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不複當年純然。那一張白紙上,已有積澱。
她淺笑,笑意靈動得詭谲,将杯中馬奶茶一飲而盡。
一年過去,當時的對手和朋友,也一如當時嘛。除了看她的目光不是從前那般。
她視線掠過,一片深沉的黑色,一片愈發妖冶的紫色,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玉色。
蘭渃垂眸。亂與不亂,了然于心。
一名宮女提着茶壺上前,向蘭渃行了個禮:“公主,請允許奴婢為您添茶。”
寒溯淩眸光一閃。
扶桑原本不平靜的眸中,波瀾忽然轉向。他正欲開口,那邊蘭渃已經笑吟吟地把茶杯遞了過去。
那宮女倒着茶,姿态卻是緊繃,提壺的手一個不穩,茶水就要灑出。
她正暗叫不好,一只素手卻伸過來,穩穩地托住了茶壺。
寒拂煙遠遠瞧見那茶水并未潑出,心下松了口氣。
她暗自慶幸間,正錯過了蘭渃對那宮女的一聲輕喃:“倒茶小心些。”
宮女愕然擡首,正對上蘭渃似笑非笑的眼眸。那目光好像瞬間洞穿了她的內心!
待她回過神來,蘭渃已經拿起茶杯,看向別處。
宮女感到自己腳下一陣發軟。這女子……
這一幕寒拂煙沒看到,寒溯淩和扶桑可是看得清楚。寒溯淩的眸光更加深幽。而扶桑眉間湧動着不明的神色。不過,他們都未料及的是,蘭渃竟毫不猶豫地就将那茶水一飲而盡!
随着她唇角的勾起,衣袖一揚,茶杯哐啷碎地,甚是潇灑。
衆人被那瓷碎聲驚住,一時都沒了言語。
“貴國的馬奶茶手藝是越來越好了。”蘭渃帶笑的目光飄向寒拂煙,“大公主殿下,您能否告訴我那茶水裏面加了什麽新奇玩意兒呢?嗯?鸩酒?蛇毒?”
寒拂煙臉色刷白,但仍鎮靜道:“本公主怎知。”
她知道有毒還喝?而且她安然無恙?!
蘭渃輕笑了一聲。她衣袖再度一揚,嘩啦啦那宮女手中茶壺落地。
茶水在地面上蜿蜒,奶黃色中很快透出明顯的烏黑。
北寒帝的臉色自然不好看:“來人,将這宮女拿下,立斬!”
兩名侍衛立即将那目光已散的宮女拖了下去。
北寒帝看了看蘭渃:“這件事朕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不必了。”蘭渃淺笑,眸中光芒畢現,“這等小事,不勞陛下操心。倒是有件大事,要請陛下做主。”
北寒帝眉頭一動:“什麽事?”
“妾來北寒這一路上,總聽聞人說妾是北寒太子的準太子妃。妾身并未與北寒太子有過婚約,怎的是他準太子妃?還望陛下澄明此事,不要讓天下人看了笑話。”蘭渃不動聲色,餘光瞥見扶桑微露出的震驚與受傷,心下微嘆。
北寒帝表情沉郁下來:“公主這是說的哪裏話?你與扶桑可是有白紙黑字的婚約,難道公主忘記了?”
蘭渃挑眉笑道:“哦?白紙黑字的婚約?勞煩陛下令人取來看看。”
不多時,一張紙送到了蘭渃手中。
蘭渃哈地笑了一聲:“這婚約的內容是昭告了天下的,想必在座各位也都知道了吧?”
她瞟了一眼神情各異的衆人:“可這婚約與本公主有什麽關系?”
四下嘩然。蘭渃公主這是要死不認賬麽?
北寒帝沉聲道:“此話怎講?”
蘭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朗聲說道:“這婚約明明白白是寒扶桑同清蘭渃的婚約,然而本公主閨名白蘭渃!清蘭渃是誰?我不認識!”
話音落下,宛如一個驚雷炸開。蘭渃公主不姓清?她不是南清皇室的人?而白氏家族……那,那不是,瑤國的皇族?!
