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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他們都期待着,梅魂驚豔的那一天。

——

梅魂衛與蘭渃的重逢出人意料地平靜。

沒有人落淚。大家就仿佛昨天還見過面似的。

這其中自然有那些通信的功勞。大家在心理上都已适應了這失而複得的存在。

更多的,是因為一種心照不宣。

沒有人說疏影暗香是何等輾轉颠沛。

沒有人說流霜下葬那天紛紛的落雪。沒有人說流雲落了多少眼淚。

沒有人說那月白衣袍的男子是怎樣一次又一次地換上黑衣在北國的月夜中提劍奔波。沒有人說他多少次在塵封的公主府門前披頭散發酩酊大醉。沒有人說瑰顏憔悴琉璃枯,一照銅鏡,曾有華發早生。

甚至沒有人說梅魂衛中有人因為訓練得太不要命而暈倒。

沒有人說,蘭渃也不問。

所有人都聽說了太多,想象了太多。如今一提起,便早料及當初是何等凄楚頹敗。而衆人當下應思慮的,卻尚在前方。

更何況前頭堪堪正有一件喜事。流雲和琅蒼終于要喜結連理了。

待嫁小姑娘的心思嘛,期待又怯怕。陪待嫁小姑娘的蘭渃的心思嘛,羨慕又幸災樂禍。

待嫁小姑娘臉蛋紅撲撲,那是興奮羞怯的。陪待嫁小姑娘的蘭渃的臉蛋也紅撲撲,那是猥瑣的。

不過冥昭可不管究竟是怎的。他眯着眼睛想,要是現在就能和蘭渃成親該多好,他可等不及毀掉寒扶桑的一紙癡夢了呢……

唉,等不急也得等啊。他寫了封信給白杳,白杳立即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弊端分析回給他,還嚴肅地告誡他年輕小夥子要戒色,不要成天想些亂七八糟的。

不是白杳說,現在時機的确不對。再過不久蘭渃可要離開瑤國撲向那未知的腥風血雨了呀,要是她在這個當口有了孩子,那可真是個麻煩。

至于最後一條,冥昭可是憂傷了。嗚嗚他沒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啊。他不過是想和渃兒在一起嘛。

然而,大灰狼的無辜可信嗎?

蘭渃竟至于對冥昭那一肚子壞水毫無察覺。其實她有時候也注意到了冥昭發綠的目光,不過轉頭想想也覺得正常。大灰狼嘛,眼神不發綠就不對了。

好在長輩不同意,大灰狼什麽也做不了。

而她現在更關注的是眼皮子底下這些戀愛着的人們。

回到琅琊山的第二天早上,蘭渃就去了琅銀的住處。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一片與雪山同色的聖潔中,一處屋頂尖隐隐閃着光芒。

在井然有序的琅琊宮裏,也只有琅銀有膽量有資金去打造這樣的銀屋頂了。

蘭渃暗自笑了笑,向那邊走去。

剛走到門邊,蘭渃就聽見了一陣清脆的笑聲,幾分肆意,幾分媚。

她挑了挑眉,繼續往前走。

“銀哥哥可要快點好起來啊,奴家還等着看劍舞呢。”

“到時候多找一些姐妹來給銀哥哥伴唱伴舞。”

蘭渃忽然想到冰疊山下的晚風,想到瑤宮清晨的拜訪。

什麽感覺?

