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定。
冥昭輕輕一笑,墨色的衣袍因他一笑而擺動,那一雙眸子卻愈發深不可測:“索命。”
“索命?”寒溯淩毫不示弱,“景安王,你也看見了。父皇已經将我禁足,而且也開出了割地賠款的條件。你們南清再作要求就有點過分了吧。”
“過分什麽?”冥昭面色鐵一般冷峻,“殺人償命,過分什麽?”
“景安王下定決心要來尋釁了麽?”寒溯淩眯了眯眼睛,“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冥昭冷哼道:“正好讓你父皇看看。”
“既然景安王執意如此,那麽本皇子就奉陪到底。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話音未落,一道赤線從他袖中飛出,直擊冥昭面門!
寒溯淩只當面門是人的要害之處,卻不知道冥昭最是注意面容。他此一舉當然徹底惹怒了冥昭。冥昭墨袖一掃,一點火星閃過直接燃盡了赤線!
琅蒼琅墨也立即加入了戰鬥。四個人很快就厮打成一團。
三打一的情況當然對寒溯淩不利。自從他被軟禁在皇宮,父皇就再沒準許他的隐衛近他的身。如今他住的這座宮殿周圍都是北寒帝的禁衛軍。
寒溯淩對這些禁衛軍非常不滿。這些禁衛軍常年暴露在太陽下,少了殺手的敏銳,對于冥昭這樣的高手而言簡直形同虛設。現在他們打鬥的聲響越來越大,終于驚動了外面的禁衛軍,而那些傻兵的第一反應不是來給他增援而是去報告皇上。這群忠心的蠢材讓寒溯淩又氣又惱。
不論寒溯淩是緩是急,冥昭始終保持着他自己的節奏。時而有形時而無形的金色光線在他袖間閃爍,與兩邊的黑色氣線在空氣中合成穩定的氣場。寒溯淩試圖去攻擊冥昭的側翼,卻發現琅蒼琅墨實際上都在氣團的庇護之下,根本難以撼動。唯一可攻擊的對象就是冥昭。然而冥昭絕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寒溯淩看他衣袖一揚就組織着一次又一次完美的進攻防守,不禁暗暗吃驚。他方才是小瞧了冥昭!
冥昭其實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他修煉風雲咒之後實力大增,現在又有琅蒼琅墨相助,寒溯淩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他就是要讓北寒帝親眼見證兇手伏法。
赤練與火光糾纏之中,冥昭隐隐聽到散亂的腳步聲。他知道北寒帝駕到了。
冥昭眉頭一皺,一團暗火從他袖中甩出,順着那赤色氣線而去,意在摧毀對手的經脈!
寒溯淩大驚,然而氣線已被燃起,此時若收回來定會讓自己的經脈被毀得更快!
就在氣線燃盡的那一刻,空氣忽然産生褶皺,一股大力将暗火打滅。
冥昭與寒溯淩同時轉頭,果然看見北寒帝站在門邊。
寒溯淩忍着痛咬了咬牙。氣線燃盡,他內力盡失。父皇出手又讓他經脈受損。這一身武功怕是要廢了。
冥昭在心下暗罵了一聲。這北寒帝要是再晚來一步寒溯淩就死在他手下了。
“南清景安王為何深夜闖入朕的皇宮?”北寒帝威嚴開口,“想暗殺朕的二皇子?”
冥昭睨了他一眼:“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既然北寒帝狠不下心,那麽就讓本王替您操刀。”
“你們南清究竟想要怎樣?”北寒帝皺眉,“二皇子并不是朕的太子,殺他有什麽好處?他的性命難道抵不過割地賠款麽?”
“北寒帝這是寧可割地賠款大損國威也要包庇兇手了?”冥昭冷笑,“既然是提條件,南清當然會要求自己辦不到的事。土地,財産,南清都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獲得,為什麽一定要找北寒要?”
北寒帝的眸光蒙上了一層冰色:“朕已經将二皇子禁足,如今景安王又廢了他的武功。他這一條命已經值不了多少錢了。朕奉勸南清盡快做出決定。錢和土地你們要是不要,朕是不會硬塞給你們的。另外,朕的大公主被景安王扣押一事,景安王怎麽解釋?”
“她是罪有應得。”冥昭目光一冷,“和談判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那麽她究竟有什麽罪過?”
面對北寒帝強大的氣場,冥昭寸步不讓:“勾引本王算不算罪過?”
