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去,他說:“他們不是什麽無辜的人,這些人的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條無辜的性命,他們不該死,那被他們殺的人就該死了?”
“我……你的傷了!”她這才看見方凜手上的傷口,鮮血止不住地往外噴湧,整只袖子都染紅了,他的左肩肩上,還添了一道輕輕的血痕,“你……”
“沒事,小傷。”方凜好像根本不在意一樣,扯下衣襟下擺的一塊布,就把自己的傷口給纏上了。
“我幫你。”看他一只手弄的辛苦,楊錦弦低着頭幫他包起來。
方凜輕輕說了聲“謝謝”,便蹲在三個殺手身邊,一一扯下他們的面巾,“這是職業殺手,你又不是江湖中人,應該不會跟他們有什麽仇怨。”
楊錦弦不禁聯想到:“你是說,買兇殺人?”
方凜點點頭,單手在三個殺手身上搜尋起來,楊錦弦看了一下不好意思下手幫忙,畢竟是女孩子嘛,男女授受不親。
幾乎不費事的,方凜就分別從三個殺手的身上都找到了面額五百兩的銀票,殺個人每個人賺五百兩,的确是個好買賣。
可惜,他們不知道楊錦弦身邊有這麽個高手吧?
“這銀票……”楊錦弦的注意力卻在銀票上面,她看來看去,滿心詫異。
“怎麽?”
“這是通達錢莊開具的銀票。通達錢莊的幕後老板是周秉聰,這些銀票,不是一般人能拿到手的。”楊錦弦錯愕不已,心裏卻感覺到了。
方凜看着銀票,便嘲諷地勾起了嘴角,“通達錢莊一直是周家人用來洗/錢的渠道,這些錢出現在這三個殺手的身上,一點不奇怪。”
話說到這個地步,楊錦弦也不需要多說什麽了。
周少賢……真有恨她恨到要雇兇殺人的地步?這個人的喪心病狂程度,遠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走吧,趁官府的人還沒來之前趕緊離開,否則就說不清楚了。”方凜拉着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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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錦弦心裏有同感,雖然,他爹就是南梁郡最大的官。
可是扯到周家人,誰也不知道周少賢和他那一家子人會如何的胡攪蠻纏。
☆、【十四】受傷
衙門接到報案去到太白樓時,早已經人去樓空,剩下吓得半死驚魂未定的掌櫃的和跑堂,看見地上的三具屍體,顫顫巍巍的連話都說不清楚,更別說兇手什麽的,毛都沒看見。
太白樓那時候混亂,跑的跑、散的散、三個殺手的身上還都有買兇殺人的銀票,王捕頭只能以一個“受人指使殺人未遂鬥毆至死”的罪名定了案,把屍體擡回了太守衙門。
無頭公案,就只能這麽了了,因為,即便知道背後指使的人是周少賢,單憑幾張銀票,找不到确切證據也是沒用的。
太白樓離太守衙門還有一段路,方凜一身是血走在路上太招搖,楊錦弦先把他帶回了古意齋,讓店裏的人去請白大夫,又找了一身幹淨衣服給他換上。
白大夫的醫館也在同一條街上,于是來的很快,陳掌櫃的催得急,說是有人受了外傷,其他的卻什麽都不肯說,便将白大夫給拽過來了。
白大夫一頭霧水,進門一看,略微頓了頓,“楊大小姐,這位不是之前……你們這是?”
“白大夫,麻煩你先給他看看傷口吧。”楊錦弦有意避開話題。
這個大夫也是個老/江湖,,也就不再追問,“方公子,讓我看看傷口。”
楊錦弦幫忙把包紮傷口的布條解下來,白大夫堅持了傷口和傷口流出的血液,緊皺眉頭,搖頭嘆道:“傷的很深啊,要是再深幾分就要傷到筋脈了……傷後沒有及時包紮又劇烈運動,傷口有撕扯現象,還有輕微的中毒現象。”
中毒?
楊錦弦忙追問道:“怎麽會中毒?”
