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身份,不足為奇。他的遺诏,其實是對你們家的補償。”
“皇上所言極是。”冥昭似乎很輕松地笑了笑,“現在話都說開了,是不是該清算了呢?”他利劍一般的目光逼向香丞相。
大殿上所有人都着急了。香丞相可謂南清朝廷的一方頂梁柱,他要是被殺了南清可怎麽辦?北寒正在白鹿河畔虎視眈眈呢!
“冥昭。”蘭渃擋在了冥昭面前。
冥昭面無表情:“你想阻止我?”
蘭渃沒點頭也沒搖頭:“放他一馬吧。南清沒有他可抗不住北寒。你好歹姓清啊,為南清考慮一下吧。”
冥昭冷笑:“我姓清,十多年來夢寐不忘的仇就不報了嗎?殺人的兇手就不該被懲罰了嗎?為南清考慮?南清少一個殺人犯不好嗎?”
“景安王。”羽夕緊急叫停,“你覺得單憑香丞相的能力足以做出所有的那些事嗎?”他頓了頓,“景安王你有所不知。當年你父王也是個人才。人才,對于先皇而言,就是競争對手。香丞相的一系列行動都是先皇指使的。而先皇是想利用你父王的多情把他逼死。所以朕說他的遺诏是對你們家的補償。”
群臣驚嘆,新皇說話這麽直白!
香丞相熱淚盈眶,皇上老夫謝謝您了……
冥昭愣了一下,然後繼續冷笑,周圍陰暗的氣息沒有絲毫退卻:“皇上是要把罪行往一個已經去世的人身上推嗎?”
“冥昭!”蘭渃皺着眉,依然寸步不讓。
“你又有什麽話要說?”
蘭渃努力無視他冰冷的目光:“不論是先皇指使的,還是香丞相自己決定的,那些事都是先輩的事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冥昭,你确定要把上輩的恩怨延續到你身上再一直延續下去嗎!”
她說着說着落下淚來:“報仇,報仇,一個人的心被仇恨塞滿,受傷害最大的是他自己。每天擔心被仇人的親族追殺,他會快樂嗎?他的心裏只有恨沒有愛,他會快樂嗎?不快樂的生活,對他自己有好處嗎?”
冥昭默不作聲。
“香丞相欠你本人的,只有一件事而已。欠你父輩的,先皇已經替他還了。原本屬于你父王的一切現在都還給了你。你還想怎麽樣呢?那場宮廷鬥争早已發生了,是我們可以阻止的嗎?至于欠你的,讓香丞相還好了。但你不還是好好地活着的嗎?來自他的傷害,并沒有奪去你的生命,也并沒有使你落下殘疾,你依然是個健全人啊。他犯了罪,就讓法律去懲罰他啊。你再去殺他,那你不是也觸犯了南清的律令嗎?”
羽夕亦發話了:“香丞相,景安王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嗎?”
香丞相供認不諱:“是事實。”
“香丞相殺人未遂,依南清律令,當削去官職,免為庶人,終身軟禁。”
那一把明晃晃的劍,一點一點從香丞相的脖子上移開。
鮮紅的血,滴答。
香丞相顧不得傷口,連忙道:“謝景安王不殺之恩。”
冥昭沒有理他,提着染血的劍轉身離開。那月白色的身影,一步一步,潇灑,冷然。
羽夕轉頭看向香丞相:“你沒事吧?”
“無大礙。”香丞相垂着頭,嘆息道,“也罷。老夫早就應當辭官了。”
“放心,朕會讓你的兒子香無痕襲你的爵位。”
——
蘭渃站在冷芳閣門口。她仰頭望了望那塊匾。這三個字,什麽時候竟成了那個人的象征?
今日之後,全天下都将知道他是景安王之子,都将知道他是琅琊王,也都将知道他曾經遭受的一切苦難。
他今日,解氣了,正名了,報仇了。
她今日才知道,仇恨在他心裏盤踞了十數載。平日的不露痕跡,是否意味着仇恨的深入骨髓?
那麽,她和羽夕在大殿上奪下他的劍,他從此是否就甘願将仇恨放下?
還是,連她和他之間都劃出了一道鴻溝?
“進來。”不冷不熱的聲音卻在裏面響起。
蘭渃愣了一下,推開房門。
冥昭的目光從書本移到她的臉上:“有事情嗎?”