北寒帝聞言,自知從此事中北寒再撈不到什麽好處,便道:“好,那麽朕就算此事與談判無關。那麽請問景安王什麽時候才能放她回北寒?”
“那要看本王什麽時候回豐州了。”
“談判一事。”北寒帝說道,“朕不與你們計較扣押長公主之事,仍願意割地賠款。你們南清究竟要不要錢和地?”
“錢和土地都不要。”冥昭一字一句道,“只要他的性命。”
“你說的話,能代表南清的意思麽?”
“怎麽,北寒帝不信?您不妨派人親自向吾皇問一問!”
“那麽抱歉,你們要的東西恕不能給。”北寒帝的眸色完全冰封。
“北寒不給,我們就自己拿。”冥昭冷冷地掃了寒溯淩一眼,“這只是早晚的問題。北寒欠的賬,南清會記着。”他向琅蒼琅墨吩咐:“走!”
話音剛落,三道暗影就從窗戶飛出,融進了漫漫黑夜,再無蹤跡。
北寒帝沉着臉看了看徑自咬牙的寒溯淩,轉身吩咐道:“叫太醫來。”
他注視着寒溯淩,半晌,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武功盡失,自作自受。”
什麽?自己真的武功盡失?寒溯淩方才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武功盡失不就相當于廢人了嗎?
寒溯淩頹然地坐在地上,任地上的灰塵沾染了他白色的中衣。
他設下陷阱害死蘭渃,不正是為了與扶桑争奪皇位嗎?如今他不僅惹怒了父皇,失去了父皇的寵愛,而且還武功盡失。他争奪皇位的資本頃刻間全部消失殆盡。
罷了,他往後再不用肖想什麽皇位,在扶桑的蒸蒸日上和南清的步步緊逼中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萬事大吉。
害死蘭渃,究竟是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
南清與北寒的談判最終以決裂告終。
北寒要求南清釋放被扣押的北寒大公主。
南清答應了這一要求,但聲稱南清長公主之仇一日不報,兇手一日不伏法,南清就一日不會罷休。
北寒很清楚,南清所說的包庇兇手,成了自己的把柄。
也就是說,這時候北寒再想對南清出兵也就很難找到理由了。
更何況通過這一番交涉,北寒掌權者認識到新生的南清權力中樞不同于以前了。現在的南清政權是強硬派,以後在與他們的外交中可不能再輕視他們。
當冥昭回到南清,第一個找他的人果然是羽夕。
“要不是北寒使者來信,朕還不知道你扣押寒拂煙的事。”羽夕抿了口茶,看了冥昭一眼。
“他們要人,我放人便是。”冥昭不以為意,“當初扣押她就并沒有想把她怎麽樣,只是想讓她長長記性。本王可不是好惹的。”
羽夕莞爾,笑意寫在臉上卻是茶水一樣的苦澀:“你當真打算終身不娶麽?”
聞言,冥昭擡頭,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地與羽夕對視:“陛下打算如何呢?”
“朕?朕不知道。”也許自己現在還會痛,但是他會慢慢學着放下。他和渃兒本來就不可能在一起的,他知道;他要克服的只是自己的悲傷。畢竟他是一國之主啊。
冥昭看着他垂下眼睫,自己的目光依然堅定:“我将以餘生之孑然為祭奠,直到報仇雪恨之日,便與她黃泉相會。”
作者有話要說:
☆、一年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開新一卷,恰逢國慶佳節,美哉美哉~
萌寵代表無良作者祝親們國慶節快樂!
歷史從不為人世的悲歡離合而放慢腳步,時光永遠靜靜逝淌。
北寒與南清繼續維持着互不侵犯的狀态。
冰疊山一如往日巍峨,雪峰在冬日難得的清澈陽光下折射着聖潔的光芒,依然接受着來自全國各地的膜拜。
北寒人依然常常歡聚,大口地喝酒吃肉,享受歌舞之樂。
酒席之間,難免談及時政。
“呵,上面的事?現在上層有變動啦,要不然我們平民哪有機會議論那些達官貴人的事。”
“可不是。要不是太子的勢力占據朝野,咱們現在可都要坐牢啦。”
“哎,還是太子好啊。這樣一位人物到時候執掌朝政,咱們北寒還不知道要興盛多少年呢。”
“就是。太子可是上天派來幫助咱們北寒的。”
“你可知道饕餮軍?”
