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麽?
蘭渃有點不解:“你還看着我做什麽?我這裏又沒有吃的。”
珍珠瞬間蔫掉了。
嘤嘤嘤,原來主子不是在做吃的,它白等了這麽久……
蘭渃哈哈大笑:“你以為我是在做吃的啊?”這小東西真是傻得可愛。
珍珠哼了一聲,邁開小腿向前跑去。
蘭渃被它突然的跑開弄得一愣:“傲嬌了?”
珍珠回頭對她做了個鬼臉,小尾巴晃了晃:誰傲嬌了?這附近就有野果樹,我帶你去!
蘭渃微笑着點點頭,正要跟上,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小姑娘,別忙着走啊。”
蘭渃和珍珠同時愕然回頭,卻發現蘭渃一直靠着的那棵樹正看着他們。
——這棵樹居然有眼睛有嘴巴!剛才是它的說話!
那棵樹隐約笑了一下,又說道:“你們是不是餓了?我身上的果子也可以吃。快過來吧。”
蘭渃有些猶豫地看着珍珠。珍珠向她點頭,然後往回跑去。
這裏的一花一木不僅有靈性,而且都是善意的。蘭渃對自己笑了笑。應該信任它們。
珍珠給蘭渃摘了果子。蘭渃看着那些果子,眸中難掩驚訝:這是……桃子?這棵樹原來是棵老桃樹?她怎麽一直沒發現。
一人一寵坐在樹下大嚼特嚼,那棵慈祥的老樹又說話了:“小姑娘,我們等你很久了。”
蘭渃緩緩地打了個哆嗦,詫異地擡頭看着老樹:“此話怎講?”為什麽是“我們”?
“這山谷裏的每一棵樹都在等待一個用寒露草練功的姑娘。寒露草的消失會觸動每一棵樹的反應,而裏那姑娘最近的樹就會開口說話,完成它的任務。”
天,感情這山谷裏每棵樹都有人性啊。那麽幾天前她在林間洗澡的時候……蘭渃再次緩緩地打了個哆嗦。
“您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姑娘,請你順着山谷往山峰的方向走。山谷的那一端有一塊常年不化的冰石,它會告訴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不知道的,什麽事?蘭渃心神一凜。“謝謝您。”
“不用謝。天色晚了,你們先在我這裏歇息一晚吧,明天再去。”
一夜好眠之後,蘭渃和珍珠上路了。
“山谷的那一端離我們這有多遠?”
珍珠搖了搖頭。我也沒去過,不知道。
“應該不會太遠。”蘭渃回憶着穿越白鹿山的經過。
可是他們現在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如果單憑腿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
哎,她怎麽忘了她的法術啊!
蘭渃停下腳步,将珍珠抱起來:“我們來玩溜冰吧。”
溜冰?沒玩過耶。好啊好啊。珍珠拼命點頭。
她将手往腳下的土地一按,地上立即現出一塊薄薄的冰面。蘭渃坐上去,用手一撐,人就向前滑去。
哈,這樣豈不是快多了。
蘭渃将身後用過的冰重新用來造前路上的冰,這樣不用調動更多的水,更加省力。
冰塊将前路上的荊棘藤蔓都暫時凍住,也給他們減小了不少阻力。
可惜這谷底多是平地。蘭渃想着,若是從山坡上滑下來,那該多爽。
珍珠從她懷裏跳了出來,很想親自體驗一下滑冰的樂趣。
然而它的小爪子一碰到冰面就開始打滑。最後只能讓整個小身體趴在冰面上。
蘭渃被它進退不得的滑稽模樣逗樂了:“你那樣會打滑。”說着,就又把它抱回懷中。
珍珠嗚咽了一聲,只好乖乖地在她懷中待着。
嘤嘤,好吃的吃不了,好玩的玩不了,它好傷心……
他們倆直接從白天滑進了夜晚。
蘭渃第一次在晚上穿梭于林間。
白天,山谷裏滿眼都是綠色的植物和鮮豔的花,偶爾有幾只蝴蝶,幾聲鳥鳴;晚上,植物都靜默在了夜色裏,這時的山谷是屬于動物們的。
蘭渃也第一次意識到山谷裏有這麽多的動物。
黑夜之中,人還是可以感知很多東西。她看見群鳥掠過樹梢,看見山雞帶着自己的孩子歸巢,看見野兔一閃而過,看見鹿晶亮的大眼睛。她聽見蟋蟀的吟唱,聽見鳥兒的催眠曲,聽見狐貍和野貓的叫聲,還有不知名的野獸的合唱。
這裏沒有虎,沒有狼,沒有蛇,沒有整日的心驚膽戰,只有一片安寧。
多麽難得的一塊安寧之地啊!