“呃,那個……”室內的茶霧裏氤氲了他的眼神,蘭渃的舌頭開始打結,“沒,沒什麽事。來看看你。”
冥昭示意她在桌子對面坐下,自己卻又拿起了那本書。
蘭渃躊躇了一會兒,覺得這種情況下開場白應該委婉一點:“那個,你已經是景安王啦。”
“嗯。所以呢?”冥昭擡眼看她。他睫毛掀動的樣子好美。
“所以,我想皇兄應該有給你準備景安王府啊。”
冥昭聲音驟冷:“你又趕我走?”
一個“又”字說得蘭渃心頭一痛:“沒有。”見冥昭神色趨緩,她又道:“只是問問你。”既然他不走,那麽事情還是有回旋餘地的。
蘭渃想了想,橫下心來走到冥昭面前,軟軟糯糯地說道:“冥昭,我好怕你會離開。”她想賣萌應該還是有用的。
冥昭沒有擡頭,因此蘭渃也就沒有看到他勾起的唇角:“不想讓我走啊?那要看你的表現。”
表現?……蘭渃眼珠一轉,屈下膝蓋,快速在冥昭側臉上親了一口。
溫溫的,軟軟的……冥昭啪地一下把書扣在桌上,掰正蘭渃的小臉,便照着櫻唇壓了下去。
一陣狂喜湧上蘭渃的心頭。他還是愛她的!
不過,這還不夠。她要知道得更明确一些。
于是她伸出舌尖舔了舔。
啊,他的嘴唇是甜的。
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她被鎖死在了牆角。
吻,淩亂而落。
蘭渃覺得自己……堕落了,因為她該死的……喜歡這種感覺。
他在她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吻得嘴唇發麻,然後擡眼看她。
蘭渃喘了口氣,望進他漂亮的眸子,試探着道:“那個,我今日在大殿上……”
“你今日在大殿上說得對。”他平靜的眸光下似乎湧動着柔波,“我不該殺他。”
這麽快就想明白了?蘭渃驚訝道:“你當真放下了?”
“對他的懲罰當然不足以解我的心頭之恨。你可記得以前我曾經找四公主探聽香府的事情?”
蘭渃美眸大睜:“那個時候你就在籌劃報仇的事了?”随即又憤憤道:“你還騙我是因為暗殺的事……”
“我可沒騙你。暗殺的事的确是原因之一。”冥昭微笑,“香丞相在南清當了這麽多年丞相,勢力也不小了。如果當真殺了他,以後一則我要擔心被他的親友追殺,二則南清局勢的動蕩一定比現在這種情況厲害。到時候北寒若趁虛而入,我自己還是會被牽連到。如今我認祖歸宗,再不可能對南清不管不顧了。”
蘭渃緊緊地抱住他,柔聲道:“香丞相他現在是死是活又有什麽區別?你就當他已經歸西了吧。”
“但我依然會與姓香的勢不兩立。”
“你會和香無痕勢不兩立?”
“當然。”
“正好,我也挺讨厭他。”
冥昭輕笑道:“真的假的?”
蘭渃眨了眨眼睛:“當然是真的。”
“不是順着我的話說來讨好我?”
他溫潤的聲音那麽低,那麽近,說得蘭渃心頭一跳:“我幹嘛要讨好你。”
“你敢說你剛才的行為不是想讨好我?”
剛才?剛才吻他?蘭渃的臉騰地紅了。
“看,你的确是想讨好我。”冥昭收了笑意,“如果你還想讓我滿意一點,就把你和扶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蘭渃幽怨地看着他:“我早就想跟你說了,可是你不聽。”
“我現在想聽了。”
“我和扶桑真的只是好友而已。我欣賞他的琴技,可憐他的境遇,所以想幫幫他。我對他沒有別的想法。”
冥昭咬牙道:“幫他?憑他的能耐什麽得不到!”
蘭渃低下頭,聲音細如蚊聲:“我後來也發現了。”說起來真是挺難為情的。人家軍隊都弄到手了還有什麽弄不到的?
“那你們的婚約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一念訣別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一下,婷婷啊,偶不是故意讓你入文溜達的~~
這一卷還有幾章要完結了,親們說這卷卷名叫什麽好捏==
“那個是我沒辦法啊。北寒帝當時逼得很緊呢。如果我不答應,北寒很有可能就對南清用兵了。”
“為了國家,你就這麽甘心把自己的未來搭上?”冥昭的一張俊顏都要黑透了,“為了國家你就可以嫁給一個‘好友’然後放棄我?”