“啊,那支部隊不是在太子手上嗎?”
“對。現在饕餮軍已經成了咱們北寒首屈一指的軍隊啦。”
“我就說太子有能耐嘛。”
“當初二皇子殿下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啊。如今可好,連皇上都對他不聞不問了。”
“不聞不問得好。要是他當皇上,我馬上帶着媳婦孩子搬到南清去。”
“你要說,那南清的長公主也真是冤枉。哎,可惜了。咱們北寒少了一位好皇後喽。”
“南清長公主真是巾帼英雄。據說她當年來咱們北寒還懲治過惡霸呢。”
“南清那地方難得出這樣一個女人。也難怪皇上這麽看重她。”
……
而豐州城,也一如往日繁華。街市仍然熙熙攘攘,而且有更加繁盛的趨勢。
街面上少了幾處紅袖高樓,多了幾處新開張的鋪子;少了幾分絲竹管弦之聲,多了說書人和棋手所贏來的滿堂彩;少了幾縷美酒飄香,多了些許鳥語花香。
那街邊的酒館茶樓,一到高峰時期是愈發的熱鬧喧嚣。
各種時政議論,流言蜚語,宮闱舊事,嘩啦啦一股腦兒地全上了臺面。
“昨天我家隔壁那官老爺被抓啦。”
“張吏郎?被抓了?”
“還不是收別人賄賂……哼,我就知道他嚣張不了多長時間。”
“哎,就是要讓這些貪官污吏全無藏身之地。”
“就是。噢,對了,你家小子現在怎麽樣?”
“現在?混了個六品官當着呢。”
“喲,不錯嘛,我就知道你家那小子有能耐。長得就是一表人才——娶了親嗎?”
“估摸着下個月吧。”
“哪家的姑娘啊?”
“這事兒我真是不好說什麽了。我原來跟他說了一門親,就要下聘禮了,那小子忽然不見了。四處一打聽,才知道是跟人家私奔了。”
“那後來怎麽樣的呢?”
“他跑哪兒去了我也不知道啊,只得一個人在家生悶氣。後來李尚書來了一封信,說我家小子喜歡的是他的嫡親孫女,他老人家已經同意了。我家小子在他家住着呢。”
“霍,好事啊,恭喜恭喜。”
“得虧那小子還算争氣,沒去娶個賣藝的回來。”
……
景安王府。
內室的門虛掩着。透過門縫,可以看見躺在榻上的男子。那俊顏較一年前是愈發的棱角分明,臉頰上愈發地瞧不見血色。
流雲看着那男子,咬了咬下唇。
常常和一個人在一起,是不易感覺到他的變化的。
可是流雲感覺到他瘦了,憔悴了。
轉眼間,離那個末日般的日子已有一年,他還是忘不掉啊。
可不是麽。
若是忘了,他臉上怎的再難見到笑意。
若是忘了,他那雙琉璃的眸子怎會失去光澤。
若是忘了,他怎會沒日沒夜地修煉武功,不斷尋求報仇的機會。
若是忘了,他怎麽會不允許屬下說任何一個有關那少女的字。
他不曾忘記那刻骨銘心的痛。
就像她,也不曾忘記一樣。
淚水,仍然會在她想起的時候,流下。
“流雲姑娘,是不是有事找我?”榻上假寐的男子忽然開口。
流雲怔愣了一下,連忙揉了揉眼睛,收回即将落下的眼淚:“是。”
“什麽事?”
“王府外面有人請見。”
“誰?”
“屬下們也不知道。是個男的,中年模樣,衣服是白色的。”
冥昭猛然坐起身來:“快請進來。”
“是。”
果然,過了不久,那曾經來送過書的中年男子就走了進來。
還不等冥昭開口,那中年男子就問道:“長公主府為什麽被封?長公主怎麽了?”
冥昭蹙眉:“您不知道麽?”這件事應當天下皆知啊。除非……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冥昭眸光瞬間黯淡:“渃兒,她……不在了。”
男子挑眉:“不在了是什麽意思?”
“不在人世了。”每次和人說起,冥昭都有一瞬間的恍惚。
“死了?”男子目光一凝,“什麽時候的事?在哪裏死的?”
“一年以前。白鹿崖。”
男子猛地一垂拳頭:“哎呀,早知如此一年前我就不該……”
“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就是為了這件事啊。”男子頓了頓,自動找個座位坐下,“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誰吧?”
