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寒的食宿習慣否?北寒是粗鄙之國,你們南清人可能不太适應。你們是貴客,朕待客的禮數卻不能不周全。朕會命人盡量按南清的習慣安排你們的起居。”
羽夕趁着他那微微一停頓拜謝道:“多謝陛下。”
北寒帝不容人察覺地挑了挑眉,笑道:“朕還沒說完呢。北寒飲食多酒肉,南清人大多吃不慣。朕會給你們安排會做南清菜的廚子。”
羽夕斂眸道:“真真有勞陛下費心了。北寒的飲食我們尚吃得慣。”
北寒帝笑道:“你們這一份入鄉随俗的心令朕很是感動。然而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北寒飲食于你們終不如南清的舒适。日久了你們若有個閃失,朕可擔不起。”
羽夕抿了抿唇,攜蘭渃拜謝:“陛下如此盛情,我等是卻之不恭了。”
北寒帝爽朗一笑:“朕的廚子畢竟是北寒人,做的南清菜和你們那裏地道的相比是相形見绌了。不過,想來無論如何能讓你們飲食得舒心一些。”又道:“你們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盡管來告訴朕。另外,蒼州雖無豐州的熱鬧,終歸還是值得一游的。”
羽夕和蘭渃再次拜謝了北寒帝。
北寒帝和羽夕對話的時候,蘭渃其實一直都在一心二用。她耳朵聽着北寒帝的話,眼睛卻暗地裏掃視着整個正殿。
她的心漸漸懸了起來。扶桑呢?為什麽沒有看到扶桑?
記憶嘩嘩地倒灌入腦海。她想起扶桑離開南清的時候說他要回去辦一件要緊的事……這件事,他辦好了嗎?這件事,真的很難辦嗎?
扶桑……
他們,是為了權力,為了野心。他,又是為了什麽呢?
沒錯,為了生存。為了生存,他不得不使自己變得強大。
成者王,敗者寇。要麽風光地活着,要麽悲慘地死去。這規則是多麽殘酷。
正在蘭渃神游之際,北寒帝的聲音飄進了她的耳朵:“二位不辭辛勞,跋涉千裏而來,朕理應為二位規規矩矩地接風洗塵。接風洗塵的宴會時間定于今晚,地點定于冰疊山腳。宴會由朕的太子主持。”
作者有話要說:
☆、醋意晚宴
蘭渃悶然的心一下子亮了起來。
扶桑此時應是在籌備晚宴!這麽說,不僅他無事,而且她今晚就可與他相見了?
算來距他們分別已有兩個月了呢。時間真是過得快。
這宴會的地點好巧不巧正是冰疊山。冰疊山從遠處看就有一種雄壯美,不知道山裏是不是真的另有一番風景?更何況,她有扶桑作陪啊。想到這裏,蘭渃不僅輕輕勾起了嘴角。
不遠處卻冷不丁地響起了一個聲音:“發呆也能這麽開心?”
蘭渃擡頭一看,正對上冥昭一張不冷不熱的臉,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行宮了。蘭渃想到冥昭方才的話,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她,從在北寒皇宮正殿那時候起,就一直在發呆?
蘭渃的這麽一愣神的功夫,冥昭又道:“今天的晚宴在冰疊山?”
“嗯。”蘭渃應了一聲,頭腦忽然清醒,心裏的想法脫口而出,“你不要去。”
冥昭的臉色陡然一沉:“不讓我去?”他停了停,又道:“你真要去會寒扶桑?”
蘭渃心裏咯噔一下,面上仍是一派鎮靜:“我的确有事要找他談一談。你若實在想去那晚宴,到時候便和羽夕他們在一處好了。”
冥昭的臉色愈發陰沉:“好讓你們孤男寡女地在一處?”
蘭渃聽他這麽一問,倒是笑了:“不是讓你大度點的麽?我是去和扶桑商量要緊的事的。”
冥昭哼了一聲:“反正你們孤男寡女的不能在一處。”
蘭渃扶額道:“如果我去見扶桑還把你帶着,扶桑他怎麽想?”
