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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蘭渃也沒有時間勒馬,只伏在馬背上轉頭喊道:“怎麽啦?”

疏影急聲道:“有馬腿折了!”

蘭渃毫不遲疑地命令:“棄馬!”

很快,一道梅色的身影懸在了隊伍上方。

沒有馬,還有輕功。只不過這樣費體力一些。

漸漸隊伍上方的梅色身影多了起來。而來自暗香的消息讓蘭渃慢慢絕望。黑衣人的馬還一匹都沒折!

蘭渃知道梅花衛的馬大多産自南清,就算是千裏馬自然也不可能超過北寒這個畜牧大國所産的馬。再則她們的馬已經跑了幾天幾夜,目前體力透支的情況都很嚴重。

她們沒命地狂奔,而黑衣人只是不緊不慢地跟着。

也就是說,她的速度是不可能快過黑衣人的。

既然甩不脫,那她就帶着這幫黑衣人一路向北吧!她就不信到了蒼州這幫黑衣人還敢把她怎麽樣。她畢竟是北寒的準太子妃啊。

所以跑出沒多久,前方就隐隐有了湍急的水流聲。

白鹿河。

蘭渃在白鹿河前停下。

馬的喘息聲和水流聲雖混在一起,卻依然可以分辨出。

白鹿河是條大河,黑豹是過不去的!

蘭渃咬了咬下嘴唇,翻身下馬。

她拍了拍黑豹的頸項,柔聲道:“水太深了。黑豹,你過不去呀。”

黑豹不看她,只有胸腔還在劇烈伸縮。

蘭渃禁不住落下淚來:“黑豹,你快跑吧,跑到哪裏是哪裏。”她狠狠地拍了拍它:“快去吧。”

黑豹将鼻子伸過來在她手上蹭了蹭。

它的眼眶裏似乎也蘊滿了淚水。

然後它毫不猶豫地揚蹄,絕塵而去。

它遵從主人的每一句命令。

大家心照不宣。它這一去,定然要落在北寒手中。

北寒人倒還是它的家人呢,應該不會把它怎麽樣的吧。

“主子,我們快走。”疏影暗香向蘭渃走來。

蘭渃抹了抹眼淚,便由着她們架起。

現在隊伍用輕功全速前進。

這樣其實比騎馬快很多。然而直到蘭渃放棄黑豹的那一刻,她才察覺自己的處境是多麽狼狽。

她是在逃亡。慌不擇路的逃亡。

白鹿河上空水汽彌漫,茫茫的像是一片抑郁的心情。

她們剛越過白鹿河,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愈發冷汗直冒。

白鹿河的北岸,亦集結着黑衣人。

黑衣人早就料到她們會往這裏走!這個包圍圈最終形成了!

現在從地面上突圍已然不可能,她們只能在空中尋找機會!

蘭渃知道,一場惡戰恐怕在所難免。

“命令全體梅花衛,不要集體行動,各自突圍,能跑一個是一個!”她又吩咐疏影暗香:“向白鹿河上游去!”

躲進白鹿山總比在平地上好。

不料疏影暗香剛改變方向,一群黑衣人立即從地上躍起!

蘭渃立即調動心力,龍吸水在白鹿河上空呼嘯而至!

漫無目的地飄蕩的霧氣立即輻合而起!

然而黑衣人卻不慌不忙。每一個黑衣人掌心都飄出一抹紅色氣線。

紅色,如血,刺目。

蘭渃面色一寒。這紅色氣線她遇到過也打敗過,然而這樣多的紅色氣線她連同身邊剩下的梅花衛抗不過。

眼看龍吸水以非常可怕的速度被紅色氣線凝結成的包圍氣場壓縮,蘭渃果斷命令:“走!”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她們收了手,黑衣人便也都收了手,只顧在後方追趕她們。

蘭渃不禁疑惑。這群黑衣人到底想幹什麽?活捉?

霧氣漸漸散去,前方蒼翠的山體漸漸清晰。

咱們人少,力薄,也沒有通天的本事,但上山打游擊還是可以玩玩的。

蘭渃的手心甩出一道細細的銀線。疏影暗香會意,架着她跟随銀線而去。

三個人加上身後為數不多的梅花衛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近乎完美的漂亮弧線。

我閃!

