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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呵,你和他現在就要成親了我才發現我一直都被蒙在鼓裏!”

他嘲諷的口吻讓蘭渃幾乎跳了起來:“那個婚約是要取消的!”

冥昭愈發冷笑道:“取消?白紙黑字寫的,天下皆知,怎麽取消?!”

蘭渃被他說得一噎。她相信扶桑,可冥昭怎麽會信。

她并不看他:“你不相信,那我就無話可說。”

“好一個無話可說!”冥昭眼中的怒火全數爆發。他幾步上前,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看他:“你就這麽把責任都推卸掉了嗎?你究竟是怎麽想的?我的一顆真心放在你這裏,你玩累了就扔了嗎?”

自己在他心裏就是這樣的嗎?心裏好像堵上了一團又熱又粘的東西,灼的她嗓子眼難受。她吸了一口氣,淚水卻不可阻擋的滑落臉龐。

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在他指尖,愈發把他的眸光燒得火紅:“哭?你他媽還好意思哭?這些事不都是你幹的嗎?”

他猛地推開她:“給我把眼淚收回去!你究竟回不回答我?”

蘭渃張了張嘴,喉嚨卻疼的發不出聲音。

冥昭看了她一會兒,怒道:“你不說算了!”說罷,他踢開了門就要離開。

“別——”一聲輕呼,一個擁抱。一團濕熱的氣息。

蘭渃的臉貼着他的背,淚水大片的濡濕了他的衣衫。

她抽泣了很久,才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我沒有。”

冥昭冷冷的聲音傳來:“你沒有?別告訴我你是被逼的!”

蘭渃的一顆心瞬間掉進了冰窟窿。他何止是不相信扶桑,他連她也不信。

他伸手去掰掉她的手指。蘭渃恐慌的想要抓緊他,無奈抗不過他的內力。

她哭喊道:“我就這麽不值得你相信嗎?”

冥昭的腳步頓了一下,卻終究沒有回頭。

蘭渃頹然的靠在牆角。這是他頭一次對她發這麽大的火。天啊,為什麽要這樣對她,明明她已經盡力了。

眼淚,每一滴都滴在心弦上,雜亂無章的,觸發了一陣沒有規律可循的駭浪。蘭渃覺得自己在暈眩,全世界都在暈眩,在滾雷一般的濤聲中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在一片濕冷中漫無目的地漂泊,漂泊……

很久很久以後。冰冷的手心終于生出一點暖意。

淚水已将一切泛濫的情緒沖洗幹淨,思路重新在水中浮起。

冥昭發火,也在情理之中。誰能受得了那樣的打擊呢?她不怪他。

情緒都是經過醞釀的。這場醞釀是從哪裏開始的呢?知道這件事的,不過扶桑,羽夕和自己的梅花衛。冥昭剛回來,而扶桑方才和自己在一起,因此冥昭的消息,定然不會來自扶桑。那麽,會是梅花衛不經意間說漏嘴了嗎?

蘭渃清了清嗓子,向外喊道:“疏影暗香。”

疏影暗香飄然而至。方才的事情,她們看得一清二楚,打心眼裏為主子不平。

“我幫助扶桑的事可是梅花衛的人告訴他的?”

“絕不可能。”

蘭渃默了一下:“那麽,冥昭回行宮之後和什麽人說過話?”

疏影垂下頭:“只和大皇子殿下說過話;”

果然是他!“你們下去吧。”

蘭渃的目光,一點點變得深邃。

羽夕哥哥,這件事你可錯了。

她站直了身子,活動了一下僵直的四肢,便向外走去。

——

門吱呀的響聲劃破了屬于灰塵的寂靜,那個暗夜一般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門口。

蘭月忽然微勾了嘴角。

破碎的定精珠被發現之後,她就被侍衛們關在了這塵封的房間裏。

她?這裏的女主人?那只是個笑話。

事情到了這一步,她的心願已經達成,所以她無所畏懼。

黑色衣角在她面前垂落,鬼魅一般的黑影将她包裹。

“你還記得我怎麽告訴你的嗎?”

