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個人不論長得多麽醜,只要他有本事,夠義氣,充滿生命力,就能贏得人們的尊重。
蘭渃唱罷了,就坐下來猛灌了幾口牛奶。
她再擡頭時,卻發現冥昭正笑着盯着她。
蘭渃只當他被自己的歌聲打動了,也不理會,又猛灌了幾口牛奶,啃了幾口羊腿。
啃着啃着,目光又觸及到了冥昭。冥昭仍然維持着剛才的表情盯着她看。蘭渃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便擡頭問冥昭:“你看我做什麽?”
冥昭笑道:“你剛才唱歌的時候,是不是有個高音唱不上去,你就蒙混過去了?”
“……”蘭渃滿臉黑線地看着他。這家夥的耳朵是屬狐貍的嗎?!
冥昭稍微斂了斂笑容,顯得頗為認真:“你唱不上去怎麽不跟我說啊,我可以幫你唱上去的。”
“……”蘭渃的整張臉瞬間刷黑,“得了吧你。我唱不上去你絕對也唱不上去。男的聲音比女的低,知不知道?”
冥昭想了想,道:“哦。那麽我是個特例。”
蘭渃美眸流轉:“那好啊,你唱啊,你唱出來我親耳聽到了就算你有本事。”
冥昭微笑:“想聽?收費。一萬兩銀子聽一次?”
“……”
此事遠在蒼州的琅銀,輕輕地打了兩個噴嚏……
蘭渃被氣得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這個收費是不合理的!”
冥昭挑眉:“我唱歌我定價,為什麽不合理?”
蘭渃冷哼了一聲:“你就唱那麽一句絕對值不了這個數!你這是宰人!我不聽了!”
這二人唇槍舌劍說得高興,卻未注意羽夕在一旁将馬奶茶一飲而盡,黯淡的燈光裏他眸光更加沉暗。
這個時候,旅店門口忽然起了騷動。
蘭渃等人也漸漸注意到了門口的不對勁。
蘭渃問店小二道:“門口發生什麽事了?”
店小二嘆了口氣:“還能是什麽事?牛二他又鬧上門來了。”
蘭渃蹙眉道:“牛二是個什麽人?”
“牛二是我們這一帶最有名的一個強盜。他每天也不幹別的,只管挨家挨戶地打劫。我們這一帶的人沒有誰打架打得過他,官府也拿他沒有辦法。近些年來他要價越來越高了。眼看着我們店大筆大筆的收入流進他的口袋,就是無能為力。”
蘭若聞言起身。
羽夕拉住她道:“你何必?”
蘭渃看了他一眼,目光如水:“我就愛管閑事。”她說罷,笑了笑:“你放一百個心,我不會有事。”
話落,她就向門口走去。
羽夕對冥昭道:“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冥昭微笑着道:“也好。”
羽夕起身,瞟了冥昭一眼:“你就不怕你主子出事?”
冥昭笑容不改:“她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羽夕目光沉郁:“你倒的确很了解她。”
冥昭跟在他身後向門口走去,暗自垂下眼睫。
當他二人不緊不慢地走到門口的時候,正看見蘭渃與一大喊面對面站着,大眼瞪小眼。想來那彪形大漢就是牛二了。
原來蘭渃頂着一張面癱臉就沖到了大門口,在那彪形大漢跟前站定。
她雙手抱于胸前,張口就問道:“你來幹嘛?”
這樣一副小身板,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倒是叫牛二和他的喽啰們愣了一愣。
牛二把她打量了一圈:“老子來打劫的!你是哪裏冒出來的小兔崽子?一邊去!”
蘭渃也把牛二打量了一圈:“你靠什麽打劫?”
牛二“呵”了一聲:“靠什麽打劫?小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他驕傲地揚起頭顱,拍了拍自己身上結實的肌肉:“靠本事!老子告訴你,這一帶就沒人打得過老子。你一邊去,別來煩老子。”
蘭渃美眸一轉,觑着他說道:“這一帶美人打得過你?要是我把你打敗了,你還搶劫不搶劫?”