“這傷口是利刃所傷,可能兵器上面抹了什麽毒藥。”
怎麽會……
楊錦弦回頭瞧了瞧方凜,愧疚地低下頭。
“能看出是什麽毒麽?”方凜問道。
白大夫總覺得這個人的思維跟其他人不同,卻也沒有說出來,而是回答他:“還不能确定,我得把你的傷口流出的血拿回去驗一下。”他說着就把剛剛從方凜手上拿下來的布條包好收進了藥箱裏,又拿出了傷藥,“不管怎麽樣先給傷口止血吧,大小姐,能否打盆熱水來?”
楊錦弦轉過去還沒開口對陳掌櫃開口,陳掌櫃的自己就說:“有有有,我這就讓人去打來,還要幹淨的手巾是不是?”
白大夫點點頭,笑笑。
陳掌櫃就去張羅去了。
熱水打來,替方凜清洗了傷口,楊錦弦這才看清楚傷的有多嚴重。傷口确實撕扯了,邊緣細密地冒出血珠來,她看着比之前看見那三個死人還要害怕,幹脆轉身不看了。
白大夫動作很快,替他包紮好手,又處理了肩上的傷口,并且囑咐道:“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再用力了,否則傷筋動骨就真的很難好了。”
“我盡量。”
盡量?白大夫聽聞,只是一愣,笑了,這個年輕人說話都帶着一股霸氣。這樣的傷口出了這麽多血,換了尋常人早就吓暈了,要不然也要疼地臉色煞白,他除了嘴唇的顏色因為失血而白了一些之外,面色如常,而且,不慌不忙,療傷的整個過程,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是個男子漢!
“要多久才能正常運動。”方凜又問了一句。
白大夫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傷這麽深,怎麽說都要修養一個月。”
“對的,好好養一個月!”楊錦弦神奇地附和道。
方凜卻不是很領情地調侃,“那大小姐不是要讓我多白吃白喝一個月了?”
突然想到了什麽,楊錦弦臉上“唰”的一下子就紅透了。
太守府。
“姐姐,方公子,你們終于回來了!”
楊錦弦和方凜才進門,就看見楊西月慌慌張張地朝他們奔來。
“西月,怎麽了?”
楊西月的小臉都糾結到一塊兒去了,“王捕頭說太白樓出了人命案,死個三個人,你們從一早就出去都不見回來,古意齋離太白樓那麽近你又喜歡去,我擔心你們……”
“別緊張,我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麽?”楊錦弦安撫道:“爹呢,有沒有問起我們?”
“有,爹他剛剛還來問我你今天有沒有出去,我照實說了。姐,你去太白樓了麽?有沒有看見殺人的事情?”
楊錦弦搖頭,說:“我是去了太白樓,不過我去的時候,裏面已經亂七八糟了,聽說死了人我和方公子就沒進去,另外找了個地方吃了頓飯,吃完就回來了。”
“真的麽?”楊西月試圖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來,“你們身上好像有個什麽味道怪怪的?”
可是,楊錦弦雖然不能說是老謀深算,可比上楊西月怎麽也算是姜老的辣,西月自然也瞧不出什麽來。
“方公子怎麽臉色有點不好?”從楊錦弦身上看不出什麽,楊西月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方凜身上。
楊錦弦微微斂眉。
方凜沒說話。
這也是他的風格,想說話就說話,不想開口就酷酷的。
楊西月只好放棄了,“姐,爹說你回來就去找他,他有事情找你。”
“好。方公子也陪我累了一個上午了,要不先回去休息休息?”
方凜冷淡的“嗯”了一聲,便兀自往客房走去。
楊西月盯着他的背影半天不解,“昨天跟今天早上不是好多了麽?怎麽又酷酷的了?”
楊錦弦聳聳肩,裝作若無其事。
書房。
楊錦弦回房換了一身衣服之後,遵照吩咐就來找楊淮了:“爹,我回來了。”
“進來。”房門緊閉的書房裏,傳出楊淮的聲音。
楊錦弦這才推門而入。
“關門。”
哦。她又依言關上門。
楊淮背對着門,負手不知道在想什麽。
楊錦弦走到他身後,“爹,你怎麽了?”
楊淮轉回來,嘆道:“你是不是和方凜去過太白樓了?”