她靈光洞穿心間。

轉過廳堂,果然見還在養傷的琅銀半躺在床上,紗帳高高掀起,他左擁右抱有說有笑。

見蘭渃忽然造訪,那正說話的侍女輕叫了一聲,住了嘴。

那一衆還坐在琅銀床上的侍女連忙下地相迎:“拜見公主殿下。”

琅銀亦是微愣,也道:“琅銀參見公主殿下。琅銀不便迎接,請公主見諒。”

蘭渃盡量使語氣聽起來輕松:“打擾了。我有些事要和琅銀面談。”

一名侍女給蘭渃掇了凳子坐了,回過頭,嬌滴滴看了琅銀一眼:“那我們先走了。”

琅銀微笑着“嗯”了一聲。

剛才與琅銀道別的侍女聽見這一聲款款的應和,紅雲頓時飛上面頰。

蘭渃目送着那群花枝招展的侍女走遠,目光轉回琅銀。

他垂着眸,床帳的陰影覆蓋了他的表情。

褪去往日嬉笑的他,安靜,脆弱。

蘭渃忽然發現,即使他先前說笑的時候臉色也是瑩白的,并不見平日血色。

看樣子,傷,不輕。

琅銀倒先開口了:“公主去看過琅墨了麽?”

蘭渃并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只實話說:“還沒有。”

琅銀輕輕“哦”了一聲。

“傷着哪兒了?”

“受了點內傷。”琅銀的聲音依然聽不出情緒。

蘭渃看着他的模樣,眼前忽然就重疊了另一個影子。

她嘆氣,醞釀了一會兒,還是直接問道:“你……還喜歡小秋嗎?”

琅銀平靜地看着她,眸底淺淺無奈。

“說不喜歡,那是自欺欺人。”

果然。“喜歡她,還希望她和別人在一起?”蘭渃那一雙杏子般的眼睛裏閃着點幽光,“琅銀,你看得挺開的嘛。”

“我是看開了。”琅銀調轉目光,看着前方粉刷雪白的牆壁,“喜歡她喜歡了這麽多年,她還是沒能喜歡我。大概我們本就不适合吧。那麽,她喜歡什麽,就讓她去,我成全。她快樂就好。”

“喔,你這麽确定啊。”蘭渃眨了眨眼睛,“和小秋溝通過?”

“沒有。”琅銀忽然顯得淡淡煩悶。

蘭渃輕笑出聲:“琅銀啊,你就不覺得你做人很失敗嗎?這樣一個風流人物卻追不到自己最喜歡的……”

“公主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為嗎?”琅銀的臉色暗了暗,“我可是只把那些姑娘當朋友看待的。”

“原來你沒喜歡她們?”蘭渃故作誇張表情,“是這樣啊。”

她兩手一攤:“你看,要是你不說,我也那樣以為了。”

琅銀若有所思地看了蘭渃一眼:“公主,我想問問……你們都很在意那些嗎?”

“我們不在意啊。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們為什麽要在意?”蘭渃裝不懂。

琅銀似乎尴尬了好半天才艱難開口:“我是說對喜歡的人……”

蘭渃眯着眼睛笑:“你自己不就在意得很嗎?”

琅銀沉默良久。

“多謝公主。”

蘭渃站起身擺了擺手:“不謝不謝,應該的哈。”

“那麽,琅銀不送了。”

“哈,琅銀你好好養傷啊……”

從那頂銀光閃閃的屋頂下走出來,蘭渃直接去了琅墨的住處。

琅墨和琅銀的傷情不相上下,蘭渃看見琅墨時,他正倚在床上看情報。

——工作狂!

相比琅銀,琅墨氣色好很多,狀态也似平時波瀾不驚。“見過公主。公主有事嗎?”

“琅墨。”蘭渃幽幽地看着他,“請鄭重地回答我,你怎麽看待小秋?”

琅墨回答得很平常很不假思索:“一起長大的朋友罷了。”

“她那麽喜歡你……你就從沒有過感覺?”

“喜歡?”他從情報堆中擡眸,目光平靜,沒有參雜任何負面情緒,“那不過是她的逃避。”

果然是情報人員啊,其實一眼就洞穿了那些愛慘了的人們的感情博弈。蘭渃非常滿意地點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你既然這麽想,那麽能不能幫我個忙?”

琅墨不露痕跡地笑了一下:“琅墨明白了。公主請放心。”

——

一道藏青落在梨花木桌前:“主子。”

那位正在辦公的主子眼皮都不擡:“她回殿了?”