蘭渃用手推得累了,在自己背後造出一座靠背,用意念控制水壓讓那靠背推着她走。
她發現現在她施法術可以分心了。果然是有進步。
“你和它們一起叫嗎?”蘭渃看向珍珠。
夜幕中看不清它的動作,珍珠眨了眨眼睛作為回應。
“你叫一個我聽聽。”
珍珠似乎很不情願地眨了眨眼睛,喉嚨裏發出很小的“嗚嗚”的聲音。
賣萌。
蘭渃睨着它:“你不會叫?”
我會叫!只是不想叫而已!珍珠不服氣了,它張開嘴巴“喵嗚”了一聲。
這一聲“喵嗚”并不可怕,卻像有魔力似的在叢林間萦繞開來。
蘭渃立即聽到鹿群混亂的蹄聲,樹梢上的鳥兒振翅,狐貍的叫聲更加響亮,怎麽聽都讓人覺得它們像是在為自己壯膽;而野貓竟然沉默了。
蘭渃詫異地看着珍珠的大眼睛:“這麽大的影響?”
珍珠向她懷裏縮了縮。人家不想叫你偏要人家叫嘛。
這些動物似乎都很怕珍珠啊。蘭渃不禁感到好奇。珍珠究竟是個什麽動物?
蘭渃繼續豎起耳朵聽。她聽見另一個“喵嗚”的叫聲。那叫聲不同于野貓的肆意,倒是與珍珠的聲音很像。
珍珠顯然也聽到了那個聲音。它從蘭渃懷裏爬出來,應和着那個聲音。
不知怎的,蘭渃從那唱和中聽出了驚喜、問候、訴說、傷感、安慰種種。
珍珠是在和那一只交談着什麽。
“那是你朋友?”蘭渃忍不住問道。
珍珠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我們的年齡差距你難道聽不出來麽!那是我的麻麻!
通宵的唱和最終成為了一種美妙的旋律,而蘭渃就在這美妙的旋律中沉入了夢鄉……
天亮時分,蘭渃和珍珠終于看見了在陽光下閃耀着的冰石。
呵,好霸氣的一塊冰!在四周棕褐色的山石土壤中它是唯一冰藍色的存在。
蘭渃向那塊冰看去。冰面上浮現出一個人影,一個少婦的人影。
霎那間她淚流滿面。
娘親。
她雖然對娘親沒有什麽印象,但此刻就是這麽肯定。
冰面上的人似乎微笑了一下,然後開口喚她:“渃兒。”
渃兒?蘭渃一時間怔愣。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名字不是先皇起的麽?
“很高興你能到這裏來。”
蘭渃哽咽道:“娘,您怎麽會在這裏……先皇說您和爹爹已經不在了……”
冰面上的人笑得很安詳:“我和你爹爹的确不在了。這裏的天地靈氣是我的血脈靈魂所化,而這冰石裏封住的不過是我的一小片靈魂和我的記憶。”
娘親,葬身于此?!
