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也不奇怪,北寒民風純樸嘛。呵呵,很純樸。
蘭渃嘿嘿一笑,便從懷裏掏出幾兩銀子:“先孝敬一下您老人家了。”
大太監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我跟你是什麽關系?我們可是一起入宮的!還講這個做什麽?”他把銀子接過來,放在手上掂了掂:“你升了官到底是件值得慶賀的事。今晚我請你出去吃一頓,如何?”
“那敢情好。”蘭渃就是有一千滴冷汗那也得去啊。只是,萬一真的露餡了怎麽辦?
不過這件事也還是有好處的。蘭渃曉得了這大太監叫做小福子,是個帶班總管,有出宮的牌子。蘭渃頓時覺得小六子交的這個朋友真是有用啊。
于是蘭渃就懷着又忐忑又感動的心情,和小福子一同來到了蒼州城裏的一家酒館。
一說起下館子,蘭渃就想到了豐州的聚緣樓。現在小福子領着她來到的這家酒館在蒼州城也算規模比較大的了,但是和聚緣樓一比,我勒個去,不在一個檔次上啊!
然而這家酒館的菜品還是不錯滴,比太監的夥食要好上那麽一丢丢哈。
小福子給蘭渃倒上了一杯馬奶茶:“小六子啊,我早就說過你絕對是個人才,那時候你還不信。你看看,皇上現在賞識你了吧。”
“嗨,”蘭渃道了謝,喝了一口馬奶茶,“我說過了這是運氣。”
小福子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倒想婷婷這個來龍去脈,看看這是運氣不是。”
蘭渃眨巴了一下眼睛:“昨日南清的使者送了一些禮物過來,內府局的師父差我把禮單呈給皇上過目。其中有些東西比較古怪,恰好我知道,所以就這麽走了狗屎運。”
小福子奇道:“我竟不知你還懂這個。”
蘭渃嘿嘿一笑:“偶然知道的一點東西罷了,微不足道。”
小福子嘆了一口氣:“唉,什麽時候我也有這種運氣就好了。”
蘭渃笑道:“你等級還比我高呢。愁什麽。”
說得二人都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外面一陣光影浮動,一個颀長的身影向這邊來。
蘭渃眼尖,老遠就看見了那人,一口馬奶茶差點噴出來:靠!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小福子看她表情古怪,便問道:“怎麽了?”
蘭渃用眼神示意他往背後看。
小福子向後瞄了瞄,餘光便也看見了那玉色的衣角。
蘭渃看着他臉上神情一僵,心下了然。
小福子悄悄地說道:“太子向這邊過來了,我們還是去行個禮吧。”
于是二人離座,向扶桑拜了拜。雖然蘭渃覺得,向扶桑行禮實在很窘。
“參見太子殿下。”
扶桑聲音微冷:“你們來這酒館,是辦什麽事啊?”
誠然,他倆是找了個借口流出來的。這要被舉報了可不得了。
小福子連忙賠笑道:“因公務出來,恰巧天色晚了,便就近解決一下肚子來着。”
扶桑的聲音卻愈發地冷:“真是嘴乖。”
小福子也不傻,一聽便知道是個什麽意思,伸了手就要給自己掌嘴。
作者有話要說:
☆、狼王本色
他的手卻被扶桑攔下:“慢着。本太子可說過要罰你了?”扶桑俯身,一雙沉靜如美玉暗紋的眸子鎖住他:“皇上龍體近來可好?”
“好,好。”小福子雖見過不少世面,此刻也被扶桑的氣場吓得屏住了呼吸。
太子什麽時候也變這麽厲害了?
扶桑笑了一下,笑意溫和卻不達眼底:“若皇上問起來,你就替本來自回個話。本太子一切都好,他不必挂念。本太子有時間便會入宮看他。”
小福子諾諾。
蘭渃和小福子保持着彎腰的姿勢已經有一會兒了。現在蘭渃的腰上一陣強烈的酸痛。她一邊咬牙忍着,一邊在心裏雀躍:就知道扶桑不是草包!這話語聽上去,扶桑在北寒可不是一點勢力都沒有呢。
那麽,就讓她來添一把助力吧。
扶桑最後放過了蘭渃和小福子。他倆回到原位上繼續吃飯。
蘭渃再一次為自己的僞裝感到滿意。她真是個易容天才。
她愈發隐藏了氣息,不動聲色。
——
冥昭和侍衛們已在荒原上行進了幾日幾夜了。
他們耗費了一整天的時間越過冰疊山。因為他們走的是山谷,所以這段路程走得還比較輕松。
可越過了冰疊山之後,他們面對的卻是一望無際的荒原。
荒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無數黃色和綠色的重複:黃沙,石礫,雜草,駱駝刺,永遠的主旋律如魔音,迷惑着人們的心智。
幾天幾夜過去,大家的心情漸漸沉郁下來。他們花了幾倍于翻雪山的時間,這荒原還是看不到盡頭!這樣下去他們還能走出去嗎?