“是的。沒有什麽特殊情況。”琅蒼臉色有點不自在。這也怪不得他,誰叫主子讓他去監視蘭渃公主出門後的一舉一動來着。這種差事實在太奇怪了。

“真沒什麽特殊情況?”

“真的沒有。”琅蒼忍不住又道,“主子您沒必要這樣看着蘭渃公主……”

“哦,是嗎?”主子伸出纖長的手指撣了撣幹幹淨淨的文稿,“要是流雲和哪個男人獨處一室,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琅蒼:“……”

——

蘭渃關注的另一個人自然是流雲。

流雲在疏影暗香這一級別的侍衛中可是最小的一個,如今卻是最早成親的一個。那些充滿好奇心的姐姐們要是不來調戲她,那真是說不過去。

夕陽在雪山頂畫下最後一道瑰麗剪影,初點上的銀燭照見準新娘十六七歲的嬌顏,脂粉未施,卻是人面桃花。

蘭渃瞧見她的那一刻,不禁感嘆自己老了。唉,再過十一個月自己就十九了啊。

流雲正找着什麽東西,聽見腳步微響,一擡頭,訝異地望見了蘭渃:“主子怎麽來了?”

“來看看呗。”蘭渃微笑着踱過去,“新娘子啊,你明天就要成親了,今天還翻箱倒櫃的在做什麽?”

“哎呀,喜服找不着了。”流雲滿面愁容地看着蘭渃。明天要穿的喜服找不到了,這可如何是好。

蘭渃美眸一轉,笑着拉起流雲的手坐下:“找了這麽半天,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可是喜服還沒找着……”

“哎呀,不就是一件喜服麽?萬一真的不見了我明天再給你買一件來都不遲。”

“那喜服是我親手做的呀……”流雲急得要掉眼淚了。

哦,親手做的?難怪式樣那麽一般。蘭渃只得安慰她道:“別着急了,你的喜服幾個時辰之內絕對能冒出來。”

“可是……它是剛剛不見的……”今天還剩下幾個時辰了?

蘭渃板起了臉:“我說的你都不信?”

流雲眨巴眨巴淚汪汪的眼睛:“我信。”

“所以就別擔心了。”蘭渃哈哈一笑,“我們好好聊會兒。明兒婚禮,主婚的是我和冥昭,這早定了的。做媒的是誰呢?”

“媒人?”流雲想了想,“沒有。”

“可是美人在一場正式婚禮中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流雲笑了起來:“我們本來就沒有媒人呀。若非說有,就是天地為媒。再說為什麽一定要辦正式婚禮呢?我們是一對兒,天上人間有見證,這就夠了。”

蘭渃禁不住拍了拍流雲的肩膀:“說得好!”

流雲輕笑:“想來到時候你也不想要媒人這個角吧?”

“那可不是我說了算。”等到那時候,她蘭渃不是女王就是準女王,那婚禮可不是這樣私下裏辦一辦就得了的。

流雲默了一會兒,說道:“這幾日我和琅蒼都在商量什麽時候要孩子。”

這的确是個問題。在動亂年代,孩子就是麻煩,更何況流雲琅蒼身份特殊。像他們這樣的夫妻,當然希望動亂過去了再有孩子。可是動亂什麽時候才會過去呢?

蘭渃正思索間,卻聽有人笑道:“流雲丫頭,還沒成親就想着孩子的事啦?”只見疏影大步走了過來,身後跟着暗香。

流雲臉頰一紅,便道:“說正經事呢。”

“那些事還遠得很,先把當下的事說了吧。”暗香說着就把手中捧着的箱子在衆人眼前晃了晃。

流雲眼睛發直:“這可不是我的喜服……”

蘭渃笑道:“我說過它幾個時辰之內就會冒出來的不是!”

流雲繼續眼睛發直:“可它怎麽會在暗香姐姐那裏……”

“你的喜服式樣太一般了。”暗香一邊說一邊打開箱子,“我拿去給你改了改。”

箱子打開的那一瞬,不只流雲,疏影蘭渃的眼睛也發直了。

——好美!