牛二和他的喽啰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牛二笑得半天也止不住:“小兔崽子好大的膽子!好,老子就跟你比一比!你說比什麽?”
蘭渃道:“瞧你舞槍弄棒的肯定都挺在行,就有一項估計你比不過我。”
牛二道:“少廢話!快快說來!老子可是全才。”
蘭渃面癱道:“大眼瞪小眼。誰的眼睛先眨了誰就輸。”
旁邊的人又大笑了起來。牛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子還以為……是比啥呢……原來是比這個……”
蘭渃不動聲色:“答應不答應?”
牛二想都沒想:“好!現在就開始吧!”
……于是就發生了羽夕和冥昭看到的那一幕。
蘭渃當然不會幹瞪眼。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她就在心裏念了一遭。
牛二眼前漸漸起了水霧。那些水珠很細小,着實看不見。牛二只覺得像是有股風把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往他眼睛裏吹。他禁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蘭渃立即道:“你眨了眼睛。比賽結束。”
牛二哼了一聲:“老子眨了眼睛?是你眼睛花了吧?”他向四下掃視了一周:“哪個看見老子眨了眼睛的?”
面對這樣一個龐然的惡霸,就算看見他眨了眼睛也得裝作不知道啊。于是四下裏無人回應。
蘭渃的眸中閃過一抹厲色:“方才就算我眼睛花了吧。我們接着比。”
這一次,蘭渃直接調動意念汲取牛二眼中的水。牛二只覺得自己的眼睛越來越幹。起初只是微癢,還不太要緊;後來漸漸澀得厲害了。最後眼睛疼得像有只蜜蜂在上面蟄一樣。牛二實在受不了了,拼命眨起眼睛來。
如此明顯,四下的人再不好說自己沒看見了。還不及蘭渃開口,素來痛恨牛二的旅店老板就已經跳了起來:“你輸了!”
牛二把眼睛眨舒服了,眼中露出兇狠的光芒:“老子就是輸了又怎麽樣?小老板你少招惹老子,趕緊給老子把錢拿出來!”
蘭渃淡淡道:“你說話不算數?”
牛二冷笑了一聲:“什麽算數不算數!嘴上說的也只有你們這些豬頭會信!這世上能信的只有拳頭,懂不懂?速速給錢,不然老子……”
他忽然張大了嘴巴,不說話了。
人人看着他那又得意又驚詫的詭異表情,心情也很詭異。
他身邊的一個喽啰覺得有點不對勁,上前去拍了拍他。
牛二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
喽啰們慌了,忙上前去查看,卻發現他早已斷了氣。他身上各處要害均無傷口,探了他的經脈,也無損傷。這死因不能說不詭異。他們下意識地擡頭看向蘭渃。
蘭渃神色冷淡:“天要滅他。多行不義必自斃。”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她白衣泠然,在微有雲霭的天空的映襯下恍若降世的女神。她所過之處,冰雪消融,春回大地,陰霾散去,陽光普照。
冥昭看着她,眸光微動:“這就是她。”
羽夕抿了抿唇:“光芒太盛,不是好事。”
冥昭淺淺一笑,仿佛想到了什麽:“這樣的光芒,本來就屬于她。”他轉頭看向羽夕:“你一直希望她能站在高處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無視我的無厘頭……