“琅墨,渺然的消息你是從哪裏得來的?”冥昭勒了勒馬,放慢腳步。
“是在北寒大公主府查到的。”琅墨沉聲道。
“北寒大公主?”冥昭挑眉,眸光深沉了一分,“你就這麽貿然地去了北寒大公主府?”
“屬下也有所顧慮。但實在別無他法了。找到人最重要啊。再者,北寒大公主雖潑辣,手段畢竟不及寒溯淩,我們也不須怕她。”
“但願什麽事都不會發生。”冥昭望了望前方,眸光深不見底,“你沒有事先探路?”
“屬下不敢輕舉妄動。”
冥昭點了點頭。琅墨所言不無道理。他們所在的是一片神秘地域,路途上會發生什麽危險也不得而知。有的情況,也許琅墨都束手無策。
然而眼下他們只是不斷地行行複行行。荒原的廣袤超出了他們的預計。眼看着他們的飲用水就要不夠了。人人都明白當下情形之嚴重。
琅銀也一改平日的吊兒郎當,神态是少見的嚴肅:“主子,再這樣下去我們真的可能困在這裏。”他們必須要做出改變,終止這荒原上的游蕩。
改變……琅蒼琅墨琅青齊齊睜大了眼睛。其實是有辦法改變的!只是主子……
四人神情各異地看向冥昭。
冥昭随意地一笑:“唔,琅銀提醒了我。這方法好多年不曾用了,不知道生鏽了沒有。”
琅青皺眉道:“主子,太耗費精力了……”那樣的話,主子在一段時間之內将會非常脆弱。
冥昭瞥了他一眼:“難不成我們要在這裏等死?”
四人都不出聲了。
冥昭閉上眼睛,端坐在馬上。他看上去平靜無波,但四人知道,他在調息。本來啓用這方法不用這樣費力的……這件事,也怪主子,也不怪主子。
大約一刻鐘之後,那墨衣男子再次睜開雙眼。
那雙平日裏琉璃般的眸子,現在卻已是幽綠的色澤,再也找不到一絲清澈的痕跡!
那雙眼睛裏閃動的光澤,不是暖人的陽光,而是陰冷的月光!
那琉璃的眸子讓人癡迷沉醉,而這雙幽綠的眸子讓人心驚膽戰!
他用幽深的眼神掃視四周,喉嚨裏發出頻率很低的吼聲,聲音不大,卻在頃刻間籠罩了荒野。
琅墨,琅銀,琅青,琅蒼,眸中也漸漸泛起了幽綠的光。
琅墨的黑發異常光亮,琅銀的發色寸寸變白,琅青的頭發顯出藏青色,琅蒼的發絲頃刻化為蒼色。
是的,這才是他們,是他們的來歷,也是他們的本性。
所有侍衛,都在發生着類似的變化。
駿馬徘徊着,在持續的低吼聲中越來越不安。
大地開始輕輕顫動,像是載不動那吼聲的份量。
遠方,天際線,一聲嘹亮的長嗥。
接着,長嗥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成千上萬的狼向冥昭湧來。
它們眼光是桀骜,毛皮映着天光。
它們的目光掠過弱者,它們的利齒等待着強者。
它們是荒野的主宰。
而此刻,它們成群結隊從四海八荒趕來,低着頭,垂着尾,虔敬地,只為朝拜它們的王。
一頭褐色的狼從天際線走來。它步伐矯健地走到冥昭面前,仰頭,蹲坐,像一只聽話的小狗。這是這片荒原上的狼王。
冥昭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腦袋:“渺然你知道嗎?”