“我管他怎麽想?他就該那麽想!”冥昭很是氣悶。扶桑的不軌之心他早就看出來了。
蘭渃無語。這家夥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她眼珠默默地轉了一圈,妥協道:“好吧好吧,讓你和我一起去。”
冥昭拍了拍蘭渃的腦袋:“這才乖。”
拍得蘭渃滿臉黑線。
——
北寒不如南清富庶,宴會倒也是景象盛大。
夜幕将至,華燈初上。主角還未登場,喧鬧的歡笑聲已經響成一片。
“南清大皇子,南清長公主到——”
随着一聲通報,山腳別宮裏的人們漸漸安靜下來。人人望着大門口的方向。
只見一淡金色錦衣的男子出現在那裏。他身形颀長,面龐溫潤而不失英武,目光醉人而自有氣度。座下賓客心中禁不住都嘆了一聲:南清那種地方,竟也有這樣的皇子。
接着,一男一女徐步而來。
走在前面的那女子,戴着面紗,看不清容貌,身量有些纖弱。偏是她一襲暖白色長裙,映着斜照過來的燈光,恍若月宮的仙子,踏着柔雲降入凡塵。這是南清的蘭渃公主無疑了。四下裏有人對蘭渃公主不以為然。——看這身板就知道她的身體并不十分結實;更何況傳聞她常年抱病,一副病容像鬼一樣——也難怪她要戴面紗了。
當衆人的視線落到她身後的男子身上,不由得都懵了。他一襲錦紋流動的月白色錦袍,衣袂飄擺,肆意風流。他微抿着唇,一雙琉璃的眸子卻是似笑非笑,攝人心魄。
這位、是……驸馬?聽說蘭渃公主還未出閣啊。
是……幕僚?南清大皇子都沒有帶幕僚她長公主怎麽能帶幕僚呢?南清不是一向注意體統嗎?
……等等,他站的地方好像是……侍衛的位置?
天哪,不是吧,這要的妙人竟然只是一名侍衛……這個蘭渃公主她也太不愛惜人才了吧?哼,女人果然是女人。
不過,在座的賓客中可不只有男人。
沒有人注意到一束異樣的目光,一直追随他到蘭渃的座位。
坐在上首的扶桑本來微勾着嘴角,看見冥昭過來卻眸光幾乎不可見地一沉。
蘭渃那時離他很遠,自然沒有看清那一瞬間他神色的變化。望着扶桑依然飄擺的玉色衣袍,她那一顆憂慮的心真正歸于平靜。扶桑那樣的人啊,怎麽會不懂得保全自己呢?是她多慮了。
她站在他面前,對着他柔柔的目光,一時無言。
扶桑亦不說話,只笑着做了一個“請入座”的手勢。
蘭渃坐在座位上,恍惚間覺得自己見到了扶桑,好像才真正到了北寒。
“南清大皇子,南清長公主,別來無恙?”扶桑溫和地微笑,餘光間卻注意着冥昭的舉止。見他大大方方地在蘭渃身邊坐下,還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心中更是一沉。
“啊,我們都很好啊。扶桑你還好嗎?”蘭渃眼神晶亮。不得不說,她有些激動。
扶桑微笑着點了點頭。
蘭渃激動的心情突然卡殼。
冥昭剛剛狠狠地在她手上捏了一下。她偏頭看他,卻發現他依然笑意微微,而且目光落在扶桑身上。
丫的!蘭渃在心裏罵了一聲,收回自己的目光。
扶桑的神情微微一僵。他轉過眸光看向羽夕:“你們能來北寒,實在是我們北寒的榮幸。”
羽夕斂眸道:“扶桑公子實在太客氣了。”
扶桑眉梢一動:“這是應該的。”默了默,笑道:“我們今日就放開些,好好地敘敘話罷。”
冥昭傳音入密:“渃兒,別忘了你的承諾喲~”
蘭渃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冥昭瞟了她的包公臉一眼,唇角微勾。
酒一次次地倒,菜一樣樣地上,蘭渃的眼睛一遍遍地往冥昭那裏瞟。
扶桑和羽夕一直低着頭。沉默中似乎有風雲在醞釀。
許久,扶桑微咳了一聲,擡頭道:“扶桑去更一下衣,諸位見諒。”說罷,他就離席往後面去了。
過了一小會兒,蘭渃向四下裏看了看,亦笑着起身道:“啊,我去更一下衣,很快就回來。”
冥昭跟着她一同起身。
羽夕猛地擡頭,盯住冥昭:“冥昭公子也要離席?”
