劍戟的幕布,光影順利刃而下,挑破了那泥土一般顏色的破衣,露出裏面的金甲。

那金甲的步兵反手一記,招架住那一柄□□。

便在這時,草垛裏翻滾出一道馬鈎,直直将馬腿絆住。

長嘶,馬失前蹄。

而此時,萬箭已至。

箭如雨,血如雨,洗刷這淩亂着仇恨的荒蕪,一次又一次。

微紅的視野裏寒光一閃,老将側身一躲,飛箭擦着左臂飛出。

火辣辣的,裂了舊傷,鮮血如注。

老将軍倏然一聲長嘯,像老公牛的沉怒的悲吼,頃刻引燃了——

多少年的家國憂恨!多少年的離亂悲怆!多少年這血雨腥風裏厮殺!

多少年!何時了!

怎甘心!不甘心!

一輩子!幾輩子!

震亂了腳步!震亂了章法!震亂了這動蕩山河!

那蒼茫大地也忽然一震,恍惚間劍氣蕩過,清風徐來。

“景安王到!”

景安王?

遠方,一路銀白色輕塵從西方沖出,恰是這天地間一抹清光。

而近處,硝煙蕩開,一匹白騎伫立,馬上三面錦紋軍旗,一面朱雀飛舞,一面雍容花開,再一面,可不是繡着景安二字?

景安王!

援兵來了!熱淚,剎那盈眶。

冥昭微收了收馬缰,凝眉。

方才那劍氣一震,算是他宣告出場。那一撥如雨的箭矢被震沒了銳氣,大都軟軟地落在了地上。

兩軍暫得安靜,這一支剛到的輕兵是目光焦點。

粗粗放眼一望,便知南清兵力果然是劣勢,此刻兵力大約只有北寒一半。

他這一萬人馬,能助多少?

不如速戰速決。

心頭一動,南風狂卷,烈火已燃。

火苗遇到滿地枯草,咝咝地興奮。

頃刻火海,燒遍天涯。

彌日的火光灼紅了天空,恍惚間,仿佛霞光。

泣血的霞光,亦是浴火的霞光。

因灼熱而扭曲的空氣裏,依稀見得馬兒驚慌奔逃,依稀見得黑旗淩亂倒下,依稀見得黑甲被火海吞噬。

風雲咒,攪亂這天下風雲。

結局,是一人之力,亦不是。

南清的兵士卻不會考慮這個問題。大火,仿佛在腦海中燒過,怔然。

怔然間只餘兩個字,痛快!

怔然間,那優雅男音響在耳畔:“據說禦駕親征了?皇上在哪裏?”

年輕士兵像是突然驚醒一般,千萬種情緒湧出,一時竟激動得語無倫次:“不,不遠……在南邊……”

作者有話要說:

☆、紅顏心事

西風乍起,龍帳驚動。

急令火傳,層層營門次第開啓。所有士兵都步履匆忙,像要在頃刻間排出一個陣法。

這樣迅速而精确的隊列,只是要在如此倉促的時間裏排出一套儀典,只是要迎接得勝的英雄。

遠遠地,已聽得見馬蹄落在泥土的急響。煙塵随西北風而生。

因為是凱旋而歸,所以輕快。因為是為了肅殺奔赴,所以沉悶。

天色蒼白中微現了青色,更襯得那兩套純黑的衣袍與純黑的馬幽墨一般的深沉,深沉中傲氣,深沉中要燃燒的熱血沸騰。

士卒就位,垂首靜聽。

靜聽那蹄聲如鼓,靜聽那衣袂帶風,靜聽那乾坤扭轉,靜聽那風雷驚動。

金線珠簾之後,那眸光深深一漾,漾出一點笑意。

怎知當日黑白兩騎絕塵去,便是一線轉機。

是命不該絕。

是命裏不該絕。

天意有時垂青,際會有時注定。朝日暮月,當是彼此依存,自有天興,亦自有天亡。

天地精魂代代轉世而一直未果,那是有人妄想阻礙。

卻不知,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而他,也好将那段心事,從此放下,完全放下。

駿馬長嘶未歇,幹淨利落的抱拳禮已展在眼前。

卻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微臣景安(瑤國朱雀将)參見陛下。”

那清脆中積澱了沉穩的聲音,那黑色戰袍包裹着的柔韌身段,像一把水晶的鑰匙,咔嚓的輕微一響,開啓了塵封生鏽的記憶。

春風般晴暖的目光,剎那間起了罕見的漩渦。

那個成熟而隽秀的身影,着實與心底的一個影子重合。

“朱雀……将?”他喃喃出聲,自己卻毫未發覺。

黑衣的女子擡頭,一抹燦然笑意:“朱雀大将軍楚伊湄,參見陛下。”

她随即行禮似的俯首低眉,動作間遮掩了眸光。

眸光複雜。

那打着旋的春風更是一晃。

果然是她。

如此信心滿滿神采飛揚的模樣,一如四年之前,那花雨紛飛的季節。

彈指間四個春秋飛逝,當年那個又好動又愛嬌的小丫頭,如今已是麾下精兵鐵甲的女将。

當年她一去音訊全無;他只知道瑤國是她的故鄉。世事所礙,再不便追尋。

他早已将這段往事深藏,卻是沒想到還會重逢。

在這樣的情況下,以這樣的身份重逢。

滄海桑田,可還續得回過往情誼?

