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我可不敢啊,我真的沒有,沒有啊……”廚師吳大也絲毫不落人後。
楊錦弦的目光一直在他們之間輪轉,最後落在了一直垂首低頭的燒火李嬸身上,相比之下,她喊的最小聲了,而且表現的非常的奇怪。
正常人聽到這種事情,反應都該是吳大、二胖這種的,像李嬸這樣臉色一白就什麽都不說了的人,才該是心裏有鬼的吧。
“你們說沒有就沒有麽?你們都說沒有,那是誰把那東西放在廚房裏的?!”楊錦弦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來人啊,把他們幾個都給我帶出去,嚴刑拷打,我就不信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順子回答得擲地有聲,說完才反應過來,啊?嚴刑拷打?!
他們三個被逐一拉出去的,打下手的二胖第一個被拉出去,事實上,并沒有嚴刑拷打,而是在隔壁,方凜等着他們,楊淮楊大人不方便出面。
二胖說沒兩句,方凜才曉以利害,他說到有人中毒差點死了,吓得他昏厥過去了,就這種膽量,說他投毒殺人,實在是……太說不過去去。
于是,他被淡定的擡走了。
第二個是廚師吳大,他一進來就說,“我真的沒有弄什麽藥什麽東西,我平常雖然殺雞殺鴨,可我不敢殺人啊!我真的沒有,真的沒有啊,我也不知道什麽藥什麽的,我忙完就走了的呀。我……”
看着比二胖淡定一點,可也是很激動的,說沒三句就給方凜跪下了,“這個,方公子啊,我真的沒有什麽藥,你一定要跟大小姐說清楚啊!我們全家就靠着我賺錢啊,要是我沒來這份工,我全家可就要等着餓死了!我真的不敢啊,我……我我我……”
“狡辯抵賴誰都會,空口無憑,我如何能信你的話。或者,你要怎麽讓我相信?”
“我……我,我怎麽說呀,我真的不知道那個七什麽東西是什麽呀,方公子我求您了,我真的什麽都沒幹啊我,我一家老小都等着我一個人養活,我不敢随便亂來的……”
好吧……一個拖家帶口的,看上去似乎也不大可能。
方凜不言不語地看着他,不怒而自威,在這種眼神的逼視下,吳大堅持不了多久,也直接癱軟在那裏了,最後,是被人給拖出去的。
燒火的李嬸是最後一個,她也是戰戰兢兢的,進來就哭訴着,“方、方公子,我真的沒有什麽藥,我沒想害其他人的,方公子,我真的……”
不沒想害其他人的?那就是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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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凜眉頭微微一動,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中毒的人,是周少賢,他的背景相信你比我清楚,若是找不到真正的兇手,無辜的三子就得去當替罪羊背這個黑鍋,他才十五歲,你……真的忍心麽?”
“我不忍心……”李嬸下意識說道,說完才驚醒自己說了,連忙又否認道:“不,不是,我是說……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小三子他人那麽好,年紀小小還知道關懷我這個一把年紀的,他怎麽可能會害人?他……”
“原來是你。”方凜冷冷一笑,“把小三子的瀉藥掉包成七星草烏藥包的人,是你。後來看見外面去柴房找東西,又把藏起來的瀉藥拿了出來,你怕害了小三子,可是,你想幹什麽呢?你也知道中毒的人是周少賢,”
“那個畜生他該死!”聽到那個名字,李嬸眼中的恨意咱不能壓制,話沖口而出。
方凜卻還不疾不徐地繼續套話,“想要周少賢的命何必這麽九曲十八彎,還害了小三子這個無辜的人?普通人家投毒,應該用的都是砒石和砒霜之類的,你為什麽會有七星草烏?”
“沒錯,就是我!我就是想殺了那個畜生!”李嬸一口應承,聲淚俱下,“那東西就是拿來想給他吃的!周少賢那個混蛋,侮辱了我的女兒,她一時想不開便上吊自盡了,我去告官,那些人跟他根本是沆瀣一氣,還說什麽我誣告,把我打一頓丢出來,要不是大小姐……我根本沒想要害小三子。我……”
方凜微微一頓。
楊錦弦急急地推門而入,“李嬸,你說什麽?”
