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流失過多。她沒有力氣哭了,也沒有眼淚流了。
在微風卷着清香撲面的那一刻,她身體所有的酸痛勞累全部迸發。
在失去意識之前,蘭渃是責怪自己的。
她這麽堅強這麽努力,就是希望再次出現在外面的世界能夠有個華麗的亮相。
但最後,她竟然昏厥在了那個懷抱裏。
如此狼狽的亮相,讓她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唉,不管怎麽說,她還是成功了。
她在心裏輕嘆了一聲,就着那溫暖舒适的懷抱,陷入了黑甜之中……
——
蘭渃從昏迷狀态清醒過來的時候,日光正透過小紗窗,斜斜地灑進屋子。
順着那光照的方向,蘭渃看見了梨花木镂花鑲金的床柱,看見了紫檀木嵌獸鑲銀的香爐,看見了天蠶絲繪花鳥的巨幅床幔,看見了身上蓋的貂皮鑲錦被,然後她緩緩地抽了一口冷氣:誰家這麽有錢還這麽顯擺,暴發戶啊?!
“休息好了麽?”身旁傳來一個低沉溫潤的聲音,在心湖激起一連串漣漪。
由于渾身依然疲軟,蘭渃僵着腦袋順着那聲音看去。
果然對上了一雙琉璃的眸子。
蘭渃這才驚覺他和她睡在一張床上,蓋着一床被子,而且就靠在她旁邊……雖然這樣的情況以前也有過,但是,剛醒來就這樣近距離地面對他,還是讓她覺得難為情。
“沒有。”蘭渃搖了搖頭,迷茫道,“這是哪裏?”
冥昭笑容裏藏了幾分得意:“這是瑤國,琅琊山。”
“你家?”怪不得這麽有錢還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完全符合某人的作風。
冥昭應了一聲。
“今日什麽日期?”
“正月廿一。”他語氣平淡,仿佛人世不曾因時光改變,“你失蹤了一年零一個月。”
這麽說……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十八歲了?
蘭渃又把周身打量了半天,終于發現不對勁:“誰給我換了衣服?”
“當然是我給你換的。”冥昭笑得邪魅,“我還給你擦了身呢。”
這話怎麽那麽耳熟呢……蘭渃的臉漸漸紅了。
只聽冥昭又道:“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蘭渃盯着那俊顏,暈暈乎乎地點點頭。
冥昭掀開床幔出去,給蘭渃端了一碗粥進來。
瘦肉粥,溫熱的,很香。
蘭渃的肚子接收到訊號,立即咕咕叫了起來。她掙紮着坐起身。
冥昭一邊攪粥,一邊道:“我喂你。”
蘭渃這輩子還沒被人這樣喂過東西。當冥昭的勺子伸到她嘴邊,饑餓感還是讓她難為情地吃下。
吃着吃着,兩行清淚忽然劃過臉頰。
“怎麽了?”冥昭将碗放到一邊的桌上。
蘭渃盯着他又看了一會兒,忽然帶着鼻音道:“你瘦了。”
當初,是她私自離開豐州,是她在絕情谷底不想出來。
卻不想,他在經受着怎樣的傷痛和折磨。
與其說不想,不如說不敢想。
怕他對她失去了信心,甚至去另尋新歡。
他今日的溫柔,是她夢裏都不會有的。
淚水連珠而落,冥昭将她抱在懷裏:“你還不是瘦了。”聲音依然帶着笑。
“當初我不該……”
卻聽他嘆息:“渃兒,別自責了。如今你我都好好地活着,還圖什麽呢?”
過去的一年裏,他後悔過,怨恨過,迷惘過,但從未想過會與她重逢。
與她重逢,是他從不曾貪求的意外之喜。
冥昭去取來手帕,捧着她的臉給她拭淚:“別哭了。”
二人再不言語,靜聽抽噎平息。
“還吃不吃粥?”
