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你們什麽獎勵比較好呢?”
“華老師!?”
桑寧驚訝地轉頭看到華玉盞那張悠哉的臉,黑暗裏眉眼彎着魅惑的弧度低頭凝視她,看得人心頭一跳。
他的手此時正牢牢抓在桑寧腰上,扶着她在樹上站穩。
腳下只有一根手臂粗的樹枝,落腳的地方如此狹窄讓兩個人只能緊貼在一起。桑寧完全顧不上注意到這一點,只要一低頭就會擔心這樹枝會不會承受不了他們兩個人而折斷,反而更向華玉盞靠了靠,抓緊他的衣服。
這樣的舉動只換來華玉盞一聲輕笑,因為靠的太近,他只要一低頭幾乎就貼在她耳邊,輕笑着低聲說:“放心,你沒那麽重。”
聲音悠悠揚揚的,因為刻意壓低而添了幾分暧昧,飄進耳朵眼裏向深處擴散,一陣麻麻癢癢。
桑寧忍不住想躲開,遠離這“溫柔鄉”,卻又被華玉盞攬着腰拉回來,“你想掉下去嗎?”
偷偷往樹下看一眼,桑寧就老實了。
她此時滿心惦記着腳下的樹枝,根本騰不出心思去想別的。那些食血鬼此時就聚集在樹下,它們沒有上來也沒有離開,像是擡着頭等待着桑寧自己掉進它們嘴裏。
“華老師……這樹枝會不會太細?我們要不要換個結實點的站着……”
華玉盞依舊悠哉地靠在身後的樹幹上,享受着桑寧的投懷送抱,“再細也不要緊的,你覺得你現在的體重有多少?”
多少……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桑寧很囧,她作為一個吃貨,雖然算不上小胖妞,但她的體重搭上她的身高貌似也是蠻喜人的……
華玉盞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突然單手一用力,桑寧一驚捂着嘴才沒有叫出來,人卻已經被華玉盞單手攬腰給拎起來。
“華華華華老師快放我……”
腳下沒有個落腳點,桑寧自然更驚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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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玉盞竟然還随手掂了掂似的才放她重新站到樹枝上,思量着說:“這麽掂來也就五六十斤吧,不過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自覺,如果你有意讓自己變輕的話,應該還能再輕個二十來斤。”
——那是什麽話啊??
體重這東西還能想變輕就變輕的??那不是被天下女生羨慕嫉妒至死!!
桑寧根本聽不懂華玉盞在說些什麽啊!!
華玉盞低頭瞧着她,笑着說:“你還真是遲鈍,難道還沒有發現自己其實是……”
他話音一緩似乎說了一半就不打算說下去,桑寧哪裏能放過,趕忙追問:“是什麽??”
華玉盞微微一笑,已經轉了語氣,“——是在做夢。”
——騙鬼呢!!
上次桑寧或許還能半信半疑,這回再相信是做夢那她就是真傻!不要太侮辱人的智商好嗎!!
“華老師!請你告訴我實話!”
“哦,那你怎麽斷定我現在說的就不是實話?還是你天生就會變重變輕,還能變成個超能力驅魔少女趕走那些餓鬼?”
面對華玉盞那副促狹的笑容,桑寧即使知道他在故意胡攪蠻纏卻也拿他這副無賴樣子沒有辦法。以她的智商根本理不清這兩晚發生的事情,要怎麽去辯駁?
桑寧悶吭吭的不吭聲,無奈卻又不服氣。
華玉盞放柔了語氣揉了揉她的頭,“本來是想誇獎你的,怎麽反而搞得不高興了?你今晚救了你的五個同學,不如還是開心一點?”
桑寧頭也不擡立刻就頂回去:“那也只是做夢,有什麽好開心的?”
“哦,”華玉盞漫不經心的說:“那麽夢裏的獎勵估計你也不屑要了。”
桑寧頓時擡頭瞪起眼,“什麽獎勵?”