“婚約也只是一張紙而已,我和他又沒有真的成親。”蘭渃頓了頓,“扶桑說婚約以後他可以想辦法取消。”
“想辦法取消?你的聰明腦袋哪裏去了?”冥昭一聽就來氣了,“你把他看作‘好友’,可是他對你呢?你難道不知道他對你的感情已經超過了友情?”
超過了友情?“可能是的吧。”畢竟扶桑從來沒有對她表明過心意啊。
“他對你的感情已經超過了友情,又怎麽可能主動去取消婚約?再說那婚約白紙黑字的已經天下皆知了,還怎麽取消?”
蘭渃嘆了口氣:“就算不能取消,我也不會嫁給他。”
“那你要嫁給誰?”
蘭渃的臉再度紅了:“你。”
冥昭的眸子裏忽地燃起了光芒:“你再說一遍,完整地說一遍。”
蘭渃的臉愈發地紅,像是潑上了胭脂:“我要嫁給你。”
冥昭喜不自禁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可你還要再等等。”
蘭渃被他親得迷迷蒙蒙的:“為什麽?”
“因為半個月以後才是我的及冠禮(二十歲生日)。”
“什麽?你還沒及冠?”蘭渃頓時有一種拐騙未成年人的感覺。
冥昭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嗯,沒有。”
蘭渃忽然笑了:“預祝你生日快樂,成年快樂。”
冥昭挑眉:“你什麽意思?我及冠你敢不去?”
“怎麽會。我一定要親眼見證你成年的。”
——
與此同時。
冷芳閣外面,某八卦女已經聽得兩眼放光口水直流滿臉猥瑣了。
流雲走上前去無奈地拍了拍她的姐姐:“又聽到什麽八卦了?”
“天大的八卦消息!”流霜把流雲扯到一邊,“主子親口說要嫁給冥昭公子啦。”
“真的!那冥昭公子答應啦?”
“怎麽會不答應呢?”流霜猥瑣地一笑,“不過婚期得以後再說咯。”
“為什麽啊?”
“哎,想不到冥昭公子半個月之後才及冠哪。”
“還沒及冠?”流雲聽得一愣,“他這麽年輕啊?”
“是啊,這麽年輕就被咱們主子給拐了。”流霜眨了眨眼睛,“丫頭啊,和琅蒼久別重逢感覺如何?”
“怎麽說着說着就說起我來了。”流雲小臉一紅。
流霜也不管人家難為情,繼續追問道:“感覺如何啊?”
“沒什麽。”
“沒什麽?不可能。”流霜斜睨着流雲,“你們抱了沒有親了沒有?”
“抱了……也,也親了……”
“那下一步呢?”
流雲被她說得小臉忽紅忽白:“沒,沒了……還能有什麽啊……”
算了,這丫頭太純情,不逗她了。流霜搖了搖頭。
“我看你們倆一直發展得很平穩呢,主子他倆比你們糾結多了。”流霜雙手抱在胸前,“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成親吶?”
流雲的臉更紅了:“琅蒼他,他也沒及冠……”
“啊哈?他也沒及冠?”流霜一聽就樂了,“我就知道咱們公主府的姑娘都不是一般的姑娘,上手的都是小嫩青!”
“誰是小嫩青?”一個男音突然出現在流霜身後。
流霜緩緩地打了個哆嗦,然後轉身:“啊哈,琅蒼你好啊。”
“誰是小嫩青?!”琅蒼古銅色的臉上表情不太好看,有下一秒就會像野牛一樣發怒的征兆。
“啊,沒有誰是小嫩青~”流霜讨好地微笑。
琅蒼用鼻子哼了一聲,走到冷芳閣門口,敲門,進屋。
琅蒼出現在這裏一點都不奇怪。他現在對公主府可熟得像自己家似的。
流霜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這是琅蒼嗎?他以前不是很憨厚的嗎?”
流雲撲哧一聲笑了:“那是你不了解他。”
流霜再次緩緩地打了個哆嗦:“丫頭,他以後不會對你實施家暴吧?”
“姐姐,你想哪裏去了。”流雲又好氣又好笑,“他要是敢打我我就打回去。當我手無縛雞之力吶?”
流霜拍了拍流雲的肩膀:“丫頭,說得好!”