蘭渃點點頭。
于是冥昭給她将那碗粥喂下。吃過了粥,蘭渃又在溫熱的包圍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身邊的被褥已經涼了。蘭渃有些迷迷瞪瞪地仰望着床帳,發現自己完全不知今夕何夕。她稍微動了動四肢,感覺周身的力氣恢複了些。
一個女孩子聽到動靜,便掀了床帳進來:“殿下醒了?”
她有一雙好清澈的眸子,像兩顆洗幹淨的葡萄,看得蘭渃眼前一亮。
那女孩子微笑着:“我是闌秋。殿下叫我小秋就好。”
蘭渃點了點頭,問道:“冥昭呢?”
闌秋笑道:“主子在後山。”
蘭渃又道:“現在是什麽時候?”
“現在是辰時。您又睡了一天一夜呢。”
畢竟體力心力透支太嚴重,長時間的睡眠是必須的。
蘭渃穿戴梳洗過後,就去了後山。
清晨的霧氣尚未散去,蘭渃在山間走着,覺得自己如臨仙境。
這就是冥昭說的琅琊山啊。
它的山坳用柔和的曲線積蘊着霞光,它的山坡用連天的綠茵鋪成鮮花的溫床。
風送來幾縷清香的氣息,真像某個人的味道。在這樣的地方浸染久了,怎可能不帶上這裏的味道?
前方茫茫的雲霧中,忽然現出了一個月白色的身影。蘭渃腳步只頓了一下,就繼續向前去。
她在一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動作的地方坐下。
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劍風在雲霧中呼嘯。
他的佩玉劃出完美的弧線,映着蘊滿力量的劍光,也映着即将灑滿大地的陽光。
他的每一個動作,自信,淩厲,優雅。
他是堅強的生命,他是蓬勃的力量,他是天之驕子。
當她還在心裏為那意氣風發的青年喝彩,那青年卻忽地看了過來。
那一瞬間,她看清了霧氣散去之後現出的雪山之巅的陽光,看清了山坡上無邊無際的琅琊花海。
她看清了他盛放的衣袍,看清了他潋滟的目光,看清了他唇角的淺笑。
她看清了,那個潇灑的劍花。
心髒在那一瞬,幾乎停跳。
她看着那白衣的青年收了劍,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每一步都很輕,輕得像一曲江南小調。
她看着他琉璃般的眸子,看着他一勾魅惑的唇,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臉龐。
她想起初見他時,他睥睨的目光。那目光呢?哪去了?為什麽只剩下漫天缱绻?
她癡癡然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直到感到臉頰上溫熱的壓迫,她才如夢初醒:不知何時他已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看着她!方才落在她臉上的,正是那魅惑的唇!
蘭渃覺得被他親過的地方肯定立即紅了,正打算避開他一些,他的一雙手卻伸過來,把她的外衣攏了攏:“這麽早就跑出來了?早晨山上還有點冷,怎麽也不多穿些?你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呢。”
那麽溫柔的一串話又教蘭渃恍了心神。
這一恍之間冥昭已在她身旁坐下:“琅琊山可有我說的美?”
“比你說的還美。”
冥昭微笑:“當時你還不信我。”他極舒服地嘆了一聲:“我瞧不起人家可是有本錢的。我這裏美景也有,好吃的好玩的應有盡有,我怎麽可能還看得上別人的?”
蘭渃涼涼地道:“那麽你也看不上我的東西咯?那本梅花經你似乎還沒還給我。”
冥昭淺笑:“我的通行令你似乎也沒還我。”
蘭渃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你,我的衣服都被換了,你敢說那塊玉不在你手上?”
冥昭繼續淺笑:“你沒說還我就不會拿。”
蘭渃哼了一聲:“我要那玩意兒也沒什麽用。”想到自己是瑤國的正牌公主,她得意洋洋地說道:“本公主就賞給你了。”
“多謝公主~”說罷,冥昭站起身,“我要回去用早膳了。你用過早膳了嗎?”