蘭渃一行在一處山腰的密林裏落下。她們背靠高聳的山丘,居高臨下,又有樹林作掩護,暫時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籲,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坐在地上的蘭渃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開口說話才發現嘴唇幹裂,喉嚨也發痛。

她們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有喝過水了。但現在她們上哪兒找水去?所以繼續忍吧。

“主子,我們接下來怎麽辦?”暗香喘息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蘭渃凝神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我們是從山下上來的,現在下山定然不能。等會你們往兩邊探查一下,看沿着這山坡橫向走有沒有出路。”

“我現在就去。”暗香說着就從地上站起來。

疏影一把攔住她:“你今天耗費的體力也夠多的了。這次就我去吧。”

暗香一臉嚴肅:“這是我的任務。你保護好主子要緊。”

這麽要緊關頭哪還容她們多說?蘭渃以命令的口吻說道:“暗香,就讓疏影去。”

話音未落,只聽耳邊“嗖”地一向,蘭渃感覺自己被誰往旁邊大力一拉。

待她擡頭看,卻見一支箭插在她剛才腦袋靠着的那棵樹上。

入木三分。

“主子沒事吧?”仍然死死地扯着蘭渃的疏影連忙問道。

“我沒事。”差點就有事了。

“主子快看。”暗香壓低了聲音,扯了扯蘭渃另一邊袖子。

蘭渃往山下的方向一看,只見黑壓壓的一片。

“糟了!”蘭渃悄悄起身,“快往山上跑!”

她剛才注意過了,這山頭不高,應該翻得過去。

一小隊人彎着腰,匆匆地向山上跑去。

卻不曾想,山頭的那一邊,亦是黑壓壓的一片。都是黑衣人。

在漫山遍野的黑色中,有一片衣角仍然格外顯眼。

因為,那上面鑲了金邊。

寒,溯,淩。

蘭渃一瞬間恍然大悟。

扶桑和寒拂煙去南清參加冥昭的及冠禮而他獨獨沒去,怕是就為了和寒拂煙聯手布下了這個陷阱!

這一瞬間,她也明白了寒拂煙在長公主府說的那番話的真正目的!

寒拂煙說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真實情況,但她竟想都沒想就全盤相信了!

她居然蠢到自己往陷阱裏跳!

她,死,定,了!

寒溯淩看見她的身影,嘴角現出一抹詭異的笑:“蘭渃公主,被架在半空中不累麽?”

“本公主不累。”蘭渃冷冷地俯視他,“你非要用這種方式請我到你這裏來麽?”

“唔,必須,也不是必須。”寒溯淩輕笑了兩聲,“你不累你的屬下可累了呢。快下來罷。”

“不下來。”蘭渃冷哼。下去不是找死麽。

“那好吧。公主願意那樣在下也不強求。”寒溯淩聳了聳肩,笑容愈發詭異,“公主急急忙忙出了豐州城,是到哪裏去呢?”

“你管不着。”蘭渃拒絕合作。

寒溯淩也不生氣,只挑了一處高地坐下:“你要去的地方恐怕是去不成。”

蘭渃心中一緊:“你想幹什麽?”

“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白鹿山啊。”

“不僅如此。”寒溯淩笑的得意而森涼,“這是你的前輩的葬身之處。”

蘭渃的小臉剎那間煞白。

“你看見那處斷崖了麽。”寒溯淩向前一指,“那是白鹿崖。你的前輩,我的姑姑,上一任日月齊光之月,就是在那裏殒命的。”

“你想讓我死。”蘭渃感覺自己在發抖。

“沒錯。”寒溯淩莞爾。

“為什麽要這樣?”

“你幫着寒扶桑,本來就跟我結仇了。這你應該知道吧。”

蘭渃默認。

“更何況,你現在和寒扶桑同氣連枝。你活,日月齊光,寒扶桑以後一定會繼位,這世上就再沒我的位置。你死,這一代日月齊光又将無效,那麽寒扶桑那個弱公子的存在就沒什麽意義了。”寒溯淩依然笑着,笑得如同地獄閻羅,“我就勝利了。”

“寒扶桑他看起來弱實際上一點都不弱。”蘭渃反駁道,“他現在可有兵權在手。”

“兵權?兵權這東西的實際掌控者永遠是我父皇。他愛給誰就能給誰,想收回來也沒有人可以阻擋。你還沒懂麽,他現在把饕餮軍給了寒扶桑,寵着他,完全是因為日月齊光。一旦你死了,”他頓了頓,目光在蘭渃臉上逡巡,似乎很享受地看着她驚懼的模樣,“父皇寵着他還有什麽意義呢?”