那狼王靈性不及能化人形的琅墨等人,人話還是聽得懂的。它點點頭。
“我們要去找渺然,但是迷路了。你給我們帶路吧。”
狼王讨好地嗷嗚了一聲,站起身,擡起一條前腿,示意冥昭跟着它走。
狼群簇擁着冥昭等人向遠方而去。
——
北寒二皇子府。
寒溯淩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一份文件:“皇上在查一個太監的底細?這個太監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回主子,那個太監原是內府局的帶班,被皇上一次性提拔成了宮殿監的禦前太監。”侍衛想了想,又低聲道,“是我們的人。”
寒溯淩點了點頭,又道:“他查出來什麽了嗎?”
“并沒有。”
寒溯淩的眸中光芒隐去。雖然目前沒什麽不好的跡象,但他的工作似乎還得加緊一些。
他望着那名還未離去的侍衛:“還有什麽事嗎?”
“蘭月公主已經達到了您的要求。她請您允許她自由出府。”
寒溯淩薄唇一抿:“随她。”
南清使者行宮。
蘭月痛哭着撲進羽夕的房間:“皇兄!”
羽夕驚詫地放下手中的書卷,起身道:“月兒?你怎麽了?”
蘭月哭着跑到羽夕面前:“月兒……今日才被……允許出府……”
羽夕心下一沉,問道:“寒溯淩他虐待你?”
“他把我關在黑屋子裏……餓我飯……逼着我學這學那……還辱罵我……”蘭月抹了一把眼淚,淚水卻更加洶湧,“他說他沒罰別的,只是顧慮到我和他還沒大婚……”
羽夕蹙了蹙眉。幾年不見,寒溯淩是暴戾更甚了。連南清國的公主他也敢如此對待!
然而他能怎樣呢?指責北寒?萬萬不能。這十幾年來南清北寒的矛盾越來越激化,要不是局勢危急父皇也不會讓蘭月來聯姻。
更何況,蘭月與他同父異母,而且蘭月的母妃敏貴妃,正是他母後當年的宿敵。
羽夕收起了臉上的神色,說道:“月兒,這門親事是定然不能退的。你在北寒二皇子府上就盡量放乖巧一些,讨一讨他的歡心。但如果二皇子他欺人太甚,我會助你讨回公道。”
北寒皇宮。
北寒帝擡頭看了一眼蘭渃:“你曾說你娘是南清人?”
蘭渃心下暗叫不好,嘴上仍答道:“是。”
北寒帝的臉上現出一抹笑意:“哦?那朕怎麽了解到你的雙親都是北寒人呢?”語氣很冷,表情卻一點都不冷。
☆、天賜良機
蘭渃滿臉堆笑道:“小人所說是娘親,不是親娘。”
北寒帝“哦”了一聲,不置可否。
蘭渃決定賭一把。她說道:“皇上,男人有個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嘛……有個南清來的小妾也不挺正常嘛……”
恭喜蘭渃中獎。小六子他爹還真有南清的小妾。妻妾之間關系好一點小孩子不稱姨娘嘛,在倫理不那麽講究的北寒倒也有可能。
北寒帝聽她如此說,當然作罷。其實他本來也不準備怎麽追究她。畢竟小六子在宮裏的時間也有好幾年了。
他忽然擡頭道:“你小時候聽了很多有關南清的故事吧?”
蘭渃腦子裏那根緊繃的弦這才松了。她笑道:“聽了一些。”
“你娘親有沒有給你講過南清的蘭渃公主?”
蘭渃感覺自己額頭上的筋跳了跳。這老頭子……真有好奇心。
她咳了一聲:“蘭渃公主麽。娘親說她從小體弱,長年卧病公主府來着。”
“她近來在南清很有些作為。你可聽說了?”
“小的聽說了。”
“你怎麽看?”
“巧合罷了。天下哪有那麽神奇的事?”
北寒帝又皺眉道:“有關她,你娘親還告訴了你什麽?”
蘭渃想了想:“哦,據說容貌像鬼一樣。”
北寒帝心想,難怪她戴着面紗。
蘭渃心想,下次客串別人一定要先問清底細。
皇帝陛下再一次低頭批閱文書。
北寒帝既沒有再說話又沒有讓她退下,蘭渃只得在一旁幹站着。
丫的,這和罰站有什麽區別。算了,不跟他計較,站就站吧。
不出一會兒,蘭渃的思緒就飄遠了。
她進宮已有好幾天,不知道羽夕和扶桑有沒有起疑?