哎,不得不說,從這個角度看冥昭他實在太迷人,某小花癡再次被迷得暈頭轉向,嘴上喃喃道:“還沒……喂,你幹什麽!”他居然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冥昭低笑:“你不回去用早膳麽?難道想在這裏吃飯?”
蘭渃臉紅:“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不好。”
某女因為再次被占便宜而氣得牙癢癢,靈機一動,就去挑某男下巴。
某男偏頭避開她的魔爪:“別鬧。”
“就鬧。”
“你讓我好好走路不行?”
蘭渃撅起嘴巴:“不行。”
冥昭停下腳步,望着那粉嫩紅唇,眸光漸暗:“你再這樣,我都不想吃飯了呢……”
蘭渃暗叫一聲不好,他的俊顏已經壓了下來——
“喵嗚!”一團白光忽然竄上某男頭頂!
“什麽東西?!”冥昭立即伸手去抓那團白光。
蘭渃趁機跳出了他的懷抱。
當冥昭把那團白毛從腦袋上抓下來,他的臉徹底黑了:“這是什麽東西?”
蘭渃在不遠處笑盈盈地看着他:“它叫珍珠,是我撿來的寵物。”
“撿來的?寵物?”冥昭直擊珍珠的肚皮,“公的?”
珍珠看着他殺人的目光,渾身一個激靈。
“別那樣抓着它,它會疼。”蘭渃一把将珍珠搶了過來。
珍珠趴在蘭渃懷裏嘤嘤假哭:主子,他好兇!
冥昭看着珍珠在蘭渃懷裏到處亂蹭,頓時咬牙切齒:“誰允許你養雄性寵物了?”
“本公主養寵物需要你批準麽?”蘭渃斜睨着他,“我掉下白鹿崖以後,珍珠可幫了我不少忙呢。”
這麽說,這只寵物真的要跟他争寵了?冥昭眯着眼睛看着珍珠。好麽,那它可要小心了,千萬別落在他手上!
蘭渃看着冥昭那模樣,不由得笑出聲來:“冥昭,連一只寵物的醋你也要吃麽?”
“誰吃醋了?”但是他臉頰泛起的淺紅說了真話。和一只寵物争風吃醋?太丢人了!
蘭渃撇了撇嘴。算了,不跟這家夥争論。
作者有話要說:
☆、命中之人
方才蘭渃急急忙忙地趕到後山,并未怎麽注意路上的景物。如今回頭一望,卻見一座宮殿拔地而起。
這宮殿規模不大,卻真頂得上玲珑二字。
她見過大氣的南清皇宮,見過嚴肅的北寒皇宮,但從未見過這樣散發着典雅氣息的宮殿,不為彰顯任何權威,只為做這山巒環抱之中的點睛之筆。
遠看那檐牙高啄,恰如噴薄珠玉凝雪脂;近看那廊腰缦回,又似陸離錦繡繞仙閣。
它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小到臺階上的紋路,都是精雕細琢而成。
這樣的地方居住的,不是貪圖一時之樂的昏君,就是全無國事之憂的隐君。
冥昭,屬于後者。
有錢,有閑,自然有心思花在經營這樣的宮殿上。
一塊金匾嵌在高高的宮門,小篆字上書“琅琊宮”。
“走了。”餘光裏看見蘭渃驚嘆的表情,冥昭的眼角又是一抹微笑。
然後兩人一寵就和諧地坐在了早飯的餐桌上。
蘭渃和珍珠一直在進行眼神交流。
蘭渃用筷子将一個小籠包紮開,露出裏面的肉餡:你吃肉嗎?
珍珠點點頭:吃啊!我什麽都吃!
蘭渃将小籠包夾到珍珠的碗裏:那就吃吧!今天你護駕有功,本公主要賞你。
珍珠照着包子咬了一口,看了看冥昭,又看了看蘭渃:他是誰啊?
蘭渃想了想,在它耳邊小聲道:“我情人。”
珍珠睜着大眼睛:嘤嘤,有了他那主子會不會不要我了?
蘭渃失笑:你這小東西也吃醋?放心啦,主子這麽喜歡你怎麽會不要你呢?