而冷芳閣裏,冥昭給琅蒼開了門,然後從案上拿起一封信。
信封上,依然是一朵琅琊花。
冥昭将信遞給琅蒼:“這封信比較急。”
待琅蒼離開了,蘭渃不禁好奇道:“那是給誰的信?”
冥昭淺笑:“給姑姑的。”
“要送到瑤國的?”蘭渃用晶亮的眸子望着他,“瑤國究竟在哪裏啊?”
“以後我帶你去就是。”
——
明日,就是冥昭及冠的日子了。
好事越近人越忙。現在冥昭正在宮中處理明日及冠禮的事宜。
冥昭及冠,蘭渃當然很高興,因為這意味着他有了成婚的資格。可惱的是還有一紙婚約在她和冥昭之間橫着,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罷了,現在她尚在三個月的守孝期內,還不知這三個月過後會發生什麽事呢。
蘭渃實在是太悠閑了,閑到她忍不住胡思亂想:要是婚約不能解除,她就跟冥昭私奔。他們可以躲到幻蒼山去,那裏絕對沒人會找到。這樣,他們可以在那裏過上隐居的生活。
可是南清又怎麽辦呢?如果自己真的和冥昭私奔了,豈不是就要抛下這裏的一切?她并不留戀什麽;但是那樣抛下她作為長公主的責任,她覺得愧對先皇,愧對羽夕,也愧對這個國家。
深秋的陽光在地板上留下斑駁的影子;一寸一寸移動了。這樣的時光,慢得幾乎靜止。
暗香推門而入:“主子,北寒大公主求見。”
寒拂煙?她這麽快就來到南清了?
南清景安王及冠,北寒亦派人來慶賀。這本是應該的;但他們派來的人竟是扶桑和寒拂煙。這陣容實在太尊貴了些。
從豐州到蒼州,蘭渃可是走了整整一個月,然而扶桑他們只用了不到半個月。這也不奇怪,人家有輕功嘛。
然而寒拂煙為什麽要來找她?
“快請到前廳。”
寒拂煙依然是一雙剪水的眸子,一身紫色華服。見着蘭渃,她微愣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地笑道:“南清長公主,別來無恙啊。”
蘭渃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問道:“不知北寒大公主為何事登門?”
“來與公主敘敘舊罷了。”
敘舊?算了吧,定然有什麽陰謀詭計。蘭渃在心裏冷哼了一聲。
“敘舊啊。”蘭渃微笑,“公主擅自拘禁我的侍衛這個舊的确沒有敘呢。”
“公主真是冰雪聰明。”寒拂煙的笑容看不出破綻,“我此番造訪的确和那件事有關。”
蘭渃挑眉看她,不語。
“我的父皇非常希望我能和南清景安王聯姻。”寒拂煙的臉上綻出一個冷豔的微笑,“這正是親上加親。”
呵,和我搶人?蘭渃冷笑:“是你父皇希望還是你希望?”
“我們都希望。”寒拂煙聳了聳肩,“由于貴國實際上有兩位執政者,我在告知南清帝之前似乎有必要先來告知你。”
蘭渃臉色轉冷:“你們不是一向不屑于和我們南清聯姻的麽?如今怎麽求起我們來了?”
“那是因為,”寒拂煙嫣然一笑,“生米早就煮成熟飯了。”
蘭渃的心突地一跳:“什麽意思?”
“有一件事我們心照不宣。我就直說了吧。當初被我抓到的那個侍衛就是當今景安王,對吧?”見蘭渃點頭,寒拂煙輕笑,“當時,他就已經成了我的人了。”
蘭渃的眸中一瞬間迸發出火光:“這是不可能的。”
“這沒有什麽不可能。”寒拂煙的目光看進她的眼眸,“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抓他嗎?因為他試圖窺探北寒的秘辛。要不是因為他是我的人了,他早就沒命了。”
蘭渃狠狠地一顫:“那又怎樣?他喜歡的又不是你。”
“哦,公主覺得他喜歡的是你嗎?”寒拂煙繼續輕笑,“可是你們是永遠不會在一起的。”
蘭渃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你憑什麽這樣說?”
“公主也許不知道吧。”寒拂煙一字一句道,“日月齊光。”
蘭渃蹙眉:“那是什麽?”
“若以八卦圖論天下,會有一名男子主宰‘離’,一名女子主宰‘坎’。”寒拂煙看着蘭渃,“公主能夠憑意念操控水,是不是?”
蘭渃渾身都在輕輕發抖:“你是說我就是日月齊光之月?”