蘭渃不語。難道她今日就只有死路一條了麽?她半晌道:“你們算計好的。”

“的确。本皇子和拂煙的完美算計。”寒溯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說吧,你還有什麽臨終遺言,趕緊說。”

“我知道我沒你厲害。”蘭渃說道,“但我還是要争一争。”

寒溯淩頓時朗聲大笑:“小丫頭還挺有志氣。”笑容就在那一刻徹底化為陰森,“那你就試一試吧——”

随着他衣袖一甩,黑衣人的掌心紛紛放出紅色氣線。

氣線與氣線交融,在空中形成了強大的赤色氣場。

作者有話要說:

☆、給她報仇

蘭渃和身邊剩下的梅花衛使出渾身解數,銀色水線和梅色氣線沖向天空,頻頻在空中引發爆炸,那赤色氣場卻巋然不動。

爆炸聲中傳來寒溯淩得逞的笑聲:“丫頭,看來你拼不過呀。下輩子再想辦法練練吧。”

他袖中的手伸出,似乎只是向空中一彈,那赤色氣場立即向蘭渃壓來!

蘭渃知道自己難逃一劫了。但她不想拉身邊的疏影暗香去陪葬。

梅花衛,是她的屬下,也是她的朋友。

寒溯淩想殺的只是她,那就只讓她死好了!

她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于是在赤色氣團壓下來的那一瞬,蘭渃用盡渾身力氣将疏影暗香等人震開。

待疏影暗香回過神,那赤色氣團已經裹挾着蘭渃向懸崖邊去。

寒溯淩心神一凝,赤色氣團頓時爆發出巨大能量,将蘭渃向萬丈深淵彈去。

“主子!!!”疏影暗香等人齊齊高喊,嘶啞了喉嚨。

黑衣人收手,赤色氣團散去。

懸崖上空,一片寧靜,再無那個人影。

梅花衛們向着懸崖的方向,跪下。

昨天還談笑風生的人兒,今天荒蕪的巉岩之地将她埋葬。

這世上甚至再無她的蹤跡。

蘭之凋謝,零落成泥。

滾滾的哀傷是對她的祭奠。

這世界,還會天亮嗎?

——

與此同時。

流雲流霜并未跟蘭渃在一起。當蘭渃發出各自突圍的命令,她們便自發地組織了起來。

可是她們邊打邊逃,最後大家還是走散了。

流雲流霜二人一直在一起。她們看見夥伴一個個倒下,死狀慘烈,眼眶中早已蘊滿了眼淚。

這樣殘酷。她們梅花衛果然是太嫩了。

她們拼命地前奔後突,體力越來越不濟。而身後的風聲依然緊緊跟随着。

她們已經甩掉了很多黑衣人,但從風聲可以辨別出,後方還有一個黑衣人。

一個黑衣人,已足以送她們歸西。流雲流霜知道,她們跑不掉。

流霜忽然止步。

她猛地轉身,向着黑衣人撞去!

黑衣人顯然沒有料到這樣自殺式的撞擊,等他出手防禦已經來不及。

“轟!”兩股內力陡然相撞。

聽到巨響的流雲立即回頭:“姐姐!——”

淚水霎那湧出,在臉上橫流,但她已顧不得那些,便向流霜那裏奔去。

流霜是有備,黑衣人是無備,因而黑衣人當場斃命。然而黑衣人的內力畢竟比流霜深厚,現在流霜也已經十分不濟了。

“姐姐,你……”流雲眼睜睜地看見殷紅的血從流霜嘴角洶湧而出,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流雲。”流霜輕輕地,擠出一個微笑,“好好活。”

流雲嗚咽了一聲,終于發出聲音:“姐姐,你為什麽要這樣。”

流霜微笑,凄美安詳:“因為你,還有琅蒼啊。你死了,琅蒼會難過。”

“姐姐……”流雲的淚水和姐姐的血水一樣湧出。

“流雲,你……好好活,姐姐就……安心了。流雲,好好活……”

“姐姐……”

漫天殘陽,凄厲如血。

山野蒼寂,屍橫遍野。

一名少女的恸哭。

一朵太陽花的凋謝。

如此哀傷。生離死別。

——

白鹿崖邊。

“你們那個單蠢的主子待你們還真不錯。她舍不得你們給她陪葬呢。”寒溯淩心情頗好地看着疏影暗香等一衆梅花衛,“可她舍不得,不代表我舍不得。”他頓了頓,道,“說一說,你們想要怎麽個死法。”