☆、揚名北寒
羽夕看着冥昭,目光瞬間化為利劍,不過也僅是一瞬間,之後就恢複了平靜。
的确,目前看來,她走的每一步都有他的支持。
他轉移了視線:“不過,能讓她少走點彎路就少走一點。”
群龍無首的喽啰們在衆多逼人的目光下四散奔逃。
人們為多年苦難的解除而歡欣鼓舞,他們像膜拜神靈一樣膜拜那白衣女子,他們請她到他們家中去,被她一一婉拒。
人們的熱情并沒有因此消減。他們從四面八方湧進這處旅店,有的帶着自己新釀的酒,有的牽着準備賣掉的羊,他們要把他們最珍視的東西獻給他們的恩人。
蘭渃邀請這些居民留下來。她把那些禮物交給旅店老板,讓他把這些佳肴禮品分給在座的每一個人。旅店的大廳坐不下了,居民們就自備桌椅在外面坐下。于是旅店內外,開始了一場盛大的狂歡晚宴。
旅店的老板請出了老板娘——那是一位中年的溫和女子。老板娘捧上旅店裏最好的馬奶酒,為蘭渃盛上滿滿一碗。
衆人都端着酒碗起身,等着尊貴的客人一飲而盡。
蘭渃喝馬奶茶就已經是夠嗆了,更何況是馬奶酒。但她環顧四周,發現周圍都是充滿希翼的眼神,實在是盛情難卻。她一咬牙,屏住呼吸就仰起脖子猛灌。
——還真是一飲而盡。
衆人見狀,都高興地幹了自己碗中的酒。
于是羊肉端上來了,歌唱起來了,舞跳起來了,歡聲笑語響起來了。
剛才蘭渃一飲而盡之後,就被嗆得猛咳了好一會兒,咳得滿臉通紅。過了好長時間她才緩過勁來。
羽夕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渃兒。”
蘭渃擡眼看他,卻發現他目光沉沉。
她猛然間想起,這段時間他好像一直有點沉郁。于是她問道:“怎麽了?”
“渃兒,今日的事……”羽夕壓低了聲音,“也許不太妥當。”
蘭渃心下一跳,只靜聽下文。
“這裏畢竟是北寒的地界。你這麽做是不是有點……喧賓奪主?”
“那麽今日的事我難道不管到底嗎?”蘭渃目光堅定而沉靜,“羽夕哥哥你說的有道理。但路見不平我怎麽能不拔刀相助呢?就算這裏是北寒又如何?北寒的人就不是人嗎?我難道不應當替北寒的弱者申冤嗎?”
羽夕被這一通話說得一陣沉默。
良久,他嘆息道:“渃兒……事情不只這麽簡單……”
而蘭渃已經拿起了一根羊腿并咬下了第一口,并沒有注意到羽夕的話。
——
寒溯淩的目光從密報上挪開,嘴角有了一絲不明的笑,卻沒什麽笑意:“他們居然在路上除掉了一個惡霸?真是有意思。”他停了停,又自言自語道:“這不像清羽夕的風格啊……”
侍從向前一步道:“回主子,此事确非南清大皇子所為。”
“那麽,是誰?”
“是南清長公主。”
“哦?”這次寒溯淩是真的笑了,“是那個蘭渃公主?那個在南清消災禳禍的蘭渃公主?”
“正是。”
“我早說過她有些能耐。”寒溯淩眯起了眼睛,“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命人于今日之內務必查一份蘭渃的資料來,越詳細越好。”
“是。”侍從退下。
寒溯淩的目光渺遠而銳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第二日清晨,蘭渃起床的時候正聽見羽夕在外面說話。
“把我們的标志都換上。別叫北寒看了笑話。”
蘭渃推開房門出來:“我們今日會趕上寒溯淩麽?”