“沒錯。扶桑哥哥就是日月齊光之日。”寒拂煙笑得再看不出冷意,“這不難想到吧。你應當知道他出生時的靈異事件。
“日月齊光,是命盤裏面定下的夫妻。也只有日月齊光,才能保天下太平。
“再說這一日一月,都是難得的人才。所以扶桑哥哥的太子之位不會動搖;而你的太子妃之位也不會動搖。”
寒拂煙忽然湊到蘭渃面前,蘭渃能清楚地看見她的紅唇一張一合:“你是一定要嫁給扶桑哥哥的,你們已經有婚約了;至于清冥昭,你就死了和他在一起的那條心吧。他和我在一起,一樣能飛黃騰達。”
霎那間,蘭渃覺得自己整個人掉進了冰窟窿一般,每一寸骨肉都在撕心裂肺地痛。她顫抖着,閉上眼睛。
“南清長公主,我就不打擾你了。”寒拂煙眸光微閃,“告退。”
蘭渃一個人頹然地坐在房間裏。
事情怎麽會是這樣?
她該怎麽辦?
她不想嫁給扶桑。可是如果不嫁給扶桑,是不是真的會給南清乃至天下蒼生帶來災難?
如果她嫁給扶桑,她又怎麽會放得下冥昭?那麽她豈不是要含恨度過餘生?
她還有第三個選擇,離開。
她本來就不屬于這濁世;她是幻蒼山崖上的一株蘭花啊。
這紅塵萬丈,風雲際會,終于讓她明白了自己的渺小。有太多事,無法改變。
她累了。
這世界該怎麽運轉,就讓它怎麽運轉吧。
她的來到本來就是個錯誤。這世界的安寧将被這個錯誤打破。
結局,要麽,是她的血淚;要麽,是千萬百姓的血淚。
她,何苦來哉!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讓一切回到原點。
“疏影暗香。”她聲音沙啞。
“主子。”疏影暗香看見她這頹然的模樣,對視了一眼。
“秘密命令全體梅花衛收拾東西,明日就跟随我離開公主府,回幻蒼山。”
“主子?你這是為什麽?”疏影暗香齊齊一驚。
“你們會懂的。這是命令。”
“明日可是冥昭公子的及冠禮啊,好歹觀了禮再走……”疏影勸道。
“就是要在他舉行及冠禮的時候走。”蘭渃閉了閉眼睛,“不能讓他知道。”
暗香道:“主子是打算不告而別嗎?”
蘭渃沉默了片刻:“我會給他留書一封。”又道:“快去準備吧。記住,千萬不能讓冥昭知道。”
“是。”
——
第二日清晨。
冥昭很早就起了床。
“流雲姑娘,快去叫你主子起來,我與她同去宮中。”冥昭顯然心情很好。
流雲抿了抿唇,便去了。
冥昭獨自坐在房內,微勾了嘴角。
有心愛的人見證自己成年,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不一會兒,流雲就回來了:“主子剛剛起床,正在打點梳妝。”
“嗯,我等她。”
流雲的呼吸紊亂了一瞬:“主子說你先去宮中,不用等她。”
冥昭挑眉:“為什麽?”
“今天畢竟是重要儀式,主子打點會花很多時間。主子說畢竟你是主角,可要早點去;她稍遲一點不要緊。”
冥昭點了點頭:“那好,我先走了,告訴她讓她快一點。”
“好的。”
冥昭走出冷芳閣的時候,不知為何覺得有點不對勁。
含幽閣。
“他已經離開了?”換上一身男裝的蘭渃早已準備妥當。
“已經離開了。”
蘭渃深呼吸了一口氣,又走到案前,凝視了一回那封信。
冥昭。
這不是倉促的決定。
今生,再不相見。請勿挂念。
然後她轉身,不帶一絲感情地命令:“我們出發。”
南清皇宮。
日晷上的金線悄然偏轉了角度。
及冠禮馬上就要開始了。冥昭唇邊帶着的那點微笑卻在一分一分地消失。
渃兒怎麽還沒來?
“皇上,人數清點完畢了。”一名小太監前來彙報。
“嗯。有誰沒有來嗎?”羽夕抿了一口茶。
“除了長公主殿下,都到了。”
“渃兒?”羽夕拿着杯子的手一顫,“怎麽回事?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她不是喜歡冥昭麽?那麽冥昭的及冠禮她怎麽可能不來?