還是說,這是另一個蘭渃公主?可這樣貌分明沒變啊……
“你是瑤國的公主?”北寒帝眸光亦深。
“正是。”蘭渃張揚一笑,轉身道,“疏影暗香!”
沉思中的扶桑霍然擡頭。
“在!”疏影暗香這種貼身侍衛是可以入宮的。
“本公主尊號全稱如何?”
“大瑤國五葉護國準女王蘭渃公主!”
字字清越,最是激昂!這是真正的驚雷!這位蘭渃公主原來是瑤國準女王!
衆人原本就複雜的目光這一來更加複雜。難怪她不會中毒!她是巫族的後代!
北寒帝盯着她,笑得有點怪異:“原來你是他的女兒……”他忽又一笑:“朕的太子與南清長公主的婚事,似乎與你們瑤國沒什麽關系吧?”
“哦,是嗎?”蘭渃勾唇,不緊不慢地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難道本公主還會去偷南清的東西不成?”
看清那是什麽,衆人倒吸一口冷氣:南清長公主銘牌!
蘭渃微笑着把指尖伸到唇畔,咬下。鮮血滴落在銘牌上,果然見光芒萬丈。
銘牌都認主了,眼前這位不是南清長公主還能是誰?
不待衆人反應,蘭渃又接着說道:“本公主是瑤國公主,也是南清長公主,這都不錯!只有一件事不實,那就是南清長公主不叫清蘭渃!”
四下沉默。因驚訝而沉默,因驚嘆而沉默。
北寒帝的臉上卻不見愁容。他的笑意甚至更濃:“傳朕口谕:朕提議取消本國太子與南清蘭渃公主婚約,南清方面七日內若無異議,則正式取消。”
蘭渃緊繃的神經松了松。這算是取消了。她知道羽夕那邊不會有問題。
那一刻,扶桑的目光裏有霜葉枯萎,有寒風沆砀,也有……釋然。
寒溯淩緊抿的唇忽然松動。他與寒拂煙對視了一眼,均是不可察地一笑。
北寒帝又笑道:“蘭渃公主,朕可要提一句。公主這一好心,如今北寒與南清沒有了聯姻之約,便再無瓜葛。”
蘭渃揚眉:“多謝陛下提醒了。”
——
宮牆外,一輛從白天停到黑夜的馬車。
一道白光倏地鑽入。
“大功告成!”蘭渃撲進冥昭懷裏,照着他的臉就親了一口。
車內高懸的夜明珠的光,照見她立即紅了的臉頰,和他笑意盈盈的眼。
“你怎麽不臉紅……”對!自從與他重逢,就再沒見他臉紅了!而自己,卻是臉皮越來越薄……
“我為什麽要臉紅?”冥昭把試圖逃跑的蘭渃抓了回來。
“你以前……都臉紅的……”他的清香太近,弄得跑了路還沒歇息的她喘不過氣。
“那是……這樣親密的事做多了……”
這麽說,他還想換花樣?換更親密的?……
蘭渃立即将大灰狼推開:“一邊去!”
冥昭心情頗好地将她的小爪子拉過來,親了一下:“我們大婚吧。”
“大婚啊?等我見過扶桑見過羽夕确定了北寒南清兩家不會打起來以後再說吧。”
“等到那時候花都謝了。”冥昭臭臉一擺,“再說北寒南清怎麽可能不打起來?”
蘭渃眯着眼笑道:“我也這麽覺得。”又道:“你覺得北寒會以什麽理由開戰呢?”
冥昭不加思索道:“香無痕。”
“英雄所見略同。”香無痕手上有北寒的把柄呢,上次就說要調查此事的,結果事情一多,就岔過去了。
“要是北寒南清打起來了,”冥昭笑得很期待,“我們也去玩玩吧。”
“從幻蒼山拉一支軍隊出來,呵呵,對他們一定是個驚喜。”恰當的說是驚恐。
誰想得到幻蒼山就是南清和瑤國的國界?蘭渃都沒想到!