她此刻人幾乎是靠在華玉盞懷裏的,一擡頭正迎上華玉盞低頭微笑的眉眼——細長的眼睛,瞳仁像一口深潭,深得看不到底,卻有着誘人深陷的魅惑力。
桑寧正了正精神,聽到他那悠揚嗓音又在故作遲疑,“夢裏的獎勵給了你也拿不走,那不如給你一個提問的機會。不過要想好該問什麽,萬一問了什麽我回答不上來的問題,這個獎勵可就白費了。”
——這根本就是無賴行徑!
都答應別人提問了,哪有挑問題回答的??
桑寧瞪了他半天,最終決定只問最保險最實際的問題——
“這個村子裏的餓鬼到底是些什麽東西?它們從哪兒來的?還有其他的種類嗎?書上那些鬼怪真的都存在?這世上到處都有鬼,還是只是這裏?”
華玉盞笑意更濃,像是滿意她所提出的問題,贊賞她沒有把問題浪費在沒有用的地方。
“既然你問的這麽徹底,不如我就給你來一個單獨授課,我們第一課的內容就是——鬼。”
……
四周一片漆黑,樹下還有群鬼聚集,桑寧卻站在高高的樹上靠在華玉盞懷裏,聽他天生妩媚悠揚的嗓音緩緩而談——
“那些東西的确都是存在的,你如今也算親眼見過了,不需要我說太多。
但是它們的種類很雜,人類通常并不會去細分,所以只需要‘妖魔鬼怪’四個字就足以概括。最簡單的說:人死為鬼,物化成妖,生而為怪,堕落成魔。
最常見的妖和鬼之間區別很明顯,跟人有關的就是鬼,跟人無關的動物植物甚至無機物就統統都歸為妖。
而鬼也有不同的存在形式,同樣是一個人死了,如果失去軀體只剩魂魄卻怨氣不散就會變成人們通常所說的鬼,屬于魂鬼。它們有的有形有意識有記憶,有的只是一團無形的怨念,但都沒有實體。
而如果魂魄不再存在只有屍體被戾氣霸占,則會變成屍鬼。這是有形有實體的鬼,其中一種就是俗稱的僵屍。
但世上也還有另外一種鬼,它們不是從一個人的死亡中形成的,而是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亡。他們的屍骨和亡魂聚集在一起,聚集成堆的怨念混雜在一起經久不散,就會從屍骨裏化成成群的鬼。
它們介于屍鬼與魂鬼之間又同時兼具兩者,但通常沒有獨立的意識,只是被死前單一的怨念所驅動——就像你見到的餓鬼。”
“那它們,其實都是村裏人的祖先死後變的?”
“對,饑荒時死去的那些人的屍骨沒能被妥善處理所以化成了餓鬼,它們被困在自己死亡的這片土地上,同時又困住了在生的人不讓他們離開。
有餓鬼存在的這片土地陰氣越來越重,生活在這裏的活人也會漸漸受到影響。最後土地和空氣在沉重的陰氣下發生扭曲,形成一個半閉塞的空間,将這個村子在無形中與外面的世界分離開。當你們要離開這裏,就必須要穿越兩個不同空間之間的扭曲,很容易迷失反而被困住。
這種村子其實在各地都有許多,也許是因為鬼,也許是因為妖怪盤踞。不管是因為陰氣還是妖氣,當這些地方與現實分離開形成了自己的空間,他們也就被外界所遺忘,我們把這種地方稱為‘夾縫’。”
“那我們要怎麽離開?”
“是啊,要怎麽離開呢?”
華玉盞看着她戲谑的反問,桑寧就知道自己似乎問了一個蠢問題。他真正的意思似乎應該是該離開時,自然會帶他們離開。
華老師這麽神秘莫測,讓當學生的壓力很大啊……
桑寧決定還是不要想太多,兩眼一閉把一切都交給他就好了,只要一認真起來總覺得在被他耍着玩似的……
她放棄那個問題改口問:“可是沒有辦法把這裏的村民帶出去嗎?就讓他們一直被餓鬼困在這裏過這種日子?如果能帶他們出去,他們是不是就可以解脫了?”