羽夕轉眸看她:“大約今天中午就會趕上他們。”
蘭渃蹙了蹙眉,笑道:“看來我們還是走得太快了。”
羽夕亦展顏一笑:“該遇到的還是會遇到的。”
行李裝上了車,駿馬上了轅,旅人即将出發。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去,街上還很安靜。
旅店的老板和老板娘起了個大早來為恩人送行。
當他們看見那迎風飄搖的寫着“南清”兩個大字的旗,不由得齊齊一震——明眼人一看就知,他們的恩人不是別人,正是南清來北寒參宴的貴客。
他們是南清的權貴,南清是北寒的死敵。
作為南清的長公主,那白衣女子本不需也不該這樣做。她應當明白,這樣做甚至會招致各種流言蜚語。沒有一顆博大的心的人是沒有勇氣這樣做的。她是光明,她是正義,她是救世主。
這一對中年的夫婦用他們晶亮的眼睛目送那一隊車馬消失在熹微的晨光裏,目送他們走向仍然未知的未來。
馬車走了半日,前方果然出現了一片肅殺的黑旗。寒溯淩算好了他們的行程,在前面等着他們。
寒溯淩仍是一襲黑衣,打着馬上前來。他目光竟不像蘭渃初見時那麽銳利,而且有一種柔和的錯覺。
“好巧不巧,我們又遇到了。”
羽夕眸光一閃,笑道:“這樣正好,我們便在去蒼州的路上做個伴。”
寒溯淩亦笑了一下:“大約正午了,先用飯吧。”
羽夕命令侍衛下馬休息。
寒溯淩騎着馬,停在了蘭渃面前:“這位可是南清長公主?”
蘭渃眸光淡然:“正是。”
寒溯淩作了個揖:“久仰大名。”
蘭渃微笑,眸光溫涼,在馬上也作了個揖:“北寒二皇子,幸會了。”
這一餐中飯是規規矩矩的皇家規格,各方面禮節比平常人家用飯要複雜了許多。
蘭渃覺着北寒在幾百年之前一定舉國上下都不講什麽禮節,因為那些禮節多是從南清照搬過來的。
一則這些禮儀只在貴族間使用,二則這些禮儀其實并不很适用于北寒的餐桌。
北寒比南清,飲食多酒肉。北寒人的吃相自然不可能像南清人那樣斯文。南清的禮節于北寒而言實在是一種束縛。
蘭渃前幾日吃慣了北寒的“豪放餐”,吃這“豪華餐”的時候放不開手腳,連烤羊腿都不能用手抓了,所以這一餐飯蘭渃吃得有點不爽。
更令她不爽的是,她和寒溯淩也沒什麽共同語言。想來她或羽夕和寒溯淩的對話,沒有火藥味那是不可能的。一見面就唇槍舌劍着實挺累,這會兒吃飯的功夫大家索性不說話了。
如此,蘭渃和羽夕也不便單聊,只是偶爾說上一兩句。
于是這氣氛就沉默得有些尴尬。
蘭渃和羽夕心裏不覺得那麽壓抑,面色總好不到哪裏去。倒是冥昭——飯前飯後蘭渃幾次見着他他都是笑容滿面的,也不知道什麽事讓他那麽開心。
飯吃完了,雙方各自也忍不住了。繼續趕路的時候,北寒南清還是各走各的,隊伍分得規規矩矩。
寒溯淩走上馬車,幾位幕僚已經在裏面恭候多時了。
寒溯淩坐下來,頭一句話就是:“原來南清長公主是這副模樣。”
方才沒與他共餐的幾位幕僚立即問道:“請主公詳說。”
“到了蒼州你們自然能見着。”寒溯淩頓了一會兒,又道,“這麽一個樣貌平平的久病公主竟然那麽有靈氣。這世道還真是奇異。”
一位幕僚小聲嘆道:“畢竟是先四公主殿下的骨肉……”
寒溯淩的嘴角一勾:“呵,說來本皇子還是她堂兄。”
這幾位幕僚都是精明人,一聽這涼飕飕的語氣心下便明白了。
一位幕僚鬥膽賠笑道:“都是血緣之親嘛,有話還是可以好好說的。”
寒溯淩冷哼了一聲:“其一,她現在可是南清的長公主,她一點沒覺得她是北寒人。其二,她站在誰一邊可不是光有血緣就算數的。”
==520表白小番外==
1、流雲:“我喜歡你。”
琅蒼:“……”(臉紅,好長時間說不出話)
2、闌秋妹紙:“琅墨,我喜歡你。”
琅墨:(從厚厚的一堆情報裏慢慢擡起頭)“你說什麽?”