那日當她從一處長長的隧道出來,一看到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貌,頓時呆住了。
然後就啊,哦,呀!蒼天啊大地啊,暮翩怎麽一直沒告訴她!
不過南清與瑤國國界絕不止這一處。兩國通商地點就絕不是這裏。
兩人正聊得開心,一陣涼風忽然刮了進來。
只見車門簾被挑起。被一只修長的彈琴的手,挑起。
扶桑正立在車前。
看見裏面的情形,他眸中滾過一道濃濃的傷色,随即斂眉道:“失禮了。”
這情況确實有點尴尬,因為蘭渃堪堪正坐在冥昭腿上,一只手還撂在他的胸膛。
蘭渃瞬間回到規矩的位置,向扶桑淡笑道:“有什麽事嗎?”
冥昭沉着臉,不過并沒打算将扶桑趕走。
“有點話想跟你說。”扶桑看了冥昭一眼。
蘭渃見冥昭沒反對的意思,便道:“進來說吧。”這馬車是夠寬敞。
扶桑在蘭渃冥昭對面坐下,開口便是:“對不起。”
蘭渃淺笑:“我都明白。這沒關系的。”那紙婚約,他怎會主動放手。
冥昭決定保持面癱,保持沉默。
扶桑眸中現出一點光華,但仍被悔色包圍着。
蘭渃含笑道:“你不會只是為了說這個吧?”
“當然不是。”扶桑展顏,暫時冰雪拂去,花開枝頭,“事情的變化你也知道。若有一日北寒與南清兵戎相見,我絕不助北寒。”
渃兒,今生我不可再負你,也絕不再負你。
蘭渃眸光動了動,嘆了一聲。
多情自有無辜誓,怎是紅顏錯。
良久,她道:“你認為北寒會用什麽理由開戰?”
“香無痕。”
果然如此。蘭渃便又問道:“為什麽是他?”
“他手上有北寒的機密。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扶桑抿唇,“作為寒氏家族的一員,恕我只能說這麽多。但是,那樣機密若回歸北寒,對你們沒有好處。”
“既然是機密……他是怎麽弄到手的呢?”
“那件事發生在他為他娘親發喪期間。具體情況我也不知。”
“他娘親……是什麽人?”
扶桑眸光一動,仿佛塵封破出一角:“是我母後的族人。”
蘭渃點點頭:“我知道了。”
“蘭渃。”扶桑凝視着她,“你變了。”
蘭渃微笑着聳了聳肩:“也變了,也沒變。”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恍惚間蘭渃聽見他聲音哽咽,“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蘭渃低頭抿唇,又聽見他斷斷續續的聲音:“當初我沒能趕去……你可知我有多悔……”
“都過去了。”蘭渃臉上漾開笑意,春風化雨,“至少,你我,都還活着,好好地活着。”
冥昭咳嗽了兩聲。
蘭渃無奈一笑,對扶桑道:“你的想法我都知道了。天晚了,快回去吧。”
扶桑再次深深看她,仿佛要把她的面容映在心底:“那,告辭了。”
他起身,挑了車簾,又回頭看着蘭渃:“我們,永遠是知己。”
還未待剛放下的車簾平靜,蘭渃就被冥昭鉗在了懷裏。
只聽他有些恨恨道:“誰跟他做知己!”
蘭渃笑着看他:“怎麽剛才不跟扶桑去說?”
冥昭冷哼道:“我心裏在想什麽他憑什麽知道?”
蘭渃:“……”
這家夥的傲嬌脾氣喲。
——
“她還活着……”
又是一年草長莺飛,那聲音如漣漪一圈一圈,喜悅的香醇。
這一年多來心頭不敢想不能想的那些沉重,忽地一下都散了。心情,突然很明媚,像這三月春光。
“皇上。”身後大臣恭敬俯首。
“那聯姻取消了?”