一想到現在她還未找到幫扶桑的機會,她就有點心急起來。
她的時間不多啊。雖然這當太監的日子的确過得很舒心。
太監的食宿都是一流的不說,她這個新晉升的官還能享受到許多小太監孝敬的錢財。可惜這些錢到時候是帶不走的。只能乘着小福子出宮辦事的時候讓小福子替她多捎點外頭的美食。
另外,下班的時候,她還可以在北寒皇宮裏散散步。啊,散步的确使人心情愉悅。蘭渃特地去研究了宮門口的那四尊惡獸的雕像,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雕這些東西的人真有想象力。
北寒帝的聲音忽然響起:“小六子。”
蘭渃瞬間被從神游世界拉了回來:“皇上請吩咐。”
北寒帝并沒擡頭,語氣漫不經心:“你覺得朕的二皇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蘭渃一聽,心下又驚又喜。機會來了,心裏好激動啊。
她眼珠轉了一轉,笑道:“二皇子殿下啊,當然是好人啦。”
“好在何處?”
“皇上您看,二皇子殿下又要處理內務,又要和南清周旋。他把內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外務上更是讓南清聞風喪膽。所以民間都說二皇子殿下賢能啊。”
嘿嘿,不知道這番話能不能把寒溯淩拉下水。蘭渃回味了回味,覺得自己的确給寒溯淩扣上了功高蓋主的帽子。
北寒帝筆下一頓,又不說話了。
蘭渃也陷入了沉思。北寒帝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呢?難道他對寒溯淩顧慮很久了?可他不是一直都很寵寒溯淩的嗎?
或者,是寒溯淩最近犯了什麽事?
她決定下班了以後去問一問小福子。
北寒帝又開口了:“那麽你認為,太子是什麽樣的人?”
喔,問扶桑啊。可不能再說是好人了。
于是蘭渃笑道:“太子殿下很靈異。”
北寒帝皺了皺眉,似乎已對類似的說法感到厭煩:“他處事方面呢?”
蘭渃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似乎很是清閑。”
北寒帝笑了一下。
下班以後,蘭渃去找了小福子。
一番閑話之後,蘭渃問道:“你知不知道近來有什麽關于二皇子殿下的新聞?”
小福子笑道:“你不知道麽?”
蘭渃嘿嘿一笑:“近來沒怎麽關注。”
小福子想了想,道:“明的消息沒有。暗地裏傳的消息倒是有一條。”
蘭渃豎起了耳朵:“怎麽?”
小福子壓低聲音道:“聽說昨日殿下把饕餮軍收到了自己麾下。”
饕餮軍,北寒四大王牌軍隊之一。不得不說北寒人真的很崇拜那四只兇獸,連軍隊也要以之命名。
蘭渃無聲地笑了。原來問題是在“兵”之一字上。寒溯淩你自以為行事隐秘,卻不料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你老爹的眼睛。
不過,她當然是很感謝寒溯淩和她的配合的。
蘭渃收了心思,笑意不改:“真該恭喜殿下。”
于是小福子也笑了:“可不是!”
蘭渃想着,自己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唉,真不忍心和短暫而愉快的太監生活說再見。但是她不得不退出了。
她盤算了一下,估摸着很快寒溯淩和蘭月就要大婚了。她可以趁那時抽身。如果抽身的時候還能再打擊一下寒溯淩,那就再好不過了。
——
冰疊山北面廣袤而寒冷的荒原上,隐約可見地平線上的一片陰影。
召喚了狼群之後,冥昭一行人又走了整整兩天。
這說明當初的選擇是對的。如果沒有狼群做向導的話,他們絕不可能找到最短路線,花費的時間也絕對不止兩天。那樣,他們的飲用水就真的會用盡。
而此時,他們的水袋裏還有一些在冰疊山裏盛的水;面前,已是一片綠洲。
綠洲裏,有一大片和天空一樣湛藍的湖。
狼群聚到湖邊,開始飲水。冥昭的侍衛們歡呼着,加入了飲水的隊伍。
視覺因荒原景色的單一而變得遲鈍,突然出現的綠洲和湖泊無疑是一種強烈的沖擊。
人們沖進了那湖中,眼睛貪婪地享受着綠洲的生機,嘴巴貪婪地享受着湖水的甘冽。他們任憑冰涼的湖水把自己打得透濕:這是上天贈予的洗濯。他們一點兒也不擔心染上風寒,因為他們可以用內力把身上的衣物烘幹。
冥昭躺在不遠處的沙灘上,靜靜地喝着水袋裏剩下的水;荒野的狼王溫順地伏在他身邊,目光慵懶。
“渺然就住在那裏嗎?”他輕聲問道。
狼王點了點頭。
冥昭收回目光,看着狼王的眼睛:“你們不會送我到那裏去了?”