“暗香好手藝。”蘭渃不禁贊嘆道。

暗香溫和地一笑:“流雲,快試試吧。”

“這流蘇綴了珠子,好漂亮……這花,繡得跟真的似的……這兒的花邊加得真妙……”流雲亦是贊嘆不已,“暗香姐姐,以後我得拜你為師了。”

暗香卻笑着不說話,忙活着幫流雲把喜服穿上了。

一身大紅嫁衣,襯得華彩豔豔,霎那間春風拂面。

恍惚間忘了背井離鄉的辛酸往事,忘了世事傾軋,忘了風雪磨折,忘了血的濺落和劍刃的冰冷。

只記得琅琊合暮,只記得花開萬裏,只記得女兒多嬌。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蘭渃欣然一笑:“你明天一定很美。”

流雲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嗎?”

疏影嗤笑了一聲,将她推到鏡子前:“你自己看看。”

流雲微笑。她看見了。很漂亮,真的。

姐姐,你看見了嗎?你的妹妹很漂亮呢。她就要成親了,就要和她愛的人永遠在一起了。

姐姐,謝謝你的祝福和成全。我很幸福。

祝你在另一個世界,也幸福。

有個人急急忙忙地跑進來:“雲……”

然後他僵在了門口。

蘭渃一偏頭,便見琅蒼石化在了那裏,呆呆愣愣地看着美得異常的流雲,不由得笑道:“新郎官怎麽來了?今日還不是吉日呢。”

琅蒼的臉刷地紅了:“我……是來傳話的。主子說……明日一切都不必太守禮,所有人卯時起床便可……”

蘭渃笑着瞅着他:“怎麽偏讓你來?”

“我……一時沒想那麽多就直接過來了……我知道今天不是吉日……你們慢慢聊……”說罷他就沒命似的跑了。

好像急于甩掉身後幾個人沒心沒肺的哈哈大笑。

琅蒼想,他終于明白了主子要看着蘭渃公主的原因之一了。

她太毒舌,容易惹事!

☆、拿她開刀

作者有話要說: 呵呵,今後想多寫唯美。本人唯美功力不夠,還有勞多愁善感的親們指點。

這一章本來是下個禮拜的、我想下個禮拜周末你們很多人也沒心思看文所以就提前發了呵呵~下下周本來就該放炮慶祝,加之又恰逢某無良作者生日(*^__^*)嗯嗯,二更還是三更,就看親們的熱情有多高啦~~嘿嘿~~~

早春季節,仿佛一夜桃花開,暖了雪山峰頂。

馬車碾過歡呼。此處塵埃方盡,那邊又是飛紅滿天。

爆竹硝煙味道模糊了視線,灼了指尖。

望那大紅色綢帶拂面而過,闌秋忽地有些怔然。

別人十裏錦紅,她呢?

愛她的人她不愛,她愛的人不愛她。別人都這麽說。

真的如此嗎……

苦到深處,只有自己才知。

闌秋閉上雙眼。

平日裏任傷痕累累自己還是嬉笑怒罵,心事卻在此刻,在這煙火中點燃。

“小秋。”低而穩重的聲音在耳邊暈開。

闌秋詫異睜眼,便見那一身黑衣如沉默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琅墨的身姿挺拔依舊,面色卻是偏白,不知是不是大紅的背景襯的。

她有些無措。雖然她和琅墨的事早就人盡皆知,但她從未像上次那樣大膽地直抒胸臆,更何況直抒胸臆的後果是給琅墨帶來一身的傷。盡管他看來已經大好了,但闌秋還是覺得愧疚,覺得自己當初不該那麽冒失。

“你,真的想嫁給我嗎?”