“你已經把她害死了,這事遲早天下皆知。你還想遮人耳目嗎?”疏影厲聲道。

“唔,你們不說,天下怎麽知呢?”寒溯淩張狂獰笑,“所以本皇子不會讓你們說的。而不讓你們說的最好辦法,就是……”

“就是讓她們死。”溫溫淡淡的聲音忽然從他身後飄來。

寒溯淩臉色一變,立即轉身。

他身後,赫然是南清大軍。為首的,正是羽夕和冥昭。

那浩浩蕩蕩的隊伍,顯然已經全部狂怒!

他們引以為傲的長公主竟然被北寒人以卑鄙的手段殺害!

冥昭三兩步上前,拽住寒溯淩的衣領:“你殺了她。”

周圍的黑衣人連忙上前試圖将冥昭圍住。

然而冥昭的琅琊隐衛也立即上前。

頓時整個包圍圈雙方各占一半。

到了這個份上,寒溯淩也知道瞞不住,便索性承認:“是,我殺了她。”

“把她推下懸崖?”這白鹿崖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是。”

冥昭那一雙眸子已經完全變成了憤怒的火紅色:“你得償命。”

“慢着。景安王請不要沖動。”羽夕走上前,怒火被強壓在威嚴之下,“既然北寒二皇子承認了,此事朕會通告天下。南清長公主在北寒的地界被殺,朕要等北寒帝的處置。”

寒溯淩雙眼眯了眯:“景安王,請放開。”

冥昭冷哼了一聲,将他往旁邊一甩:“你難逃一死!若你父皇不對你處以極刑,本王不介意親自動手!”

——

南清帝下令為長公主發喪,立衣冠冢。

懸崖邊的梅花衛們由于羽夕等人的及時趕到幸免于難。羽夕準許她們自己決定自己的去向。

黑豹被北寒送還給南清。

它被北寒的士兵牽着,一步步走近,極慢的步調像是奏着一曲挽歌。

冥昭看見它眼眶中的淚水。

連它都知道了主人遭遇的不幸麽?

冥昭覺得這是個噩夢。

噩夢呵,當漫漫長夜過去,夢醒時分,那個看似溫柔如水骨子裏自有倔強的少女,那個會和他耍嘴皮子的少女,依然會在他身邊。

昨日她的眼波流轉,昨日她的回眸一笑,昨日她的怒氣沖沖,昨日她的女兒嬌羞,昨日她的滿面淚痕,昨日她的一句承諾。

昨日,昨日,都是昨日。

他憑理智知道,她的确是不在了。然而記憶的反複似乎要告訴他她的死只是一個虛妄的夢。

他接過黑豹的缰繩,拍了拍它的臉。

淚水從黑豹黝黑的臉頰滑落,泛着光澤。

冥昭默默地,抱住了它的脖子。

黑豹。我該早點去追她的。現在可好,我們都失去她了。

這輩子剩下的無數個日夜,是否要在陰陽兩隔的悔恨,孤寂和思念之中度過,他不知道。

他想,也許是這樣吧。

渃兒。

你知道嗎,我是一頭狼。

狼這種動物一旦拿出自己的心,就再也收不回來。

這是上天給狼族上的鎖。

這輩子沒有你,我的時光便只剩下枯骨成灰。

我望遍紅塵萬丈,時光千年,可是哪裏才有你,一個分毫不差的你?

沒有你,我就再也無心。我的心已随你灰飛煙滅。

以後的千萬個日日夜夜,是否都将成為我的噩夢?

我真想現在就跳下去,然後永遠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能。

你的仇,還未報。

羽夕目送寒溯淩帶着黑衣人離去,目光久久地落在天際線。

他的錦袍是永遠的淡金色;他的俊容即使在哀傷之時也是一片平靜。

他的痛徹心扉全在體內翻騰。

她乖巧地喊他“哥哥”的影子,她傲然伫立在城門之上的影子,她不卑不亢直指北寒的影子。

她的影子,已是他心間磨不去的烙印。

那個白衣的少女,就這樣遠離了塵世,也好。

連同他生命裏最初的悸動,也一同埋葬。

那些不該有的情愫,以此為結局,也好。

他是帝王;她不在了,他還得守衛南清的天下。

渃兒,安息。

從此,放下。

——

“啪。”密報被一股大力甩在地上。

在龍椅旁侍候的太監打了個哆嗦,連忙道:“皇上息怒。”皇上少有動怒,今日動怒一定是因為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北寒帝霍然起身,一張蒼老的容顏沉怒:“混賬!”