冥昭以極微妙的角度瞟了羽夕一眼。

像是被那一眼驚醒,羽夕唇角一勾,一點一滴,又是那春風化雨:“二位免禮。”

他看向那黑色的窈窕身姿,再無波瀾:“此番多謝将軍鼎力相助。”

“盡綿薄之力而已。”笑意盈盈,掩去一瞬怔愣,一瞬苦澀。

“也多謝冥昭公子相助了。”

冥昭眸光微動:“冥昭也不過盡自己一份責任。陛下要謝的另有其人。”

羽夕會意一笑,屏退了身邊衆人,便微微俯身輕聲問道:“可是該謝謝瑤國攝政?”

“正是。瑤國攝政已經答應,若情況緊急,瑤國無償出一萬精銳相助。陛下您也看見了。”

“麻煩公子替朕帶句話,謝謝,你的姑姑。”羽夕向後一仰,靠在龍椅上,狀似處理完了要事,當下漫不經心,“渃兒呢?”

伊湄低垂的睫毛卻是一顫。

“渃兒正在瑤國準備繼承大統,暫時不便來南清。”

羽夕看了冥昭一眼,就不打算再問下去。

“前幾日收到陛下急函,冥昭看罷實在不解。”冥昭的眸光掠過那貯存二十載春光的淡金色光芒一閃,“莫非北寒真有什麽寶物在南清?”

羽夕答得随意:“朕亦不知。”

“難道陛下就沒有查過?”

羽夕卻玉顏一展,化開萬縷笑意,點點若楊柳春風:“公子一問再問,是真不明朕意?”

冥昭揚眉:“落下把柄總歸是不好。”

羽夕斂了些許笑意:“朕不是沒有懷疑過沒有查過。”

“那麽陛下大概已經知道是何人何事了。”冥昭放輕了聲音,“陛下怎麽打算?”

“有些人不是那麽聽話也不是那麽誠實的。”羽夕随手拿起椅子旁小案上擱着的一本書,卷起,又攤平,“而且可能不那麽聰明。”

冥昭将羽夕的動作盯了半晌,笑意難明:“然而有些事情終究會水落石出。”

羽夕的笑顏輕輕一漾,從容若九天雲光:“到那時候,事情真相如何,也不重要了。”

真是有底氣啊。冥昭的笑意愈發濃了:“這樣再好不過了。”

“現在更需要做的,是保護好它。”羽夕微微一頓,“北寒得了它,對我們沒有好處。”

是“它”,不是“他”。如此諷刺。

冥昭嘴角一抹不易覺察的戲谑:“微臣會盡力的。”

寒扶桑的話看來是真的。只不過,保護好這件東西,就能确保無虞了麽?

羽夕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那默默伫立在一旁的身影。

他和冥昭如此打啞謎,換做以前的她,早就開始問這問那了,現在她卻一聲不吭……

這是她,也不是她。

問流年,究竟淌過多少變遷。

暗自嘆息,且化去這一時傷懷。

“我們與北寒現在只是暫且各自還營。新的戰役幾天後就可能開始。”羽夕眸光炯炯,“今後,還有勞二位了。”

伊湄走出營帳的時候,全身緊繃的神經才在悄然間松弛。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近鄉情怯了。

何曾想見有一天自己這樣面對他,面對這樣的他。

一跪一坐,便是遠隔萬水千山。

幾許多情,不過一朝花開。到頭來,不知可抵得過,金戈鐵馬、血雨腥風。

抵不過,也要看那一朝花開。

——

白鹿河彌漫的霧氣,漫不過北岸的黑色軍營。

“真是沒想到啊。”紫衣妖冶的女子回眸,勾唇,“這一仗敗得值得。”

寒溯淩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不喜不怒。

寒拂煙并沒有因這眼神失了興致,反而向前走了兩步:“寒扶桑不是日月齊光呢。皇兄難道不高興麽?”

既然不是日月齊光,那麽寒扶桑就不再會因此得到擁護!

寒溯淩擡頭看了看她,随意撂下一句:“高興。”

心底卻是冷笑。他失勢的這一年間,北寒已是天翻地覆。寒扶桑已經有足夠的實力,早已不需要日月齊光的幌子了。這女人是真傻還是裝傻?