“北寒說,取消了。”
“再把這個拿去。”羽夕遞出手上拿着的一卷帛書,“昭告天下。”
大臣展軸,見帛書上曰:“蘭渃公主系先皇收養之公主,曾依我族改為清氏。現尋得其親生父母,準其改回原姓白氏。”
“公主墜崖,,期年矣。或曰:此蘭渃公主非彼。是何言!且不論銘牌認主!其姿容傾城,清婉如故,一也。親戚朋友皆相識,經年舊事皆未忘,二也。喚雨之術,濟世之能,但驗之皆存,三也。但更姓氏,則不識其人哉?”
“今其乃瑤國公主,然南清長公主則必為我皇族哉?非也。”
“長公主與北寒太子之婚約,實為清蘭渃與寒扶桑之約,今本國無公主名清蘭渃者,因除婚約,可!”
“蘭渃公主在一日,便為我南清長公主。其乃南清之福也,孰能無之?故朕曰:南清與之共進退!”
大臣緩緩閉上眼睛。
猶記得那年大旱,猶記得那年大雨。
猶記得雨中白衣決然,猶記得自己欣喜若狂。
他,便曾經是當年旱區的一名太守。現在,他已經進入南清行政中樞,成為皇上忠心耿耿的得力助手。
也許從那時起,就注定了死心塌地。
不為靈異,不為神明。只為那一顆舍身濟世心。
羽夕終不聞身後動靜,便轉身詢問:“怎麽不快去?”
那大臣眼中猶存淚光:“是!”
他要把這好消息快點告訴天下百姓:他們的長公主回來了!名正言順地回來了!
如今聯姻取消,長公主身死之事也有了了結,北寒若是要打,那就打吧!南清人正想為長公主報仇呢!
金袍微動,羽夕笑意淡淡。他說她是長公主,她就是。那些膽敢繼續說她不是長公主繼續興風作浪的人,就等着去死吧。
她會成為別國的女王,會與冥昭成婚,會真正從此傲視天下……
那麽,就讓她去吧。
只要她好好活着。
他,已別無他求。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跳崖
作者有話要說: 呵呵今天一萬字送上~
那個,預告一下羽夕的CP估計在後幾章會出來、、嗯,所以把扶桑留給你們所有人啦(*^__^*) 嘻嘻
琵琶聲響,淺吟低唱。輕輕的似有你侬我侬,亂了誰的绮思。
“杏兒這一曲彈得不錯呢。”平日裏不帶感情的聲音也仿佛摻了情愫。
懷抱琵琶的女子嬌笑,嫣紅。“多謝公子誇獎。”
男子似乎輕笑,杯中酒水一蕩。
女子躊躇了一會兒,好似嬌羞:“奴家卻是從未想過有幸為琅墨公子您演奏……”
是,她也從未想過琅墨真的會……
闌秋怔怔地聽着裏面的說笑,扶着窗棂的指節微微發白。
嘴上說是一回事,親耳聽見又是另一回事。
當她真的了解到這個事實,心還是會痛……
痛,不為別的,只是恨,恨這世道,也恨自己。
難道主子和琅蒼那樣的男人真只是極少數,天下大多數男子真都不願意把一顆完整的心給一個人麽?三萬紅塵,難道真的縷縷是無情麽?
還是說,完全是自己命運不濟……
心情,凝結成一滴淚珠,滑落。冰冷。
“就算他這樣,你還是要嫁給他?”男中音忽然在身後響起。聲音微痛,隐隐透着絕望的氣息。
闌秋扭頭,卻見琅銀白得脆弱的臉龐。
情緒忽然噴薄而出,似怨似恨似無情:“你有什麽資格說他?!”
琅銀瞳孔一縮,随即道:“他不會把你當作唯一,我會!”
“你會?”一貫活潑的闌秋此時笑容苦澀,“你的承諾可信麽?”
話音未落,少年的清爽氣息撲面而來,将她包裹。
溫熱如此貼近,近得誰微亂了心思。
“我已經……不和她們來往了。難道你不知道麽?”