楊錦弦愣了一下,“爹,我們是……”
“不用瞞我,王捕頭問給掌櫃的和跑堂的,他們都見過你們,說你們點菜之後還沒上菜就出事了。那三個人……是不是……”楊淮欲言又止。
楊錦弦抿抿嘴,想了又想,終究還是點了頭。
周宅。
聽聞了太白樓的事情,周少賢暴跳如雷。
“沒用的東西,連個楊錦弦都奈何不了,死了活該!白白拿本少爺一千五百兩銀子!廢物!死了活該!”
“少爺,那個……”狗頭軍師看他跳腳,欲言又止。
“對了!”周少賢卻突然想起來什麽,“先生,你立刻馬上寫信給我爹和我大伯,把楊家人膽敢謀害我的事情告訴他們!這回,要是不弄死楊錦弦一雪前恥,我就不姓周!”
“是,可是……”狗頭軍師還是在猶豫。
周少賢一個不高興,一巴掌朝他腦袋就拍下去,“可是什麽可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吞吞吐吐什麽!”
狗頭軍師心裏想了半天,終于還是說:“可是公子,你找人去……那什麽她,不會被發現麽?”
“發現什麽呀發現,人都死了還問個毛線啊!”周少賢根本沒放在心上,随即又不以為然地冷笑,“就算太守大人知道了查到了怎麽樣?本少爺會怕他麽?以前我還當他是姑父,現在,他縱然楊錦弦那個賤人來毒害我,他們楊家人一家都該死!只要有我爹和大伯在,我就不怕姓楊的!”
“那小的這就去給老爺和大人寫信?”
“還不快點滾去!耽誤了本少爺的事情你賠得起麽?滾!”
狗頭軍師以最快速度滾了。
“楊錦弦,你的死期到了!”周少賢望着外面的天,笑得滿是陰謀的味道,“現在別說你妹妹了,就是你跪下來求着給我當使喚丫頭任我蹂/躏,本少爺也不稀罕!一家子給臉不要臉!”
☆、【十五】禍不單行
【十五】禍不單行
太守府後衙,客房。
“方公子,你休息了麽?我給你送點熱水……方公子?”
楊錦弦親自端着熱水在方凜的門外叫了許久,也沒聽見裏面有回音,她越想越不對,便推門而入。
一進門,楊錦弦就絆倒了東西,低頭看,便瞧見方凜直直地倒在那裏。
“方公子,方公子你怎麽了方公子……來人啊,來人,快來人,快去請大夫——”
驚叫聲傳遍了整個府邸,大家匆忙趕來,幫忙把方凜扶回了床上。
“順子,去把白大夫請來。”
“是。”
時隔不到兩個時辰,楊錦弦和白大夫又見面了,見到的時候,白大夫這個老人家還調侃了一句,“大小姐,我真希望你一年半載最好一輩子也別見我這個職業的人。”
楊錦弦笑的尴尬無奈,“白大夫,你還是看看他吧。”
“不急不急,讓我來。不過,大小姐你還是先出去吧,這回我恐怕要給這位公子寬衣解帶。”白大夫穩重道,把楊錦弦給趕了出去。
楊錦弦聞言,臉上浮起一絲尴尬,退出門去。
房間裏只留下順子和小三子在幫忙。
門外,楊淮和楊西月都等着楊錦弦,屏退了其他人等,父女三人躲到一個被人偷聽的僻靜角落裏去敘話。
“弦子,你老老實實告訴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對啊姐姐,你不是說你們早上就去個古意齋,又吃了一頓飯而已麽?怎麽方公子好端端的會病倒?”
楊淮問的,是方凜的事情,楊西月卻是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
“他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原本我不想讓你們知道跟着一起擔心。”楊錦弦說,卻透着無奈。
楊西月那一張臉都皺到一起去了,“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姐姐你什麽都不告訴我……那方公子他要不要緊啊?”