“記得。”記得很清楚。而且我記得你怎麽騙我的。

那冰冷的指尖握住她的下颌:“你,喜歡冥昭?”

她閉眼:“是。”

“呵呵呵,好大的膽子。你是真的不想活了麽?”

蘭月沉默。生死,于現在的她又有什麽區別呢。

“你想死,我偏不讓你死。我會讓你生不如死。”邪佞的笑聲在房間裏回蕩,“來人,把她帶下去。你們知道該怎麽做的。”

——

“羽夕。”一片暖白色的衣角飄落眼前,卻帶着絲絲冷意。

羽夕捧着一本書,以一貫的潇灑姿勢斜倚着。蘭渃不尋常的聲音讓他陡然間擡頭。

蘭渃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目光點點冰寒。

羽夕有些愕然。這樣的蘭渃,是他從未見過的。他一瞬間甚至疑惑眼前的這個女子是不是渃兒,是不是他的皇妹。他從未設想,渃兒也有這樣地站在他面前的一天。心,好像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落入數九寒風。

他把情緒掩在眸光深處,放下書,問道:“怎麽了?”

蘭渃仍然眸光淡淡地看着他:“冥昭回來以後,你都和他說了什麽?”

羽夕微怔。她是因為冥昭來找他?一時間忘了言語。

蘭渃見他不答,便接着道:“你把我去北寒皇宮當卧底的事告訴了他,是不是。”

羽夕斂眸:“是。”

蘭渃頓住,胸脯微微起伏,又接着道:“我不是讓你不要說出去的麽?”

羽夕蹙眉:“告訴冥昭公子也不行?”

蘭渃表情漸冷:“但是你告訴他的,絕不止事實,對不對?”

羽夕默了一下,時常映着楊柳風的眸子裏看不清色澤:“既然你願意為扶桑公子兩肋插刀,那麽冥昭公子就不該……”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壓抑的怒火在蘭渃眸中全數爆發,一張臉被火光映得通紅。

接下來是長長的一段沉默。兩人一個被吼得愣住了,一個後悔自己的失态。

她竟然吼自己……因為冥昭吼自己……一顆心隐隐作痛起來,痛得深沉而難抑。

他閉了閉眼。他心裏很亂,混亂中他很想緊緊地抓住自己手中唯一的清明,但是他感覺到自己越來越無力。他知道他就要永遠地失去了……他忽然自嘲地一笑。酩酊一夜,第二天仍會天明。于他,這一醉也是幸運的罷。

許久,羽夕艱難開口:“我以為你喜歡……”

蘭渃怒火褪盡,表情恢複漠然。她挑眉:“你以為我喜歡扶桑公子,所以就為我快刀斬情絲?”

羽夕一言不發地看着她,眸中溢出憂傷。

蘭渃一字一句道:“喜歡誰,是我的自由。羽夕哥哥,你不該如此。”

羽夕苦笑了一聲:“是,我不該管。”他仰了仰頭,又看向蘭渃:“既然如此,不如把話說明了。你可曾真正了解你喜歡的人?你可曾了解他的身世、來歷、目的?你可曾看清他的內心深處?”

蘭渃的臉色卻愈發淡漠:“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但你要知道,我們倆不是你幾句話就可以拆散的。”

羽夕再不說話。

他似乎一直在笑,眸光卻秋光般的涼。

神色落寞而悲哀。

☆、預言是真?

忽然,有梅花衛推門而入:“主子,北寒皇後有請。”

蘭渃蹙眉:“北寒皇後?”

扶桑和寒溯淩的母後,這個與她素未謀面的女人,突然說想見她?

“我馬上就去。”

蘭渃戴上面紗。好巧不巧,那易容的藥膏正用得一點不剩。她知道這本來無礙。只不過,這是不是某種預兆?