闌秋沉默,無聲的拒絕。她推開他,走遠。
琅銀面如死灰。
她眼中的情緒難道是他看錯?難道她不曾因愛生怨?難道真的從來都是自己一廂情願,她心裏真的從未有過他?
一陣暖風引他擡首,卻見窗簾不知何時挑起,露出琅墨一點平淡如水的笑意。
一霎恍然。
——
“你說我該怎麽辦?”蘭渃一臉愁容,一張信紙被她揉啊揉啊。
白杳寫信來問她打算什麽時候回去繼位。其實她應當早點繼位。不繼位的話,她連兵權都沒有,以後北寒南清打起來她還玩什麽呀?
再說,瑤國人民也殷切地盼着她回去……
然而此時,南清北寒之間再無屏障也再無臉皮可撕,戰争一觸即發。若她在這節骨眼上離開,萬一南清方面情況危急怎麽辦?
而且白杳的信中說得很清楚,瑤國民風還算自由,她準女王要繼位也沒什麽很繁雜的儀式,但有一關她必須要過,那就是闖鬼摩崖。
據說闖過了鬼摩崖,新王才算得到了上天的最終認可,也才能得到瑤國人民的最終認可。
那鬼摩崖據說還挺兇險,一個不好小命就搭進去了,就算小命沒搭進去,在裏面也不曉得什麽時候能出來,當它好玩兒呀!
“你還是回去繼位吧。”冥昭輕輕一嘆,“北寒南清的局勢只會越來越危急,要是一直等下去你就一直不能繼位,到時候也無法幫助南清。”
蘭渃眼淚汪汪地拉着冥昭的衣袖:“要是我有去無回了記得給我立個衣冠冢……”
冥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自古以來還沒哪位瑤王把命扔在鬼摩崖的。”随即又嗤笑道:“別說你過不了關,若是你超過一個月回不來也甭回來了,省得丢臉。”
被揉成一團的信紙掉在了地上,接着被珍珠一口吞了……
珍珠跟着蘭渃到北寒吃好喝好長肥了不少,卻不知一個瘦身魔鬼訓練營正等着它……
于是在冥昭的說理加激将以及自己的權衡之後,蘭渃站在了鬼摩崖的入口。
蘭渃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有幸經歷人生中的第二次跳崖。
娘親呀!又是筆直的、不見底的、光禿禿的、懸崖!
向下一看,一望無際的全是石峰,像是魔鬼嘴巴裏的牙齒……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她會怯場的!
“你的目标是想辦法上來。”白杳悠悠道。
“我搭冰柱子,能上來麽……”蘭渃弱弱地問。
白杳摸下巴沉吟道:“唔,估計還沒上來你的冰柱子就被底下的鬼給吃了。”
媽呀!底下還有鬼!
白杳清了清嗓子,問道:“準備好了嗎?”
蘭渃有氣無力:“準備好了……”
然後她就被白杳毫不留情地推了一把:“下去吧!”
“丫的!”一句怒罵剛出口,腦海裏緊接着反應的是急速拉近的深淵。
以這個速度摔下去,她蘭渃剛撿的一條命豈不是又沒了?她可不指望鬼摩崖底也有什麽天地靈氣。
意念一動,一團水霧升起,托住她的軀體使她不至于粉身碎骨。
做完這些,她目光又重新回到崖上。
“丫的!”白杳那群人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
前有無良的娘親,後有無良的姑姑!靠!她蘭渃的長輩都是些什麽人啊!
“喵嗚。”懷中有個東西動了一下。
“咦?”這小東西什麽時候鑽到她懷裏的?
驚訝很快轉變為喜悅:“幸好還有你陪我。”
珍珠伸出它胖了一圈的小腦袋,用惺忪的睡眼看着蘭渃,目光中流露不解。
蘭渃嘆了口氣:“我們又要開始崖底生活了。”
珍珠探出身子向下一看,只一眼,吓得立即收回腦袋:這麽高!