珍珠開心地笑了。
冥昭的臉默默地黑了。
吃飯可以和他們同桌,有自己的小碗,還有渃兒幫忙夾菜陪聊天……寵物也有這樣的待遇嗎?!而且“渃兒幫忙夾菜陪聊天”這一條待遇他還享受不到?!豈有此理!
周身的光線突然變暗,不好,有危險!警覺的珍珠立即鑽進蘭渃懷裏。
埋頭吃飯的蘭渃擡眼,果然看見冥昭高大的身軀擋在面前。
蘭渃眨了眨眼睛:“怎麽啦?”
冥昭的臉色很不好看:“你和它聊天不和我聊天。”
蘭渃差點噴飯。她憋着笑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說道:“它第一次離開絕情谷,對這裏的一切都不習慣,所以我要多跟它囑咐幾句。”
冥昭臉上的陰霾消散了一些。“絕情谷?”他挑眉。
“白鹿崖底有座山谷,叫絕情谷。”
冥昭點頭:“這我知道。你這一年來都在絕情谷?絕情谷真的有天地靈氣麽?”
唔,原來自己失蹤了一年啊。“絕情谷的确有天地靈氣。”蘭渃頓了頓,“是我母後的靈魂氣血所化。我在絕情谷還找到了封有我母後記憶的冰石。”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啊。冥昭在一旁坐下,又道:“你得到了很多關于你父皇母後的信息?”
“是的。不過他們的事還要找我師父核實。”
冥昭沉默了片刻,問道:“那天你從絕情谷出來所造的冰柱……”
“我噬火咒大成了。”蘭渃那一雙眸子熠熠生輝,“滅天火,冰千裏,殺無赦。”
絕情谷,絕情谷,正是這絕情谷讓她練成法術,得見生母,重拾人世之情。
冥昭微笑:“你不是說你不知道所練法術之名的麽?”
“我母後的記憶告訴我的。”
“所以你知道日月齊光的事了?”
“我是日月齊光之月。”
冥昭笑意漸深:“那你母後有沒有告訴你日月齊光之日是誰?”
“沒有。”蘭渃聳了聳肩,“她說她也不知道。要我自己去找。”她笑着瞟了冥昭一眼:“反正可以确定不是扶桑。”
說起扶桑,冥昭臉色又是一沉:“你和扶桑的婚約……”
“我身體休養好了就去北寒一趟。”蘭渃把最後一點食物殘渣吃掉,“一來和扶桑解除婚約……”
“你怎麽跟他解除婚約?”
蘭渃狡黠一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二來,我要找寒溯淩寒拂煙算賬。”
冥昭蹙眉:“寒拂煙?”
“他們倆合夥害我你不知道啊?”
“我還真不知道。”冥昭一手摸了摸下巴,“北寒帝以軟禁處罰寒溯淩。寒溯淩在失去人身自由的同時也得到了北寒帝的保護。我幾次試圖去找他算賬都沒成功。至于寒拂煙,這女人倒藏得夠好的。”
“罷了,反正他們倆一個都跑不了。”蘭渃拿起手帕擦了嘴,又漱了口,“傷我者覆侵我者還。害了我還想逃?沒門!我不介意把事情鬧大。”
冥昭微笑着看着她。啧,是不是法術也有了權力也有了底氣就變足了?
蘭渃讓珍珠也擦了嘴,漱了口,然後轉頭:“你盯着我看什麽?”
冥昭立即轉移視線去拿手帕:“我不吃了。”
二人吃過飯,接着在屋內休息。
這裏的一切對珍珠來說都很新奇。于是它在屋內四處亂轉。
冥昭這時才終于能夠用正常的視角來看待它:“這是個什麽動物?”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會喵喵叫。”
“貓?”冥昭盯着珍珠看了半晌,“有這樣的貓麽?怎麽跟老鼠差不多大。”
耳尖的珍珠立即沖到冥昭面前,朝他“喵嗚”大吼:不要把我和老鼠比!