層層玉階之上,那高居寶座的仿佛是女王。暗紅色的鳳袍垂地,愈顯妖豔。鳳袍上有一只格外奪目的金鳳凰,那尖利的爪喙卻帶着屬于鷹的淩厲。

下人們似乎被那鳳凰攫去了腿筋,只能戰戰兢兢地匍匐在地。

仿佛是崇拜一尊神祗,或者說是懼怕一種惡煞。

蘭渃忽然想起了另外一個人。她們有着同源的氣息。

寒拂煙,是她的女兒吧?

“參見皇後娘娘。”

“你就是南清長公主啊。”中年女高音漫不經心中帶了幾分冰冷的笑意,“免禮。”

“謝皇後娘娘。”

蘭渃擡首,目光正對上北寒皇後那一雙帶笑微挑的鳳目。

“蘭渃公主,你就要成為我們北寒的兒媳婦了呢。”北寒皇後抹了抹被指甲花染得鮮紅的指甲。

“是。”蘭渃微低着頭,眸光悄然流轉。

“關于扶桑的故事,你應該有所耳聞吧。”北寒皇後擡眸看了看她恭敬的身形,一笑,“他是個好孩子。”

“是。”蘭渃繼續靜聽下文。這老妖婆找她絕對沒好事。

“你要嫁給他,當然于南清北寒而言都是好事。”鳳目瞬間妖冶,“但,你也得配得上他。是不是?”

“是。”蘭渃挑眉。重點來了。

北寒皇後輕笑了幾聲,頓了頓,又道:“你覺得扶桑那孩子如何?”

“回娘娘,他很好,各方面都很好。”

“說的對。所以你也得各方面都配得上他才是。”北寒皇後的聲音漸趨涼寒,“至少,本宮認為一個連真面目都不管示人的女子配不上他。”

啊哈,原來是打算羞辱她來了。蘭渃咬唇道:“蘭渃不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聽上去也頗柔弱的。

“哦?那你為何戴面紗?”北寒皇後冷笑道。

“蘭渃自知形貌醜陋,怕真面目會造成驚吓。”

“你在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嘛。”北寒皇後笑意更濃,眸中寒意也更甚,“你看,這場聯姻對于我們北寒來說本來就是樁虧本的買賣。你們南清第一次送來聯姻的又是個廢物。”

蘭渃感覺自己的心突地一跳。難道蘭月的事連北寒皇後都知道了?

北寒皇後繼續道:“所以,你們南清不要指望有了這兩場聯姻,北寒的疆界就不會越過白鹿河。”

醉翁之意在這裏!

蘭渃冷笑道:“皇後娘娘,您未免說得太嚴重了。若娘娘不怕自己被吓壞了,執意要看蘭渃真容,那麽蘭渃一定不會拒絕。”

這一層面紗在國家利益跟前算什麽,我揭開就是。

“等等!”蘭渃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急喝。

蘭渃偏頭,瞥見一抹帶着風聲的玉色衣角,眼眶頓時莫名地濕潤了。

扶桑快步上前:“母後!”聲音竟含着少有的怒氣。

北寒皇後眉梢微挑:“怎麽了?”

扶桑平複了一下激動的情緒:“母後,人家願意待着面紗,請您尊重她。”

“本宮并沒有逼着她摘掉面紗呀。”

蘭渃眨了眨眼睛:“扶桑,一層面紗而已,我不在乎。”

扶桑抿唇,眸中泛着濃濃的憐惜。

蘭渃将視線重新定格在北寒皇後臉上:“娘娘,您确定要看?”

北寒皇後輕笑:“只要你願意。”

蘭渃微笑,伸手,嘶啦一聲利落地把面紗撕掉。

随着面紗的飄落,一張絕世的容顏完美呈現。

扶桑一瞬間睜大了眼眸。這是他認識的那個渃兒嗎?