李嬸一愣,淚眼朦胧裏看見是她,便露出感激的神情,“大小姐,要不是大小姐你,我就死在街頭了。當時,我傷那麽重,是大小姐你把我救回來我才活到了今天。這份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可是,大小姐,我女兒的仇不能不報。當時我知道那個畜生是你的表哥之後,我怕你知道會趕我出去,我就偷偷地藏了這麽一包東西,一直沒敢用,誰知道,一藏就藏了這麽久……”
她笑的讓人覺得好凄涼。
“李嬸啊,你在這裏已經快兩年了,你怎麽可以……”藏這麽深?藏這麽嚴實?
“大小姐,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想要周少賢那個畜生死!”李嬸字字控訴,哭得好不凄涼。
楊錦弦都有些不忍心了。
“那個喪盡天良的,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老伴在女兒過世之後也死了,現在我就剩下一個人了!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本來,我有一個美好的家,都是那個畜生,都是他害的我……我無意中發現了小三子放在柴房的瀉藥,中午又聽見他在那裏念叨要給周少賢那個畜生一點教訓,我就想辦法把他支開了,然後……”
掉了包。
說到這裏李嬸泣不成聲,哭得一陣一陣地抽搐。
☆、【十】有苦難言
【十】有苦難言
事情到這裏就都水落石出了。只是……
楊錦弦扶起伏跪在地的李嬸,“這種事情你為什麽不早一點跟我說?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周少賢他是要去坐牢的,你就這麽讓他死了不是便宜他麽?你這麽做非但治不了他,還要賠上自己,你值得麽?”
“大小姐,這種事情我怎麽告訴你?他是你的表哥,何況我無憑無據的,你怎麽會相信我?”李嬸悲怆不已。
楊錦弦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想拿把刀把周少賢那個王八蛋砍了的心都有了。
方凜在邊上,什麽話都沒有說。
他看着哭得傷心的李嬸,許久,才說道:“你說的,都是真的麽?”
楊錦弦一頓,錯愕道:“方公子,你說什麽?李嬸她這麽難過……”
方凜問道:“那你為什麽不去告狀?”
楊錦弦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李嬸不是說她告過了,可是沒用麽?”
“那你爹呢?”方凜驟然轉向她,“楊大人身為南梁郡的太守大人,他也不能為你做主麽?這麽近,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為什麽你不向楊大人告狀?”
李嬸沮喪,“我知道大人,可是,我也不敢相信大人……我怕官官相護,我怕又是被毒打一頓……報不了仇,還要搭上自己……我不能死!我告過不止一個官了。可是他們……”
“不用怕,我幫你!”楊錦弦堅定道,“我相信我爹,雖然他膽小,可是他不是那種會官官相護的。只要你是有冤枉的,只要周少賢是真的有這個罪行,我爹就可以為你做主!一定能可以為您女兒、還有您全家讨回公道,讓周少賢繩之于法!”
“可周少賢他伯父是朝中大官,就算是大人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呀,要是……要是大人也奈何不了他,那我家的冤情,就永遠不能洗雪了。”李嬸好不憂傷。
她這一說,楊錦弦都微微為難,周少賢他伯父……也就是她的大舅舅。
她頓了頓,說:“差點就出了人命了,這麽大的事情我不能做主,不管是案件還是周少賢他伯父,我都必須禀報給我爹去處理。”
她說完,扶起來李嬸,“你先去休息,這件事情交給我爹,只要周少賢是幹過的,他逃不了!”
門外,剛剛過來的楊西月和滿願不明所以地扶走了李嬸,順子也跟着去了。
沒想到的是,楊淮也在。
楊錦弦迎上去,“爹,剛剛李嬸的話你都聽見了麽?”
“都聽見了。可是弦子……”楊淮好像有許多的苦衷,可是到了嘴邊,又給吞了回去,“這件事還需要求證。現在我還沒辦法說什麽。”
楊錦弦一陣失望,“爹,你不要每一次遇見什麽事情就躲行不行?你是朝廷命官是要為百姓請命的,別忘了我七歲那年你考上進士的時候是跟怎麽說的。”
“我,我沒忘,我只是……”楊淮支支吾吾,似乎有苦難言。
楊錦弦重重地一哼,“你真的讓我失望!這麽畏首畏尾你還是我楊錦弦的爹麽?姓周的怎麽了,他糟蹋人家的姑娘,害的人家破人亡,難道就因為他是我那過世娘親的侄兒、我的表哥你就縮手縮腳想要置之不理麽?”