冥昭報以微笑:“現在鄙人是蘭渃公主的貼身侍衛,她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羽夕笑道:“即使她去更衣你也要去?”目光卻是銳利。
冥昭繼續微笑,并且打算結束這個話題:“她要幹什麽你我都清楚。”
然後他就坦然地把蘭渃拖走了。
羽夕坐在遠處,冰冷的氣息肆意彌漫。
扶桑當然沒有去更衣。他就在殿外等着。見冥昭和蘭渃一起出來,他俊顏終于不可掩飾地陰沉了下來。
蘭渃無奈地對他笑了笑,走上前道:“冥昭他是我侍衛……”
扶桑沉着臉打斷了他:“你是不相信這裏的安全嗎?”
蘭渃實在笑不出來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扶桑這樣生氣。她偏了偏頭,給冥昭遞眼色示意他離開。
冥昭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正視着扶桑的眼睛:“實不相瞞。我只不是她的侍衛。”他頓了頓,就在這短暫的一頓中,蘭渃猝不及防地捂上了他的嘴。
兩雙眼睛在夜色裏對視。蘭渃看見他的神色從驚訝到憤怒到失望到冰冷,她的心也在一陣陣劇痛中沉到谷底。他是真的生氣了吧。可是後面的話不能讓他說出口,至少現在不能。
這種時候最忌沉默,卻又各自無言。冷風從雪峰吹來,蘭渃的手在風中顫抖。
冥昭神情冰冷地拿下了她的手,轉身離開。
蘭渃慌忙伸手去拉他,卻終是連一個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也沒摸到。
她有些頹然地轉頭看向扶桑。模糊的光線裏,看不清他的表情。
過了許久,她聽見扶桑輕聲問:“他剛才想說他喜歡你,對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香饽饽?
蘭渃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我想應該是吧。”
扶桑很想接着問她,那麽你喜歡他嗎。但是當他借着宮殿內的燈光看見她有點發白的臉,他忽然失掉了問下去的勇氣。如果她說是呢?如果她真的就喜歡上了一名小小的侍衛了呢?她剛才,是不想讓他難過嗎?
不過,至少他方才親眼看到了她對他的想念。那樣的熱切,怎麽會是假的呢?有這些,也就足夠了。她心裏還是有他的……
蘭渃整理了一下情緒。正事要緊。
她給了扶桑一個微笑:“白鹿泉我去過了,的确很美。現在我又見識了冰疊山。遠遠地看上去,冰疊山真是壯美。不知道山裏的風景是不是真如你說的那樣。只可惜現在天色晚了。”
扶桑的睫毛一顫,一圈笑意化開:“冰疊山上倒是有個地方好賞夜景。”
“那我們走吧。”
冰疊山才是真正的山。
他的山脈連綿起伏,一望無際。每一座山峰都是巨人,把他的神秘隐藏在雲端。
他告訴你什麽叫廣大,他讓你心生虔敬。
即使他沉睡在黑夜裏,他也能以夜風和蒼月洗滌你的內心。
這樣的地方,很适合散心。
“我來北寒的一路上聽說了一些關于你的事。”
扶桑腳步一頓:“哦?都是些什麽事呢?”
蘭渃撫額:“算了,都是些不開心的事。”
扶桑沉默。
蘭渃忽然有些懊惱。大概黃歷上寫着今天忌出行吧,要不然她怎麽氣走了一個又氣悶了一個?
她覺得扶桑這事還是可以解決的,于是揉了揉鼻子:“嗯那個……”
扶桑忽然拉住她:“坐下吧。”
蘭渃有些茫然地随他坐下。
這時候,一彎上弦月正從山坳裏升起。皎潔的月光灑在山頂的皓然白雪上,無限清輝。
蘭渃和扶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斷崖。這斷崖恰像一個看臺山林的千姿百态在前方上映。
“啊,真是個好地方。”蘭渃由衷地贊嘆了一聲。眼前的美景讓她把剛才想說的話都抛在了腦後。
扶桑輕笑:“你對我的品味大可放心。”
蘭渃睜大了眼睛。這這這這,這樣的話像是扶桑說出來的?
扶桑看着她驚詫的模樣,眸光微動:“剛才你說,你聽到了一些關于我的、不開心的事?”