“急于證明你是貓?”冥昭悠悠道,“那麽你去抓一只老鼠來吧。”
珍珠吼得更兇:抓老鼠那麽髒的活怎麽能讓我來做!
冥昭繼續悠悠道:“光大呼小叫有什麽用。”
蘭渃突然自言自語道:“哪天要向師父請教一下這個問題。”
“暮翩法師?他也不一定知道這個吧。”
蘭渃扭頭:“你知道我的師父?”
冥昭突然想起了什麽,笑得滿面春風:“當時你從絕情谷出來……你不記得了?”
蘭渃不知所以然:“不是我自己想辦法出來的麽?”
“對。你從谷底升上來之後呢?”
蘭渃眨了眨眼睛:“然後你不是來了麽?”
冥昭在心裏得意大笑:哈!哈!哈!暮翩啊暮翩,你辛辛苦苦把我找去最後渃兒只記得我去過不記得你!
蘭渃看着冥昭的詭異表情:“怎麽了?”
“我和他一起去找你的。”
嘎?她怎麽沒注意?“那現在他人呢?”
“在一個不遠的地方。”冥昭眼波一轉,“別着急,過一段時日你就會見到他的。”
“我還有好多沒弄明白的事要問他呢。”蘭渃悶悶道。
暮翩法師向來來無影去無蹤,好不容易他來找自己了自己又昏迷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對了,我的梅花衛都到哪裏去了?”
冥昭垂下眼眸:“那日在白鹿崖,梅花衛死的死傷的傷,最後回到南清的不到一半。”
蘭渃在輕輕發抖。
“流霜姑娘不在了,流雲姑娘等幾人在我的景安王府中。其餘的大都在清羽夕那裏。”
蘭渃渾身一顫:“什麽?流霜不在了?死了?”
那個潑辣的,愛笑愛打趣的姑娘,就那麽逝去了?
“天哪。”淚水随着嘆息滑落,“我對不起她們……”
自己那樣沖動的一個決定不僅害了自己,終究也是害去了那麽多可愛的生命。她們還那麽年輕啊……
冥昭只好又過來給她擦眼淚。他伫立了一會兒,眸中劃過一道波痕,終于問道:“渃兒,你當初為什麽要離開豐州?”
“還不是日月齊光的事。”蘭渃抽泣了一下,“寒拂煙去找過我,跟我說扶桑和我是命中的一對,我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但是嫁給扶桑有違我本心,所以我……”
“你這個小笨蛋。”冥昭還在笑,但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他在哭,“你寧願相信命運也不相信自己的心?你覺得進退兩難,所以自行放棄?”
蘭渃心中一震:“呃,我……”
“渃兒,命運這東西最是變化多端。你信了它,跟着它走,你自己的目标、願望、理想又在哪裏?”冥昭看着蘭渃那後悔得哭花了的臉蛋,終于忍不住了,“小笨蛋,更何況你命裏的人,是我。”
蘭渃瞪大了一雙眼淚汪汪的眸子。
“很驚訝?”冥昭挑眉,“不相信?要不要我證明一下?”
蘭渃突然撲進了他的懷抱:“不用。我相信。”
她的直覺早就告訴她事實會是如此;再說就算他不是,那又怎樣?他們不是一樣相愛着麽?
“渃兒,說來你當初唯一的不該就是不該不打招呼。”冥昭捧起她的臉蛋,眸中閃動着光澤,恰是暖陽初照,流泉晶瑩,“你當初為什麽不告訴我寒拂煙找過你?你可知那樣突如其來的一封訣別信讓我作何感受?”
蘭渃知道他說得有理,自責的淚水愈發泛濫:“是我不好……”
正是她對日月齊光的誤解導致她情緒的激動,才大意中了寒溯淩的圈套。要是當初她去找冥昭、扶桑、羽夕中的任何一人詢問過此事,後來的諸多變故怎麽會發生。她一定要好好記取這次教訓。
冥昭瞧着她那張花貓臉,不由得唇角微勾:“才知道你不好?”