闌秋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琅墨。

琅墨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半晌,闌秋極輕地點了點頭。

琅墨的眸中劃過一道近乎嘆息的痕跡:“我會娶你。”頓了頓,又道:“但不會把你當作我的唯一。”

會娶,但不是唯一……

心中隐約悶悶地一痛,再去尋時只有悵惘。

悵惘如看見琅墨漸漸融在人群裏的黑色背影。

闌秋突然笑了。

她剛才怎麽忘了,他們是狼啊。

琅墨只要娶了她,她在他心裏就算不是唯一,就算不是生生世世,也會是一輩子。

總比根本不打算把心給她的要好啊……

一滴細小淚珠微澀,滑落。

——

琅蒼和流雲的婚禮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中過去了。

沒有太多令人壓抑的形式,也沒有過多的起哄。一切都是友善而自在的。

所有人都對這場婚禮感到新奇和滿意,除了一個人,琅蒼。他苦練了這麽兩年,好不容易臉皮厚些了,一說起成親卻還是會臉紅,其本心暴露無遺。琅蒼很郁悶,真的很郁悶!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吶!

于是他郁悶得一連數日不見人影。

衆人意味深長地眯眼狂笑:要說郁悶,琅蒼一人蹲牆角畫圈圈不就夠了嗎,怎麽流雲也不見呢?呵呵呵呵!……

兩條命運線終于交在一處,圓滿。

圓滿的時候,春回大地,又一個輪回開始。

是的,開始。

有些該做的事,要開始。

真正的血染江山,也要開始。

琅琊宮內的一處宮殿裏,有兩個人也開始大眼瞪小眼。

“好了,現在到底什麽情況?”暖白色衣袍的女子下巴微揚。

“我不同意你帶它離開瑤國。”瑰顏沉靜,眸光卻偏暗。

“它究竟哪裏礙事,哪裏不好了?”

“它有什麽異能嗎?沒什麽異能帶着它幹嗎?”

“至少它是靈物啊,通人性的。”

“黑豹也能通人性。這小東西有什麽特別的?又不是會說話。”

“但是!第一,它會自己吃飯。第二,它會自己睡覺。第三,它會逗人笑。”

“嗤,是個活的都會。”

“但是!你見過哪個活的一點武功不會吃魚吐刺随便一扔就戳瞎一條狗?你見過哪個活的在谷倉睡覺一翻身從草垛上掉下去正好壓死一只老鼠?你見過哪個活的為了逗笑翻白眼翻上去了愣是轉不下來?嗯?你見過嗎?”

“……”

這場唇槍舌戰的導火線君正在牆角睡覺,一翻身,一只蚊子被擠扁在了牆上……

冥昭摸着下巴,目光在蘭渃臉上轉了兩圈:“你确定想帶它去?無論怎樣都要帶它去?”

蘭渃一點頭:“對!”

“好。我同意了。”不待蘭渃歡呼,冥昭唇角一勾,“但是!第一,不許用你的筷子給它夾食物。第二,不許抱着它睡覺。珍寵休息應有專用被褥。第三,不許讓它翻白眼。因為它翻白眼真的,很,難,看。”

蘭渃的臉色有一瞬間也變得,很,難,看。

冥昭卻偷着笑了。前有黑豹,後有珍珠,他怎能允許這兩只雄性動物不和他搶渃兒?哼,尚在南清的黑豹也就罷了,這珍珠嘛……他就是要用約法三章讓它和渃兒保持距離!

蘭渃的臉色也僅是難看了一會兒,随即她就笑了,笑得春光明媚。她只是在那裏笑,卻無別的動作——賣色相要看時候,要不然色相就貶值了。

“啊,其實我還有一個要求的。”

冥昭挑眉。難道這丫頭敢不答應?