蘭渃嗯了一聲,還是忍不住嘟囔道:“寒溯淩真是太可惡了。”
扶桑睫毛垂下:“其實他……何嘗不是可憐人。”
蘭渃拍了拍他:“你這慈悲心腸倒是令人感動,不過你也得想想你自己呀。”
“我啊,我已經算是幸運的了。”扶桑仰頭看了一回已經完全升起的月亮,“我八歲的時候被父皇關在湯谷,連母後都不能來探望。那三年的日子本來是會很苦的。
“湯谷裏除了小小的一處行宮就是荒郊野嶺。父皇把我一個人關在山野裏。在那裏生存都是問題。其實我也理解父皇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我不怪他。”
他停了停:“可是誰想到有一位仙者從天而降。他不僅幫助我在山野裏生存了下來,而且教給了我一身武藝。當然,之前我也學過武,但真正成就了我精神武功的卻是他。只是那位仙者三年之後就消失了,連姓名也未留下。”
蘭渃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她忽然問道:“你今年多大?”
這個問題太直白,弄得扶桑愣了愣。他笑道:“我今年二十啊。你問這個做什麽?”
蘭渃腦中轟然。扶桑今年二十,她的真實年齡是十六,扶桑比她大四歲。那麽扶桑八歲的時候,她四歲。她的四歲到六歲是在獨自練功中度過的。那樣的魔鬼訓練她永生難忘。同樣的三年,這絕不是巧合。更何況扶桑描述的……
這位仙者,怕正是她的授業恩師暮翩法師吧?
“唔,沒什麽。”她回應了一聲。想起剛才扶桑的話,她不禁又笑道:“你不知道他的姓名,那麽三年裏你都稱呼他什麽?”
“我一直都叫他仙伯伯。”
蘭渃差點從山崖上栽下去。
扶桑趕緊扶住她:“小心。”
“仙、伯、伯!”蘭渃擦了擦臉上的黑線,“呵呵呵呵,他怎麽不叫自己香饽饽啊?”
扶桑正襟危坐曰:“他是我的恩人,你不可以這樣調侃他。”
“……”
暮翩法師在很遠的某地打了兩個大大的噴嚏……
把法師的事擱在一邊,蘭渃把扶桑的話回想一番,又提出疑問道:“你父皇恨鐵不成鋼?這是為什麽?”
扶桑的目光和月色融在了一處:“你應該聽說了關于我出生的那個傳說吧?”見蘭渃點頭,又道:“那是真的。”
蘭渃蹙了蹙眉頭:“日出于湯谷?日暈九道?真的這麽靈異?”
扶桑嗯了一聲,說道:“但天下人不知道的事,日出湯谷之時我母後正難産。我生來體格也比別人弱一些。所以父皇在我剛出生之時就立我為太子,主要原因是靈異天象;他其實很讨厭我的。你知道,北寒人普遍讨厭弱者。”
蘭渃沉吟道:“你以前跟我說你是個異類,就是指的這個嗎?那寒溯淩豈不是也是異類?”
“二皇子恰恰不是異類。”扶桑的眸子裏滑過一道暗沉。
這句話蘭渃不太理解,她也并未深究。她低着頭問道:“寒溯淩是不是對你構成了很大的威脅?”
“算是吧。”
蘭渃想着這個人到這個地步了還在菩薩心腸,心裏一陣嘆息。她說道:“你的兄弟姐妹都那麽支持寒溯淩麽?畢竟你才是太子。”
“二皇子與我是同胞兄弟。”扶桑的臉上看不到悲哀,“父皇母後都寵着他。他争一争皇位是很有資本的。”
扶桑的這個境地實在是夠糟糕的了。蘭渃嘆了口氣。
不遠處,涼風吹落一地的翠綠的松針,毫不留情。
她忽然悄悄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詭秘地笑了一下:“嘿,需要我幫你嗎?”
——
直到蘭渃回到自己的行宮,她都再沒有看見冥昭。
她去了他的寝居,屋內陳設依舊。燈花依然四散落着,一本沒看完的書還扣在桌上。
一切,都和他們一起離開行宮時一個樣。也就是說,冥昭是直接從宴席上離開的。
蘭渃本以為他只是賭賭氣罷了,他離開的這件事的确出乎她的意料。
他這一去,還準備回來嗎?
她不該那樣粗暴地阻止他……她應當事先和他說好……或許她根本就不該答應讓他去……怎麽說,都是她的錯啊。
她頹然地靠着牆坐下。
他就這樣走了嗎?那些說好的喜歡,說好的信任呢?就這麽結束了嗎?
