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去獵鷹的目标就此定下。原胥本就是尖子兵,周盞那時以為他與自己一樣,對特種部隊懷着本能的憧憬,一年之後,才知道事實與自己的想象并不一樣。
新年伊始,由于下連之後表現突出,周盞被選為4組組長,雖然管的人不多,但也成了新兵裏唯一一個“當官兒的”。原胥與他同在4組,有事沒事就吼一聲“組長”。
與班長排長相比,組長太小了,小得可以忽略不計,喊着都顯得寒碜。周盞剛滿19,正是傲氣沖天的年紀,加上心思不在邊防偵察連上,很不喜歡別人用“組長”來稱呼他。
隊友們都懂,年紀也差不多,從來不叫他“組長”,還是跟以前一樣叫“盞哥”,唯獨原胥沒眼力見兒,左一個“組長”右一個“組長”,喊得可歡。
周盞煩他,糾正了好幾回,他也不改,還是“組長組長”地喊。久而久之,周盞就麻木了,原胥一喊“組長”,他保管馬上應道:“诶!”
比叫“盞哥”、“周盞”反應還快。
3月,戰區偵察兵比武的文件正式下達,不少戰士躍躍欲試,錢宇被枯燥的任務磨得難以忍受,恨不得馬上參加比武,馬上去獵鷹報到,每天發狠加練,發誓要通過考核。
但有個人練得比他還猛,天不亮就起床,直到熄燈才回寝。
這人就是原胥。
在新兵連時,原胥不算最刻苦的隊員,他有的是天賦,學習能力極強,身體素質出色,不用花太多工夫,就能比大多數人出色。
周盞與他一樣,也是天資過人的那一小戳幸運兒,但平時訓練比他認真,加練時勁頭也更足。
所以見他突然變得比自己還刻苦,心裏不免有些詫異。
比武之前的那段時間,兩人卯足了勁搞“小團體特訓”。小團體就他倆,互相較勁,彼此鬥狠,打的時候是真打,半點情面不留,但打完卻總是靠在一起休息,周盞給原胥揉腰,原胥賴在周盞腿上不走。
周盞發現,好像不管練完格鬥還是練完體能,都是自己給原胥按摩肌肉,姓原的趴在哪兒就在哪兒生根發芽,一動不動,有次還是被自己扛回去的。
這麽一想,周盞就有點氣,低頭一看,原胥已經枕在自己腿上打呼了。
這還得了?
一天天既執行任務,又參加常規訓練,空閑時還要加練,周盞自己都累得不行,也想找個枕頭靠上去打呼,于是往原胥大腿上一拍,喊道:“起來,讓你休息,沒讓你睡着!”
原胥被拍醒了,滿是泥的手一揉眼,連忙“哎喲”叫起來。
泥巴進眼了,痛。
周盞數落:“你這也太粗心了吧?沒洗臉沒洗手就揉眼睛,剛才我們才爬過泥坑。”
“我這不是睡糊塗了嗎?”原胥趁機不起來,仰躺在周盞腿上,又嚎了幾聲,“不行了,痛痛痛,痛死我了,哎呀眼睛要廢了我操!”
周盞:“……”
原胥:“組長,你幫我吹吹。”
泥巴進眼的滋味周盞也嘗過,确實不舒服。此時原胥在他腿上使勁扭,右眼通紅,眼角擠出了生理性淚水。周盞覺得這家夥有點可憐,便俯下身子,輕輕吹了幾下。
吹的時候,原胥還在扭,周盞怕傷着他的眼睛,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冷聲道:“別動!”
原胥果然不動了,直挺挺地躺着,唇角卻不經意地往上揚了揚。
不過周盞專注吹眼睛,沒注意到原胥的表情。吹完拿過手邊的軍用水壺,小心地倒了一些在原胥眼角和眼皮上,問:“好些了嗎?”
原胥用力眨眼,“好像好些了。”
“那就給我起來。”周盞丢開水壺:“每次都是我幫你按摩,你呢?就知道睡!”
“我累啊。”原胥說:“馬上就要比武了。”
“我不累?”
“你基礎比我好,比武肯定能通過。我就懸了。”
周盞一聽這話,驀地生出幾分擔心。
原胥坐起來,一只眼睛紅,一只眼睛白,看着有些滑稽。
“不過我會盡力的。”他說:“和你一起混個特種兵當當!”
周盞嘆氣:“我不想混。”
“我用詞不當。”原胥立即改口:“一起拼個特種兵來當!”
周盞心裏湧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觸動,與原胥對了對拳頭,沉聲說:“一起!”
之後的半個多月,兩人加練得更加認真。5月底,邊防偵察連的17名隊員趕赴成都參加戰區偵察兵比武,三天下來,周盞名列前五,原胥排名二十三,雙雙通過。
周盞記得,最後一項比完時,原胥已經撐不住了。他扶着原胥退到場外,原胥抓着他的衣服,聲音嘶啞:“盞哥,你等會兒幫我聽排名。我,我他媽耳鳴,啥都聽不到。”
周盞看着懷裏的人,心髒緊了一下,許久之後才明白,那是心悸、心痛、心動。
邊防偵察連一共有3人通過比武選拔,錢宇挂在尾巴上,興奮得就像已經成為獵鷹的正式隊員。
6月,比武中勝出的尖子兵們被送往獵鷹特種大隊營區,進行為期半年的淘汰特訓。
唯有全程挺下來,才能成為真正的特種兵。
從盛夏到深秋,從深秋到嚴冬,絕大多數隊員在一輪一輪的考核中遺憾離開,也有人因為實在支撐不住,主動退出,這其中既有比武時排在末尾的隊員,亦有名列前三的佼佼者。
似乎進入特訓營,以往的成績就不再重要,離開的人不一定是失敗者,留下的卻一定是強者。
又是一年春節,獵鷹公布了新隊員名單,周盞與原胥赫然在列。
與半年前相比,兩人皆是脫胎換骨。
原胥站在營壩上,一襲特戰征衣,手臂上戴着獵鷹臂章,如松柏一般。周盞遠遠地看着他,在他轉身的剎那,聽見了春水破冰與種子發芽的聲響。
在新兵連相識,在邊防偵察連同甘共苦,一起通過嚴酷的比武考核,一起熬過地獄般的半年,他終于确信,自己已經愛上這個英俊而可愛的男人。
原胥看到他了,笑着揮手喊:“周盞!”