蘭渃感覺自己的身體晃了晃。
“渃兒,你長大了。”那虛幻的面容眼睛裏浮現出淚花,“和你娘長得真像。”
而蘭渃愈發淚如泉湧,心裏五味雜陳。
“十多年了。十多年前發生了好多事情。雖然那都是我們這一輩人的恩怨,但那些事情對你可有不容忽視的影響。有好多事我必須告訴你,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蘭渃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娘,您慢慢說。”
“先說說我吧。你不肖的娘親我,曾經是北寒的三公主。”
蘭渃睜大了眼睛:“您是北寒人?我身上真的有北寒血統?那我跟扶桑什麽關系?”
人影點頭:“不錯。”頓了頓,又道:“扶桑?寒傲絕的大兒子?呵呵,那孩子該算是你堂兄。”
啊,真的是堂兄!“那寒傲絕是當朝北寒帝?”
“應該是。他是你二皇舅。”
“天哪,他還逼我嫁給扶桑。”想必北寒帝也不知道這層關系,要不然可不是亂倫麽。
“你不喜歡扶桑?那孩子挺好的啊。”
“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
“哦。”人影意味深長地一笑,“我那個二哥可不是什麽好人。渃兒你可要小心。”
“嗯。”北寒帝很壞?雖有疑惑,蘭渃還是應了聲,靜聽下文。
“當年你娘親我的婚事就是他從中作梗,直接導致你爹爹去世。”
啊,那麽北寒帝是殺父兇手了。“那您呢?”
“我是自殺而亡。”
“娘親,您不會是自己從白鹿崖上跳下來的吧?”
“是這樣。”
蘭渃捂嘴,以掩蓋住越來越大的抽噎聲。娘親竟然以這樣心酸的方式離開人世。
作者有話要說:
☆、沒良心的!
這個時候,每一點時間都很寶貴,可不能哭過去了。蘭渃拼命制住自己的眼淚:“娘親,您是因為爹爹自殺的嗎?”
“可是說是,可以說不是。”人影的臉色忽然變得冷峻,“你爹爹去世以後,寒傲絕逼我再嫁。”
又是寒傲絕!蘭渃強壓下心中的憤恨,又問道:“逼您嫁給誰?”
“當時的南清帝,清穆。”人影沉默了一下,問道,“他可還活着?”
“他去世了。”原來南清先皇和自己的親生母親是相識的。
“你看,當時的那批人除了寒傲絕怕是都不在了。事情都過去了,渃兒,娘親告訴你這些絕不是要讓你去報仇,而僅是讓你不至于終身疑惑你父母的過往,讓你對那些陰險小人有所提防。”
“娘,我知道。”
“我去世了之後,清穆娶了誰?”
“也是北寒嫡出的公主。”
“那麽我知道是誰了。”人影的臉上劃開一抹微笑,“再說說你爹。你爹是當時的瑤王。”
蘭渃再一次愣住。爹爹是瑤王?!
“寒傲絕暗殺了他。但是具體情況沒有人知道。”人影慈愛地凝視着她低頭思索的模樣,“渃兒,你在想什麽?”
“暮翩法師讓我盡力幫助瑤國人,難道是因為這個?暮翩法師和爹娘也是相識的?”
“我想是如此吧。你娘我生前把你托付給了暮翩法師。暮翩法師是我的大哥,你的另一位皇舅。”人影嘆息了一聲,“渃兒,別怪你爹娘那麽早就扔下了你。爹娘也不願啊。我們也希望能給你多一點關愛,可是那時局勢緊張,而你又那麽小,還不到一歲,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給你起個名字,然後把你托付給一個好人。”
“我的名字,蘭渃,是你們起的?”蘭渃再次呆住。她一直以為這是南清那個早夭的小公主的名字!
她急聲問道:“那為什麽我的養父,就是南清帝清穆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他收養我的時候就知道我是誰?”