又一陣夜風穿堂,吹過嘩嘩的樹葉,吹動房門吱呀地響。
“主子是在為冥昭公子的事難過嗎?”暗香站在門口。她身旁是抿着唇的疏影。
她們倆一直在暗中護衛着蘭渃,今晚的那些事除蘭渃和扶桑上山之後的以外她們都目睹了。冥昭公子個性雖然倔強,但不至于因為這個就賭氣離開啊。
“主子,琅蒼他們四人昨日來過。他們說他們要跟随冥昭公子出一趟遠門。”
蘭渃猛地擡頭:“出遠門?去哪裏?”
“這個他們沒詳說,只說要翻過冰疊山向北去。”
“翻過冰疊山向北……”冰疊山的北邊,是一大片人跡罕至的荒原。住在那裏的,不是強盜就是高人……蘭渃的腦袋裏閃過一道靈光,豔豔的笑意随之在嘴角蔓開。
作者有話要說: 由于某種原因(其實你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懂得)從明天開始就不日更了,以後改為每周更新~容量不減,每周都是肥更哦~嗯嗯,乃們說我每周更多少呢?
☆、客串太監
“一定是他們找到血煞的主人了!”蘭渃禁不住脫口而出。
疏影暗香不明所以:“血煞?”
蘭渃解釋道:“就是我替冥昭解的那種毒。”
疏影暗香恍然。冥昭公子是找仇人去了啊。
疏影笑道:“那麽主子就不必憂心了。”
蘭渃揉了揉太陽穴,苦笑道:“這又如何?他還不是連一個字條都沒給我留下麽?琅蒼他們也不是專程來告訴你們這件事的吧?”冥昭他生氣是真啊。
良久,她擺了擺手:“你們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漆黑的屋子裏只見夜色,蘭渃聽着自己平穩的呼吸聲和心跳聲,腦袋裏漸漸清晰起來。
冥昭去做要緊的事了。她也該行動了。
——
夜色如風,五匹駿馬在疾馳,後面有無數道風一般的影子。
“籲。”為首的男子勒馬,仰視着面前的巍峨高山。
他的墨色衣袍在風中翻飛,那陰暗的氣息生于幽冥,融于黑夜。
陽光下那一雙琉璃的眸子,月色下卻是駭人的銳利,有如狼的眼睛——
沒錯,冥昭。
一道黑影閃現:“主子。”
“蘭渃公主如何?”
“她回行宮之後直接去了您的寝居,在那裏待了約半個時辰。”
冥昭一甩衣袖:“知道了。退下吧。”
琅銀的輕笑聲響起:“主子如此在意她,就應當給她留張字條。”
冥昭冷哼了一聲:“本王就是要急死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琅銀等人齊齊偷笑。
冥昭目光淩厲地掃了他們一眼。琅銀等人立即止了笑。
只聽冥昭道:“待本王回去收拾那個女人,你們誰也不許幫着她。”
啊哈,這個收拾不知是哪個收拾呢……
冥昭揚鞭一指:“琅墨,你确定就是這條路?”
“千真萬确。”
“好。我們要連夜翻越冰疊山。”
——
北寒皇宮肅穆一如往日。
正殿內,一個小太監正跪在北寒帝面前,手上高舉着一個托盤,托盤裏有一份禮單。
“皇上,這是南清除嫁妝外另行送上的禮物,請皇上過目。”
北寒帝伸手接過禮單,眯着眼浏覽了一遍:“倒是豐厚。”又道:“這個煙花是什麽東西?拿來看看。”
“是。”那小太監推着盤子倒退了出去。
須臾,他呈上來一個紙筒煙花。
北寒帝把那個煙花拿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可知道這個怎麽用?”
“小的約略知道。”
“哦?說來聽聽。”
“把那紙筒放到空地上,用火折子點燃引繩,讓大家離它遠點,就能看見天上開出的花啦。”
“天上開花?”北寒帝笑了一下,“有意思。你既然會,就試一次給朕看看吧。”
“皇上,天上開的花白天被太陽光遮住了,看不清楚。晚上天黑了方可看見。”
“好。你酉時再到這裏來。”
“是。”小太監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小太監來到一僻靜處,擡起他一直低着的頭。那一張臉有些小,白白淨淨的顯得很斯文,一雙眼睛卻是出奇的亮——
正是蘭渃。
她想着要幫扶桑,但以她南清長公主的身份顯然不宜幹涉北寒內務,于是她出此下策。
混到扶桑他爹身邊,幫扶桑不就很容易了嘛。嘿嘿,她不介意演一演戲。
她讓疏影暗香扮作南清使者,自己藏在禮物堆中。原本她準備伺機幹掉一名侍衛,但她進宮之後發現了一個她之前沒有發現的問題:北寒的皇宮中不僅侍衛很多,太監也很多。
本來她還為自己清脆的嗓子和纖弱的身形為難,這樣一來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她扮啥侍衛呀,扮太監不就行了嗎!