他們一同乘火車回雲南版納州,去邊防偵察連辦理調任手續。原胥又堵了他一回,上次是在新兵連的炊事班後巷,這次是在偵察連荒涼的後山。
原胥認真地看着他的眼,聲音比平時低沉許多,“周盞,跟我在一起。”
沒有“吧”,不叫“盞哥”,語氣生硬,是個命令句。
周盞笑了笑,忽然伸手撈住原胥的腰,猛地一收,将對方摟入懷裏。
原胥顯然沒料到他會來這一出,眼睛睜大,詫異地看着他,嘴唇一動,似乎想說什麽,後腦卻已經被他扣住。
然後,呼吸也被奪了去。
20歲的吻,強悍、粗魯,與柔情無關。不知是誰咬破了誰的舌,誰吮走了誰的血。吻到後來,兩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動口也動手,浪漫的親吻成了一場力量對決。
最後,是原胥敗下陣來,靠在周盞肩頭歇氣,輕聲道:“我終于追到你了。”
周盞将他撐起來:“你追我?”
原胥抿着唇角,半天才道:“我追你很久了。”
周盞擰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原胥。
原胥對他有想法,他能感覺到。特訓太辛苦,兩人彼此扶持,少一人都撐不下來,他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漸漸發現自己對原胥的愛意。
他将這當做兩情相悅,并不認為是誰追了誰,而原胥卻說——我追你很久了。
“你都不知道。”原胥“啧”了一聲,露出不大高興的表情,旋即又笑起來:“不過無所謂,反正你讓我給追到了。”
周盞認為有必要探讨一下這個問題:“那你得說說,怎麽追的我?特訓時幫我打飯?那我追你的次數恐怕比你追我多。”
“當然不是。”原胥道:“那頂多算照顧隊友,而且特訓離現在并不久好嗎。”
周盞:“那你……”
“我想想啊。”原胥支起下巴,說得有點慢:“嗯……咱們還在新兵連時,我就開始追你了。”
周盞一驚,心想我怎麽不知道?
“記得我跟你說我在張班那兒看到下連名單的事嗎?”原胥道:“其實最初我被分在另一個連隊,團部警衛連,上面說我适合那兒。”
團部警衛連,多少兵想去,比這邊防偵察連好出不知多少。
周盞愣了,不知下連前竟然有這種插曲。
“我求張班替我說情,後來見了連長團長,跟他們叨了一大堆,說憧憬緝毒英雄,說向往國境線,反正就是表決心、亮态度。”原胥笑了笑:“我會哄人啊,他們還真被我說動了,臨時将我的名字劃到咱們連。我那天高興得啊,特想吃燒白,這菜不是過年才能吃到的嗎,我那時感覺就跟過年似的。結果你這大廚居然不會做,換了個涼拌牛肉來糊弄我。”
周盞心跳漸漸加快,原胥繼續說:“不過涼拌牛肉也挺好,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愛吃。”
“你……”周盞喉嚨有些幹,“你怎麽會那麽早就……”
“喜歡還分早晚啊?”原胥說:“感覺來了就喜歡上了呗,我就愛跟你在一起,你去哪裏,我也要去哪裏。不然你以為我為啥要拼命去獵鷹?我又不是很想當特種兵。那麽辛苦,還危險……但你想啊,那我就得追你不是?”
周盞再次摟住原胥,胸腔發出隆隆震響,也不知是誰的心髒跳得更兇猛。
原胥說了很多,什麽“我不追你幹嘛和錢宇換鋪”、“我不追你為什麽老趴你腿上”、“我不追你為啥叫你‘組長’,我得氣你撩你,吸引你注意啊”。
周盞回想起過去一年多的小事,心尖陣陣發麻。
原胥還說:“記不記得換鋪那天,我問你‘是不是把你撞歪了’?”
周盞點頭,“當然記得。”
多囧的事,記不得才怪。
“那時你不是問我有什麽企圖嗎?”原胥說:“其實我特別想說——我想把你撞彎。”
周盞:“……”
“但我知道你對我還沒有戰友之外的感情,我怕吓着你,只好把‘彎’換成‘歪’。”原胥說:“我追人啊,講求循序漸進。火候不到,我就穩着。”
“那現在火候是到了?”
“當然。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大言不慚。”
“哈哈哈哈!”
夜風漸漸涼了下來,帶着哪家茉莉花的香味從陽臺拂過。十年前的情形猶在眼前,仔細傾聽,似乎還能聽見戀人爽朗的笑聲。
周盞摁滅香煙,唇角微彎,輕聲自語道:“笨家夥。”
兩個人的愛情,其實就像特訓選拔。特訓看重開營之後的成績,之前的比武只是門檻。
愛情也一樣,誰追誰,誰先愛上,在牽手時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牽手之後,誰也沒有放開對方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不詳寫特種兵訓練與比武哈,太重複了,如果想看詳細的獵鷹選拔特訓,請移步《子彈呼嘯而過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