杏目,巧鼻,櫻唇,凝脂,暖白色光華,無畏的氣魄。

毫無瑕疵的組合。震驚四座。

誰敢說她不美?

他明白了。所謂“鬼顏”,不過是她為了遮人耳目的保護面具。

然而,她寧可自己受損,不讓國家受辱。

這,正是他認識的那個渃兒。

他感覺自己在微微顫抖。

北寒皇後亦微啓了她妖冶的唇。

十六年來,還沒有什麽讓她如此驚訝過。

蘭渃輕笑:“娘娘,您看,您還是被吓到了。”

北寒皇後不語,眸光卻很深邃。

這時,一個小太監忽然闖了進來,見着蘭渃,立即跪倒:“南清帝病重。”

蘭渃的笑靥頃刻間化為慘白:“啊,什麽?”

“南清帝病重。”

殿內衆人頓時神色各異。

蘭渃回身,對北寒皇後行禮:“父皇病重,蘭渃要去處理此事,失陪了。”

北寒皇後點了點頭。

蘭渃匆匆離去。

扶桑頓了一下,亦随之而去。

殿內安靜下來。

鸾座之後的暗影裏,走出一個黑色的人影。

“母後。”

北寒皇後看了他一眼:“你可看清了她的樣貌?”

“兒臣看清了。”

如霜的臉色中滲出絲絲冷笑:“她的真面目,的确是像極了那對姐妹……”

“母後,她會噬火咒。”

北寒皇後擱在膝上的手狠狠地一顫。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寒溯淩:“噬火咒?你确定她會噬火咒?”

“兒臣确定。”

“呵呵呵……”她忽然笑了,笑得很開心,又很凄涼。

“淩兒,那預言竟然是真的。她會是新的皇後,你皇兄會是新的王。”

——

“羽夕哥哥。”蘭渃出現在羽夕寝居的門口。她一手扶着門框,仿佛害怕自己腿一軟就倒在地上。

“想必你也知道了。”羽夕的神色十分凝重,“父皇得了重病。我們得立即回國。”

“他怎麽會突然……”哽咽讓她說不出話來。

羽夕沉默了一下。

“這都是命。”他語氣平靜,“快去準備一下吧。”

蘭渃閉了閉眼:“好。”

她轉身,卻撞見了一個粉紅色的身影。

“哥哥,姐姐。”蘭月由侍女攙扶着走來。不知是什麽樣的經歷讓她在短短數日之內就憔悴至此,瘦削的臉龐沒有一分血色,卻還要強撐出一個微笑。

“月兒?你怎麽成了這樣?”蘭渃看着她,心如刀絞。

蘭月依然在微笑:“我幫冥昭的事情,寒溯淩知道了。”

蘭渃眸光一緊:“他把你怎麽樣了?”

“虐待。”極艱難地說出這兩個字,蘭月錯開目光,“你們都如此聰明,何必要說出來讓大家難受呢。”

羽夕撇開眸去不忍再看。

蘭渃的拳頭一點點攥緊。

寒,溯,淩。

我在一日,便一日不會忘記為月兒報仇。

蘭月輕聲道:“我現在這樣,也沒辦法和你們一起回南清。請你們替我向父皇請安。願父皇早日康複。”

“我們一定。”蘭渃咬着下嘴唇,努力不掉眼淚,“月兒,你受苦了。”

蘭月的一雙眸子泛着柔和的光澤:“承受,我願意。”

——

離開蒼州的第一個晚上,衆人在旅店投宿。

夜深了,但冥昭一點睡意都沒有。于他而言,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透過打開的窗戶,他望見蘭渃房間未熄的燈光。

這麽晚了,她也沒睡麽?

她是在為她父皇憂愁,還是在為她妹妹難過?