寒溯淩那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居然把南清長公主給殺害了,還是在北寒的地界上!

好,現在南清興師問罪來了。如今他們北寒理虧,還不知道怎麽把南清搪塞過去,更談何對南清出兵?那麽他這段時間加緊練兵還有什麽意義?

再說南清長公主也是他算盤上的一顆珠子!如今南清長公主沒了,日月齊光又不能實現,他北寒的霸業豈不是要再度落空?

寒溯淩那小子就這麽渴望王位?有野心不是錯,暴露野心急于求成就是錯!北寒帝這麽些兒子裏就這個二皇子狠得下心,比較讓他滿意,所以他才會一直偏愛這個兒子;但是現在,這個兒子讓他非常失望!

于是幾天後,北寒放出消息稱回到蒼州的二皇子已經被軟禁。

第二天南清就放出消息說,南清長公主的地位相當于半個南清帝,北寒這麽草率的處置讓南清舉國上下非常不滿。南清國人強烈要求北寒處死二皇子,一命抵一命,以告長公主在天之靈。

又過了幾天,北寒居然放出消息說南清長公主死于北寒地界,北寒保證二皇子不會再出現在南清人的視野裏,而且北寒願意割地賠款,與南清講和。

接着南清就發話說北寒包庇殺人犯,這是南清人民不允許的。北寒不要妄圖用割地賠款來平息此事。

幾天之後北寒又放話稱如果南清不要地不要錢那北寒也沒有辦法。

南清稱北寒如果不處死二皇子南清絕不會善罷甘休,甚至不介意兵戎相向。要打仗,南清絕不會怕了北寒。

……

北寒,冬日,湯谷。

鮮豔的扶桑花開滿山谷,四季不謝。

大紅色,可以是熱烈,也可以是凄美。開在豐州,那一定是熱烈;而開在湯谷,就是凄美。

在一輪最圓的夕陽的照射之下,花朵凄美得如同少女染血的衣襟。

一座簡樸的房屋內,一處簡樸的小軒。

這裏幽靜無人,那玉色衣袍的男子卻正襟危坐,像是面對着滿場賓客。

他撫琴。

泠雪空靈,洋洋灑灑,以雪為奠。

渃兒,原諒我那天不在。參加完景安王的及冠禮,我就立即被父皇召回了蒼州。

沒想到當初北寒皇宮匆匆一別,竟成訣別。

還記得你癡求我更彈一曲,還記得冰疊山晚風怡人,還記得你孤身一人闖皇宮,還記得你答應我的婚約。

我以一紙婚約維系與你的聯系,以為這樣就不會失去你,你終究是以離開掙脫了麽?

渃兒,原諒我的自私。渃兒,原諒我那天沒有去。

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機會到你沉睡的地方去看一眼。

罷了,你安心睡吧。

我以這一曲助你入眠。我将這最後一曲贈與你。

若無知音,何故撫琴。

渃兒,安息。

今生之緣,來世再續。

——

南清長公主殒命一個月之後。

豐州城的大街上依然可以看見披麻戴孝的人,長公主府已經開始塵封。

景安王執意要搬出長公主府,理由是傷心之地,睹物思人。

于是皇上恩準景安王暫時入宮居住。由于當年的景安王府早已不複存在,皇上還下令立即另備景安王府。

這一個月,景安王都是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市井流言傳說長公主去世,景安王悲痛欲絕,所以足不出戶。

這一條流言,終于引爆了長公主府的秘密。

南清人這才知道,景安王曾經是長公主府上的侍衛,而且與長公主彼此愛慕。

在民風曠達的南清,這着實是一段風流佳話。

接着輿論就指出,長公主殿下其實是絕世美人,那所謂的“鬼顏”全是遮人耳目。

啧啧,典型的才子佳人。

很快又有流言傳出,說景安王在長公主府不僅是侍衛,還是花匠。

啧啧,一代風流王爺竟然甘心到長公主府上去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花匠,這無疑又給風流佳話增色不少。

流言傳來傳去,最後竟傳出這樣一個故事:

長公主偶遇景安王,并且收容了當時很落魄的他;而景安王對長公主一見鐘情,從此死心塌地,以至于長公主到哪裏,景安王一定會跟到哪裏。後來先皇崩殂,景安王認祖歸宗拿回了他父王的爵位,并且一心想找當初害了他全家的香丞相報仇雪恨,卻因長公主苦苦相勸作罷。長公主不幸遇害,景安王悲痛欲絕,甚至想用絕食的辦法與長公主的靈魂在陰間相聚……

不得不說,廣大人民群衆是一群厲害的生物。

南清皇宮,一個僻靜的角落。

“你看,你的腫眼泡就沒下去過。”琅蒼心疼地撫摸着流雲紅腫的眼睛,“你姐姐的遺體已經安葬在了長公主府,她的在天之靈也得以安息。”這一次,他和流雲也差一點就生離死別了。琅蒼暗暗發誓,以後自己要改掉粗枝大葉的性子,對流雲要細致再細致。

流雲的眼淚又一次滑落:“姐姐……我對不起她……”

“你沒有對不起她。那是她的選擇。”琅蒼緊緊地抱住流雲,“我們應該謝謝她的成全。”

“還有主子……”流雲抽了抽鼻子,“我們難過,你主子應該更難過吧?”她這些天都在處理流霜的後事,對冥昭的情況并不了解,只是在外面聽了許多流言。

“聽了外面的傳言?”

“嗯。”

“他們猜對了故事的開頭和過程,沒有猜對結局。”

“什麽意思?”

“主子的确絕食了。”琅蒼頓了頓,“但那是因為他在閉關。”

偏宮室內。

血液在體內迅速流轉,內力悄然間運氣而生。

汗水順着額頭,眉毛,眼睑,臉頰,一直滑落唇角。

掌心開始發熱,熱到再也受不住雙掌激烈的對抗。冥昭只得把雙掌對向外面——

“轟!”

結局是一團烈焰。

緊閉雙眸的冥昭在黑暗裏感覺到前方突然出現的光,急忙收手。

他睜眼,只見房門已經被熏得黧黑。

假如不是收手得及時,這房門早燒着了。

這就是所謂風雲咒。

冥昭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一卷要收尾了,最後兩章加起來不夠1W字,大家見諒哈。

☆、孑然為奠

風雲咒改自禦風訣,那麽其效果應與禦風訣類似。

禦風,禦風……這和火有什麽關系?

難道這法術,是運風從別處借來的火?

“可這水是怎麽造出來的呢?”

“你剛才那麽敏銳的感官哪去了?那水怎麽可能是造出來的,當然是從別處借來的。”

一段突然浮現在腦海裏的對話,讓冥昭猛然心驚。

他的火是借來的,渃兒的水也是借來的。

如此的契合,絕非巧合。

難道,渃兒的法術就是噬火咒?!

難道,自己就是日月齊光之日?!

那麽扶桑呢?

世人都以為他是日月齊光之日,原來他不是,自己才是!

震驚和悔恨一同湧上心頭。

渃兒就是因為相信了日月齊光,相信自己和她永遠不會在一起才會選擇離開豐州。

如果自己早一點意識到,她根本就不會死!

呵!什麽日月齊光,就是個笑話!不是說日月齊光一定會成夫妻的麽?如今他和渃兒已經陰陽兩隔了,還做哪門子的夫妻?

他們明明這樣有緣,可最後依然是如此慘烈的結局。

冥昭想,他要感謝那位修改禦風訣的中年男子。

借水,有江河湖海作保障。借火,可就沒有保障了。

而現在,他可以利用內力的能量生火。這是法術以內力為保障的真正含義。

這樣,寒溯淩的徹底消失就多了一份可能。

渃兒,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他起身,推門而出。

“主子,您終于結束閉關了。”琅銀站在門外,看來是等候多時了。“北寒大公主求見。”

“不見。”冥昭毫無感情地回複。

“她是奉了皇上旨意的。”琅銀硬着頭皮道,“她也在這南清皇宮等候很多時日了,專門為了見您。”

“清羽夕的旨意?”冥昭聲音驟冷。是寒拂煙的意思,還是清羽夕的意思?“讓她進來。”

終于大功告成,哪邊都不得罪了。“是。屬下這就去。”

得知冥昭讓她進去,寒拂煙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冥昭終于願意見她了,憂的是恐怕冥昭對她還是一張冷臉。

“找本王有什麽事?”冥昭抿了一口杯中的白開水。睹物思人的緣故,如今他請旨離開了長公主府,把黑豹交給了琅青馴養,自己不僅再不穿月白色的衣服,連花茶也不喝了。

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心原來這樣敏感。

寒拂煙見他面無表情,連蹙眉的動作都沒有,心下又沒把握起來。

她微笑道:“來看看景安王。”

“看本王?”冥昭的目光在她那強裝賢淑的臉上轉了一遭,勾起嘴角,不見笑意,“你在南清皇宮待這麽久,就只是想看本王?”