狼王嗚咽了一聲,點了點頭。
冥昭拍了拍它:“辛苦了。以後再會。”
狼王吐了吐舌頭,搖了搖尾巴。
陽光照在遠方的樹冠,一線奪目的金色。
許久之後,冥昭站起身來。
他的墨衣在風中肆意翻飛。他威嚴的目光掠過每一個人,每一匹狼。
生靈都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他。
他一聲令下:“出發!”
戰士翻身上馬,在幾聲嘶鳴中向湖的那邊去。
狼群在湖岸一字排開,用低嗥為他們送行。
策馬一路向前,直到越過湖泊,冥昭才勒馬。
他轉身看向他的侍衛們:“渺然就住在這片森林裏。我們的目的地就要到了。現在,請允許我為你們恢複人形。”
琅蒼道:“王,那樣實在是浪費您的體力。”他說話的時候,可以看見一點獠牙。
冥昭淡淡道:“我的這個身份不宜暴露。”
侍衛們知道他心意已決,都不再反對。
冥昭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身後,湖面上的霧氣撼動了波光。模糊的視野裏,模糊了狼的低嗥。那深色的一線,一點點融進了蒼茫的天色中。
作者有話要說:
☆、勇者無畏
琅墨,琅銀,琅青,琅蒼,平靜地閉着眼睛,一聲不響。他們體膚的改變,昭示着他們在接受一場新的洗禮,仿佛重生。
良久,他們同時睜開眼睛。
第一時間,他們就對上了主人的眸子。
那一雙琉璃仍是靜湖般清澈,仿佛從未發生改變。
可是主人的面頰已是煞白,表明他嚴重的體力透支。
四人心中皆是一嘆。主子這是何苦呢?
這馭狼之術本來不費吹灰之力,主子卻堅持說這樣強大的力量不加以控制必然會禍害人間,所以對馭狼之術做了改動。
如今主子動用馭狼之術也就罷了,偏在這個時候決定收回術法。接下來的艱險還是未知,而主子卻是非常虛弱。主子冒着這麽大的風險也不願意讓外人知道他的狼王身份……
唉,為了保護他自己和所有的狼,主子別無選擇。
冥昭想要開口說話,一張嘴卻先嗆出一口血來。
侍衛們臉色大變:“主子!”
這是冥昭對馭狼之術做了改動之後第一次使用它。衆人只道今後啓用馭狼之術會耗費很多精力,卻不知道會這樣嚴重。
冥昭擺了擺手:“大概我需要休息幾天。”
琅蒼憂心道:“但是困難也許還在前頭呢,主子您……”
冥昭停了擦血的手,瞥了他一眼:“不是有你們麽?”他把嘴邊的血拭盡:“這一點小問題都搞不定,你們就甭跟着我了。”
琅墨等人硬着頭皮答了聲是,心裏卻在想那真的是小問題麽……
冥昭忽然又道:“不過琅蒼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困難還在前頭。你們有信心戰勝困難嗎?”
侍衛們聲震山河:“有!”
冥昭的目光在每一個侍衛臉上盤桓了一遍。
這才是他的侍衛。他們的字典裏從未有過害怕二字。艱難險阻只會讓他們的目光更加明亮,血脈更加贲張。他們永遠在挑戰一座又一座山峰,他們前行的路沒有盡頭。
這,是狼的精神。
冥昭微勾了嘴角,那飛揚的眉梢透着和他們一樣的豪情:“出發!”