無論怎樣,都不是因為他吧。

冥昭自嘲地一笑。

愛情,果然是世間最不講信用的東西。

然而他這個傻瓜,竟然信了,信到無法自拔。

即使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愛的不是自己而是寒扶桑,每到獨處的夜降臨,他的腦海裏依然滿滿的都是她。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這樣沒用。

冥昭再一次向蘭渃的房間望去,燈光卻映出了一個颀長的人影。

是羽夕。

深更半夜的,他為什麽在蘭渃的房外踱來踱去,動作之間透着焦灼?

冥昭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感覺。

他披衣起身,向蘭渃的房間走去。

“冥昭公子?”羽夕見着他微微一愣,“你還沒休息嗎?”

“沒有。”冥昭停住腳步,“渃兒怎麽了?”那一聲自然而然的“渃兒”讓羽夕眉頭一動。

羽夕道:“她發起了高燒。随行的太醫給她服了藥,但她現在還沒退燒。她的病情,現在太醫也說不準。”

冥昭心頭一緊:“我去看看。”

羽夕眸光微動:“請吧。”

冥昭給蘭渃把了脈,望着她因高燒而通紅的小臉,開口道:“無礙。”那聲音似松了一口氣,又似嘆息。

燈光照見羽夕柔和起來的面部線條:“多謝冥昭公子了。”

冥昭微笑着搖了搖頭。

“冥昭公子。”羽夕凝視着他,神情複雜,“在下要給你賠個不是。”

冥昭起身,詫異地看着他:“此話怎講?”

“說來話長。”羽夕看了一眼床上的蘭渃,“我們出去說吧。”

冥昭順便吹熄了蠟燭。

為蘭渃關好房門,屋外只剩下一片寧靜的夜。

“公子可還記得在下所說的渃兒幫助扶桑公子的事?”

冥昭的雙眸冥冥如夜:“記得。”

“後來公子可是與渃兒争吵過?”

“是的。”

羽夕無奈一笑:“之後渃兒就沖到我那裏去了,對我發了一通脾氣。”

冥昭一時無言。黑夜裏看得見他陡然睜大的瞳眸。

“她幫助扶桑的事是我誤解了,所以我誤導了你。”他頓了一頓,“她心裏的人是你。”

冥昭沉默了很久。

有花朵凋零到再度開放那麽久。

有陽光南下再北上那麽久。

“然而她還是與寒扶桑定下了婚約。”他輕聲道。

羽夕嘆道:“這也由不得她。她若不與扶桑訂婚,北寒的軍隊此刻恐怕已渡過了白鹿河。”

冥昭冷哼了一聲:“一個國家的安全居然要靠一個弱女子來保障,你們知羞不知羞。”

“這是她的選擇。”

冥昭繼續冷哼。

“冥昭公子,既然你心裏有她,請好好對她。”

“我知道。”

告別了羽夕,冥昭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這才感覺到困意,于是關好門窗準備睡覺。

不料他剛脫下外衣,一陣妖風忽然刮起,吹開了他的窗戶。

冥昭蹙眉,走過去把窗戶關好。

就算是妖風又怎樣?他自己都可以算半個妖怪了。

然而當他回到床上,窗戶又一次被吹開。

這一次,風中還夾帶着一聲輕笑。

冥昭大步走到窗前,低喝了一聲:“誰!”

狂風迎面刮來,裹挾着一連串的笑聲;随着那笑聲的尾音落下,一個白衣的身影出現在他屋內。

他衣角一揚,便是桃花流水;他衣袖一揮,又是金戈鐵馬。

他随風而來,随風而去。

他是九天之仙。妖字若與他沾邊,那就是亵渎。

暮盡人定初,翩然自絕塵。

冥昭用蹙着的眉頭和睥睨的目光看着他:“你是誰?”

翩翩若仙的中年男子卻不答他的話,只笑道:“你這小子。”

是興味,是無奈。

是衆裏尋了千百度終于得來的滿足。

是鄰居家白菜終于被豬拱了的欣慰。

冥昭料想此人無惡意,眉頭舒展:“前輩,請問尊姓大名?”