闌秋:“……我說我喜歡你。”
琅墨:“哦,知道了。”
3、琅銀:“闌秋,我喜歡你。”
闌秋:“真的嗎?”
琅銀:“真的。我心天地可鑒。”
闌秋:“既然如此……今天晚飯你請客,好不?”
三只烏鴉飛過:啊,啊,啊。主角登場……
4、蘭月:“冥昭公子,我,我……”
冥昭:“啊?你叫我嗎?”
蘭月:“嗯。”(臉紅)
冥昭:“有事嗎?”
蘭月:(揉衣角)“那個……我,我喜歡——”
冥昭:(迅速打斷)“哦,你喜歡這件衣服。啊,我們都知道這件事了,你不用說了。”
5、冥昭:(含情脈脈)“渃兒。”
蘭渃:(被冥昭從睡夢中驚醒)“嗯……?幹嘛?”
冥昭:(靠近)“我喜歡你。”
蘭渃:(迷糊)“我早知道了。”(翻身,繼續睡)
冥昭:(把蘭渃搖醒)“今天是520你知不知道?剛到子時我就跟你表白了你好歹也回我一句啊……”
蘭渃:“想聽回複?收費。一萬兩銀子。”
冥昭:(壞笑)“嗯……天亮了就讓琅銀送來……渃兒,是不是我給一萬兩你就說一次?”
【冥昭你富N代本質暴露無遺……】
6、某無良作者:“喜歡所有支持我的親們~祝你們節日愉快~”
作者有話要說: 當時寫的這個番外還蠻有意思的,就附上來了(*^__^*) 嘻嘻
☆、冰疊蒼州
說到這裏,大家仿佛都同時想起了什麽,車廂裏一時間死寂。
寒溯淩眸中寒光一現:“本皇子不在的這些時日,寒扶桑他還老實麽?”
立馬有一位幕僚禀報道:“太子這些時日一直在湯谷,并未出門。”
寒溯淩眯着眼道:“量他也不敢出湯谷。”又道:“還有數日我們就要到蒼州了。南清的大皇子長公主來訪,他必然是要到蒼州的。”停了停,又似乎咬牙切齒地說:“父皇現在還不會允許本皇子對他下手。本皇子希望他到蒼州以後安分一點,不要給本皇子找麻煩。”
——
數日之後的一個傍晚。
馬車仍緩緩地在路上走着,眼前已出現了一片連綿而巍峨的雪山,在五彩的霞光中仿佛撲面而來的仙障。
聽北寒的人說,那就是冰疊山,蒼州就座落在冰疊山的腳下。
冰疊山啊,那就是保存着扶桑的童年的冰疊山麽?
不過蘭渃暫時沒有心情去觀光這座名山。
一來她在白鹿山已見識了北寒的山的險峻;白鹿山的氣勢和冰疊山比來真是相形見绌。如果說白鹿山還沾染着來自南清的秀氣,那麽冰疊山就是真正的北寒氣魄。所以冰疊山一定比白鹿山還要危險許多。
二來她現在更關注的是扶桑。離蒼州越來越近了,離他也越來越近了。蘭渃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脈搏,一下一下地沖擊着大腦。
“渃兒。”輕柔的聲音打斷了蘭渃的思緒。
蘭渃轉頭,對上冥昭溫熱的眼神。她怔了一下。
冥昭讓自己的馬和她的挨得更緊一些,笑着輕聲問道:“你可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今天是……”蘭渃疑惑了一陣,然後恍然大悟,“七夕!”
冥昭伸手點了點她的腦袋:“還好,你的小腦瓜還沒鏽掉。”
蘭渃嘆了一聲:“此時的豐州,該是花團錦簇,人聲鼎沸的吧。北寒似乎不過這個節日。”
冥昭不動聲色地把手伸到了她的膝蓋上:“你說,我們要不要過這個節呢?”