“你,你……你說什麽?我什麽時候,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怕他伯父你的大舅哥吧!”
楊淮沒再說話。
楊錦弦就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心事,氣得徑自走人。
方凜跟在她後面,跟着她走出去好長一段路了,覺得她氣差不多消了,才問:“周少賢的伯父你大舅舅,是吏部尚書周秉聰麽?”
楊錦弦聞言頓住,回頭錯愕地看着他,說:“你怎麽知道?”
方凜眼底閃過一絲異樣,臉上卻是平靜,語調更是十分平淡地回道:“湊巧知道罷了。”
“恐怕沒那麽巧吧。”楊錦弦話裏有話。
方凜不再言語。很顯然,他不願意多說什麽。
楊錦弦也就沒再追問,只是心裏那種突兀的感覺,又更明顯了許多……
突兀的感覺,是她自己不能控制的,忍不住是看方凜,卻總看不見他眼中的神情。
小三子放了出來。
對着楊錦弦和方凜千恩萬謝,又是跪又是拜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楊錦弦讓他退下去休息,她實在沒心情,只要想到周少賢,還有李嬸那個棘手的大麻煩……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嘆口氣,就往客房走。
方凜下意識地跟了過來,“大小姐要去看周少賢?”
“周少賢解了毒之後,就一直睡着還沒醒來,我還是去看看比較放心。”楊錦弦說道,諸事纏身,十分煩惱,她也許都沒注意到,現在跟方凜說話都不那麽劍拔弩張了。
方凜卻也不點破,只跟在她後面——直覺,好像跟上去比較安心一些。
還沒進到客院,就聽見裏頭傳出來的吵吵嚷嚷,叫嚷,對罵,還有打砸的巨響。
楊錦弦腳步一頓,回頭看看跟在身後的方凜,“好像……出事了!”
他們快步奔進了院子裏,客房的房門打開,裏面“乒乒乓乓”、“噼裏啪啦”的聲響不絕于耳,還有周少賢扯着嗓子的罵聲——
“楊錦弦呢,讓她給本少爺滾出來!敢下毒還不敢承認了是不是?有本事想弄死本少爺就給我出來啊!放開……楊錦弦你個小賤人你給我滾出來!你倒是出……你個狗奴才給我放開,再拉着本少爺,本少爺連你一起打!楊錦弦,你給我滾出來……”
罵聲不斷,口口聲聲都是“賤人”。
“姓周的你給我再罵一句試試看!姑奶奶也是你罵得的!”楊錦弦已經火冒三丈,想也不想沖了進去。
房間裏,周少賢讓一個捕快和順子給攔着,死活要沖出門,他們既不能讓周少賢出去又怕傷到他,兩頭為難又不敢下狠手。
“楊錦弦!”周少賢定睛瞧清門口進來的是楊錦弦,不知是哪裏來的蠻力,一下子掙開了順子他們,朝楊錦弦飛撲過去!
☆、【十一】胖揍一頓再說
【十一】胖揍一頓再說
方凜一腳側踢過去,他連忙倒退。可是又不死心,手腳并用的出腿出拳。
方凜腳尖朝他的膝蓋踢過去,周少賢吃痛地一下子跪在地上,拳頭被方凜握住動彈不得,只能憤憤地瞪着他罵道:“放開本少爺……姓方的你算哪根……啊!”周少賢一聲慘叫。
楊錦弦隐隐還能聽見骨頭“咯咯”的聲響。
“出言不遜!”方凜冷冷地送他四個字,又一腳過去。
周少賢又是一聲慘叫,“楊錦弦你這個賤人你竟敢下毒謀害本少爺還唆使一個粗使下人來打我,你不要命了你!放開……啊,救命,放開……”
方凜無視他的慘叫,冷淡問道:“不放又如何?”
周少賢随口便是髒話,“我叉你*祖宗!你居然敢這麽對小爺,勸你……啊,輕點!我勸你識相的放開,否則我挖了你祖墳!把你祖宗*都挖出來鞭屍!”