“有那麽重要嗎?”中年男子笑道。

冥昭聳了聳肩。“那麽前輩,您難道不知道我要休息了嗎?您就算深夜要拜訪我不知道走門嗎?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這小子!”中年男子無奈,“那丫頭是怎麽看上你這臭小子的。”

“嗯?”冥昭挑眉。

“我找你當然有事。”中年男子伸手便為冥昭把脈。

過了一會,他大笑起來:“機緣,機緣啊!”他收了笑,說道:“好小子,內力不錯。”又道:“那丫頭誤打誤撞倒省了我不少事。”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塞到冥昭手上,并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好好練!”

冥昭愣愣地看着他的一連串動作。

待他回過神來,那中年男子已大笑着離開了。

還是走的窗戶。

冥昭低頭看那本書,卻是目光一滞。

那本書的封面上赫然寫着“風雲咒”三個字。

這是何方異術?他居然沒聽說過。

方才那男子究竟想幹什麽?

他翻開書的第一頁,見上面寫道:“改自禦風訣。”

這讓冥昭心中陡然一震。

禦風訣是什麽他知道。那是去世的瑤王的看家本事!

禦風訣和噬火咒原是一對,使用它們的原理也大致相同。

冥昭這輩子還沒見着噬火咒;禦風訣的出現讓他激動不已。

無論什麽時候,普天之下能使禦風訣的最多不過一人。因為禦風訣對使用者的要求實在太高了。高級的法術仿佛都有靈性;它們好像認識自己的主人。

而禦風訣的秘籍,也不過在幾個人手上流徙罷了。

那男子是何方高人,竟然能夠修改禦風訣!

而他竟然把這秘籍交給了自己!

冥昭平複了一下心緒,接着翻開了秘籍的第二頁。

第二頁竟然是秘籍的說明。這是在古代秘籍上不可能找到的。所以,此書乃新近編寫的修訂本無疑。

冥昭很快弄明白了它的改進在哪裏。

過去的禦風訣僅僅是法術而已,運用的是心力;而風雲咒是用內力調動法術,也就是說它的力量是有內力作支撐的。

假如當年瑤王在的時候就有此改進,那麽瑤王就不會……

冥昭嘆了一聲。罷了,這是上天的眷顧,他就收着吧。

——

五個月前離開豐州的隊伍,現在回到了豐州。

他們離開的時候,這裏還是鮮花爛漫;他們回來的時候,這裏徒餘一地落葉。

悲哉,秋也。

昏黃的天空,讓蘭渃的心情愈發抑郁;她來不及回公主府,趕着馬車便跟着羽夕向皇宮去。

“父皇!”她幾乎是撲進了南清帝的寝宮。

龍榻上躺着的是她的父皇嗎?他頭發竟至于全白,整個人消瘦憔悴,使顴骨顯得突出。他見到蘭渃,呆滞的臉上才現出一點微笑。

為什麽短短五個月,一個精神矍铄的人會至于這等虛弱?!

蘭渃的目光在南清帝臉上打着轉,淚水在目光觸碰到他蒼老的容顏時悄然滾落。

“渃兒,夕兒。”南清帝的視線在蘭渃和緊随其後的羽夕身上來回緩慢地移動了一下,“你們都回來啦。”

“是,我們都回來了。”蘭渃抽泣着,目光仍不離開南清帝,“父皇您怎麽成了這樣。”

南清帝微微笑了:“死生有命。”

淚水愈發洶湧地從蘭渃的眼眶中湧出。

南清帝伸手摸到枕頭底下,摸出一把鑰匙,遞給蘭渃:“去把那邊的櫃子打開。”

蘭渃依照他的指示打開了櫃子。裏面赫然是一份诏書。

“把它拿出來。”

蘭渃泣不成聲。

羽夕神情哀傷。

南清帝看着蘭渃,目光一如往日柔和:“正好,你們都在。渃兒,你看看那可是父皇的字跡和印章。”