冥昭擡眸看他。
“我是渃兒的師父,暮翩。”
“暮翩,暮翩法師?”冥昭瞪大了眼睛。天,他居然是蘭渃的師父,舉世聞名的暮翩法師!難怪他有修改禦風訣的能耐!
暮翩法師點了點頭,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冥昭的驚訝:“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給禦風訣你嗎?”
“因為……”冥昭抿了抿唇,“……日月齊光?”
暮翩法師的臉上現出一點笑意:“小子,聰明。”
“我,我真的是日月齊光之日嗎?”
“你不相信嗎?”暮翩法師笑意更甚,“風雲咒用得還順手吧?”能用風雲咒還敢懷疑自己的身份?
冥昭心裏頓時五味雜陳。雖然這個事實他早就猜到了,但是很多疑問依然盤踞在心。
“我能夠探出日月齊光的氣息。”暮翩法師眸光深深,“你的氣息不知道為什麽被封住了,所以我一直沒找到你。後來,應該是渃兒破除了你的封印,并且為你的風雲咒打下了基礎。”
冥昭猛然想起蘭渃幫自己恢複內力的那一次經歷。原來當時蘭渃沖破的是日月齊光的封印!
“我不僅能探出氣息,還能追蹤氣息。一年之前我去一個地方辦事,最近才從那裏出來。我出來之後探了一下渃兒的氣息,卻發現一片混沌,所以才來找你。”
冥昭黯然。人生詭谲,怎料得她就這樣離開了呢?
暮翩法師卻依然在笑,還笑出了一點興味:“我們要不要去白鹿崖看看?”
冥昭垂着頭:“沒興趣。”暮翩法師怎麽還笑得出來啊。
這小子,還是個情種。暮翩法師道:“你知不知道白鹿崖是什麽地方?”
冥昭一臉茫然:“不就是一處斷崖麽?”
暮翩法師搖了搖頭:“是上任日月齊光之月隕落之地。”
“上任,那不是……”冥昭再一次震驚,“瑤後?”
“沒錯。日月齊光隕落之後,其靈氣會留在隕落的地方。”
“所以白鹿崖保留有她的靈氣?”
“正是如此。我想之所以渃兒的氣息一片混沌,是因為她處在那片靈氣的包裹之中。而這靈氣集日月之精華,最适宜用來休養生息。”
冥昭感覺到自己在輕輕顫抖:“也就是說……”他腦海裏有個狂想!有個他不敢相信的狂想!
暮翩法師看着他,微彎嘴角:“渃兒還活着。”
——
時光倒回三個月以前。白鹿崖。
從高處俯瞰,只見得無底的深淵,巉岩峭壁垂直而下。仿佛被天斧劈成的兩半懸崖都草木不生,只有形态猙獰的裸岩。行人沿着崖邊的山路走,向下望的時間久了便有暈眩之感,好像要被來自谷底的魔力拉下去。
摔下去,定然是萬劫不複,粉身碎骨。
白鹿崖的一端是巍巍高山,幾乎與崖壁一樣的險峻;另一段原來有開口,只是千百年前被山上落下的亂石堵住,只有白鹿泉的水能穿過這一道障礙。因此,千百年來白鹿崖底的谷地都是與世隔絕之處。
時間太久遠,久遠到世人都忘記了這谷地的模樣,然而這谷地的名字依然留存在世人心中,令一代代人望而生畏——絕情谷。
可想而知,這是與白鹿崖一樣蕭索無情的地方。
然而,那只是它曾經的外貌。
十多年前的一次劇變,讓這裏長了草,開了花,生出了靈異的獸。
天地靈氣滋養着這裏的一草一木,使這個小世界欣欣向榮,四季如春。
絕情谷底。
一株渾身纏滿青綠藤蔓的老樹努力地伸展枝條,以占得多一點的陽光。在這一線天之下,陽光實在太寶貴。
忽然,“啪”地一聲脆響,樹葉晃了晃。
緊接着,大樹底下傳來了一陣“嘤嘤嘤”的聲音。聲音極小,像是誰在假哭。
一個聽來漫不經心,又帶着三分鄙視三分笑意的聲音響起:“活該。”
“嘤嘤”的聲音被捶胸頓足的“喵嗚”代替。
茂密的樹葉間隙閃過一片暖白色的衣角:“幹什麽?想造反?”聲音又多了一分不容質疑的嚴厲。
濃綠的枝葉再度晃動,晃出一張少女的臉。杏目,巧鼻,櫻唇。
蘭渃。
她倚在樹幹上,雙手抱于胸前,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的那團小白球。
一瞬間,她又開始質疑自己遇見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貓?有這樣只比大老鼠大那麽一點的貓麽?有這樣會做各種表情賣萌裝可憐的貓麽?有這樣會假哭的貓麽?