“口無遮攔!”方凜眼色一冷,毫不留情一巴掌便扇過去。
力氣之大,讓周少賢整個人一歪重心一晃,跪不住摔在了地上,嘴角滲出血來,他捂住發疼的臉,更加破口大罵,“姓方的你算什麽東西,你敢動本少爺……”拼了命地想沖上去打方凜。
卻被他毫不留情的一腳踹了回去,“再敢出言不遜我就廢了你!我的祖宗*也是你罵得的?!”
“方凜,你……你敢……”
“那你倒是試試看。”方凜嘴角狠狠一揚,這聽起來輕飄飄的話卻有十足的殺傷力。
楊錦弦心尖兒上也跟着微微一顫,這神态舉止絕不會是說吓唬人那麽簡單。她都為周少賢捏把冷汗了。
雖然她極為讨厭周少賢,可也擔心萬一他再出言不遜方凜會不會真的廢了他?若是出了人命,便不好了。
她無意對上他的眼神,莫名地打了個冷戰。
方凜此人……果然深不可測,無法估量。
……
總之,周少賢是安靜了。一句話不敢再說,一聲不吭。
很好,她的目的達到了——周少賢的毒已經解了,還有力氣打人罵人,這就夠了。即便又被打成了豬頭……
楊錦弦看看周少賢乖乖被人扶回床上去的,跟那個嚣張狂妄目中無人的周豬頭差別真心大,她深深覺得,有時候,對付某些人,以暴制暴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順子,照顧好表少爺……待會兒拿點藥過來擦擦。”臨走的時候,楊錦弦還不忘貼心地吩咐一句。
看他的臉都腫起來了,方凜下手可真夠重的。
“是,大小姐。”順子應得順暢。可看見方凜跟着楊錦弦出去,還是忍不住都跟了出去,都……我因為那個捕快小餘也跟上了。
小餘跟順子對方凜佩服得五體投地,跟到了外面:“方公子,你這麽好的身手能不能教教我們?”
“我不是一直在教麽?”
“不是啊,就剛剛那兩招擒拿……”順子連忙比手畫腳。
看他比的辛苦,方凜也只是淡淡道:“功夫,只要下苦功肯練便能練好,我不過勝在一個快字。”
“可是方公子,我從沒見過像你身手這麽好的!”捕快小餘煞有介事地說道,在方凜制服周少賢的一刻,他俨然就是這個小捕快的偶像了。
順子忙點頭附和,“我也想像方公子你一樣當個大俠!”
最後,方凜只是說:“好好學,好好練,保土安民守護一方太平,就比當什麽大俠都來得重要。”
順子年紀還小,似懂非懂,卻也點點頭。
捕快小餘點頭如搗粟。
……
楊錦弦只當做自己是什麽都沒聽見也什麽都沒看見,聽的太多于自己沒有半點好處……不知是為什麽,同方凜相處的越久,她越發的對他的來歷感動、害怕。
她又想到了那個明黃色的龍紋繡袋。
該慶幸,當初沒有打開去看。
第二天一早。
周少賢就不顧一切攔阻地離開了太守府回去了,他手底下的那幾個人也都蘇醒了一起回去。
等到楊淮和楊錦弦知曉他離開,已經晚了。
“姐,那個表哥差點被毒死又被方公子打了一頓,現在回去了,會不會……存心報複啊?”楊西月看着空空如也的客房,忍不住一陣擔心。
楊錦弦看着她,沒說話。
楊淮嘆了口氣,說道:“他這麽一回去,肯定是要出大事的。”
“爹……”楊錦弦比他更重地嘆了氣,“今天就算我們在這兒,也不能攔着他回家呀。他本就是……就算他怎麽樣,我們也攔不住他。”
楊淮沉默了一會兒,搖頭嘆着氣,走了。
楊錦弦望天,心裏對這個爹失望到了極點——不就是一個周家,為什麽爹他做什麽都怕三怕四、瞻前顧後的?
“姐,或者爹他有什麽苦衷的,只是不好對我們說。”楊西月細心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楊錦弦不說話,只沖着她搖頭苦笑。
“那他回去了,我們要怎麽辦啊?李嬸的事情萬一被他知道了,他會不會找李嬸報複算賬?”