宮廷的禁衛軍搜查禮物的時候,她還很為自己捏把汗;所幸這時進給皇上的禮物,衛兵是不可以拆開的,只能檢查一下有沒有暗器之類。
北寒帝好像也不太擔心會不會有刺客混在禮物裏面,因為即使刺客到達了正殿,也沒什麽機會下手——正殿內外至少有幾百名武功一流的隐衛。再說了,他北寒帝也不是草包。
所以蘭渃就比較順利地混進了皇宮。
一個小太監領着人來接禮物和禮單。他拿走了禮單,而蘭渃和禮物一起被擡到了偏殿。
蘭渃本來打算就趁着這個沒人的當口溜出去,不料那小太監又折返了,在禮物堆裏東找找西摸摸。
禮物箱子都是按禮單順序編號的。蘭渃見他往裝煙花的箱子那邊找去,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
這麽好的機會,不要白不要。雖然她很為這個無辜的小太監惋惜,但她還是利落地幹掉了他。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是一座儲放雜物的宮殿。
于是她很輕易地找到了一個麻袋把小太監的屍體裝了進去,封了口,自己卻換上了那小太監的衣服。她還很歡欣鼓舞地在這個儲藏間裏找到了化妝品。這樣,她完完全全地化妝成了小太監。
鐵鍬的發現讓她再次感到幸運。之後,她拿着禮單、煙花、鐵鍬和麻袋離開了偏殿。
皇宮裏的監視網已算嚴密,實際上還是有漏洞可鑽,比如這間幾乎無人問津的偏殿。畢竟正常人都會覺得成天看着一堆死物是有病。
在确定了沒有人注意到她以後,蘭渃在殿後挖了個坑把小太監埋了,歸還了鐵鍬,最後才向正殿趕去。
北寒帝怎麽也不會料到,短短的一刻鐘時間之後,給他呈上禮物的已是另一個人。
給北寒帝送完東西,蘭渃查看了一下這個小太監的銘牌,發現他是內府局的帶班,不是最低級的小太監。
啊,既然工作幹完了,就要回去彙報了嘛。可是內府局在哪兒呢?
首先,根據皇宮的大致格局判斷,管下人的地方應該在皇宮的前部。再者,既然是內府局,那裏進進出出的人應當比較多嘛。
于是蘭渃在皇宮裏溜達了一圈,最終找到了內府局。
咳,北寒皇宮的下人管理機構和管理模式也是從南清學來的啊。
蘭渃走進內府局,眼神在值班表上溜了一圈,順利地找到了自己的上級師父。她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還未及開口,那師父先發話了:“小六子,你一向處事利落,今日安置個禮物怎麽弄了這麽半天?”
蘭渃無視那冷飕飕的語調,賠笑道:“皇上多問了幾句,所以耽誤了。”
那師父冷哼了一聲,說道:“如此,這事就算了。下次給我長點記性。”
蘭渃點頭哈腰道:“是,是。小六子不忘師父的提攜。”
師父的臉色這才好了一點。他吩咐道:“你把禮單拿來,然後去督促一下他們禦書房的。搬個書都不會,他們也夠孬的。”
“小的這就去。”蘭渃滿心歡喜地點頭哈腰地走了。
北寒帝的禦書房耶,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
這次蘭渃不用擔心找不着地方了。禦書房麽,肯定在正殿的背後。她繞到正殿後面去,果然看見一群太監在那裏搬東西。
蘭渃在心裏把太監師父的話想了一遍,擡步走上前去。
她上前就是一喝:“這麽大半天了,你們怎麽還在這裏?搬個書都不會!”
那些小太監吓得連忙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彎着腰低着頭說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快點搬!天黑之前搬不完今天你們就甭吃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某無良作者終于圓了一個寫女太監的夢~
說一下,“師父”這個詞在太監系統裏面是對上級的稱呼之一~
☆、火速升遷
頓時有幾個小太監哈腰道:“帶班大人恕罪!奈何這些書實在太多了,天黑之前搬不完啊。”
蘭渃把眼睛一瞪:“那不行。搬不完也得搬!”