蘭渃用紅腫的眼眸認真看了一遍:“是。”南清的玉玺上有暗紋,沒有仔細把玉玺研究個百八十遍的人根本不會發現。

“夕兒,你也看看。”

羽夕亦把诏書檢查了一遍:“是。”

南清帝笑了,笑得很釋然。“渃兒。”他喚道。

蘭渃複走到龍榻前:“渃兒在。”

南清帝聲音很輕:“想必,你也知道,你……不是朕親生的。”

作者有話要說: 應婷婷媽媽的強烈要求本周兩章一起更了==婷婷麽麽噠~

☆、朝堂複仇

蘭渃一瞬間怔愣。原來,南清帝心裏知道啊。

他早知道,卻仍願意把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甚至比親生女兒還要寵愛……

恩重如山,她還不起。

她哽咽道:“渃兒知道。”

“你的親生父母……早已雙亡了。”南清帝的聲音漸漸變得虛弱,也愈發急促,“你爹……你娘……他們是……”

話沒有說完,南清帝已經緩緩閉上了眼睛。

“父皇!”“陛下!”

——

皇上駕崩,舉國哀恸。

依照遺诏,大皇子清羽夕繼位。這位英明睿智,頗負衆望的皇子登上皇位是意料之中的事。

然而有一件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南清帝在遺诏中下令,封長公主府侍衛冥昭以景安王。

此事一出,一片嘩然。一名小小的侍衛竟然被封了王?還是景安王?自然而然,有人質疑這決定的真實性。

這段內容,羽夕和蘭渃都是親眼所見。所以不論民間怎麽猜測,他們是不會違背先帝遺诏的。

但這件事的确是奇怪。

按《南清國史密稿》上的說法,景安王原是南清帝的四皇弟的封號。當年四皇子英年早逝,這封號也随之撤銷。現在南清帝把這個封號重新給予冥昭,這是什麽意思?

這其中的道理其實很明顯,但是沒有人敢相信事實就是如此。

連蘭渃也不敢相信。

封王之禮在羽夕登基之後一日舉行。

蘭渃站在大殿的一側,看着冥昭接受冊封。

他脊梁挺得筆直,月白色的衣袍別有一番傲岸風華。

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兒。

蘭渃想,無論如何,他都是當得起這個爵位的。

一方面蘭渃為他高興,一方面又感到憂傷不安。

整個冊封禮的過程中,冥昭都沒有看她一眼。他的氣息是少有的陰暗,眸中似有萬丈深淵。

他是不是還沒有原諒她?

禮畢。

冥昭轉身,在群臣的稱賀聲中大步走到香丞相面前。

然後一把明晃晃的劍架在了香丞相的脖子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群臣盡失其度。

景安王帶劍上殿,這是被允許的。但景安王的劍現在架在三朝元老的脖子上。沒有人希望這裏發生這樣的流血事件。

随着羽夕一聲令下,侍衛上殿,團團圍住了冥昭。

“冥昭,你幹什麽!”一道厲聲,蘭渃已經撥開奮力阻擋的侍衛,沖到了冥昭面前。

冥昭一瞬不瞬地盯着香丞相大驚失色的老臉,雲淡風輕道:“幹什麽?你不是看見了麽?”他的眸光是蘭渃從未見過的嗜血冰冷。

“你要殺了他?”蘭渃蹙眉,“殺了他對你有什麽好處?”

“什麽好處?”冥昭變換了劍鋒,香丞相的脖頸上立即現出一道血痕,“好處大着呢。”

衆人議論紛紛。這新封的景安王不會是北寒派來的奸細吧!先皇真是看錯了人!

蘭渃大聲說道:“冥昭,請你拿出你的理由!”