“之前白大夫說道,他手臂上的傷要修養一個月才能好,可是傷他的利器上面抹了毒,白大夫也不知道是什麽毒,故而……”楊錦弦說着,便嘆了氣。
楊淮沒再說話。
楊西月鼓着腮幫子,越來越想不通很多事情了。
等了許久。
白大夫才開門出來。
“白大夫,他怎麽樣了?應該沒事了吧?”楊錦弦迫不及待的沖上前詢問道。
一直不放心的楊淮楊大人硬生生咳了咳,她才退開。
白大夫淡定地說道:“這毒幸好不是劇毒,毒性走的慢,我還有時間想辦法解,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就讓他這麽靜養一段時間吧。”
“那他……”
楊錦弦的話還沒說完,白大夫就很自動地接話道:“他可能還要再等到明天才能醒,他新傷加舊傷,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那他豈不是……”
“傷筋動骨一百天。”白大夫又一次發揮了強大的預知功能,“這個毒我已經找到了大概的配成方法,應該有辦法配出解藥的。只是大小姐,我還是想提醒你,這個人……你好自為之吧。”白大夫語重心長。
此話一出,楊淮也意味深長地盯着楊錦弦看,她便不敢擡頭看她爹了。
“白伯伯,我送你出去吧。”楊西月微微笑着打破尴尬。
知道自己說了讓人尴尬的話,白大夫也不尴尬,又補充了一句,“這些話,走出府衙我就會忘記,楊大人、大小姐放心。”說完,他也微微笑着對楊西月道,“二小姐,麻煩你了。”
白大夫被楊西月帶走了。
順着和小三子又進去照顧方凜去了,再沒有其他人在旁邊,楊淮看着楊錦弦,十分認真地問道:“弦子,你是不是還有事情瞞着我沒說?”
“爹……”
“方公子真的是你和西月他們從湖裏撈起來的麽?”
“這是如假包換的,只是……”楊錦弦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算了,爹,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也只當是什麽都沒見過,有時候,什麽都不知道會比知道更幸福,對吧?”
楊淮不由得一愣。弦子這話,才叫他害怕。
楊夫人走的早,就只給他留下了楊錦弦這麽一個女兒,她在靠近危險,楊淮越發的擔心。
“弦子,我只希望你明白,爹不想看見你受到傷害。”
“我知道。”
若是真的知道就好了。他只怕……唉!
楊淮嘆着氣,便離開了,什麽也沒有多說,心事卻鎖上眉梢。
楊錦弦在父親離開之後,進了客房。
“順着,三子,你們倆先去忙別的事情吧,這裏交給我,等吃晚飯再來替換。”
他們兩個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看着楊錦弦。
楊錦弦頗為困惑,“傻愣着幹什麽?劉叔不是說家裏有很多地方要整修的麽?還說這個季節外頭園子不整理要滋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你們兩個年輕力壯的年輕人不去幫忙像話麽?”
那……
“這裏有我,正好我沒什麽事……放心,我不會把方公子給吃掉的。”
那好吧。
他們兩個相互看了看之後,終于明白了,“那就辛苦大小姐了,我們先去忙其他的,晚些時候會來替換您去休息。”
順着和小三子便退下了。
客房裏,便只有楊錦弦和床上躺着昏迷的方凜兩個人,一坐一躺、一靜一動,楊錦弦看着昏迷的他,他也許在做夢,這氛圍,充滿了美妙。
“這樣看,他倒真是生的極好……”楊錦弦喃喃自語。
輪廓不知是繼承了何人,剛中帶柔,一雙劍眉英氣勃發,充分彰顯了他的男兒本色,一雙星眸醒時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時而冷酷時而溫情,此時雖緊閉着,眼睑下的眼珠子不時的移動着,散發出生命氣息,他的鼻梁挺如山脊,薄唇微抿,弧線卻極為好看。
楊錦弦不禁想起周少賢毒後蘇醒和雇兇殺人之後,他兩次挺身而出的情景,那時候,他的嘴角都是微微上揚了一個嘲諷的弧度,周少賢在他眼中,似乎就是一個跳梁小醜。
當然,周少賢罵他祖宗*說要撅墳鞭屍時,他的目光之冷冽勝過冬日寒風冰雪,烈性男兒,哪裏容得別人對他的祖先有半點不敬?
“大小姐,方公子的藥。”滿願把煎好的藥端來,剛剛來的路上遇見了順子和小三子,所以看見自家大小姐在這裏照顧傷員病號一點不驚訝。
“你放下吧,待會兒放涼了我再喂他喝。”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滿願還是忍不住嘀咕,“大小姐,他這個樣子怎麽喝進去藥啊?”
“你去竈房裏給我拿雙鐵筷子和一個大勺子來。”
啊?“做什麽用的?”