“這個很遺憾,如果把世界分成這一邊和那一邊,那他們就是生活在中間的人。被陰氣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他們的身體已經不能生活在這一邊的世界了。所以放棄那種念頭吧,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有!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離開這裏回學校?”
華玉盞笑了笑,“這個問題,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的同學好像在喊你了,你該醒醒了。”
☆、第16課時
“——你的同學好像在喊你了,你該醒醒了。”
華玉盞低頭輕輕在她耳邊說完這句話,收回了一直放在桑寧腰上的手輕輕一推。
桑寧身子一歪從樹枝上掉下來,感覺到身體的下墜——但她沒有落到地上,短促的下墜感只是一瞬間,下一刻她就睜開了眼。
有那麽一瞬間她在茫然,為什麽是“睜開眼”?
她明明本來就清醒的睜着眼睛的,為什麽還要睜開眼?
可是“再次”睜開眼之後她既不在樹上也不在樹下,視線裏只有一片昏黃燭光映照下的夯土屋頂,耳邊是一個個熟悉的聲音正在喋喋争論:
李澤俊的聲音說:“那說不定是狐仙?狐仙不是會變化外貌迷惑人嗎?”
孟思敏立刻反駁:“你覺得你長的帥?狐仙看上你了?這種鬼地方狐仙幹嘛特地跑來救我們??”
白樂枝則猜測:“會不會是什麽守護靈之類的啊?咱們之中誰家裏有請類似的東西嗎?”
桑寧擡起頭看着激動地議論着的四個人,孟思敏和楊豐旭激動的站在屋裏連坐下休息都顧不得,白樂枝則是坐在凳子上幫李澤俊清理傷口。
他們出門有随身帶一些碘酒藥棉膠布之類簡單的東西,就是怕去太偏遠的地方缺醫少藥的,萬一有個磕碰可以處理一下。
李澤俊看着出血挺多,不過傷口倒不嚴重,只是被田裏那個一堆東西混成的大鬼的爪子在胸背戳了三四個洞,好在只是皮肉沒有戳到內髒。
但不知是不是屋裏光線太暗的關系,看起來總覺得隐隐有些發黑,白樂枝擔心得用了大半瓶碘酒擦得仔仔細細。
桑寧爬起來,“你們在說什麽啊?”
大家的目光投向桑寧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屋裏靜默下來,目光裏混雜着一瞬間的戒備和遲疑,看得桑寧一臉愕然。
不知是她那副純天然不做假的呆相化解了懷疑,還是大家被摧殘了一晚上的脆弱神經不能承受更多,哪怕自欺欺人也願意相信這個桑寧沒有問題。
——他們現在安全了不是嗎?
他們已經回到了屋主家,進到房間裏,擺脫了屋外那恐怖的一切。
所以千萬不要再把戒備和恐懼帶到屋裏來了,他們不想繼續擔驚受怕,那他們就只能相信這個桑寧沒有問題——她是桑寧,一直留在屋裏陪着蔡媛美的桑寧。
之前在外面那個只是一個有着桑寧外形的,似乎友好的某種東西罷了!
——這是他們選擇相信的。
孟思敏坐到床上拉住桑寧的手以無比八卦的神态對她說:“桑寧你不知道我們今天晚上遇到了什麽!那簡直就是百鬼夜行群魔亂舞啊!!高學夫那個蠢貨在喪禮上驚動了餓鬼,我們差點就被餓鬼給吃了!可是你不知道今天晚上有多離奇,有個東西竟然變成了你的樣子把大家給救了!可是救我們回來之後它就消失不見了,你說是不是很神奇?我們正在讨論那個變成你的樣子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可能是路過的好心狐仙,或者是誰的守護靈?你說呢?”