蘭渃的臉微紅了一下。他們倆、要過七夕?這是私定終身的節奏嗎?
冥昭見她不答話,手一翻轉,就握上了她的。
他看着蘭渃大睜的美眸,微笑道:“不用你回答了。我們是一定要過的。”
光天化日之下,冥昭他也太不成體統了些。
蘭渃急了,便要把手抽回來,卻怎麽也抽不動。
冥昭看着她的舉動,低笑道:“渃兒害羞了。”
蘭渃瞪了他一眼:“這麽多人看着呢,做什麽拉拉扯扯的。”
冥昭不僅不松手,反而湊近她道:“怎麽,你當這是見不得人的事不成?”
蘭渃頓時又羞又惱:“你快松手。”
冥昭眼珠一轉,笑道:“你親我一下我就松手。”
蘭渃直視着他認真的琉璃般的眸子,在那眸子裏看到了萬千色彩,然後腦袋漸漸地又犯暈起來。此事她也顧不得許多了,就飛快地親了冥昭一下。
隐在暗處的疏影暗香齊齊捂臉……
冥昭滿意了。他慢悠悠地松了手。
二人重新各自在馬上坐好。
天色漸趨黯淡,疏疏朗朗地已現了幾顆星星。
蘭渃看着天光投在那雪山山頂上,折射出不同的光暈,心裏不知哪根弦突然被觸動了。
她說道:“你說這冰疊山比起琅琊山來是哪個更好?”
冥昭沉思了半晌,說道:“冰疊山固然雄偉,陰氣卻太重了些,不如琅琊山宜人。如此說來自然是琅琊山好一些。”
蘭渃白了他一眼:“你家的都是好的。”
冥昭厚顏微笑:“你說得太對了。”
蘭渃嗤了一聲。
冥昭正色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真的很好的。”
蘭渃笑着不說話了。她擡頭仰望,看見滿天繁星。星光投在雪山山頂上,像一首夜的禮贊歌。
她伸手指向天空:“你看,牽牛星,織女星。”
冥昭在她身邊輕笑:“許個願吧。”
從雪山來的有些寒涼的夜風也不忍破壞此時的靜谧美好。天空,雪山,綠樹,每一處景都靜止了,仿佛要成為永恒。
很久很久以後,蘭渃輕嘆了一聲:“明天就到蒼州了……”
“嗯,就到蒼州了。”
——
這就是蒼州。
他屹立在冰疊山脈腳下。
巍巍雪山是他的寶座,奔流向東的北河是他的權杖。東方的湯谷,是他權杖上的明珠。從白鹿山蜿蜒北上的官道将朝聖的人們送到他的面前。官道上一道道關隘是他的一道道宮門。
如果說豐州是南清的榮光,那麽蒼州就是北寒的神聖。你可以從每一個北寒人提及蒼州時的虔敬的神情感受到他無處不在的影響力。
蒼州是北寒的聖城,接受着北寒人世世代代的膜拜頂禮。
這裏從來沒有夏天,因此就沒有繁茂的綠樹,也沒有動聽的蟲鳴。能在蒼州看到一朵花,一顆果,已然是不錯的了。寒冷是蒼州的主題。
蒼州的每一處房屋,每一條街道,都莊嚴肅穆,冷冰冰的讓人想到北風呼嘯的嚴冬。蒼州,仿佛是一座用冰雪建造的城。
他是北寒至高無上的權威。他的王袍永遠在北風中飄動,他的權杖永遠與冬夜相伴。他是極夜。他的地位無人能撼動。
蘭渃輕嘆,這就是蒼州。他是北寒的靈魂。或者說,是北寒皇室的靈魂。
寒溯淩把蘭渃一行人送到為他們準備的行宮門口,說道:“旅途勞頓,諸位今日就好好休息吧。吾皇有令,請諸位明日入宮。”
寒溯淩的人馬剛剛離開,四個黑影就落在了行宮的屋頂上。
只聽一人冷哼道:“寒溯淩他就是個變态。也不知道南清皇帝腦子裏哪根筋抽了,竟然把自己的親閨女嫁給他。”
另一人似乎在微笑:“你不是一向精推細算的麽?南清皇帝這樁買賣可不虧。”
方才冷哼的那人瞪着他道:“算計誰有沒有算計自己親閨女的。”
第三個人頗老成地嘆了口氣:“北寒真是虎狼之地啊……”