流淌着狼的血的戰士,義無反顧地撲向了充滿詭谲的森林。
這是北方的森林。看不見陽光,看不見鮮綠,看不見嬌嫩的藤蔓的毛茸茸的卷須,看不見一場大雨之後濕潤的泥土裏冒出的竹筍。
仰頭,只有幽綠色的樹,以及幽綠色的針葉。密密麻麻的針葉将蒼白的天空割得支離破碎。那仿佛是一張巨網,網住了一切掠過的飛鳥。
低頭,只有參天大樹的陰影裏的黑色土地。驟雨初歇的時候,那些陰冷的角落裏尚可見到幾株怯生生的蘑菇;久不落雨的時候,那地上連雜草也不見幾棵,只偶爾有一條黑花的蛇,吐着鮮紅的信子,悄無聲息地在早已腐爛了的落葉堆上穿行而過。
林中寂寥,有時會回蕩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虎嘯;但狼是不會受到幹擾的。它們永遠不會懼怕甚至是期待着比它們強大得多的對手。
駿馬亦一步不停地在林間穿梭着。真正的良馬不僅能日行千裏,而且要具備沉穩的心理素質。
那些懦弱的,出一點兒意外就尖聲嘶鳴起來的馬不配成為英雄的座騎。
真正的良馬,流淌着荒野的血液。迎面呼嘯的風,嘩啦作響的樹葉,這契合了它們發自內心的野性渴望。
冥昭忽然勒了勒馬缰。
駿馬低嘶了一聲,從容地收住了步伐。
它的主人神情有些凝重:“我們好像掉在陣裏了。”
琅墨點了點頭,道:“這裏的景物我們見到過。”
在這樣一片樹林裏,處處是那些高大的、針葉的樹,并不見更多的花樣。而琅墨卻有一種敏感,能讓他很快地分辨出樹與樹之間細微的不同。正因為他的細致和敏銳,冥昭才把探查司交給他。
經琅墨這麽一說,琅銀三人也恍然了。大家不禁都皺起了眉頭:這樣一個連陣門都找不到的陣,要怎麽破?
冥昭神情竟有一瞬間的慵懶:“我早就說過,這點小問題都搞不定就別跟着我了。”
琅墨等人臉色一黑。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是他們真想不出辦法,呵呵,他們就葬身于此了。
但主子這樣說……難道他已經想出辦法了?
琅銀便試探地問道:“屬下一定盡力破陣。恕屬下多嘴問一句,主子可是找到陣門了?”
冥昭兩手一攤:“陣門在哪我可真不知道。”
正在琅墨等人評估着這一句話是假話的可能性有多大之時,冥昭又道:“但方法還是有的。”
琅墨等人一聽就覺得自己心中充滿了希望:“什麽方法?”
冥昭嗤了一聲:“你們的聰明都到哪裏去了?陣法是靠什麽束縛我們?”
衆人答曰:“是靠力量。”
“你們把陣法的力量沖破不就成了?”
衆人聞言瞠目結舌。這,這是要強行破陣的節奏啊。
冥昭掃了他們一眼:“怎麽,辦不到嗎?”
哎,這就算辦不到也得辦啊。
琅蒼凝神細思了一會兒,一掌劈在身邊的一棵樹上。他手心什麽感覺都沒有,心下便是一喜:“沒有內力反彈!”
如此一來,只要他們彙聚了足夠的內力就可以破陣。
琅青皺眉道:“這些樹,都毀掉麽?”
顯然,這裏的一切都是有人精心設計的。如果他們就這麽粗暴地把陣毀了,背後的那人會不會被惹怒?
冥昭眸中寒光一閃,薄唇吐口:“毀。”
衆人再無言語,各自運起功來。
不料這陣裏內力雖不反彈,但終歸是被困住,時間久了衆人都覺得似有泰山壓頂,呼吸都越來越困難。
冥昭看着他們的額角漸有汗珠溢出,目光平靜無波。直到有的侍衛咬緊牙關,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他才低喊了一句:“堅持住。”
堅持住。最黑的夜之後就是光明。
大地忽然劇烈地一震。
侍衛們睜大了眼睛,心中茫然:為什麽再感覺不到阻礙內力的東西,眼前的樹依然完好無損?這陣難道不是用樹造的麽?
冥昭嘴角含笑,伸出修長的食指在身邊的一棵樹上輕輕一點。
參天古木霎那間化為齑粉。
随着這一棵樹的消失,周圍的一大片森林頃刻間灰飛煙滅。
那些幾人才可合抱的大樹連樹根也不複存在。衆人腳下的土地松動,一下子塌陷了下去。
他們站在飛揚的塵土中,仰望天空。
這才是真正的強悍。不害怕遵循自己的本心。
困難已經過去,但沒人想笑,哪怕扯一下嘴角。
塵煙散去,一聲爽朗的笑聲響起:“來者何人?老夫實在佩服!”
一個布衣的身影漸漸清晰。
冥昭的臉上沒有表情,袖中的手卻攥了攥。
渺然。
“在下冥昭。打擾了。”
渺然挑了挑眉,捋着他那一把絡腮胡子:“不知冥昭公子找老夫有何事?”