蘭渃被這句話狠狠地噎了一下。
她擡眼怒瞪:“覺得我不好算了。我本來就沒打算讓你覺得我好。”說罷就爬出冥昭的懷抱。
一只狼爪将她捉了回來:“你不好我也喜歡。”
另一只狼爪拿了手帕來給她擦眼淚。
聽似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讓蘭渃心中砰然。
這次重逢之後,她發現冥昭變了,變得溫柔了,會說甜言蜜語了。
可惜,好景不長……
夜晚,寂靜銀河懸空。琅琊宮後殿的燈依然亮着。紗窗上映着那個纖細而筆直的身影。
桌前的光線忽然被一大片黑影遮擋。蘭渃筆下一頓。
還不待她轉頭,身後就傳來一個略帶慵懶的聲音:“幹什麽呢?”
清香的氣息随着他的話語飄散。
“寫新版《梅花經》。”蘭渃幹脆向後一仰,靠在他懷裏,“我的梅花衛要重建。”
“需不需要本王指點?”冥昭語氣得瑟。
蘭渃輕嗤道:“本公主還需要你指點?”
“你不記得了?當初你連為本王調養內力都不會。”
蘭渃聽見了自己的磨牙聲。
她,錯,了!冥昭那條欠扁的舌頭根本就沒變!
“不要你管。”哼,不理你了。
喲,這就傲嬌了?冥昭挑眉。
“天晚了,早點休息好不好?”冥昭的聲音裏夾帶着笑意。
蘭渃嘆了口氣,擱下筆,站起來,轉身回抱住冥昭。
她美眸裏波光躍動,櫻唇裏吐出的氣息是一陣自己都不曾覺察的蕩漾:“你說你這舌頭怎麽一會兒辣一會兒甜呢?”
冥昭笑而不語,眸光卻漸漸深幽。
“嗯?你說,為什麽呢?”
那一雙眸中琉璃之下再不見底:“你可以親自探尋一下。”
“怎麽……唔……”
吻,整整一年不曾有過的吻,在彼此之間久違而更加成熟的氣息的催動下,霎那間喚醒了體內喧嚣的血液。
這樣的感覺固然熟悉,卻也陌生。
激烈的對撞引燃了燎原的烈火,一發不可收拾。急劇攀升的溫度似乎要讓二人同歸于盡。
“到此為止。”壓抑着喘息的聲音響在她耳畔。
蘭渃一動不動地靠在他胸前,美眸流轉。
柔荑沿着優美健碩的輪廓一路向下,不過很快就被一只大手握住。
“我說到此為止。”冥昭的聲音有些急促,“你再動我可受不住。”
蘭渃忽然擡頭,笑靥如花:“不舒服也得忍着。誰教你剛才讓我心力不舒服。”
耶,終于扳回一局。
“呵,一年不見你膽子變大了。”冥昭垂着看她的眼眸閃爍着一兩點危險的氣息,“想不想看一下最後究竟是誰不舒服?”
蘭渃眼看不妙,立刻求饒:“呵呵,你別太當真嘛……”她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立即又道:“啊,時間不早了,我要睡覺了。”說罷就像小鳝魚一樣哧溜地鑽進了被窩。
終于擺脫了大灰狼。蘭渃剛舒口氣,床榻就陡然一沉。
在琅琊山的這幾日冥昭都與她在一處休息,可那是因為冥昭要照顧她這個病人嘛。如今她差不多活蹦亂跳了,今晚,咳,這氣氛又比較暧昧……要是玩過火了就不太好了。
于是她連忙說道:“嗯,那個,我現在晚上不用人守着了……”
冥昭低笑了一聲:“這是我的寝殿,我的房間。”
蘭渃卡住了。她居然忘了這一點……
冥昭直接無視蘭渃想與他保持距離的企圖,一把将她攬入懷中:“你要重建梅花衛,豈不要往南清通消息?”