“表少爺那麽壞,肯定會的!”滿願回答的斬釘截鐵。
楊錦弦無力地沖着楊西月扯了扯唇,周少賢的睚眦必報精神是連滿願這個小丫頭都知道的事情,如果被他知道了李嬸的存在,還有他中毒的真相,李嬸肯定是個死無葬身之地的命運。
“大小姐是打算一肩抗下所有事情?”在後面半天沒出聲的方凜突然說道。
聞言,所有人都錯愕地轉回去看着他。
“你怎麽……”知道?楊錦弦詫異不已。
方凜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說道:“依照周少賢這種人的脾氣秉性,中毒險些丢了小命,又挨了我一頓打,加上他有其伯父撐腰,他自然不會肯輕易放手善罷甘休;而大小姐你……”
他略一頓,楊錦弦便問道:“我如何?”
“大小姐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也勢必不會将那個孤苦無依又有冤在身的李嬸給供出去,所以,大小姐唯一的選擇,便是一肩抗下這‘下毒害人’的罪名了。只是,這麽一來,是要給楊家招來莫大的禍事了。所以,令尊這不是膽小怕事,也不是畏首畏尾,他是怕你們會受到牽連怕你們姐妹會受傷害。”
☆、【十二】弦子牌金算盤
【十二】弦子牌金算盤
“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自己的親爹的心思,還要靠別人來提醒,想想自己女兒真是失敗,楊錦弦只能換了個說法,“為什麽要告訴我們這些?”
方凜說的雲淡風輕:“因為父親只有一個,錯過了再沒有。”
呃……
不得不承認,方凜的話句句切中利害,也句句都點中她心中的軟處。
“那……要怎麽辦?”楊錦弦呆呆地望着他,問了出口。莫名其妙失了神。
方凜唇際輕輕一勾,說:“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那不就是什麽都不幹傻等麽?”楊西月納悶地說道。
耳邊的西月的聲音,讓楊錦弦抽回了心神,她愣了一下,想起昨天因為周少賢中毒而擱置,今天還沒來得及做的事情,“方公子,你可願意陪我去街上走一趟?”
街上?方凜頓了頓,随即又擺出無所謂的面孔,“聽憑大小姐吩咐。”
楊淮到南梁郡上任不久,楊錦弦就在城裏開了家小店,不為了賺什麽大錢,只是為了家裏的生活開支——看她爹那個官就知道了。
一個太守,一年到頭的俸祿加起來才多少,還有一大家子人要吃喝拉撒,她不想辦法賺外快怎麽行?
總不能讓她那個爹去當貪官污吏。
三年太守任,十萬雪花銀,那種錢、那種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東西,給她,她也花不了吃不下,怕吃了會不得好死。
照例,店裏每隔幾天送來賬冊,每四五天楊錦弦也要去店裏巡視一番的,可是最近一直事情多,她就差點疏忽了。
昨天店裏送來賬本,她才想起來要去看看,可惜,還沒來得及去,就出了周少賢的事情。
今天,就當是去散散心也好吧。
兩個人走在街上,楊錦弦根本不需要刻意去留意,便能感覺到方凜的與衆不同。
他樣貌英俊而又帶着硬漢氣息,身形挺拔壯碩,即便此時只是一身布衣,走在街上也是鶴立雞群奪人眼球的。
街上的女子,無論是情窦初開的少女、還是已為人婦的年輕少婦們,還是白發蒼蒼滿臉褶子的阿婆,無一例外全都對方凜投去愛慕不已的目光,那眼冒紅心的模樣讓不知情的會錯認為這是春天到了。
“早知道是這樣,不如我自己出來。”楊錦弦極其郁悶地碎碎念。
“大小姐說什麽?”方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楊錦弦吓一跳,側過臉才看清他就在身邊,連忙說:“沒有,沒什麽。我是說,今天街上好像特別熱鬧。”
“是麽,”他不是很在意似的,“我不常上街,不是很了解。”