那是撬嘴喂藥必備。小時候西月病了,她就是這麽給她喂的,相信這個辦法可以萬試萬靈。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先去拿來吧。”
自家大小姐神神叨叨的,滿願也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去取了大勺子跟一雙筷子來。
“沒事你就先回去吧,這裏我一個人就行了。”
那……那她可就先走了。
有時候,真是事與願違。
楊錦弦信心十足地鼓搗起她的工具,可沒想到對付西月的那一套對付方凜根本毫無用處,無論她怎麽撬,床上的方凜都咬緊牙關絲毫不放松。
“方公子,我要喂你喝藥,你身上的傷跟毒不喝藥不行……你可能聽見?”
“……”紋絲不動。
“方公子,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給你喂藥,你……”
他的牙關卻死活不肯松。
☆、【十六】口對口心連心
【十六】口對口心連心
一碗藥都快放涼了,他的嘴也不肯張口一丁點。
這遇強則強的硬漢,有時候真叫人無能為力。
楊錦弦心裏“咯噔”一下,看着桌上的那碗藥,腦海裏閃過彈詞戲文裏的情節。
難不成,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麽?
猶豫再三,楊錦弦心一橫、牙一咬……豁出去地端起藥,便猛地含下了一大口,俯身喂給了他。
……
如此反複好幾次,才把一碗藥給喂完了。
她拿茶水漱了口,端起藥碗就走出門去,淡定的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這件事,決不可以給別人知道。
方凜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白大夫送來配好的解藥,楊錦弦只能等方凜自己醒了再給他喝下。
畢竟……那種辦法用一次,已經夠那個的了。
方凜恍惚地醒來,睜開眼看見的,是背對着他坐在桌旁不知道正做什麽的楊錦弦。從背影,他就可以很好的分辨出是她了。
他想坐起身,微微一動就牽動了身上的傷口,悶哼地躺了回去。
這一點動靜,便引得楊錦弦注意,她毫無預警地回身,驀然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瞳,好像要把她給吸進去一樣……
微微愣了一愣,她才回過神來,“你醒了?白大夫說你你暫時不要動,你中的毒解藥已經配好了,現在喝麽?”
好半天,方凜都沒回應她,就這麽盯着楊錦弦看,弦子都被他盯着看得不好意思了,下意識地摸着自己的臉,“你為什麽這麽看着我,是……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麽?”
“是你救了我?”方凜終于擠出一句話來。嗓音微有一點沙啞,這也是中毒的後遺症?聽見自己的聲音,他的一雙劍眉微微斂了斂。
“給你送熱水過來的時候,發現你昏倒在地的。”楊錦弦輕描淡寫道。
方凜腦袋還有些沉滞,目光落在楊錦弦身上,思維卻回到昨天——他走回了房間,才剛剛關上門,就覺得頭一重,之後,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因為救我受了這麽重的傷,我怎麽也要過來看一眼吧。”楊錦弦以為他是想為什麽,便随口說道。
方凜頓了頓,還是看着她。
楊錦弦皺皺眉,“方公子,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方凜便移開了視線,淡淡說:“解藥在哪裏?”
楊錦弦莫名地松了一口氣,把解藥倒在杯子裏拿熱水沖散,再喂他喝下,“白大夫說這毒受了潮,藥性被散的差不多了,否則,就沒這麽幸運了,公子你真是福大命大。”
方凜一口飲下解藥,過了會兒才問道:“這聲音要多久才能好?”
這個……“白大夫沒說。”
方凜沒說話,好像在想什麽。
“方公子你再休息一會兒吧,這兩天你最好不要動,會有順着和三子他們輪流來照顧你,傷口正在慢慢愈合,動的話會扯動傷口,就更不好了。”他不說話,楊錦弦就只當他是明白了,“我先出去給你找點吃的,你再休息一下。”
給他蓋好了被子,楊錦弦往外走。
“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麽?”後面突然傳來他略帶沙啞的嗓音。
楊錦弦腳步一頓,困惑的回頭,“什麽意思?”
“你救了我兩回,我救了你一回,還沒能扯平,故而……這救命之恩是否要以身相許?”
楊錦弦不由得松口氣,她差點以為,她給他……用那種方法喂藥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呢。
“方公子言重了,路見不平還拔刀相助呢,何況你是因為救我才會如此虛弱,我幫你一把也是理所當然,若是要說什麽救命之恩,我救你一次你也救我一次,我想我與你的人情該算扯平了。”
是麽?