蘭渃媚眼一轉,像小勾子在人心頭鈎了一下:“留琅青守琅琊山,讓闌秋跟着我們。”

滿室茶霧裏終于沁出他的笑意:“這麽直接的撮合?琅銀可要好好謝你才是。”

“還是真有一天事成了再說吧。”蘭渃聳了聳肩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姑娘我是盡力了。可有些情,那是管不了的。”

冥昭眸中笑意更濃。喲,這指桑罵槐哪?小丫頭總說他是醋壇子,她自己還不是?啧啧。

“也有些情,那是意想不到的。”

其實後來,他憶起了,當年誰一身秀甲,遇上誰一縷春風。

原來,就此戀上。

伊湄呵……卻不知她,心思這般深藏。

望見蘭渃詫異的目光,冥昭淡淡一笑:“紅娘姑娘,你還有很多事要做。”

紅娘麽……蘭渃暗自一笑。這倒無所謂。只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不是兄妹。

冥昭抿了口茶,換了話題:“出了瑤國,你要先去哪,準女王陛下?”

“唔,這個問題的确需要斟酌。”蘭渃奸壞奸壞地眯着眼睛笑,“這可不得了呢,世上有個人死而複生了呢。啊不行,還得讓他們眼睛瞪得更圓一點,嘴巴張得更大一點……所以,先要選個小地方鬧鬧鬼。”

“這麽說,你不打算先去找寒扶桑?”冥昭一臉意味不明,眸中卻分明有寒光,一簇一簇的。

“我知道你惦記着那張婚約。”蘭渃笑意不改,“我會早早把這件事解決掉的。不過,那動靜未免太大。這樣一來,某些小人物可就敲打不成了。”

她好像思索了一會兒,然後神神秘秘地湊近冥昭:“你說,我敲打誰比較好呢?”

冥昭莞爾:“你心中已有人選了吧?”

蘭渃唇角一揚,細花驚落:“某些荼毒性命還鸠占鵲巢的,該就此熄火了。”

她昂首,巋然英姿:“南清貴妃,拿她開刀!”

——

“新征的銀子都交齊了麽?”搽得豔紅的唇離開白瓷杯沿,不留痕跡。

“交齊了。”對面的人略低下頭。

敏貴妃閑閑的目光掠了對面的賢妃一眼,擱下手中的茶杯:“去年的租子愣是拖到了今年桑拿月,這效率也真是高。”又補充道:“果然是不如從前了。”

這二位人物現今已經升級了,應稱作敏貴太妃、賢太妃了。其實在南清,不論什麽品級的妃到當任皇帝駕崩之後一律稱太妃,這敏貴妃卻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将名號中加上“貴”字以示區別,那新皇倒也慷慨允了。

衆人會心一笑:唔,這敏貴妃,哦不,敏貴太妃看來真的學過媚術。

新皇繼了位,前朝妃子的待遇一概沒變,唯是敏貴太妃擴大了食邑。

衆人會心一笑:唔,敏貴太妃媚術看來造詣頗深。

食邑的确擴大了,然而敏貴太妃的食邑本來就臨海,現在不過加了個島而已,島上根本就沒幾個人。新皇不久後就開始安排那食邑地區人口遷移,理由是地方濕熱,臺風海嘯頻發,不宜居住。

衆人會心一笑:哈哈,原來是這樣!

雖然新任皇帝應提高太妃們的待遇以示孝敬,然而這任新皇聲勢不同他人,所以太妃們為自己的待遇沒變就已經感恩戴德了;那敏貴太妃的待遇卻是明升暗降,說她委屈也不無道理。

只可惜這位敏貴太妃剛出現在大衆視野中時就給人狐貍精的印象——她總是在試圖挑戰前皇後的權威!哦,這個女人太不安分了!因此無論怎樣,只要她得勢大家都會條件反射地聯想到兩個字:媚術。

敏貴太妃是不會甘心自己被降待遇滴。很快,她的枯爪就伸向了蘭渃公主的食邑。

蘭渃的地盤,明着她是不敢動的。然而無論如何,蘭渃是“死了”,梅花衛也分散了。所以敏貴太妃得到機會暗地裏威脅蘭渃食邑的人民,讓他們向她納稅。今年第一次暗地裏向蘭渃的食邑征稅,不管多少,她還是很劫掠了一些。

南清知情的百姓對此側目而視:鸠占鵲巢!