不是貓?誰能告訴她除了貓還有什麽物種會喵喵叫?
她覺得自己撿了一只怪物。
地上那只小怪物也看着那白衣的少女,眼神不乏哀怨。
它的記憶倒回半年前的那個中午。
它正在一棵樹上高高興興地吃午飯。
小怪物自認為它的用餐習慣相當好。它從來不偏食不挑食,只要是能吃的東西,它來者不拒。
今天中午吃的是野果。小怪物拍了拍它渾圓的肚皮。唉,自己的肚子怎麽這麽快就裝滿了呢?它還想再吃啊。那個野果實在太好吃了。
它如果再多吃一個,自己的肚皮會不會脹破?它想了想,覺得不會。
那就再吃一個吧!最後一個!
小怪物踩着樹枝,晃晃悠悠地走向一顆青翠欲滴的野果。
無奈它太重,樹枝太輕。在它夠着野果的那一刻,腳下的樹枝,啪的一聲,斷了。
近似自由落體運動?小意思!它活了這麽多年從樹上掉下去的次數還少嗎?小怪物伸展四肢,準備擁抱大地麻麻——
“咯!”野果落在地上。
同時,小怪物從地上站起來,揉了揉它的臉蛋。
誰知道這地面是不平的啊。嘤嘤,臉撞疼了。
它趕緊去看果子。還好,果子沒摔爛。
小怪物抱着果子剛準備吃,它忽然看見了什麽,小眼珠登時綠了。
它一把将果子扔開,跑了過去——
哪家的美人,好漂亮!
咦,為什麽感知不到她的生命?
她一定是從上面摔下來的,好可憐喔。
哎?為什麽她身上沒有血跡也沒有傷痕?
小怪物眨了眨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面前這白衣少女。
喔,是大地麻麻正在修複她的生命!
以這個速度修複下去,這個小美人兒什麽時候才能醒呀。這可不行。
小怪物一溜煙跑開了。
它回來的時候,嘴裏叼着一大束花花草草。
這山谷裏任何東西都是有靈氣的。現在這小美人兒也動不了,只能讓她通過聞的方式來吸收靈氣咯。
小怪物每天都會采一束花草來。它眼看着這白衣少女的生命一點點修複,瑩白的肌膚一點點透出血色,心裏高興得不行。
小美人兒,我好喜歡你呀。
這樣過了三個月,小美人兒終于睜開了眼睛。
她用一汪水靈靈的眸子看着它,目光帶着初生的迷惘,真是可愛的緊:“這是哪兒?”
小怪物用爪子指了指天。
少女好像對它的智力表示驚訝。
她仰望着那一線奪目的天光,好像明白了。
半晌,她又轉過頭來,這次眼睛裏多了點什麽,看上去很複雜:“你救了我?”
我和大地麻麻一起救的你耶。要怎麽說呢?小怪物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少女盯着它看了好一會兒,看得小怪物有點不自在。
少女的目光在它的胡須,圓圓的眼睛和偏圓的尖耳朵上轉了一圈,突然問道:“你是個什麽動物啊?”
這個問題把小怪物也難住了。它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耶。于是它無辜地“喵”了一聲。
“原來你是貓啊。”少女恍然地笑了,“小貓咪,你的娘親呢?”
小怪物愣了愣,才明白她是把它當作一只幼獸了。
我早就長大了!小怪物頗不高興地“喵”了一聲。
“原來你沒有娘親啊。”少女周身的氣息忽然變得哀傷,“我也沒有娘親。”然後小怪物被她一把抱在懷裏。
小怪物靜靜地窩在她懷裏,任她撫摸着自己的毛皮,忽然心生對這少女的同情。沒有娘親,是件很令人難過的事情……吧?
良久,少女把小怪物舉起來,與它對視:“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當然好啦。小怪物點點頭。
“對了,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蘭渃。”
蘭,渃?叫得挺順口的。能不能吃啊?
“你叫什麽名字?”
它從來都沒有名字呀。小怪物搖了搖頭。
“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少女又把它打量了一番,“你看你這麽白,蜷起來又圓圓的。我叫你珍珠,怎麽樣?”