蘭渃驚訝道:“難道你沒跟南清通消息?”
“我一門心思都在你身上,哪有閑工夫跟南清通消息。”冥昭瞧着那白玉珠似的小耳垂,很想往上面吹口氣,咬咬牙還是忍住了,“現在南清北寒還沒人知道你活着。”
蘭渃點點頭。這樣也行。到時候她在北寒露個臉就能把寒溯淩寒拂煙吓個半死,呵呵,真爽。
“你若要通消息,便只需讓梅花衛知道。”蘭渃說着,又嘆息一聲,“只得讓扶桑羽夕多傷心些時日了。”
“多就多呗。”冥昭在一邊哼哼。
蘭渃一聽這語氣又笑了:“你這舌頭還是酸的。”
“怎麽,還想嘗嘗?”冥昭故意向她靠去。
“不想。”蘭渃曉得他只是說說而已,便只輕輕推了一下他的下巴。
“當初我往白鹿山趕時走得很急,琅蒼他們幾個都沒跟着我,現在還在南清待着。我讓他們把梅花衛帶過來便是。”冥昭頓了頓,又道,“只是他們到琅琊山時我們應該不在這裏。你是不是要把《梅花經》交給梅花衛?到時候讓闌秋轉交好了。”
“嗯,就按你安排的辦。”蘭渃擡眼看他,“我們要到哪去?”
冥昭勾唇一笑,像是過濾了許多的美好回憶,醇香。
“瑤京。”
“這麽急着去嗎?”這琅琊山還沒好好玩一玩呢。
“不是我急。是有個人急着想見你。”冥昭淺笑,“去幾日就回。”
——
琅琊山上琅琊莊,琅琊莊裏琅琊宮。
直到蘭渃離開琅琊山她才弄清楚這三層關系。
冥昭真是個大土豪啊,讓她這個公主都汗顏了。
“你住在琅琊宮,卻為何自稱琅琊莊主?”
冥昭淡定地看着她一眼:“做人要低調。”
蘭渃:“……”
她怎麽從來就沒看到他低調過?
這人真是厚顏啊厚顏。
琅琊山離瑤國的都城瑤京尚有三日的路程。
這于蘭渃而言是個了解瑤國風土人情的好機會。
瑤國是一個與南清北寒隔絕的地方。
隔絕,在意味着難以交流的同時,也意味着安寧。正因為與世隔絕,瑤國免受了許多戰亂之苦。
瑤國的氣候與南清相似。瑤國不如南清多水,卻是山巒遍布,因此沒有南清的柔媚氣,卻有一股超離塵世的清逸之氣。
豐富的資源,肥沃的土地,睿智開明的君主,嚴而不苛的法律,微少的賦稅和徭役,使這個社會和平穩定。
作者有話要說:
☆、雲端瑤京
作者有話要說: 藍精靈:哦我苦逼的點擊率,哦我苦逼的點擊率,他們齊心協力開動腦筋找出了大BOSS,作者現在還是買不起房子……
南清商人的狡猾,北寒武士的野蠻,在這裏難以尋得蹤跡。
長期穩定的農業經濟使這裏的百姓變得善良而本分。
蘭渃為這個國家,這個她即将接管的國家感到欣喜,同時,也感到憂慮。
如鏡的水面之下焉知不是暗流湧動;久養的家畜便會喪失野性活力。
三日之後,瑤京。
這是一座特別的城。
整座城都建在山上。蘭渃一行還沒進入城門就隐約可見盤踞高處的瓊樓玉宇。那就是瑤宮。山上面紗般霧氣缭繞,那宏偉的建築只留得一抹剪影,當真是如在雲端。
這樣引人注目的存在,仿佛是刻意要提醒人們,它就是瑤國的至高無上。
珍珠一路上都窩在蘭渃懷裏睡覺,想必是在琅琊山瘋玩了幾天玩累了。冥昭雖然各種羨慕嫉妒恨,但是既然它沒有在蘭渃身上爬上爬下,他也不好說什麽。
“瑤京可沒我琅琊山漂亮。”豪華馬車內,冥昭斜倚在蘭渃旁邊,說話語氣洋洋得意,“好好的一座山,偏要整出這麽多屋舍,把美景都破壞了。”
蘭渃瞟了他一眼。連都城都敢鄙視,這人膽子太大了些。
那一瞬間的動作還是被冥昭捕捉到了。
冥昭忽然湊近她,低低笑道:“你繼位以後,是在這瑤京住,還是去我的琅琊山住?”