“清穆是你的養父?”人影臉上卻出現了一層深深的笑意,“那我可不知道了。這你要問暮翩法師。”
“不需要問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站得時間久了,蘭渃盤腿坐下來,微垂着腦袋。這座山谷很好,她根本就不想出去,又談何找暮翩法師詢問。
人影的笑意忽然散了:“渃兒,你不會是不想出去了吧?”
蘭渃大驚。親娘就是親娘,這一點小心思也瞞不過去!
“貪圖安逸可不是我們家人的作風。”人影面帶薄怒,“你是你這一代瑤國唯一的公主。你不回去繼位瑤國可就要失了正統了。再說了,逃避可不是日月齊光會做出的選擇。”
“我真的是日月齊光之月嗎?”蘭渃說出了這個久藏心底的疑惑。
“當然是。你還在我肚子裏的時候我們就替你算過了。”人影的語氣不容質疑,“你以為你若不是日月齊光之月,不會噬火咒,你可以找得到我嗎?”
蘭渃恍然:“原來那種法術叫噬火咒啊。”
“你法術都大成了居然不知道它叫什麽名字?”人影瞠目。
“暮翩法師一直不告訴我。”
人影的嘴巴張了好一會兒,最後化為嘆息:“他也是為你好,怕你的身份提早暴露了給你惹麻煩。”
“娘,日月齊光是一定會結為夫妻的嗎?”
“我和你爹是這樣。前輩們也都是這樣。”
“可我真的和扶桑只是朋友而已啊。再說,如果我嫁給他,可真是亂倫了。”
人影奇怪地看着她:“這和扶桑又有什麽關系?”
蘭渃呆呆地問:“他不是日月齊光之日嗎?”
“撲哧!誰說的?”人影笑噴了,“他怎麽會是?”
“他不是?”寒拂煙果然是胡謅的。
“日月齊光是天地間的異數。太極八卦本是由造物主宰,這些年人間卻出現了可以支配坎和離的人,即水與火,而且代代不息。一百年前有位聖僧預言:‘日月齊光平天下。’這句話引起了南清北寒的當權者的恐慌,以為日月齊光會颠覆自己的政權,所以千方百計地打壓日月齊光。這也是你爹娘被害的主要原因。”人影頓了一頓,“就像你能調動水一樣,日月齊光之日能調動火。你要想知道他是誰,不能道聽途說,要憑自己的眼睛去看。我們也替扶桑那孩子算過,他體內可沒有日月齊光的靈氣。”
蘭渃不語。心裏有一種直覺讓她微微顫抖。
“渃兒。”人影直視着她的眼睛,“更何況你是上天指定的瑤王繼承人,體內流淌着的是瑤王繼承人才會有的血。你肩負着重任啊。”
蘭渃的指節微微泛白:“瑤王繼承人才會有的血?什麽意思?”
“你的血是不是有異香?只有瑤王繼承人的血才會如此呢。”
蘭渃的聲音在發抖:“天下只我一人如此?”
“只你一人如此。”
“我寧願不要這血!”這一聲歇斯底裏的吶喊引發了壓抑着的洪流,淚水傾瀉。
上天為什麽要把這樣的責任加在她身上,讓她因此經受苦難?她只不過是個想平平安安過一輩子的小姑娘而已!
“渃兒!你不能逃避!”這一刻,人影的語氣非常嚴厲,“芸芸如蝼蟻,責任雖輕,輕易即可化齑粉。浩浩如鳳凰,責任雖重,滄海雲天任自由。造物是公平的!你看着吧,逃避艱難困苦的人便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一時間,蘭渃覺得自己的腦袋在嗡嗡作響,于是連哭也忘記了。
“爹娘都是有骨氣的人。你要是這麽畏畏縮縮的一點志氣都沒有,爹娘寧願不要你這個女兒!”