“皇上。”冥昭的臉有些微微發白,“不會是出什麽意外了吧。”
“立即派人去公主府尋。”
“微臣要親自去。”
“你不能去。”羽夕立即拒絕,“及冠禮馬上要開始了。”
“微臣不放心。”
羽夕淡淡地笑了一下,以示寬慰:“請景安王相信朕的手下。”頓了頓,又道:“渃兒不會有事的。”
及冠禮已經開始。
冥昭從椅子上站起來,那一雙琉璃的眸子卻十分空洞。
“皇上。”小太監小跑至羽夕身邊。
“小點聲。”羽夕提醒。因此耽誤典禮就不好了。
“長公主府空無一人,整個豐州搜遍了也沒人影,想必長公主帶着侍衛已經離開豐州了。”
“離開豐州?”羽夕蹙眉。為什麽離開?為什麽在這個時間離開?為什麽不和他打招呼就離開?“沒有找到什麽留下的字條麽?”
“屬下找到了這封信。”小太監将信呈上。
羽夕見着上面“冥昭親啓”四個字,眸光動了動,道:“等會典禮結束了直接交到景安王手上。”
“是。”
冥昭整個人像元神出竅了似的。司禮官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在他身上看不見多餘的動作和表情。
渃兒,你說好了要來的,怎麽沒來呢?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你不來,我的及冠禮給誰看呢?
大殿一側,那紫衣的女子的唇邊卻是帶了一抹信心滿滿的笑。
蘭渃,你還是太嫩了點,本公主三言兩語就讓你上鈎了。
及冠禮終于結束。
冥昭剛走到一旁坐下,小太監便将那封信呈了上去。
冥昭看到那封信,瞳孔猛然一縮。
他三下五除二撕掉了信封。
他拈着信紙的手在細微地顫抖。
他忽然把那薄薄的信紙揉成一團,啪地扔了出去。
四座皆驚。
一名小太監去撿那信紙。
羽夕連忙起身:“怎麽了?”
冥昭閉了閉眼睛,胸腔卻在劇烈地起伏着:“這是訣別信。”
這五個字是多麽難以出口。他仿佛花去了全身的力量。
“訣別?”羽夕也愣住了。
“她的意思,今生與你與我,都不複見。”
小太監瑟瑟發抖地把信紙重新呈到他們兩人面前。
冥昭一把攫過信紙,再一次浏覽。
羽夕轉身命令:“讓他們出城去追!務必把人追到。”
“是。”
☆、荒野追殺
冥昭忽又啪地一聲把信紙拍在了桌上:“TMD!”
日月齊光?她知道了日月齊光?她敢肯定她就是日月齊光之月嗎?
就算她是日月齊光之月又怎麽樣?還不是照樣活!她怎麽蠢到相信這個!
四下衆人都大氣不敢出。
又一名小太監來報:“長公主去向不明。”
“通知全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得兒噠,得兒噠。
寂靜的山野,起伏的山丘。高大的喬木陰翳,隔離了陽光的溫暖;低處灌木藤蔓叢生,是小路上潛在的障礙。一匹又一匹駿馬從樹木的空隙間穿過,只留下一道道掠影。山丘間的空谷回蕩着馬匹揚蹄的聲音。
獵獵馬鬃傳遞着風的訊息,通身的黑色是陽光下迅速移動的暗影。黑豹一身不吭地沿着羊腸小道向前狂奔着,汗水滴落,黝黑的毛發更加油光水亮。
蘭渃伏在黑豹的背上,多少個時辰不曾改變的姿勢使她的四肢僵硬,也使她的大腦僵硬。她不記得過了多少日夜,只記得向幻蒼山的方向狂奔。
她的意識裏,只剩下了一幅圖景——幻蒼山的茫茫雲海。
到了那裏她就解脫了!
什麽為南清效力?什麽與北寒争霸?什麽不可推卸的責任?扯淡。
不過是她的權力欲和虛榮心罷。
她想,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的責任所在。
她想,她的選擇,于人于己,都是合适的。
解脫了這萬丈紅塵,還萬千生靈一份安寧。
讓任何人都不再可能因為她,進退維谷。
她于那些愛她的人們,也就無愧了。
“主子!”梅色的衣角淩空一閃,在前方探路的暗香忽然飄至她面前。
蘭渃緊急勒馬。
突然的剎車讓長時間奔跑的黑豹長嘶了一聲,差點把蘭渃甩下去。
人和馬的汗水一同濺到暖白色的衣袍上,洇開一片暗色。
甩開了長期糊在皮膚上無暇擦拭的汗水,蘭渃的腦袋似乎到這時才清醒了一些,正常人的神經也都回來了:“怎麽了?”