最後一個人直了直身子:“兄弟,我告訴你,南清可比北寒好多了。你沒去真是可惜。”
上一秒還義憤填膺的某人這一秒又猥瑣地笑了起來:“南清有你的相好嘛……喂,蘭渃公主這次好像沒帶那丫頭來,你是不是很郁悶啊。”
……這四人聊得眉開眼笑,那邊馬車裏的人卻愁眉不展。
羽夕和蘭渃已經進了行宮,蘭月在馬車裏聽得真切。
他們畢竟是客,自己當然是不能和他們住一處的。只是,寒溯淩要把她帶到哪裏去?
馬車仍在沉默中前行。車輪在青石板路上轱辘作響。
蘭月的心中漸漸生出一種令人恐懼的預感。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去把窗簾挑開了一個角,小心翼翼地問:“請問我們要到哪裏去?”
她忽然變了臉色。
因為窗簾被徹底掀開,寒溯淩的目光投了進來。她剛才萬萬也沒想到寒溯淩就在她車窗外面!
“當然是去本皇子府上啦,我的小公主。”寒溯淩微微一笑,卻笑得讓人不寒而栗。
寒溯淩不看蘭渃驚懼的小臉,語調淡淡:“這是父皇的命令,旨在讓你能提前适應一下本皇子府的規矩。你不必驚訝。”他停了停,又道,“本皇子府上的規矩也不多。首要的一條就是——”他轉過臉來,眯着眼睛看着蘭月,“聽話。”
作者有話要說:
☆、“奇葩”北寒帝
“本皇子讓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本皇子不讓你吃飯,你就不能吃飯。本皇子讓你打自己一耳光,你就得打自己一耳光。”
他看着蘭月受驚的模樣,臉上又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看來父皇真是英明。你們南清治家一向不嚴,把你這樣的閨女都嬌慣了。的确有必要讓你改一改習慣。本皇子剛才說的不過是最基本的一點。大多有身份的北寒人家裏,不論是妻妾還是下人,都要遵循這一點。”
他又擡頭看了看前方:“不過本皇子這麽大老遠地把你接來當然不是讓你來做下人的。所以還有別的規矩。北寒可不比你們南清。”
他頓了頓:“一個女人居然可以名正言順地參政。很抱歉,我的小公主,北寒的女人可沒那麽有福氣。北寒的女人,未嫁的從父,出嫁的從夫。若膽敢不忠,就是和下人不忠一個下場。男人讓你怎樣,你就得怎樣,即使臨時讓你去伺候別的男人,你也得去——”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蘭月:“如果本皇子讓你去伺候別的男人,你會去嗎?”
蘭月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北寒的女人,和為伎有什麽區別!
寒溯淩也不深究,只是戲谑地看着她:“你已經算運氣好的了。本皇子府上姬妾雖多,但你是本皇子正妃。你的待遇和她們自然是不同的。只要你聽本皇子的話,就什麽事都不會有。哦,似乎本皇子忘記告訴你了。”
他看着蘭月慘白的小臉:“你知道不忠心不聽話的後果是什麽嗎?”
見蘭月搖了搖頭,他詭秘地一笑:“唔,那就任憑男人處置了。”
蘭月的眼睛猛然睜大。她覺得眼睛澀澀的,但是一滴淚也流不下來。
蒼州,果然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住在蒼州的王公貴族,分明是一幫禽獸!