孟思敏異常的熱情和冰冷的指尖形成了反差,甚至拉着桑寧的那只手隐約還在顫抖。
她緊緊盯着桑寧,像要從她臉上盯出一個答案,這一屋子人都在等着這個答案。
桑寧被他們盯着,突然就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實話。
如果她說今天晚上的那個人就是她,她覺得自己好像會被他們給扔出去似的——現在哪怕是一根稻草的重量,都足以壓垮他們脆弱的神經。
“你們……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不能說點聽得懂的嗎?”
桑寧于是順從本能決定裝傻,至少在她自己搞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情況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之前,不能承認。
她的裝傻似乎也的确讓大家都松了一口氣,不管這裏面有多少蹊跷,他們願意相信那不是桑寧。桑寧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只是他們的同學,跟他們一樣,沒有任何未知之謎。
至于那個東西為什麽一定要變成桑寧——那一定是因為“它”知道桑寧當時不在他們之中吧。其他的,他們一概不願深思。
解決了桑寧的問題,高度緊張和恐懼之後的放松讓人頓時疲憊無力,幾個人就這麽點着油燈,有的躺着有的坐在床上靠着牆,而楊豐旭坐在凳子上背抵着門,都昏昏沉沉的睡了。
桑寧雖然也很累很困,但忍不住把這三個晚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想了一遍,除了第一晚她似乎是跑進了白樂枝的夢境裏,後來的兩晚對她來說明明都像是真實發生的,但卻有人可以證實她人就老老實實地睡在床上。
桑寧腦子裏模糊地浮現出“靈魂出竅”四個字,對于她來說似乎也只有這個解釋。
想出了這個答案她才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直至天色微亮,光線透過窗紙照亮了屋裏,燃燒了一夜的油燈恍若風燭殘年般地搖曳着一星小小的火苗。
大家大多睡得很淺,都被白樂枝焦急的聲音驚醒了起來。
“李澤俊!李澤俊你沒事吧?”
“怎麽了……?”孟思敏揉着眼睛看過來,見李澤俊的臉色蒼白裏透着灰黑,冒了滿頭的冷汗。
楊豐旭也迅速從門邊起來,來到炕前,“他在發燒!是不是傷口感染了?”
他說着就伸手解李澤俊的衣服,剛一解開幾個人就驚了——醫用膠布固定的紗布下面,皮膚已經變成一片泛着青紫的黑,甚至似乎還有擴散的趨勢。
楊豐旭一把揭開紗布,那三個原本只有指頭粗細的爪洞已經迅速的潰爛,不但範圍在擴大甚至也爛得更深,仿佛深處正有什麽東西在裏面隐隐蠕動。
白樂枝一把捂住嘴防止自己吐出來,可那傷口中隐隐發散的氣味着實讓人覺得不妙。
“我去找屋主!他們說不定有什麽辦法!”楊豐旭轉身就往門口走去,白樂枝慌忙從炕上下來,“我跟你一起!”
……
天亮之後屋主家另外兩間屋子也都開了門,兩個人在門口尋了屋主夫婦,說清李澤俊的情況跟他們哀求,“請你們救救他吧!他的傷口感染成這樣,不馬上醫治會有危險的!”
平日裏屋主夫婦對他們都是很和氣的,今天卻沉默地看着他們,半晌面無表情地嘆一口氣轉身一前一後出了門。
醜丫躲在屋裏,只是從房門口偷看他們一眼,就迅速返回屋裏又關上了門。
白樂枝其實已經隐隐有了預感,他們昨晚破壞了“喪禮”,村民是不是對他們很生氣?他們真的會見死不救?