“有北寒的黑衣人攔路。”雖然是陳述事實,但從暗香嚴肅的語氣中可知情況之嚴重。
北寒的黑衣人?看來是專門攔她的了。可是為什麽要攔她?她歸隐難道惹着北寒了麽?
不過,她和黑衣人打交道可很有機會了。黑衣人等于刺客,這個概念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裏。
所以,若她和黑衣人遭遇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忙得很,可不希望和北寒的頂級高手打上一場。
蘭渃抿了抿唇,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妙感覺在心中升騰:“我們換一條路走。”
她們目前走的這條路不長,它向西通往寧城,是去幻蒼山的捷徑。北寒的黑衣人一定猜到了她要去幻蒼山。好吧,那她就偏不直接往幻蒼山的方向走。希望能夠繞開黑衣人。
“主子,接下來往哪?”
“往回走。”
一班人馬迅速調轉方向。
她們在這孤零零的一條路上跑了很久了,四周又都是崇山峻嶺。她們不能前進就只能後退,沒有別的路可走。幸而她們走上這條羊腸小道也是今天的事,想來回到之前的大路上也并不要走很遠。
不待馬鞭抽飛大滴的汗水,通靈而經驗豐富的駿馬就自己加快了速度。小路兩旁的綠色植被更快地向後方掠去,馬蹄與山路碰撞出更加激烈的聲響。
山體的坡度漸漸趨于平緩,小路從兩座山丘中間岔出。人馬走到路口處并無什麽下坡的不适感。
現在,她們站在一條南北走向的大路上。這條路的“大”也只是相對那條羊腸小路而言,其實也并不怎麽大。道路還算平整,但路上難得有什麽行人。
蘭渃命令:“往南。”
她們所處的位置實際上離北寒已經不遠。
往南走,地勢也更加的平坦些。
綜合來看,往南走更利于她們甩掉黑衣人。
駿馬在飛馳,于人而言馬背上的時間卻過得很慢,更何況這一群趕路的人心如擂鼓。
蘭渃一直關注着太陽的位置,借此判斷時間。
原本一個時辰的路硬是被壓縮在了半個多時辰之間。她知道所有的馬都盡力了。
蘭渃不免心生擔憂。這樣超負荷的運轉能堅持多長時間?再優秀的千裏馬也不是鐵打的啊。
前方出現了一處十字路口。這意味着她們現在有了多種選擇。
暗香再一次回到蘭渃面前,詢問她的決定。
蘭渃以比較和緩的方式勒住黑豹,眸光泛着少見的暗色。她抿了抿唇,吩咐道:“你讓你的人分頭去探一探情況再說。”
沒過多長時間,暗香回來了。
“東西南三面都發現有黑衣人攔路。”一向還算沉穩的暗香臉色都微微發白。
東西南三面都堵上了?
蘭渃的唇抿得愈發緊。逼着她向北走?北寒想幹什麽?
她只有三百梅花衛。只要不是萬不得已,她就不希望有任何犧牲。那麽先順着他們的意思往北吧。
“走!往北!大家再堅持堅持!”
就算真的進了北寒的地界也不是沒有可能擺脫他們。
再說了,真的比起速度來她就不信比不過那群北寒人。
蘭渃想,如果她們速度夠快,就可以甩掉黑衣人,然後來個急轉彎,回到去幻蒼山的路上。
她不斷地撫摸黑豹的頸項,對它表示安慰和鼓勵。黑豹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似的,也就不要命地狂奔。
她不斷地和探路的暗香聯系,伺機找到擺脫西側包圍的機會。
這樣的競賽讓人的心情愈發地緊張。看不見對手,不知道對手的具體狀況,但對手的影子無時無刻不盤踞在腦海裏,比鬼魅在身後緊追不舍還要可怕。
對手的速度不可能無限大,人的想象卻可以無限遠。
暗香不停地往複,時時為蘭渃傳遞最準确的信息。蘭渃想,真是苦了暗香了。
身後的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鳴聲。
蘭渃後方有馬亂了腳步。黑豹不愧為名種馬,絲毫沒受同伴慘叫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