車窗簾放下,蘭月頹然地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
迷迷糊糊之中,她眼前不知怎的出現了月白色衣袍的男子,以及他微勾的嘴角。
她茫然地看了他半晌,恍惚間聽見他柔聲問道:“你還好麽?”、
她急忙搖了搖頭。
男子的目光波動了幾番。她聽見他說:“跟我走吧。”
她怔怔地看着他,緊接着一陣狂喜湧上心頭。她拼命地點頭,想去拉住他的衣袖——
然而當她拉住那衣袖,才發現那根本不是衣袖,而是涼風中拂動的車門簾。
她猛然驚醒。
剛才的一切,是多麽大膽的狂想,是夢一般的狂想。
多麽美好的夢啊……
現實卻是這樣殘酷。
蘭月垂下了眼睫。
如果,如果真的讓冥昭公子帶她走……也不是不可能!她願意隐姓埋名,浪跡天涯!
只是,一定一定要趕在大婚之前……
——
第二日,羽夕和蘭渃應召入宮。
蘭渃的易容膏藥還沒用完。但她還是決定戴面紗,以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北寒的皇宮果然也是一派威嚴景象。
如果要問南清皇宮裏什麽人多,答案一定是宮女多;問北寒皇宮裏什麽人多,答案就該是禁衛多了。
北寒皇宮裏裏外外都是禁衛軍,而這些禁衛軍又與先前所見的侍衛不同。先前所見的侍衛,也就是虎背熊腰罷了。這禁衛軍不僅虎背熊腰,而且個個兇神惡煞的。
北寒皇宮管理得很嚴。除早朝時間外,只有持北寒帝宣召的人才能入宮。不論是大臣還是賓客,在宮門處都必須經過搜身。
——蘭渃怎麽辦?
——有威武雄壯的女侍衛呢。只有一切明兵暗器迷藥□□都被搜出來以後人們才可以入宮。
宮門前擺放的,又是黑旗上的四只惡獸。蘭渃很想停下來把它們好好研究一番,可惜時間緊迫,她只能匆匆掃上一眼。
站在北寒皇宮裏,蘭渃隔着面紗看去,就一個感覺:自己真渺小。
高大的宮殿建築本來就令人心生虔敬,冰疊山繪成的背景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皇宮內宮宇林立,本來就稀薄的日光在皇宮內留下許多陰暗的角落。較低的屋檐上的狻猊隐在較高的屋檐的陰影中,的确讓人覺得詭異。
蘭渃記起北寒人曾經說過,膽小的人是不敢進北寒的皇宮的。當時她并未把這種說法當回事,現在是眼見為實了。
依她看,北寒皇宮俨然是一座巨型鬼屋,膽小者慎入,腦及心髒有疾者慎入。另外,呵呵,她實在是很佩服那些常年住在這皇宮中的人。比如,你懂的。
不過北寒皇宮這樣的設計,也許是有意而為之。北寒人不是最看不起膽小鬼麽。
皇宮正殿倒是和南清的沒什麽區別。
正殿的龍椅上坐着的,無疑是北寒帝了。
他身着黑袍,衣料上嵌着各式的金色龍紋。蘭渃在看到那龍袍的時候猛然明白了寒溯淩的穿衣品味。
待她走近些,便看清了北寒帝的面目。
他面容還算和善,兩鬓稍稍泛白,留着一小簇胡子;只是眼角略微下垂。整體上來說他竟還顯得有點慈祥。
蘭渃暗地裏撇了撇嘴。這個人這麽多年都住在這巨型鬼屋裏,居然還人模人樣的,可見是個奇葩。這個奇葩居然還把寒溯淩這種惡魔寵到天上去,可見是奇葩中的奇葩。
“南清大皇子,南清長公主,拜見北寒帝。”
“請起請起。”北寒帝笑容和藹,“旅途勞頓,二位辛苦了。對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