“娘……”蘭渃撲過去抱住那塊冰石,也不理會寒意刺骨,“別不要渃兒……渃兒知錯了……”
“知錯了?知錯了就想辦法離開這裏。”人影的語氣平和了下來,“日月齊光該給世人一個解釋了。”
“娘,可是怎麽出去啊?這山谷兩端都被封死了。”
“你先考慮着怎麽離開這塊地方吧。”人影輕笑着隐去了。
“娘,娘?”蘭渃叫喊着,拍打着那塊冰石,可是再也不見動靜。
先考慮怎麽離開這塊地方?什麽意思?
蘭渃隐隐覺得不妙。她一轉頭,便倒吸了口冷氣:巨大的山石從絕壁上滾落,谷底的樹木被連根掀起,樹幹和石頭傾倒滾落,大有要将地面上的一切掩埋之勢!
要是死在這裏可就真的不妙了。蘭渃連忙調動心力,水柱立即從雙掌生起。飛濺的水花相連,形成一道水網,将蘭渃護在中間。
珍珠崇拜而滿足地看了蘭渃一眼,然後鑽回蘭渃衣襟之中開始睡覺。
氣得蘭渃差點心力不穩。
她向水網輸送的壓力可以暫時抗住滾落的山勢和倒下的樹木,但是這絕不是長久之計。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快跑!
心力要供給水壓,體力要支撐她飛跑,蘭渃的身體第一次承受這麽大的壓力。
水網移走的地方,山石樹木落地,發出轟然的巨響。
背後是刺耳的響聲,前方的路上雜物堆積越來越多,路越來越不好走。
蘭渃沒有輕功,只能在山石的縫隙裏穿行前進。
“喵嗚。”巨大的聲響将珍珠吵醒了。它不滿地看着蘭渃。
在這樣緊急的情況下蘭渃居然還有功夫低頭看珍珠,她自己也對自己相當佩服。
“喵個什麽喵?我們現在是在逃難拜托!”因為運動和氣悶,蘭渃的小臉紅撲撲的。
珍珠指了指那水網,嘴巴裏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蘭渃疑惑地看着它:“造雨?造雨有什麽用?”
珍珠做了個“向前沖”的姿勢。
“向前沖……”蘭渃腦中靈光一現,“對,洪水!”他們可以借洪水的沖力向前漂流!
蘭渃現在覺得自己心上沉沉的,不知道調動滂沱大雨自己還受不受得住。
她咬着牙,開始調動白鹿河的水。幸虧白鹿河離這裏不遠。
就在她幾乎窒息的那一瞬,天空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
這是蘭渃所造的最強大的一場雨。雲朵果然像臉盆,将雨水嘩啦地直接澆下。
山谷裏水位迅速上漲。
蘭渃立即抱住了一根浮木。
浮木帶着她向山谷腹地沖去。
蘭渃精疲力竭,在浮木上閉眼養神。
水聲漸漸小了,像是洪水終于沖出山間,平坦的地勢結束了它不舒服的咆哮。水波輕輕蕩着,浮木靜靜漂着。閉着眼睛,蘭渃卻感覺自己身處一條大河。陽光從雲間灑下,大河兩岸都是茂密的青草,在微風的吹拂下不停地搖晃……
“喵嗚!”珍珠在抗議。主子再這麽壓着它它就要被壓死了!
“又叫什麽叫?”安靜的氛圍又被它破壞了。蘭渃有點不高興地把珍珠從懷中拎出來。她睜開眼睛看它。
不睜眼不打緊,一睜眼可把蘭渃吓了一跳。自己怎、怎麽抱着一棵大樹的樹幹?!山石呢?浮木呢?洪水呢?大河呢?
只有山谷一如往常,陽光的确在照耀,而自己的頭發在微風中不停地飄動……
天,怎麽回事!
不遠處傳來一個帶笑的聲音:“渃兒,你還是挺有能耐的嘛。”
蘭渃轉頭一看,就看見了那塊冰、石。
她頓時感覺自己被調戲了。
蘭渃咬牙切齒地走到冰石面前:“剛才是怎麽回事!”