方凜若有深意地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昏迷的時候,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裏,有個姑娘……”
“什麽夢?”楊錦弦急急打斷他的話,就生怕他會說出什麽來。
“是一個……很奇妙的夢。夢裏的情景很真實,可是又覺得是在做夢。”方凜一直在某個問題上打轉。
楊錦弦卻顧着尴尬跟擔心,絲毫沒注意到方凜那雙一貫冷淡的黑眸之中,閃過一絲絲的笑意……
入夜。
夜深人靜、月黑風高,正是最适合做什麽的時候。
幾道身影從圍牆外利落地躍了進來,直奔後院廂房。他們的動作太輕,好像誰也沒驚動到。
後院。
那幾個在黑夜裏行走自如的人終于到達目的地,在月洞門外相互對視了一眼,進了門後便各自散開。
楊錦弦的房間,楊西月的房間……
屋子裏,烏漆抹黑一片,黑衣蒙面人進房間之後,筆直朝着應該是床所在的方向尋去,微弱的月光下,适應了黑暗的眼睛依稀看見床上有個人背對着門口躺着,似乎是睡熟了。
黑衣人湊上去,手一碰到紗帳,迎面一場脂粉飛揚,便彌漫了眼睛,“啊,我的眼睛……”
慘叫,從幾個房間分別傳來!
幔帳裏的人趁機一掌打在黑衣人胸口,黑衣人什麽都看不見,吃痛地連忙倒退,房間裏驟然亮起了燭火,只見五大三粗的王捕頭從楊錦弦床上跳下來,指揮着兩個捕快把黑衣人綁了。
庭院裏,燈火通明。
一大批捕快守住了庭院,從各個房間裏一下子就把幾個黑衣人都聚齊了,一、二、三、四、五,總共是五個,數了一下一個都沒少。
“大人,小姐,人都在這兒了。”王捕頭指着那五個眼睛都被粉末迷住又被捆綁的殺手,交差了。
楊淮點點頭,吩咐道:“都拉下去,關進大牢裏,嚴加看管。”
王捕頭等人,領命便退下了。
“弦子,你做的好啊。”衆人退下後,楊淮對楊錦弦不吝啬地稱贊道,“你怎麽會知道他們今天晚上會來偷襲殺人?”
這件事,還要從白天說起。
那時候,順子把方凜的飯菜送到房間裏,楊錦弦看見有人來照顧他便想走,可是,方凜卻請順子出去,留下她。
“大小姐,還有一件事情我必須跟你說。”
“什麽事?”他要這麽鄭重其事的。
方凜唇際微微一扯,說道:“昨天的事情,你覺得已經完了麽?”
昨天什麽事?楊錦弦慢半拍地想道,可看見方凜的神情,再轉念一想,她就想起什麽來了,“你是說周少賢的事情?他都到這個程度了,他……”
“這種人不會善罷甘休,他可以雇兇殺人一回,就可以有兩回、三回、四回……防不勝防。”
“那你的意思是?”
“昨天到今天,是觀望期,若是昨天到今天出了太白樓的事件之後,城裏還風平浪靜,你們太守府也沒做出什麽反應,今天晚上他就敢大搖大擺毫無顧忌地下手了——很顯然,什麽都沒有發生。”
即便他昏睡了那麽久,絲毫不影響判斷。
楊錦弦遲鈍了一秒,做出的反應說:“周少賢……他還敢胡來。”
方凜笑而不語,然後了,就晚上的這一出。
“爹,其實這個計策不是我想的。”楊錦弦嘆道。
“我猜到了。”楊淮也是直接,不是他對自己的女兒沒信心,而是,弦子雖然聰明,卻也涉世未深,如此周密而又繁複的設計,不是她可以辦到的。何況那時候她來找他說的時候,還有些底氣不足。
“是方公子想的吧。”
楊錦弦點點頭,“我的确不能想的這麽久遠。何況,江湖人的那套做法,還有某些人的喪盡天良,都超出了我的認知。”
☆、【十七】親戚最坑你
在邊上一直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的楊西月終于忍不住說道:“姐,這件事情,真的是……”周少賢那頭豬做的?