蘭渃好笑地撫摸着它潔白的毛皮:“沒事啦,摔不死。”
待鎮靜下來,過了一會兒,珍珠眨巴眨巴眼睛,向蘭渃展示了一下它餓扁了的肚皮。不得不說,這小東西最近吃得太好,胃容量直線增加。
蘭渃瞅着珍珠呆萌的小臉卻發了愁:這鬼摩崖底下會有能吃的東西嗎?更何況還有鬼……啊,天靈靈地靈靈,不論你是大鬼小鬼還是不大不小的鬼,請先無視我蘭渃的存在吧……好歹讓我先吃飽飯啊……
看了看四周的山勢,蘭渃知道快到谷底了。
會落在怎樣一塊地上呢?
蘭渃流着口水想,要是落在一片長滿果樹的地上就好了。要是實在沒有果樹,那就落在一片開滿鮮花的草地上吧。身下是軟軟的草甸,唇邊是花蜜的甘甜……
珍珠窩在蘭渃懷裏,和她做着一樣的夢。
可惜白日夢被現實殘忍地打斷——
“砰!”“哎喲!”“喵嗚!”
蘭渃揉着屁股,疼得幾乎掉眼淚。什麽草地,什麽鮮花啊!她一屁股摔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不過——她四下看了看,只見沉寂的山石和星星點點的綠色苔類植物。沒有鬼耶!蘭渃頓時滿意了。摔疼就摔疼吧,沒碰見鬼是最好不過的了。
蘭渃又揉了揉腦袋,然後站起身來。
她拍拍珍珠的小腦袋:“走,找吃的去。”
在還未遇到危險之時,找吃的是第一要務。然而蘭渃很快就沮喪地發現,這谷地裏既沒有果樹也沒有鮮花,只是時不時能看見幾棵蘑菇似的東西,黑色的,不知道能不能吃。
肚子早已餓癟了的珍珠,則是一看到那種菌類就兩眼放光。
這時候,蘭渃就會一臉嚴肅地教導它:“不要管那些東西!”
于是珍珠扁扁嘴,放棄。
但肚子越來越強烈的抗議并不是放棄能解決的。因此,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後,珍珠開始直接向那些菌類奔去。
這時候,蘭渃就會一臉嚴肅地把它拎回來:“不許吃!”
可是在珍珠锲而不舍的努力之後,蘭渃最終妥協了。她鄙視地看着珍珠那狼吞虎咽的模樣:“饞鬼!到時候被毒死了可沒人救你!”
她昂着頭,一只手卻悄悄安撫了一下咕咕叫的胃……
哼!她才不吃不認識的東西呢!她要同饑餓抗争到底!
珍珠心安理得地啃着菌子,表情像是竊笑。
一人一寵就這麽在路上走着。
幾個時辰之後。
一雙魔爪忽然掐上了安然無恙的、還津津有味地吃着菌子的某物的脖子:“你怎麽沒有被毒死?!”
珍珠嘎嘎地笑了起來。
惱羞成怒的蘭渃一把搶過珍珠爪中還沒啃過的菌子,一口塞進了嘴巴。
這家夥,怕是早知道這菌子沒毒吧?竟敢不告訴她!
一片冷冷的目光籠罩在珍珠的身上。珍珠緩緩地,打了個哆嗦。
然後,它很乖很自覺地,獻上了自己爪中的,菌子。
目光的主人将它爪中的菌子接過來扔進嘴裏,這才似乎滿意地哼了一聲。
而珍珠,又一次地開始了它的悲催生活:嗚嗚,這種時候被使喚的怎麽總是我?
蘭渃瞟了它一眼。呵,你總不能真的什麽用都沒有吧?
不得不說,這菌子的确不一般,就這麽采了生吃也不覺得澀,唇齒間還有一股淡淡的甘味。
吃的有了着落,接下來就要考慮怎麽出去的問題了。
像上次一樣搭冰柱上去?蘭渃現在知道,就算沒有鬼啃她的冰柱這也是不可能的。鬼摩崖可比絕情谷深了許多。當初她從絕情谷出來就只剩一口氣了,要換做這鬼摩崖,估計還沒出去她就已經死翹翹了。
蘭渃捧起珍珠的臉:“你知道怎麽出去嗎?”