冰石中的人影并不在意她的表情:“剛才你破了一個石木陣。”
“這又是你設計的?”整座山谷的樹木都可以被她操縱,布一個虛幻的陣并不算什麽。
可見,她有一個強大的老媽。
“不錯。”人影滿臉欣慰,“渃兒,你不愧是我和你爹的女兒。”
蘭渃黑着一張臉:“我關心的是怎麽離開這山谷。”
人影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說罷,她竟然轉身走了。
蘭渃又急又氣:“你怎麽就這樣走了?”
人影回眸,傾城一笑:“我的寶貝女兒這麽有本事,我還在這裏幹嘛?當然是回去休息喽。”
蘭渃氣悶道:“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娘。”
“你今天見着啦。”人影的聲音越飄越遠,“十多年了,我的心願也達成了,該去底下會會你爹喽。”
那個女子的記憶,就這樣,永遠地從人世間消失了。
這也意味着,那個時代,将永遠被掩埋。
——
“TMD。”蘭渃靠在一棵大樹的樹幹邊坐着,随手又把自己手中的小樹枝甩了出去。
珍珠瞟了她一眼:主子你甩出去的樹枝摞在一堆都能生火了。可惜這山谷裏四季如春暖和得很,根本不需要生火……
它想如果它是人,它一定會嘆息一聲。看看主子那副模樣,簡直是個小怨婦。
“你妹的你妹的你妹的!”蘭渃一想起她那個沒良心的娘就來氣。在她的煽動下,自己燃起了離開這山谷的渴望;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卻扔下自己跑了!這山谷這麽深這麽長,她一個人怎麽出去啊?
珍珠将野果挑好,遞到她面前:有什麽事吃了飯再想!
蘭渃一把将果子搶過來就開始啃。
她啃得很重。珍珠懷疑她如果一不小心啃到果核可能會把牙崩掉。
蘭渃看着珍珠那一臉複雜的表情,突然問道:“珍珠,我要是能離開這裏,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珍珠不加思索地點點頭。我早就預料到你會離開這裏,所以我都跟麻麻道過別啦。
“珍珠你真好。”蘭渃将它抱在懷裏,“有你這個聰明可愛的家夥陪着我我就不孤單啦。哎,你說,我要怎麽出去才好呢?”
珍珠卻忽然從她懷裏跳開了。它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目光鄙視地看着她。
——你的智商真的跟一只寵物一樣低了麽?
那鄙視的目光又把蘭渃心頭的小火苗撩了上來:“你!”她生氣地往珍珠的方向重重一拍,珍珠和她卻突然同時睜大了眼睛:她剛才甩過去了一個什麽東西?冰柱?
珍珠頓時用它那烏溜溜的大眼睛崇拜地看着蘭渃:主子你太厲害了!
蘭渃盯着那冰柱,半晌沒有說話。
她忽然站起身來:“我知道怎麽離開這山谷了!”
一個時辰之後……
珍珠縮在蘭渃懷裏,瑟瑟發抖。周圍的地上都結冰了耶,寒氣直冒的。它看了看蘭渃:主子,你就不冷麽?
蘭渃盤腿而坐,意念控制着水流注入冰層,眼看着那冰層覆蓋的面積越來越大。
這山谷兩邊的峭壁不知道有多高,這冰柱的基座要做大一點,才能支持它将要達到的高度。
周圍的冰面确實彌漫着寒氣,而蘭渃并不覺得冷,反而感覺身上暖暖的。
覆蓋在地面上的青草和花朵被冰封凍,靜止在永恒的那一瞬。它們将以那一刻的姿态,見證一個奇跡。
——
與此同時,兩匹駿馬正在官道上奔馳。
一黑一白兩色衣袖,在風中翻飛,顯眼。
“我們去白鹿崖能做什麽呢?”激動的心緒給那男子的俊顏重新染上瑰麗的色澤。
“去看看究竟怎麽回事。”白衣的男子雲淡風輕,“一定會看出什麽來的。”話音未落,他衣袖忽然往天上一卷。白光一閃,看不清他的動作,而一只信鴿已經落在他掌中。
他放開缰繩,一手抓住鴿子,一手扯下鴿子腳爪上綁着的紙條。
紙條卸下,鴿子呼啦一聲飛遠了。
墨色衣袍的男子注意到白衣男子的手指輕輕一顫,連忙問道:“什麽消息?”