寒拂煙當然不是真傻。看見寒溯淩如此随意的态度,她立即變了臉色:“皇兄,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寒扶桑坐大!”

還好不是真傻。他可不希望遇到豬隊友。不過她也不聰明。

寒溯淩頭也不擡:“一年過去了都沒辦法阻止他的發展,現在能有什麽辦法?”

“但是……”

“皇妹,我們現在應該考慮的是怎麽把仗打好。這是父皇交給我們的任務。要是連這都辦不好,我們還拿什麽和寒扶桑比?”

“這仗……”寒拂煙咬唇,“沒那珠子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寒溯淩看着她,眸光幽深,“似乎不一定吧。”

寒拂煙美眸睜大。

寒溯淩背過身去,看向身後懸挂着的獸紋的黑旗:“說這一戰是驚喜,倒也不錯。”他聲音低低的,仿佛在笑:“他的前輩怎麽死,就讓他怎麽死吧。”

“可是那珠子……”

寒溯淩冷笑一聲:“他們有本事拿,還得有本事保管。本皇子倒要看看他們能保管到幾時。”

寒拂煙幾乎驚呼出聲:“皇兄是要強行……”

“有何不可!”寒溯淩眸中迸發厲色,“本皇子雖然內力盡失,但是法術的底子還沒丢!這一點小事,不足挂齒。”

寒拂煙默了一會兒,說道:“若對皇兄無礙則可。”

久久不聞寒溯淩聲響,沉吟間的寒拂煙詫異擡眸:“皇兄?”

寒溯淩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你還放不下那個清冥昭?”

寒拂煙心中一驚,口中立即道:“他那麽一而再再而三地傷我,我還記着他做什麽!”

寒溯淩視線飄遠:“沒有就好。”

——

平沙,豔陽,風勁。

彎弓,颔首,弦驚。

軍營裏爆出一陣歡呼:“好箭法!”

那射手放下弓箭,瞟了一眼那貫穿的靶心,笑意微微。

四月初的陽光一閃,勾勒她的倩影。

“這姑娘身上哪有巫術的影子?”一名中年的士卒長樂呵呵地說道。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兩日親眼看見瑤國兵,尤其是今日見着個有血有肉的瑤國姑娘,竟覺得謠言莫名其妙了。人家和他們南清人用的一樣的兵器,使的一樣的方法,究竟哪裏不同了?

一名膽子比較大的青年士兵睜大眼睛問道:“你們瑤國究竟有沒有巫術?”

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那姑娘水靈靈的眸子一轉,紅潤氣色在兩靥沁開:“若說巫術,哪裏沒有呢?武術用邪門了可不就是巫術了?”

“說的在理。”衆人頻頻點頭。

一名士兵玩笑道:“照着這位姑娘這樣,就算瑤國女人都是巫婆我也巴不得娶一個來!”

那姑娘開了顏,便不羞不臊沒心沒肺起來:“這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衆人本是顧及女孩兒家面子都忍着不笑,聽她這麽一挑,都無顧忌地大笑起來。

他們的笑聲簡單,快樂,成了這嚴整軍營裏的別樣風景。

恰好聽見這笑聲的人,也禁不住彎了嘴角。

姑娘雖是笑得一雙眸中波光粼粼,餘光裏卻并未忘了顧盼,因此一眼就瞧見了那緩步而來的黑色身影。

她連忙收了笑意,略略行了個抱拳禮:“闌秋見過大将軍。”

伊湄還未走到跟前,于是點頭致意。

大将軍?女的大将軍?南清沒有!

這不會是瑤國的那個朱雀大将軍吧?

衆人集體抽氣,再呼氣。

瑤國的女人一個比一個漂亮!

這些個漂亮娘們還是帶兵打仗的!

瑤國的女人都這麽牛嗎?瑤國的女人就已經這麽牛了嗎?這教他們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衆人大驚過後,這才發現伊湄已經在面前止步,連忙行禮:“見過朱雀大将軍。”

伊湄颔首,一身黑袍襯得她微笑清雅,此刻卻少有人看得清那眸中一抹濃郁。

像是白狐的黑眸,五分素雅純真,五分靈動狡黠。

如此女子,渾身大将氣度,又不失少女活潑。

這才是真正的她,完整的她。

衆人在心中贊嘆一番,回神之時卻見伊湄拉着闌秋往人群外走。

方才揚言要娶瑤國巫婆的那名士兵見狀,毫不怯縮地大聲道:“大将軍也露一手給我們看看呗。”

伊湄聞言,停了腳步,回眸一笑:“今日就不了。改日戰場上,給你們看。”

那些個南清兵忽然覺得,能看到這朱雀大将軍一身風度就已經很滿足了。

闌秋被伊湄拽着,不禁好奇道:“伊湄姐找我有事?”