珍珠望着她,迷茫而呆萌地搖了搖頭。
蘭渃嘆了口氣,忽然覺得有些疲倦。
“我們休息一下吧。”
她席地坐下來。珍珠乖乖地窩在她懷裏。
暮色卷過那狼牙般的峰頂,四合。
夜的序幕,已由東方天空淺淺的一點月印和幾顆疏星拉開。
天就要黑了。鬼魅會不會趁着黑夜穿行呢?
蘭渃将自己的外袍攏了攏。
她不信鬼,甚至自己扮鬼,卻不代表她不怕鬼。
黑暗即未知,未知在腦海裏,便會幻化出無數種影子,棱角模糊的獸。
鬼摩崖是一個還未解開的謎。鬼摩崖的夜是一個謎中謎。
蘭渃有些發愁地看着珍珠:“你說我們是就在這兒待一晚上呢,還是繼續趕路?待在這兒吧,我總覺得沒安全感。繼續趕路吧,那我們還休不休息……咦?”
珍珠拿出了一個銅板,晃了晃,又抛了抛。
它哪來的銅板?變戲法呀?瞧它的意思,這是要……扔銅板的節奏?
蘭渃的眼睛亮了亮。對!去還是留,讓老天爺決定可不是最好?
“正面留,反面不留。”蘭渃好像卸下了包袱似的,語氣輕快了許多,“你抛三次,取次數多的。”
珍珠見自己的方案被通過了,不禁得意地亮了亮它雪白的牙齒。然後,它甩餅子似的把銅板甩了出去。
蘭渃:“……”這是扔銅板還是擲鐵餅啊!
眼見的那銅板落地之後滾了一會兒,碰上一顆小石子,才躺了下來。
珍珠立即去撿銅板。
蘭渃搶先一步:“是正面。”
她将銅板遞給珍珠:“下一次別甩銅板了,用抛的。”
珍珠眨巴眨巴眼睛,接過銅板,毫不猶豫地再一次把銅板甩了出去。
蘭渃:“!”這小東西是把她的話當耳旁風了嗎!
一人一寵再次跑出很遠去拾銅板。
蘭渃又一次搶先一步:“是反面。珍珠,不要甩銅板。”
她話音未落,珍珠就又将銅板甩了出去……
蘭渃已然黑了臉,然而這第三次抛銅板真正決定去留,她可一定要知道結果。
她抓起珍珠就向前跑去。
然後,很不幸地,一腳踏空。
銅板落地的叮鈴聲渺遠了。
緊急之中,蘭渃剛調起一團雲霧托住自己,兩腳就觸到了地面。
要是沒那團雲霧,她可能真的摔死。
死裏逃生的蘭渃剛想舒口氣,心下突然一驚。
黑暗,荒山,谷中谷……
汗毛倒豎的某人立即惡狠狠地拎起珍珠:“叫你不要甩銅板……”
然後,她脊背忽地一陣發涼。
她霍然轉身。
夜色,谷底,憑空起了一股白氣。
模糊之中,她感到一雙眼睛正盯着她。
她毫不猶豫地擡手,一道銀光劃過剛降臨的夜的沉寂。
一聲怪笑卻在銀光掠過的地方響起。聲音很輕,但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蘭渃再定睛一看,那白氣卻已散去。
直覺告訴她,她八成沒有消滅那奇怪的東西,而多半是它逃遁了。
什麽東西,反應比她的水線還快?
難道真的是……鬼?!
不待蘭渃仔細思考,那團白氣已倏忽出現在她面前!
蘭渃渾身一炸,提着珍珠撒腿就跑。
因急于脫身,蘭渃不自覺地就動了意念。一股水汽生于腳下,助她疾步如飛。
她這時的速度已與輕功高手無異,想着那白氣一時半會追不上她,卻又覺得還是快點甩掉它比較好,于是腳步加快又加快。
跑出不遠,蘭渃忽然感到後心一涼。
她剛一回頭,便正撞上那雙看不清的眼睛。
它的輪廓那麽模糊,其中的寒涼卻是那麽清晰,直直闖進她心底。
這是一雙沒有眼珠的眼睛!