“是。”寒拂煙暗自抿了抿唇,一再告誡自己冥昭可不是以前那個侍衛了,“我是來……”

“本王與你都是南清帝的客人。你作為一個客人卻總想着在主人家看望主人的另一名客人,這是什麽道理?”

寒拂煙一時語塞。不過她一向知道冥昭的嘴巴毒。為了不節外生枝,她幹脆直說:“景安王,我是來談聯姻的事的。”

“聯姻?”冥昭的雙眸危險地眯起,“你和本王?”

寒拂煙露出一個“無限嬌羞”的微笑:“正是。”

“難道你不知道你不該肖想本王?”

寒拂煙笑容微斂,沉聲道:“如果我說南清帝已經答應這次聯姻了呢?”

冥昭冷笑了一聲:“他?他有資格替本王做主嗎?”

寒拂煙臉色愈發難看:“景安王是打算終身不娶嗎?”

“本王正有此意。”冥昭睥睨着她,“北寒大公主,你就這麽着急把你自己嫁出去嗎?要是果真如此,你怎麽不去找南清帝?他的條件可比本王優越多了呢。到時候你可就母儀天下了。”

“你!”寒拂煙一時間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冥昭繼續勾着唇角:“哦,難道是他看不上你,所以你就找到本王這裏來了?”

他嘲諷的意味太過明顯,寒拂煙頓時像母老虎似的炸了毛:“景安王,你不要欺人太甚!當初要不是本公主喜歡上了你把你保下來,你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喔,當初要不是本王逃得及時,本王早就無顏見長公主殿下了。”冥昭不緊不慢地剔了剔指甲。

提及蘭渃,寒拂煙冷笑道:“景安王現在可是認祖歸宗了,蘭渃公主怎麽說也是你表妹……”

“我和她怎樣你管不着。”

寒拂煙更加暴怒:“我問你,那個蘭渃公主究竟好在哪裏,即使她死了也讓你這樣挂念?!”

冥昭擡眸,眸中全是冰色:“至少她不會像母老虎似的炸了毛到本王這裏來無理取鬧!”

“母老虎?”寒拂煙冷笑,“那也比那個單蠢的傻公主強!”

“本王早就告訴過你,她在天上,你在地下。”冥昭緩緩起身,一字一句的話語顯示出他徹底的憤怒,“如今她已經去了天上,那麽本王就送你下地獄吧!”

“你想幹什麽?打架?別以為本公主手無縛雞……”聲音忽然中斷。

一直在外面守着的琅銀将他的腦袋探進來:“她死了?”

“沒死。”冥昭看了軟軟地躺在地上的寒拂煙一眼,“被本王一股內力震暈了而已。”他走出屋子,對琅銀吩咐道:“派幾個人把她關進黑屋子,一天送一次飯。”他頓了一下,“你們平時怎麽受罰的就怎麽罰她吧。本王回來之前不準放走她。清羽夕如果來要人就讓他等本王回來。”

“主子您要到哪裏去?”

冥昭那一身墨色衣袍帶着地獄的氣息:“去北寒。”

“您不會要一個人去吧?”

“讓琅蒼琅墨跟本王去。”

——

北寒,皇宮某處,深夜。

躺在床上熟睡的寒溯淩忽然被一種陰暗的氣息驚醒。

這實在很奇怪。他早就習慣了和黑夜打交道,今天怎麽會被驚醒?

他相信他剛才的感覺是對的。

有一種陰暗的,不屬于北寒皇宮的氣息。

有一雙狼一樣的眼睛在看着他。

他坐起身來,向四周掃視了一圈,那雙眼睛卻不見蹤跡。

寒溯淩把手伸到床頭,點亮了燭火——

然後他看見,他的房間裏果然有人。

三個人。其中一位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們身上彌漫的氣息,仿佛來自十八層地獄,連寒溯淩都輕輕地顫了一下。

“三位深夜造訪,所為何事?”寒溯淩強裝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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