敏貴太妃卻還是每日唉聲嘆氣,覺得自己的境地大不如從前了。

“娘娘啊……”賢太妃自言自語地嘆息了一聲。

敏貴太妃的耳朵卻真是尖得跟狐貍一般:“怎麽?”

賢太妃抿了抿唇,便賠笑道:“咱們現在,也不是過得好好的嘛……”

自從她親眼看見自己的女兒自殺在自己面前,賢太妃就好像變了個人。敏貴太妃差使她的時候,她也幫幫忙,應和兩句。平日裏她就再沒有跟着敏貴太妃追名逐利的了,閑時還能靜下來看一看佛經。

敏貴太妃每提起這些,總是從鼻孔裏哼道:“沒出息!”

賢太妃也只是笑笑。

每年春夏之交,賢太妃是一定會抽個時間到皇家陵園上去一趟的,去陪陪她那可憐可嘆的女兒。

正是那日的鮮血告訴她,她能平安地活在這權力傾軋的夾縫裏,已是幸福。她現在衣食無憂安安靜靜的生活,是普天之下多少女子一輩子都求之不得的呢——她還圖什麽呢?

稗官們奮筆疾書:南清好妃子!值得嘉獎!

不論百姓們怎麽說,敏貴太妃是看不慣她這态度的:“過得好?”她挑眉:“本宮堂堂貴太妃,要一塊無主的地也得偷偷摸摸的,這叫過得好?”

賢太妃嘆息了一聲,看看外面已深的天色,便說道:“天晚了,娘娘早些休息吧。”

敏貴太妃想着自己和賢太妃真是越來越沒共同語言了,也失了興致,只淡淡地應了一聲。

賢太妃離開以後,宮女伺候着敏貴太妃就寝了。

敏貴太妃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

夜裏,漆黑的夜裏,床前,她感覺有一雙鬼魅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待她轉頭去看,那裏卻什麽都沒有,除了茫茫的一片黑。

反複了幾次,敏貴太妃她老人家實在受不了了,也顧不得一身将近四十歲的老骨頭就驚坐起:“誰!”

半空中忽然有了響聲,像是誰在哭泣,哭聲卻着實像笑聲。

這點微響讓敏貴太妃汗毛倒立。

這,這不會是冤鬼吧?好不好,她敏貴太妃做了這許多年的貴妃雖然陰過一些人,但從未真正害死過誰,除了賢妃的三公主……不會是三公主的魂找她索命來了吧?!

敏貴太妃被這一想法吓得整個人都縮到了牆角,一面還大着膽子道:“你究竟是誰?”

那細細的哭泣聲止了。

“娘娘不記得我了麽?”聲音竟真有幾分像三公主!

敏貴太妃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明顯地顫抖:“你,你是三公主?”

“女鬼”突然又抽泣了一聲,将敏貴太妃着實吓了一跳,不過那抽泣聲更像笑聲了一些。

“看來娘娘真的不記得我了。”

敏貴太妃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壯了壯膽子:“請問你是……”

“我是渃兒啊。”那“女鬼”聲音聽起來十分哀怨。

敏貴太妃驚得差點從床上跳了起來:這位可是比三公主更不好惹的啊!

這時,她看見了黑夜中的那雙眼睛,果然是明亮的,杏子般的,屬于蘭渃的眼睛。

“你,你來本宮這裏做什麽?”在确定了那是蘭渃的“鬼魂”之後,敏貴太妃很驚奇自己還能基本鎮定地與之交談,而不是驚恐地尖叫起來。

“說來話長。”“女鬼”眼神憂傷,“娘娘您知,渃兒在人間的恩怨并未了結,因此魂魄只能暫作冤鬼流浪世間。這一路上的盤纏,全仗着食邑每年的供奉,卻不料這才頭一年,供奉就不夠……”