白衣男子轉頭看他,眸光難掩激動:“渃兒一定還活着。”
“您又得到了怎樣的依據?”
白衣男子語音加密:“你可知道渃兒的真實身份是瑤國公主?”
“她是瑤國公主?!”黑衣男子顯然吃驚不小。
“我來找你之前寫了一封信給白杳,問她五葉玉蘭的情況。她說五葉玉蘭的花芽已經結出了花苞,而且并無任何受損跡象。”白衣男子釋然地微微一笑,“也就是說,她不僅活着,還活得很好呢。”
黑衣男子沒有接話。他的目光落在遠方,道路與天際線相接的地方。若是仔細看,卻能在他眸中找到一層晶瑩。
過了很久,他才說道:“您也問過我的身份了?”語氣是肯定。法師若不知道他的身份,是不會和他講瑤國的機密的。
白衣男子笑了笑,說道:“世道真是詭谲。”
黑衣男子亦是嘆息:“何曾想見,衆裏尋他千百度,伊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倒好,你也可以向白杳交差了。”
二人相視一笑。
冬日北風拂面,稍涼。馬蹄揚起路上的微塵。長途奔走的旅人看見遠方的天空,一輪難得的暖陽。
作者有話要說:
☆、缱绻琅琊
絕情谷。又過去了兩個日夜。
冰柱在悄然之間上升着。冰柱頂端的蘭渃盤腿屏息,睡着了似的。
有兩只爪子像小錘子一樣拍打着她,将她拍醒了。
“又做什麽?”她向躲在她衣襟裏的某動物問道。
珍珠探出它的腦袋,幽怨地看着她:主子,我都兩天沒吃東西了!
“要吃的啊?我這裏有。”
珍珠看着蘭渃像變戲法似的變出了一袋野果,兩粒眼珠瞪得渾圓:這是哪裏冒出來的?
“之前我就帶在身上的。”蘭渃愛憐地看着它,“餓了,就吃吧。”
兩天了,它居然沒發現主子身上有吃的!不過饑餓的小怪物管不了那麽多,直接向野果撲了過去。
它從袋子裏拿出一個,開始狂吃。
它忽然停住了。
蘭渃聽着珍珠嚼東西的聲音突然停止,便低頭看着它:“又怎麽了?”
珍珠繼續用眼神和她交流:主子你不餓嗎?
蘭渃微笑:“我不餓。”
不餓?兩天沒吃東西了,哪有不餓的道理?
蘭渃身上只帶了那麽些果子。她知道珍珠撐不住,所以把果子都給了它。她自己則假寐着,把能耗降到最低。
施法術究竟是耗費心力的。蘭渃覺得自己每個時辰都明顯比上個時辰疲倦。
罷了,堅持!大概還有一天就能到地面上了。
處在這樣一段無聊的時光,人難免會胡思亂想。
這兩天蘭渃想了很多。
自己的“身亡”,一定引起了很多變化。
北寒那邊,寒溯淩那一幫人是不是拍手稱快?呵,是時候找他們讨債了。
自己和扶桑的婚約,也是時候取消了。她和扶桑是朋友不錯,但這件事上她絕不能拖泥帶水。
南清那邊,敏貴妃她們雖然有羽夕管着,但是一定做着些肆無忌憚的事情。是時候敲打敲打她們了。
長公主府怎麽樣了呢?梅花衛現在都在哪裏?
還有……
她心中忽然一悸,立即将思緒收回。
她知道,剛才心底飄過了一個人影。
一個她很久沒想的人。一個她不願去想的人。
另外,她還要去瑤國繼承王位。
糟糕,她忘記問那塊冰石了!瑤國在哪裏啊?