一瞬間,血液凍結。
它是鬼,它真的是鬼!
蘭渃聽見自己極驚恐的一聲尖叫,接着沒命地狂奔起來。
大腦癱瘓成空白,發軟的雙腿邁開大步。
在思維幾乎停止之時,她發現前方的景物開始模糊。
是霧氣,還是……
驚懼猶如一盆冷水澆在了腦袋上,神智在這一刻清醒。
她清醒地看到那團白氣,清醒地聽到那一陣陣的怪笑。
鬼,不止一個!
雙腿因為大腦的陡然清醒再次發軟,腳步因此放慢。
那一片彌漫的霧氣,卻游移着似乎不願再靠近。
這又是什麽意思?
蘭渃抹了抹發着冷汗的手心,疑惑地停下腳步。
四周的白氣随着她的停頓而停頓,繼續游蕩着,若即若離。
好一會兒,蘭渃再沒聽到那奇怪的笑聲,只是一雙雙模糊而森涼的眼睛依然盯着她。
它們究竟想做什麽?把她當宵夜?那站那麽遠幹嘛?想和她打一架?那為什麽她一動手它們就跑?
用那麽陰森的眼神盯着她是要怎樣?和她有仇嗎?
怎麽,純是想玩對視?好啊,我奉陪!
于是蘭渃原地站定,昂頭,直接對上了其中一雙眼睛……
令人驚訝的是,那些白氣竟然漸漸變淡了。
切,她還以為會怎樣,原來這是一群膽小鬼!
蘭渃心情甚好地瞪着那些鬼一個一個地消失。
然而有一只鬼,似乎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蘭渃面帶威脅地盯着它:還不準備走?是想單挑?
那只鬼好像接收到了她的眼神,向後挪了挪,卻依然不打算離開。
蘭渃挑眉。想走又不走,若這鬼也有思維的話,它腦袋裏在想什麽?
夜風吹過,撫平心境。
但外袍內緊裹的中衣,應該是不會被吹動的吧?
蘭渃伸手向中衣內探去,然後揪出了那罪魁禍首——
吓得發抖的珍珠。
蘭渃看見它那魂不守舍的樣子就笑了:“你怕什麽!膽小鬼!”
被嘲笑的珍珠擡頭看她。主子說……不用怕?
蘭渃的一雙眼睛并沒有看手上的白毛一團,而是注視着不遠處的那只鬼。
她看見它,漸而融化在茫茫黑夜裏。
夜色無盡,無盡空明。
鬼由心生,亦由心除。滌盡吾心之雜念,纖塵不染,則幻象不生。
☆、掉進鬼窟
擺脫了那群膽小的白氣之後,筋疲力竭的蘭渃靠着山石和衣睡了一覺。
她醒來的時候,清晨靜谧,陽光暖暖。
她伸了個懶腰,覺得真是說不出的舒暢。
可是下一秒,她就不舒暢了——這是哪裏?
想一想也覺得理所當然。在黑暗裏跑了那麽久,焉有不迷路之理?
唉,迷路就迷路吧,她認了。現在,過早要緊。
蘭渃把還在呼呼大睡的珍珠敲醒。
“喵嗚!”珍珠抗議:我還沒睡飽!
某無良主子是一向不會理會愛寵的抗議的:“我們去找吃的。”
沒人理睬的珍珠只好乖乖地閉嘴。
它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和主子到山谷裏面來了!每次在山谷裏,主子都壓榨它!
蘭渃的腳步突然頓住。
這一片灰色調的山間,忽有一抹綠色闖入視線。
是一株菩提樹。
寸草不生的谷中谷,卻有這樣大的一棵樹,還是在整個瑤國都少見的菩提樹,而且極枝繁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