珍……珠……這麽雌性化的名字!小怪物呲牙:我是公的!
少女默然片刻,看着它,說道:“抱歉,我實在想不到更貼切的名字了。你就将就着吧。”她的眼神根本就沒有“抱歉”的意思!
其實,從那個時候起它就有點後悔跟着這個小美人了!
沒想到,後來它就一步步淪為了小美人的苦力,每天都要負責給她摘果子吃。
嘤嘤嘤,它不就是每天淘氣了個那麽幾回嘛……
它的口水流到她臉上,是可以擦掉的嘛……
它在她的衣服上按的小爪印,是可以洗掉的嘛……
嘤嘤嘤……
而且,它越來越覺得,自己是不是被這小美人的外表迷惑了?
它為她摘果子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她就說它活該嘤嘤……好傷心……
珍珠忽然被整個提起來。那一雙美眸似笑非笑地注視着它:“嗯?對我有意見?”
這下子珍珠被完全從回憶裏拉了回來。它有點怕怕地搖了搖頭。
“算你識相。”蘭渃嘴角一勾,将它放下,“不用摘果子了,我吃飽了。準你去玩一會兒。”
趁着這個機會,趕緊讨好它的小美人兒!
珍珠出去跑了一圈,采了一大堆花草回來。
它就不信這世上還會有生物不愛花草!
蘭渃看着它叼着重重的一束花草踉踉跄跄往回趕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然而當珍珠走到她面前,蘭渃的笑意卻凝固了。
珍珠渾身一激靈。它是不是又不小心幹了什麽壞事?
蘭渃從它的嘴裏抽出一束,沉聲道:“這是哪來的?”
☆、親娘現身
珍珠“喵嗚”了一聲,無辜地看着她。
蘭渃死死地盯着珍珠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目光有幾分淩厲,似是不容它隐瞞。
那種草,就是她死了一百次都認得!那是寒露草!她修煉法術必須要用的寒露草!
珍珠幹脆一屁股坐下來,又可憐兮兮地“喵”了一聲。
嘤嘤,它真心不記得地方了呀。
蘭渃注視着它,良久道:“你是不是不記得地方了?”
珍珠的眼睛閃了閃,拼命點點頭。
“就說你智商低。”蘭渃臉色稍霁,“你剛才都往哪裏去了?帶我去。”
珍珠站起來,搖了搖它毛絨絨的尾巴,示意蘭渃跟上。
蘭渃早就知道這山谷的美。草木蔥茏,鳥鳴婉轉,鮮花遍野,泉水潺潺。上天在這裏塗抹的每一筆都是最絢爛的顏色。所有最鮮豔的顏色拼湊在一起,就拼湊出一片仙境般的景致來。
灌木和藤蔓叢生的地方其實不好行走;這麽多天過去,蘭渃總算是能毫無障礙地在這裏穿行了。
“想跟着我混的話以後有什麽事就跟我說,別在心裏憋着。我最讨厭那些有話不說的人了。這種人就算肚子裏面沒有壞水和他溝通也挺累。”
珍珠在蘭渃前面走着,微垂着它的小耳朵。嘤嘤,它又不是故意隐瞞,它是真的不記得地方了啊。
蘭渃瞟了一眼珍珠垂頭喪氣的模樣,又道:“我知道你這次不是故意隐瞞。我是告訴你以後要怎麽做,知道了麽?”
珍珠點了點頭。它當時為什麽要跟着她啊,真是自己跟自己找麻煩。
走了不多遠,蘭渃視線裏便出現了那一抹綠中帶紫的顏色。
蘭渃神情凝重地走過去,彎腰仔細查看那株植物。
翠綠的草葉,染紫的葉尖,永遠覆蓋着一層白霜或露水的表面。是寒露草無疑。
蘭渃滿心喜悅地把它摘了下來。
珍珠十分不解地看着她。這麽普通的草有必要摘麽……
待蘭渃擡頭的時候,她拿着草的手不由得一顫。前方的草地上,三三兩兩地到處都生長着寒露草,而且愈往前方愈多,以至天際線的綠色上都浮着一層紫色。
哪來的這麽多寒露草!
她是不是走了狗屎運?