外人面前大将軍叫得恭敬,私下裏其實親密得不得了。

伊湄輕笑:“這麽不想離開?你看上哪個南清小子了?”

“他們?本小姐還看不上呢。”闌秋哼了一聲,便笑着搡了伊湄一下,“找我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伊湄目不斜視,“不過是這軍營裏也見不着個女子,怪悶的。”

闌秋的表情意味深長:“唔,好像南清帝有帶宮女來耶……”

伊湄很不自然地微咳了一聲。

闌秋愈發笑開了花:“伊湄姐,老天爺都在幫你呀,好好把握哦。”

伊湄無奈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事的?”

“四年前的事我可沒忘呢。”闌秋目光賊精賊精的。

伊湄撫額,半晌道:“年紀大了多忘事,你別介意哈。”這件事當年她是和闌秋說過的呀。

闌秋:“……”

她斂了笑意道:“伊湄姐可是有什麽難言心事?”

“的确是難言。”伊湄輕嘆。

遠處,一只孤鴻落下。草莽之間,再無蹤跡。

“你可知那日在主帳裏見他,我才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他,已是一國之君,而我,已是鄰國的将軍。端坐的是他,跪下行禮的是我。”伊湄笑容微澀,“不知不覺,我們之間已經隔了這麽多。”

她忽然仰頭,看那蒼茫天空:“一國之君,呵。一後,五妃,九嫔,佳麗三千……”她頓了頓,然後帶了鼻音,“圖他做什麽呢?”

“難道你沒聽說?”闌秋眸光一點細微的盈盈,“南清新皇未立後,未立五妃,無九嫔,宮中女子不過三百?”

“這外面的天下,古往今來多少皇帝無一例外。”伊湄笑了一聲,“就算不是,最後也要被逼成那樣的……”

她倆都沉默了。

荒蕪枯草裏,有綠色點染,不經意間。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闌秋開口了,聲音很輕:“至少,他現在還沒有啊……有些事,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随緣吧。”伊湄微笑,仿佛不曾憂愁,“至于結局,不看就是了。”

伊湄忽然向前一步,轉身。她與闌秋本是肩并肩散着步,這下子她就繞到了闌秋面前。

“聽說你要和琅墨成親了?”

闌秋身形一僵,便索性頓住腳步:“是啊。”

伊湄眸光一動:“你不想嫁給他了?”

“沒有啊。怎麽會。”

“你看上去不那麽高興。”伊湄盯着她低垂的眸,笑,“不忍心琅銀受傷?”

“我沒有不高興。不忍心他?怎麽可能。”目光卻不知道在哪裏游離,“你知道我這個人是很現實的。我要嫁的人是要和我好好過一輩子的。”

“琅銀就不能嗎?我看他最近比琅青還要本分呢。”

“大概是一時厭倦了吧。戰争時期,也沒時間給他享受。”闌秋聲音平淡,平淡得好像真說着別人的故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麽多年,夠她看清一個人了吧。

伊湄聳肩:“你要真這麽理解,我也沒辦法。”停了停,又道:“不過我得說一句,琅銀愛你真是愛慘了。我覺得他這次不是開玩笑。”

身後,一道聲音卻忽然響起,不高不低,細雨吹拂,又美酒溫醇。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伊湄闌秋愕然回首。

果然見羽夕伫立在她們身後,風拂他衣袍而過,卷起一點金光。

他,怎麽會在這裏?

伊湄下意識四下望去,原來她們漫無目的地走着走着就走到主營帳這裏來了。

他聽去了多少?伊湄想着,幸虧方才她們談論的是闌秋的事。

伊湄呵呵笑着回答道:“四處走走罷了。”她希望自己的聲音沒有發抖。

羽夕默了一下,一雙無波的眸子把她們打量了一會兒,說道:“大将軍随朕來一下吧。有要事相商。”

伊湄頭皮一麻,只得道:“好。”

她擡步,回頭看闌秋一眼示意她趕快回去。闌秋卻一邊憋着笑看着她,一邊做着口型。

“加油。”

伊湄轉過眸光,無奈地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後宮位分用的是宋朝的==

☆、幽蘭花開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鬼摩崖歷練:18歲……一場一不小心就會挂的考驗……容易怯場的……變化多端的……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到什麽……那不是我的本意……但是現在我決定叫它【高考玄幻版】就醬紫了不管了……

伊湄因略低着頭,視線落在地面上,故輕易就瞧見了地上靜止的影子。

他怎麽不走了?

她擡頭,見本來靜靜看着她的羽夕轉身擡步。

依稀,他轉身瞬間,一點溫存笑意,暖。

心像被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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