楊錦弦毫不猶豫地、肯定地回答道:“是,沒錯,就是。”
楊西月本來對今天晚上的事情一直将信将疑,此時也深信不疑了。那幾個帶着兇器闖進他們房間的蒙面人不是假的,要不是姐姐他們早有防備,她說不定現在已經不可能站在這裏說話了。
她摸摸脖子,這腦袋差點就不在自己的脖子上的感覺,真不舒服。
還是這樣活着比較好。
“那姐姐,方公子他怎麽知道這麽多?”楊西月老實地問道。
楊錦弦笑笑,沒辦法說什麽。方凜的神通廣大,她怎麽會猜得透?那個人,就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廣不可測的大海,無法估量。
“爹,這邊沒事了,我想去看看方公子。”
“我跟你一起去。”楊淮說。
“那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楊西月本來是打算一起的,可是爹和姐姐都是面色凝重的樣子,她只能作罷了,“我先回去了,爹,姐姐,你們忙完也早點休息吧。”
臨走,楊錦弦又不放心地對楊西月說道:“西月,你放心,萬事有爹爹和姐姐在,不會有事的。安心去休息,知道麽?”
“嗯嗯……”楊西月點頭如搗粟。
客房。
楊錦弦和楊淮走到門口,相互看一眼,便停下來了。
“爹,我去敲門。”
“嗯。”
“進來吧。”
楊錦弦的手還沒來得及敲門,裏面便傳出方凜的聲音了。
她一頓,方凜,早就知道他們要來了?
“兩位有話還是請進來說吧。”
沒有猶豫的,楊家父女便進了房間。
方凜靠坐在床上,手上纏着繃帶,落在楊家父女身上的目光,似乎玩味卻又似乎頗為認真,可仔細感覺,他好像是在估量這對父女的價值?
“方公子,今天晚上的事情……”
“楊大人不必謝我,幫你們我也是幫我自己。”看穿他的心思,方凜還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從中截斷,道:“楊大人,不妨說說現在時候還來找我真正目的?”
楊錦弦說:“周少賢那個瘋子,已經癫狂到什麽幹得出來了,之前光天化日在街上,現在居然闖到太守府裏來了,我們不知道他接下去還能幹出點什麽來。”
方凜說:“周少賢鬧無可鬧,自然會去找他們周家的支柱。此時,他恐怕早就将消息傳給周秉聰和周秉承,相信那兩兄弟很快就會開始着手對付你們了……對了,楊大人和那兩位好歹有些親戚關系,周家的那兩位還是大小姐的親娘舅吧?”
“別提什麽親娘舅了!”一提她就惱火!若是真有将她當做一家人,也不至于鬧到這步田地!
娘親早逝,娘親去世之後,那周家兩兄弟早就不拿爹當一家人看了,要不是爹還在朝廷裏當官,他們合計着爹說不定什麽時候可以為他們所用,才愛搭不理不冷不熱地維持着什麽親戚關系。
誰稀罕他們那一家人了,沒一個好東西!
“周少賢貪財好色暴戾,完全繼承了周秉聰跟周秉承兩兄弟的所有毛病,你們如今的關系也徹底破裂了,周秉聰生性暴戾多疑且有仇必報,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別人挑戰他的權威,他門生部下無數,楊淮大人不過是個南梁偏遠郡的太守,他一個天子腳下的京官,鬥不過,随便動動手指頭就可以捏死你。”
楊淮心寒無比,“為了自己的利益,周家人什麽都幹的出來!”之前太白樓跟今天晚上後院的事情,就足以證明一切。
方凜看了看楊錦弦,說:“大小姐上次不是問我為什麽知道周秉聰麽?朝廷裏官員雖多,姓周高官而且家中資産雄厚的,并不多,家裏人敢財大氣粗鼻孔朝上而且膽大妄為到這麽無法無天地步的,更是就那麽一個。”
“方公子如此了解朝廷?”楊淮很是詫異。
方凜是存心在他們面前顯山露水,要不然……他想藏着不露豈不容易?只是,他還不想揭破底牌。
最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看見楊錦弦那張臉那雙眼,竟然做不到不管閑事。
“楊大人,打聽太多于你并沒有多少好處。”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了。
說到這兒了,楊錦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