“理由?”冥昭眸中層層寒意席卷,“你确定要聽?”他寒涼一笑:“好。今天我就講給大家聽聽。請皇上及諸公為冥昭作證。”

“姜還是老的辣啊。我與先南清帝只見過一面,他便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冥昭仍然勾着沒有暖意的嘴角,“我的親生父親就是當年的景安王。”

這第一句話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他就是當年景安王的幼子?他竟然還活着?香丞相臉色一白。

羽夕示意大家安靜。

“我的親生母親是當年瑤國第一才女楚雲。”來自地獄的風掀動冥昭月白色的衣角,“呵,她在瑤國可是名門閨秀。她與我父親相戀,追随他來到你們南清。可是你們——尤其是你,香丞相。”他的劍将香丞相逼得更緊,“你們居然說她是巫女。”

“你們哪只眼睛看見她是巫女了?就因為她會一點法術?”冥昭的臉上現出懾人的冷笑,“北寒人也會法術呢。你們怎麽不說他們是巫族?!”

憤怒的火焰在他眸中燃燒,冰與火的碰撞使琉璃隐去了色澤:“你們不聽她辯解就把她趕出了南清,讓他們夫婦再不得相見!你們南清人都是這麽殘忍嗎?”

大殿上鴉雀無聲。

“還有我。我是我父親的兒子,這需要懷疑嗎?香丞相,你把我趕出南清不說,還把我扔進了狼窩!你良心何在!”

香丞相顫抖着開口:“你……你活下來了?”

“不活下來我會在這裏嗎?”冥昭冷笑,“我被扔進的那個狼窩是有靈氣的。狼的氣息侵蝕着我的靈魂;我虛弱不堪。

“狼窩裏恰好住着一只帶着幼崽的母狼。它可憐我,把它的乳汁給我喝。這樣,我不至于因為狼性與人性相斥而死;但我的一半靈魂也徹底成為了狼的靈魂。

“然而其他的狼,尤其是公狼,是不允許我的存在的。為了生存,我必須和外面的狼搏鬥。我喝過狼的奶。我像狼一樣的搏鬥。

“你們無法想象一個幾歲的孩子每天要和無數滿懷敵意的狼搏鬥的生活!除非把你們自己的孩子扔到狼窩裏讓你們去看看!

“最後,我成功了。多虧父母教給我的一點武學知識和一些狼的幫助。

“我離開狼窩的時候,成為了狼王。那時候,我已經八歲了。

“香丞相,你當然難以想象我還活着,而且活得這麽好。”

蘭渃已然震驚當場。

機緣竟是這樣巧妙。名義上,她是南清皇室的人,他不是。實際上,她不是,他是。

家庭的破碎,命運的摧殘,血色的洗禮,造就了他自殺式的堅毅和睥睨衆生的靈魂。

所以他不相信權威和權威的庇護。他只相信自己。

冥昭注視着發抖的香丞相,笑意更甚:“香丞相,你已經欠我一條命了。另外我只身一人逃出狼窩,幸運地遇上了姑姑,當今瑤國攝政。她是我母親的摯友。當我回到瑤國的時候,卻得知我的父母都已在憂憤中逝世。所以,香丞相你相當于害了我一家人的性命。你總共欠我三條命呢。”

蘭渃不由得脫口而出:“當今瑤國攝政?!”

冥昭看了她一眼,語氣平淡:“是,當今瑤國攝政。若不是我遇見了她,你們眼前看見的冥昭将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殺手。他是不會在這裏多費口舌的。”

一直沉默的羽夕眯了眯眼睛:“你是瑤國琅琊王?”

冥昭回頭看了看羽夕,一笑:“皇上聖明。”

這一石又激起千層浪。冥昭原來是那個巫……啊不,瑤國的王爺!

羽夕亦微笑,一舉一動盡顯從容:“景安王,可否讓朕說幾句?”

“皇上請講。”

“不論你在哪裏是什麽身份,你姓清,是南清皇室的人。沒有人能否認這一點。所以南清再不會虧待你。

“朕聽你這一番話,也大致明白了。冰泉琴的前任主人正是你的母親楚雲。這一點先皇和朕都很清楚。所以先皇很早就判斷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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