那悲悲切切的聲音已經夠讓人毛骨悚然的了,這內容更是讓敏貴太妃刷地出了一身冷汗。

卻聽那“女鬼”接着幽幽道:“我便到地府去,向閻羅王詢問此事。閻羅王派他手下小鬼在陽間一查,卻查着那少了的香火都奉在一處家廟上呢。小鬼往廟上去,卻正聽見廟裏的人說您呢。那小鬼聽了半晌後回禀道:‘原來是南清國敏貴太妃家的家廟啊。聽說這位敏貴太妃教家廟香火不斷,這二月的香火錢正是用的長公主食邑征來的稅。’……”

“打住打住!”

“女鬼”幽幽地住了口。

敏貴太妃臉色慘白地問:“那香火已經燒了,可會有什麽不吉的後果?”

“不過是您過世之後,将先前您家不該奉的香火都加倍還回來——也就是個斷子絕孫吧。您本人的魂魄呢,大概至少是要送到閻羅王的油鍋裏去煎一煎的……”

“啊!!!”敏貴太妃忽然捂着臉歇斯底裏地尖叫了起來。

在外間伺候的宮女連忙點着蠟燭進來:“娘娘怎麽了?”

“有,有鬼……”

“在哪裏?”一名膽子稍大的宮女問道。

敏貴太妃四下一看,這才發現剛才那雙眼睛不見了。

什麽?!那冤鬼不見了?!她家真的斷子絕孫、她死後真的要下油鍋怎麽辦?!

“快命人将長公主食邑征來的錢退回去!快!”

侍候她的宮女傻了:“娘娘?”那些錢不是在娘娘的一再催促下才好不容易收齊的嗎?

“廢話少說,快去!”敏貴太妃情急之下披頭散發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那樣子倒有點像女鬼,“還有,本宮命人供奉長公主牌位,四季不休!”

宮女們這次直接說不出話來了……

據說敏貴太妃就此染疾,即便後來知道了那不是鬼,以後每逢三月必大病一場,從此黯淡在南清的政治舞臺上……這當然是後話。

那天晚上,蘭渃倒是裝鬼裝得很開心。

賢太妃那狗腿子死了女兒之後竟真的變了個人似的,實在令她驚訝。既然此人已經棄惡從善,那麽她就放她一馬。

而這敏貴太妃那尖叫,達到了蘭渃的預期效果。

南清長公主亡靈夜現貴太妃寝殿,這消息估計很快就會傳遍天下了吧……呵呵……

罷,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

要算的賬,還很多。

傷我者,必覆。侵我者,必還。

☆、你想害我?

“蘭渃公主的冤魂出現?”幾聲輕笑從紅唇中飄出,似冷似嘲,“別是那南清的貴太妃半夜夢魇了吧?”

一旁的侍女立即應和道:“殿下說的極是。奴婢也這麽以為。”

寒拂煙略提裙裾,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身紫衣與一年前相比更是冷豔,像是滗出了毒性的花汁。

“這世上沒有什麽鬼。”她摸了摸新塗過的指甲,“如果真有的話,那我就算一個吧。”

一名臉色有些發白的侍女忽然小步上前說道:“殿下,皇上派人傳話說請您入宮赴宴。”

寒拂煙擡起頭來:“哦?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他老人家想到請本公主赴宴?”

那侍女更加面無人色:“說是,是蘭渃公主來了……”

“蘭渃?!”紫色的裙角僵了片刻,接着就在地板上無聲而急速地移動,綻開,“蘭渃她真沒死?!”

寒拂煙的腳步又頓住,唇邊揚起一抹笑,表面随意,實則狠毒而微微慌亂。

“既然沒死……那麽,就讓今天成為她的忌日吧!”

北寒皇宮一殿。

那一抹暖白色閑倚的身影,分外奪目。

她一肘支在扶椅,一手拈着茶杯。裙下修長的雙腿交疊,僅在布料上映出一個十分朦胧的輪廓,卻已是姿态魅人。

舉手投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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