為了這句話,楊錦弦又多看了他一眼:的确,從頭到腳,沒有一丁點市井氣息,一看便是個衣食無憂、養尊處優的人物,平常也必定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又走了一小段,前面便是楊錦弦開的店了,名叫古意齋,楊姑娘的生意,別的還不做,專做珍奇古玩——不為別的,只為這其中一來二去能賺個差價以糊口。
他們進店裏的時候,剛好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拿了一塊玉佩來,找掌櫃的估價。
那年輕人年紀輕輕,身上卻有一股威嚴的氣勢,跟方凜很是相近,他坐在椅中喝着店家奉的茶,看見和楊錦弦一起進門的方凜時,失态地聳了起來,被茶盞中的茶水溢了一身。
方凜的目光在他身上略略地停留了片刻,而後若無其事地掃過,對楊錦弦說道:“原來大小姐還有這樣的家資,人不可貌相。”
楊錦弦連忙解釋:“別誤會,這不是我爹的東西,這原本是我娘親的陪嫁,後來在我手上一點點積攢到如今,我爹每升遷或述職,我便跟着搬,好在,這些年他就搬了這麽一次。”說到最後,略有些慶幸。
方凜也不說話。
就見掌櫃的朝楊錦弦微微一颔首之後,拿着玉佩朝等待的年輕人走去,“這位公子,這塊玉佩太過名貴,小店小本生意,不敢輕易接手。”
年輕人自從看見方凜,有些心不在焉,從掌櫃的手裏接過了玉佩,說道:“掌櫃的不收便罷了,只是,我還想再打聽一件事情。”
“公子請說。”
“這段時間,可有見過……”他說的好好的。方凜有意無意瞥過去一眼,他便頓住了,有一會兒,才接着說:“有什麽誰拿過類似這樣成色的玉來過貴號?”
“沒有。”
年輕人說着感謝,又多看了方凜一眼,便走了。
自始至終,方凜都沒說什麽,神色冷淡。
掌櫃的送走了客人,從夥計的手裏接過了賬本,便過來向楊錦弦請安,“大小姐,是來查賬的麽?”
“不忙,照例過幾天再送去便好了。我今天就是沒事來走走看看。”楊錦弦笑笑說,發現掌櫃的一直盯着她身邊的人,她才想起來方凜跟自己一道來的,“掌櫃的,我來引見一下,這位是方凜方公子,方公子,這位是古意齋的陳掌櫃,這幾年一直替我在打理生意,甚至我随着我爹搬來南梁郡,他也不辭辛勞地跟着來了。”
“當真是不辭辛苦。”
“方公子過獎了。”
方凜卻說:“不,這不是誇獎。”能做到這份兒上的人,都值得敬佩。
掌櫃的有些不好意思。
楊錦弦不禁調侃說:“方公子,你都把掌櫃的給說臉紅了,這麽些年我還是第一次瞧見掌櫃的臉紅呢。”
方凜幽幽地看着他們不說話,想起剛剛出現的人,漸漸垂下眼睑。
楊錦弦和陳掌櫃談笑風生,時而說起店裏的事情,時而說說太守府裏楊淮、楊西月、滿願以及順着、小三子那些人的一些趣事醜事,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只是,楊錦弦不經意地,還是會去偷偷看方凜的反應,好像,他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了,周身的氣場都不對勁,可她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不明白,不懂,不了解。
方凜本身就是個極為難懂的謎題。
楊錦弦在打量着他的時候,方凜并非沒有感覺,但有些話,沒辦法對她說,更不能對她說。
☆、【十三】舍身擋劍
楊錦弦和方凜從古意齋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午時了。
“作為方公子今天早上陪我出來的辛苦報酬,我請你去城裏最好的酒樓吃一頓,如何?”
“全憑大小姐做主。”
又是這一句。
他是真的別無所求,還是他想要的,不在這裏?
既然他說的讓她做主,那她就做主了,“前面直走便是太白樓。”
太白樓,即是南梁郡城裏最好的酒樓,跟古意齋同在鬧市街上,走幾步路就到了。
日近午時,加上聲名遠播,前來用飯的人非常多,裏裏外外都幾乎客滿了。
但楊錦弦一進門,還是有跑堂的殷勤地跑過來招呼,“楊姑娘你又得空過來了,今天想吃點什麽?還是原來那些菜麽?”