屋裏此時傳來孟思敏和桑寧的尖叫,他們慌忙趕回屋裏,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從李澤俊的傷口裏無數細小的黑色蟲子像受了驚似的蜂擁地逃竄出來,吓得桑寧和孟思敏站在炕上迅速閃開。
孟思敏手裏還拿着沾了碘酒的藥棉,慌亂地解釋:“我,我只是想幫他消消毒……”
她只要一想到剛剛的畫面就頭皮發麻,她只是把藥棉伸進了潰爛的傷口裏,那些只有小米粒大小的黑色蟲子就湧了出來。
跑出來的黑色小蟲很快就散盡了,不知鑽進了牆縫還是地裏,幹淨得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們保持着僵立的姿勢站在原地,甚至不敢再上前去查看李澤俊。
這時醜丫出現在門口,迅速在門口放下一小碗黑黑的草灰,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跑開了。
楊豐旭微默片刻拿起那碗草灰,“這是給他用的嗎……?”
“應該是吧……”
他們已經惶惑地從屋主一家的态度感覺到,昨晚因為高學夫那一搗亂,他們恐怕是真的闖了禍。雖然他們也很冤,但在村人看來不管是高學夫還是他們都是一樣的,他們本來就是一起的。
現在醜丫還肯幫忙就算不錯了,雖然不知道即将面對的是什麽樣的責懲,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是這東西應該怎麽用?”
“直接撒到傷口上就好吧?好像有聽說老輩人有人受了傷會往傷口敷草灰的。”
楊豐旭端着碗小心地靠近李澤俊,抓起一撮草灰,聞到裏面似乎散發出一股殘餘的刺鼻氣味兒,有點像是茱萸,香椿,那種植物自帶的濃烈味道。
他撚着草灰撒進李澤俊的傷口,傷口上的皮肉像是被無聲燒灼似的泛起一點黑沫,深處那細微的蠕動也停止下來。
一見有效果,孟思敏幹脆一把從楊豐旭手裏拿過碗,把裏面的小半碗草灰全部填進李澤俊的傷口裏,拿膠布貼上防止灑出來。
做完靜默片刻,又突然拉開自己衣服的拉鏈用力把衣服扯下來——
“思敏你幹嘛!?”
白樂枝和桑寧驚了,男生還在屋裏呢,她怎麽突然就開始脫衣服??
孟思敏根本不管那麽多,運動衫裏面穿的是短袖背心,她露出兩條胳膊給白樂枝看,“快幫我看看身上有沒有傷??”
白樂枝立刻明白了,她和孟思敏昨晚雖然沒有被那個幹屍捏成的大鬼傷到,但也被小鬼咬了幾口。兩個人立刻都脫了衣服,楊豐旭轉過臉去,桑寧則幫她們檢查過身上的每一處傷口。
幸好她們身上那些尖細的牙印雖然有些紅腫,甚至滲出膿水,但還沒有李澤俊那麽可怕。
只是傷口附近的皮膚都隐隐麻木,感覺不到痛。為了以防萬一她們還是把碗裏剩下的一點草灰刮出來,抹到每一處傷口上。
剛做完這一切,院子裏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似乎來了許多人。
随即毫不意外的,下任村長——或者現在該叫新任村長,他那蒼老嘶啞的聲音就又響起來——“學生娃,你們出來。”
來了。
他們都知道這是興師問罪來了,所以對于村長那不友好的語氣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孟思敏氣得拍醒了高學夫,“你這個死書呆快起來!叫你不聽阻攔去破壞人家的喪禮!現在人家上門興師問罪了!要出去也得你先出去!”
高學夫那一下也是撞得不輕,昏昏沉沉的醒了,好容易才搞明白了現狀。
他扶着頭皺眉尋思了半天,“我們會被動私刑嗎……”
“你還好意思說!要動私刑我們也先把你交出去!”孟思敏說着氣話,恨不得幹脆他們自己內部先動一場私刑敲開高學夫那個榆木腦袋算了!
但高學夫根本沒在聽她的話,他說完自己卻又搖了搖頭否定了,“不會……他們應該沒那麽大膽,我們不是簡單迷路在這裏孤立無援的一群學生。我們有帶隊老師,而且還跟他們說過已經聯系了人來接我們。如果我們出事了他們根本就沒法交代。”
說着他已經扶着頭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他們不敢把我們怎麽樣,我去跟他們談。”
白樂枝已經發現苗頭不對一把拉住他問,“你要跟他們怎麽談?”