蘭渃偏頭避開他:“當然是在瑤京住。”
“嗯?”一只狼爪伸向她。
低沉的嗓音和輕佻的動作讓蘭渃心中突然一悸。
“別亂來。”
冥昭盯着她一點點染上緋紅的臉頰,笑意在嘴角蔓開,聲音愈發像在陳酒中浸過,令人迷醉:“在哪裏住?”
蘭渃實在招架不住,只好妥協:“我兩個地方換着住,行了吧?”
冥昭滿意地收回狼爪。
蘭渃心裏卻很是氣悶。這一路上冥昭就沒少欺負她,而她卻根本無力還擊。
不行,這樣下去将來她國君風範何在?
馬車終于停下。
蘭渃掀簾而出。
映入眼簾的是層層直上的玉階,在陽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輝。它仿佛是通天的道路,生來有種神聖的威嚴。
玉階兩旁點綴着各種各樣的花朵,愈發襯得玉階如在夢中。
蘭渃極目看去,那玉階的盡頭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當先的,是個明黃色的身影。
她擡步,準備拾級而上。
冥昭卻在她身旁笑道:“這臺階不需走的。”
蘭渃轉頭瞪着他:“我不走臺階怎麽上去?”
“你不是有法術麽?”
“喔,這樣也行。”
蘭渃心間一動,一道水霧已經托着她淩空而起。
冥昭緊随其後。
蘭渃的目光落在那明黃色的身影上。
那是一名中年女子。
她雖然穿着明黃色的衣服,通身打扮卻不是帝王模樣。
她周身是貴婦的氣場,威嚴而不失優雅,骨子裏是浩然的氣魄,血肉是女兒家的平和溫婉。
女子微微仰着頭,讓蘭渃看清她的面龐。
不再年輕,而依舊明麗動人的面龐。
她的眸中閃爍的光輝,像是集聚了九天繁星光華,各色紛呈。
蘭渃在那女子面前落下。
女子身後響起一陣山呼:“微臣恭迎公主殿下!”
山呼落下,望着那女子和藹的雙眸,蘭渃一時怔住了,不知作何言語。
身後冥昭微笑着提醒:“這是你姑姑,當今瑤國攝政。”
蘭渃連忙行禮:“姑姑。”
一雙精心保養的手扶住她:“渃兒。”那一雙眼睛裏是喜悅的晶瑩:“你長這麽大了。”
長輩如此激動的目光看得蘭渃有點不好意思。
冥昭瞧出蘭渃的心思,忙在一旁道:“姑姑,我們進去說吧。”
“對對,進去說。”貴婦人領着他們往瑤宮走。
蘭渃觑着他:“你怎麽也叫她姑姑?”
冥昭邪邪地笑着:“你姑姑不就是我姑姑。”
蘭渃的臉刷地紅了。
這人調情怎麽不分場合啊。這麽大庭廣衆的……
長輩就是長輩。那貴婦人回頭把他倆一看,眸光頓時暧昧了不少。
她眼見着蘭渃的臉頰越來越紅,猛然發覺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正經一點,連忙笑着解釋道:“冥昭他娘和本宮親如姐妹,所以本宮與這小子以姑侄相稱。”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蘭渃她這姑姑,就是當年收留了冥昭的那個白杳喽?
正思忖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你們可終于來了。”
蘭渃擡頭一看,果然見暮翩法師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法師?您怎麽在這裏?”
“我把你送來瑤國,順便和老朋友敘敘舊。”
蘭渃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