小太監們不出聲了。
蘭渃看着他們眉來眼去的,眼睛眯了眯。
果不其然,一個小太監小跑過來,從衣襟裏探出一個包裹,遞到蘭渃手上,谄媚地笑道:“求大人寬松一下期限。”
沒想到素以治國嚴明著稱的北寒,官場裏也奉行這一條啊。那麽事情就好辦了。
蘭渃把那包裹打開看了看,臉上的表情立即緩和了下來:“看在你們素來老實的份上,你們今天能搬多少就是多少吧。明天再搬不完,你們都給我小心點!”
小太監們諾諾地繼續幹活,蘭渃便裝作巡視的樣子在禦書房溜達了一圈。禦書房很大,但很多房間都上了鎖,蘭渃進不去。她把小太監們搬進來的書掃了一眼,卻發現那些書大多是關于南清的。
唔,北寒帝對南清很感興趣嘛……蘭渃又是詭秘地一笑。
然後她就離開了禦書房,自己在那包裹裏摸了幾個子兒,之後回到內府局,把剩下的銀子悉數交給了太監師父。
太監師父顯然非常滿意。他擺了擺手:“行了,你去吧。”
蘭渃用這天下午剩下來的時間在皇宮裏四處走了走,了解了一下北寒皇宮的地形。
不得不說北寒皇宮嚴重抄襲南清,但也不得不說,北寒的皇宮比南清的更有森嚴之感。
森嚴是北寒的特點。然而這種森嚴,究竟是嚴明的治理,還是鐵血的手段?
蘭渃在太監專用食堂用了晚飯。唔,北寒的太監制度學得很到位啊,連太監的飯菜都是分等級的。只要有點小官,飯菜想差也差不到哪裏去。
蘭渃抹了抹嘴巴。這個待遇不錯啊。
晚飯之後,她就按時到北寒帝那裏報到了。
蘭渃把煙花放在殿前的院子裏,向小太監要來了火折子。蘭渃将引繩點燃了,轉身,發現北寒帝就站在一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開:“皇上小心!”
她們剛後退到十步開外的地方,煙花盒就震了一下,一道強光“嗖”地沖上天空,随着“啪”地一聲響,薄薄夜幕上開出好大的一朵花,從容,絢麗,奪人眼球。
當班的太監們望着天空,個個驚得張大了嘴巴。
蒼州城裏的百姓以為是蒼天顯靈,紛紛跪下,對天禱告。
溫潤如玉的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靜靜凝望。
那淡金色衣袍的身影若有所思。
而北寒帝負手而立,微眯着眼睛。
直到最後一朵煙花謝幕。
院子裏靜悄悄的,像空無一人。
“你是怎麽會用這個的?”北寒帝忽然開口。
蘭渃嘿嘿一笑:“小人的娘親是南清人。”
北寒帝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喚作什麽?”
“小人喚作小六子。”
“如今在當什麽差?”
“小的是內府局的帶班。”
北寒帝微笑道:“嗯,不錯。明日就從內府局調到宮殿監做禦前太監吧。”
蘭渃喜出望外地跪下:“謝主隆恩~”
事情比她想象的還要順利。
只是她來客串太監這件事,除了她和梅花衛還沒人知道。
她提醒自己把妝畫濃一些,以免在宮裏被熟人認出來。
雖然她已經向疏影暗香交代過了,但她難免還有些不放心。這時間久了,扶桑和羽夕定然會有所懷疑。扶桑還好說,可是羽夕……
還有,寒溯淩。
所以,她得速戰速決,然後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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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寒的太監界第二天傳出一條新聞:內府局的一個小帶班一夜之間升為了宮殿監的禦前太監!
這次輪到蘭渃的那位太監師父來向她點頭哈腰了:“小六子,我平日待你不差,你到那邊去了以後請多多替我美言哈~”
蘭渃自然是滿口應承。
她一只腳還沒跨進宮殿監的門檻,肩上就被重重地一拍:“小六子,你小子不錯嘛!”
蘭渃怔愣了一下。哦,感情這是小六子的一個老熟人吶。
蘭渃瞅了瞅他的服飾,肯定了他的等級比自己高,便滿心巴結地笑道:“哎,一時運氣而已。往後還要依仗您的提攜吶。”
那大太監卻是哈哈一笑:“你小子真是生了一張巧嘴。”
哎,這就算,巧嘴了?蘭渃細想了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