這麽說,她還是得主動去找那個人……
蘭渃知道自己遲早是要見到那個人的。但是她至少現在還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現在想來,當初是她的錯啊。
他一定是對她的退縮感到失望的吧?
時間這麽久遠了,久遠到她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他會不會,已經又喜歡上了別人?
……
夜幕又一次降臨了。随着冰柱的繼續上升,蘭渃漸漸再無心力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感覺到全身乏力。
可是如果她處于正常環境下,這樣的問題應該不會出現。因為進食能夠給她補充體能。
問題就在于她三天沒吃東西了,而且身邊再無任何食物。
這樣下去,她撐不撐得到冰柱出谷的那一刻?
蘭渃忽然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上襲來,在那一剎那卸去了她渾身筋骨的力量。
她擡頭望了望天空。頭頂的天空已經相當開闊了,一輪圓月正向人間傾灑着它柔和光輝。
應該快到了!蘭渃咬了咬牙,再次調動心力。
她要堅持。她要強大。
一陣山風吹來,吹得蘭渃瑟瑟發抖。蘭渃知道自己體力透支了。
然而她的腹部暖暖的。那裏有一團熟睡的小毛球。飽滿的生命隔着衣衫給她傳遞着能量。
這小毛球真是和熱水袋一樣暖和。
蘭渃的嘴角忽然扯出一個笑容。
把它帶上是一個非常正确的決定。
月亮升到正當空了。蘭渃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見山崖的邊緣。她看見山崖上有些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樹枝上一片葉子也沒有。
蘭渃忽然意識到,現在外面是冬天。
天助我也!
這樣她屁股底下的冰柱就不會那麽快融化了。
蘭渃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禱。
老天爺,如果您真的想幫助我,就讓我在失去意識之前到達懸崖吧。
——
朦胧的晨光中,可以看見兩道身影在荒野間穿梭。
風一樣的速度,顯示出這二人的急切心情。
其中一道身影突然在半空頓住。
“您看那邊!”他伸手一指,聲音幾許波動。
夜色裏隐約可以看見白鹿河的上空有一道龍吸水。
“這種情況正常嗎?”那琉璃的眸子閃耀着月光。
“不正常。”另一人很快做出判斷,“你看那水去了哪兒。”
“山上!”
今夜月光正好,萬裏無雲,而那一小片天空竟然烏雲密布。
“那邊正是白鹿崖!走,我們過去看看。”
他們穿越幽暗的山澗,穿越茂密的樹林,飛越蒼蒼的草莽,飛越潺潺的溪流——
然後他們看見了忽然躍上天際線的萬丈霞光。
華采衣兮若英,爛昭昭兮未央。
絢爛的光芒迸發,驅散了所有夜的陰霾。
那是上天的頌歌,借上天的神威抵達天地間每一個角落。
黑暗,無處遁形。
那是上天的再次眷顧,是人間的再度洗禮。
而那震撼人心的光芒之中,兩道懸崖之間,竟有一處地方折射着朝陽的光線,愈發晶瑩奪目。
他們看見那晶瑩奪目之中端坐着一個小小的白衣的人兒。
她是那麽瘦弱,從未有過的瘦弱;她的臉頰,竟比衣衫還要白。
可是他們卻仿佛望見一株孕育了很久的白蘭花,終于綻放在這美好的清晨。
花香幽幽,花開聖潔。
他們,看見了癡心妄想化作現實。
他們,見證了她的新生。
墨色的身影再也按捺不住,向那懸崖直沖而去——
因而蘭渃在混沌的意識中,竟然聽見了一聲急喚:“渃兒!”
那樣熟悉的聲音,仿佛是在夢裏念叨過千萬遍一樣,幾乎讓她一瞬間淚流滿面。
然而她的體力已經透支嚴重,她體內的水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