冥昭的目光在四處掃了一圈:“說來話長。”
渺然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剛才那陣的消失,導致森林中被齊齊割出了一個圓。而這圓的圓心是幾間木屋。
這便是渺然的住處了。原也是個清靜的地方。冥昭想。
冥昭跟随渺然走到木屋門口,轉身吩咐道:“琅銀,琅蒼随我進去,琅墨,琅青在外面守着。”
渺然眸光一閃,推門而入。
冥昭一同走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運氣真好
木屋內的陳設非常簡樸。若不是冥昭早先知道渺然的身份,他定然會以為他是個獵人。
渺然示意冥昭就座。
冥昭的目光在獸皮褥上停留了一會兒,淡淡說道:“老人家倒是過得清靜。”又補了一句:“難以想象啊。”
渺然粗糙的手一顫,面上仍笑道:“砍砍柴,打打獵,這樣的确清靜得很。”
冥昭笑了笑,說道:“沒想到您老人家在江湖上闖蕩了大半輩子,最後竟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安度晚年。”
渺然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盯着冥昭說道:“想必冥昭公子定不是來找老夫拉家常的吧?”
冥昭優雅微笑:“在下的确不是來拉家常的。”
渺然一瞬不瞬地道:“你想從老夫這裏知道什麽?”
“嗯,我想知道……”冥昭勾着嘴角,聲音魅惑,“血煞這種毒,究竟有沒有解藥?”
顯而易見,渺然沒有被魅惑到而是被驚吓到了。他臉色大變:“你怎麽知道血煞在我手裏?”
血煞是他們家族的傳家之寶,它存在的幾百年間從未有人知道它的主人!
冥昭繼續優雅微笑:“請您先回答在下的問題。”
渺然垂眼道:“血煞,無解。”
“您就這麽肯定沒有人能研制出解藥?”
渺然嘆了口氣:“血煞是用天下毒性最強的幾樣毒制成的。老夫也曾嘗試過,連能解百毒的千年靈芝都不能解血煞。你說這世上還有什麽比千年靈芝的功效還厲害?可見血煞是解不了的。”
無解?果然無解!那麽……還有什麽比千年靈芝的功效還厲害?難道是……
冥昭的神情變得莫測起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卻教渺然怎麽看怎麽覺得發冷。從剛才那一番交涉來看,這冥昭公子絕非好相與的主。
冥昭收了思緒,又問道:“老人家可有什麽仇人?”
渺然想了想,道:“老夫沒什麽仇人。”這大概是他大半輩子的江湖生涯中最讓他得意的事了。
“那麽為什麽有人試圖對在下用血煞?”
渺然的臉色徹底變了。他們……他們都在用血煞幹什麽!他們不是說……
冥昭眯了眯眼睛:“可不可以告訴我他們想幹什麽?”
渺然沉思了一會兒,問道:“公子當時是不是易了容?”
“不錯。”
“那麽,那些人,公子認識嗎?”
“不認識。”
渺然舒了口氣:“如此說來,那些人弄錯了。這件事原本和公子沒有關系。”
冥昭不依不饒:“那些人是誰?”
渺然老臉一沉:“無可奉告。抱歉。”
冥昭再次微笑:“沒關系,我會知道的。”
渺然扶額道:“公子何必多管閑事。”
冥昭“哈”地笑道:“我就是喜歡多管閑事。”
渺然:“……”
——
那身着紫色長裙的女子擡起她剪水的眸:“什麽?陣蟲死了?”
陣蟲,守陣之蟲,天生一對,相互感應,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如今公主府裏的這只陣蟲無端的死了,那是不是說明放在陣中的那只……
女子的眸中閃過一道厲色:“速去報與二皇兄!”
還跪在地下的侍從戰戰兢兢道:“皇上……現在正在二皇子殿下府上……”
女子眉頭一皺:“那就等皇上離開了再去給他傳話。命人速去問渺然是怎麽回事。”
“是。”
罷了,女子又自言自語道:“那死老頭子,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北寒二皇子府前院。
寒溯淩跪在地上,一襲黑衣的顏色深不見底。
北寒帝站在他面前,神色冷峻。
蘭渃站在一旁,斂着眸,眼珠亂竄。
她只是想稍微搗個亂而已,可沒想到要把自己給扯進來啊……現在這個情況,雖然沒人會認出她,她還是覺得渾身難受,好像打小報告被當事人發現了一樣。
“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