蘭渃突然向前方跑去。
咦,怎麽不摘了?珍珠在原地愣了愣,才“喵嗚”一聲跟上。
它落在蘭渃後面,所以看不見奔跑的少女此時臉上完全綻放的笑容。
不曾改變的聖潔和靈動,融進一線天的陽光,現出愈發成熟的顏色。
當真是和蘭花一樣美。
蘭渃在一棵大樹旁邊停下。
她一撩衣袍,盤腿而坐。
珍珠向她這邊跑來,站住,歪着腦袋看她。
蘭渃拍了拍它的腦袋:“我要練功了。”
練功?什麽東西?是不是可以做出吃的來啊?
“要花很長時間。你可以到附近去玩一玩。”蘭渃看着珍珠有點呆愣的模樣,笑容更加燦爛。
附近有什麽好玩的?我要等在這裏,親眼見證美食出爐的瞬間!珍珠在蘭渃面前坐下了,一臉堅定。
“那好吧,你就留在這裏。不要打擾我哦。”蘭渃點了點頭,便進入了閉息狀态。
真是百無聊賴啊。珍珠只好盯着蘭渃猛看。她怎麽可以長得這麽漂亮嘛。
——咦,剛才是什麽東西?珍珠似乎看見一抹紫色的光向蘭渃飛去了。
顏色怎麽會飛呢。興許是看錯了吧。
可是紫色的光線越來越多,而且靠近蘭渃的時候就倏忽不見。
哪裏來的紫光居然會飛?聰明的珍珠很快發現,周圍寒露草草尖上的紫色在漸漸褪去。
唔,看來這紫色的東西就是食物的原材料之一啊。它活了這麽大,從來不知道這種草還可以吃。
珍珠找到一株還沒褪色的寒露草,一口咬下去,然後“呸”地一下吐出來。
這麽苦,苦得它舌頭都要掉了。
嘤嘤,主子到底會不會做美食啊,這麽難吃的材料也用。
珍珠一臉愁容地坐在原地,想象着美食出爐的情形。
如果主子讓我先嘗一嘗的話,我一定要“謙虛”地推讓一下,說明我不是貪吃鬼,然後讓她先嘗……如果她執意讓我先嘗,那麽我就“勉為其難”地吃一點,再伺機吐掉……
與此同時周圍方圓三裏範圍內的寒露草都在發生着變化,草尖上的紫色和草葉上的凝霜都在悄然消失。
太陽漸漸西移,夜幕降臨了。
都這麽晚了,主子的美食還沒做好?它的晚飯時間都要錯過了耶!
是去吃完飯還是接着等呢?
珍珠為難地想了好久,最後決定接着等。萬一就在它不在的這片刻功夫美食出爐了怎麽辦?
第二天。
珍珠其實吃飽了一頓之後可以幾天不吃飯的。它平時堅持一日三餐只是為了保持良好的飲食習慣。(當然,真實原因是某小怪物貪吃)美食都要慢慢烹調嘛,它有那個耐心來等。
昨日蘭渃用過的寒露草今天蹤跡全無,而方圓六裏範圍內的寒露草開始發生變化。
第三天。
珍珠覺得自己的肚子有點空虛。它咬牙:我等!
方圓六裏內的寒露草全部消失。蘭渃開始使用方圓十裏內的寒露草。
如此,到了第四天。
珍珠的肚子不可克制地“咕咕”叫了起來。它哀怨地看着蘭渃:主子,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你就不餓麽?
為了美食,它接着等!反正餓不死。
方圓十裏內的寒露草全部消耗殆盡的時候,天邊正現出第一抹晚霞。
蘭渃終于睜開了眼睛。
她的眸子裏閃爍着從未有過的奇異光澤,像是倒映了銀河,奪目,壯麗,而博大。
飽吸了天地靈氣,從此登上至高之境,在這個黃昏得到新生。
是的,她的法術終于大成了。
滅天火,冰千裏,殺無赦。
從此她不再懼怕任何人,哪怕是仍然比她強的。
那天她從千仞的白鹿崖上墜下,卻在這裏得到了練成法術的機緣。
最後一次閉關本來要花至少七天的時間,而她在這裏又得天地靈氣相助,閉關的時間因此縮短為三天。
命運果真難料,誰知她因禍得福。
珍珠興沖沖地跑過來:主子,吃的呢?
蘭渃目光柔柔地看着它:“怎麽了?”
珍珠揉了揉它餓癟了的小肚皮。
蘭渃笑了:“原來是餓了。走,我們吃東西去。”
珍珠傻傻地看着她:主子你不是一直在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