一看,便是老顧客不是頭一遭來的。
“嗯,老三樣,我們兩個人。”
跑堂的放下兩杯熱茶,便很快下去張羅了。
等上菜的間隙,楊錦弦喝着茶便和方凜閑聊起來。
“這家的菜在這城裏乃至于整個南梁郡,都是數一數二的,口味也地道。剛剛随我爹來到這兒的頭一個月,府裏沒有合适的廚子,我和西月幾乎天天來這裏解決,久而久之便成了熟客,不過這裏的人倒真不知道我爹的身份。”
“大小姐保密的好。”
“不,我是怕給我爹添麻煩,畢竟他是朝廷命官,要人叫人知道我們天天下館子,對他的官聲不好,且易于惹禍上身。太守這個官雖然不大,卻也不小,他老人家若是能穩穩當當平平安安地做到告老還鄉的歲數,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對此,方凜不評價。
有幾個宦游中人會想着平平安安走完這一世的?
“楊錦弦?”
“在。”
突然的,有人喚了一聲,楊錦弦也随口就答應了。
卻沒想到,話音,一道身影飛撲而來,眼角閃給一道銀光……
方凜感覺到殺氣,反應過來已經晚了,三個黑衣蒙面人手持鋒利的劍朝楊錦弦辭去,他手上沒有任何利器,下意識拉開了她,其中一人的劍刺中了方凜的手臂,方凜一掌打過去,随即一躍而起,一腳踢開了另外一個,抱住楊錦弦回旋又是一腳。
太白樓裏亂作一團了。
“啊……救命啊,殺人了——”
“殺人了,殺人了……快來人啊,救命——”
“啊啊啊啊……救命啊,殺人了……”
尖叫聲此起彼伏,吃飯的客人們做鳥獸散,沒多久就跑的精光。
連太白樓裏的掌櫃的、跑堂的,也吓得紛紛躲起來了。
楊錦弦這才從震驚之中緩過來,“他們……這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不過他們的目标似乎是你。”方凜鎮定道。
她?楊錦弦不明所以,她是得罪了什麽人,在這麽光天化日之下,衆目睽睽的居然有人要殺她?這也太目無王法了!
她一扭頭,方凜手上被劍刺中鮮血淋漓的傷口,讓她觸目驚心,驚叫了起來,“啊!方公子你的手……”
方凜淡淡看了一眼,安慰說:“沒什麽,回去包紮一下便沒事了。”
“可他們……”楊錦弦甚是擔心地看着那三個黑衣殺手。
那三個殺手都站起來了。方才他們都輕敵了——沒想到方凜的身手這麽好,三對一也沒讨得便宜。
“無妨,只不過是幾個三流角色,不足為患。”方凜話裏有看輕不屑之意。而他,的确有驕傲的資本。
三個殺手對視一眼,對被人說成是“三流角色”很是惱火,約定好一齊發招。
“跟在我身後,不許走開!”方凜用命令地口氣對楊錦弦道,便随手拎起桌上的茶壺和茶杯做擋,一面護着楊錦弦一面對付那三個殺手。
他身上本就有傷,剛剛又被刺了一劍,此時被三個人圍攻,楊錦弦憂心忡忡,卻根本幫不上忙,只能躲在他身後。
方凜不愧是高手,身後是楊錦弦,手上也傷,面對着三個殺手也面無懼色,招招制敵,三個殺手讨不到便宜,便商量着要繞到他身後避開他的包圍圈,直沖楊錦弦。
她,才是他們的目的!
“想在我面前殺人,也要問問我的意思!”方凜一眼識破,剛勁有力地一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奪了想要突圍那個殺手的劍,還手便是一劍封喉。
殺手連慘叫都發不出來,直直倒下了。
“老二!”
另外兩個殺手見狀,發狠地要連他一起殺,方凜奪了劍在手,卻是沒再手軟,一劍一個,全部都送去見閻王了。
“沒事了。”看着那三個人全在自己腳下,方凜才轉身對楊錦弦道。
她走出來低頭一看,地上是三具屍體,鮮血從他們的頸間的血脈之中奔騰而出,流得一地都是。
楊錦弦連驚吓都來不及,臉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只覺得胃裏一陣翻騰的厲害,想吐,“為什麽……為什麽要殺他們?”
方凜輕描淡寫,“他們不死你就得死。”
“可他們是三條人命啊,他們雖然……”
“他們是殺手,江湖上的規矩是,拿錢辦事,只要你不死他們就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可我還好好的,他們……”
方凜瞥了她一眼,楊錦弦到嘴邊的話全都吞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