“就說如果他們敢對我們怎麽樣我就報警,讓警察來查他們的所謂喪禮。”
“……”
“……”
大家面面相觑一眼,一致認為不能讓高學夫再出去火上澆油了!
于是孟思敏給楊豐旭打了個眼色,他突然伸手反剪住高學夫的胳膊,孟思敏立刻拿了床單來,兩個人把高學夫一纏,扔到了床上。
“你還是別出去搗亂了!在屋裏好好呆着不許出聲!”
他們已經在屋裏耽擱很久了,院子裏的人也并沒有催。
只是一走出屋門就看到院裏院外站了滿滿的人,個個面無表情卻又虎視眈眈,那一道道冷漠的視線就如同無聲的仇怨。
看到這些目光的一瞬間他們就知道這下是真的糟了。
“學生娃,你們昨晚破壞了喪禮。”
新任村長的聲音一如往常的蒼老嘶啞,卻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白樂枝趕緊道歉,“對不起村長和各位,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都已經無關緊要了。”新任村長冷冷打斷她,稍稍側身,立刻身後的人也跟着讓開一條路,幾個村民把幾口殘破的棺材擡進院子。
四個人立刻認出這就是昨晚那十幾口棺材之中的,棺材一落地,他們都忍不住後退兩步,三個女生甚至忍不住躲在了楊豐旭身後——
棺材裏是被啃得殘缺不全的屍體,其中一具下半身已經完全沒有了,雙臂也已經被啃得零碎,剩下殘缺的上半段軀體,卻還在嘶嘶的出着氣兒,像一個漏氣的風箱。
新任村長的目光冷冷投過來,“他們本來在昨晚就該平靜離世,但你們卻打斷了喪禮,讓他們以這副樣子繼續半死不活?”
四人沒有一個說得出話,醜丫昨晚雖然也說過,生在這裏的人如果不被餓鬼吃掉就沒有辦法死去,只能一直不生不死的活着。
但聽到是一回事,親眼見到才知道這有多殘酷。
楊豐旭壓下了心口的驚詫,惡心,那些已經混雜不清的情緒,“我們真的很抱歉,誠心誠意的道歉,但我們也已經為自己的冒失受到懲罰了——我們的同學現在傷得很重,他的傷口看起來情況真的很不好,請原諒我們,幫我們救救他,要怎麽補償都可以……”
“沒有那個必要。”
村長又一次打斷——“你們以為這只是有關這些老人歸天這麽簡單的事嗎?這個喪禮為的是跟餓鬼達成契約,讓它們不入門戶以給村民安寧,不上後山以給村民活路,不吃活人更是為了所有人的生死。
現在喪禮沒有完成,老契約也已經漸漸失效不能再約束它們,你們要補償的,是這一村的安寧和全村人的性命。”
四個人開始臉色發白止不住地冒汗,誰都知道這個責任他們真的負不起!
桑寧或許比他們鎮定些,知道華玉盞也許根本沒有走遠,他應該就在什麽地方看着事态的發展。但是他究竟要什麽時候才出現?
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麽,連她也止不住的心慌。
新人村長用那突出的眼球,渾濁的瞳孔掃過他們,“今晚會重新舉行喪禮,把喪禮上逃走的祭品補給餓鬼——你們,都要去。”
“什麽!?”白樂枝慌忙說:“我們不是祭品啊!那個喪禮本來跟我們無關的,我們只是去看看而已——”
“可是餓鬼們記住你們了——它們可不會分辨哪個是祭品哪個不是,既然已經發喪把它們召喚來,所有出現在那裏的活人都會被認定為祭品。你們,昨晚一共六個人,還有醜丫——她是被你們連累的,所以也要你們的人替她去。”
蒼老如枯枝般的手指一指,“正好你們七個人,今晚就一起去讓餓鬼平息下來。”
☆、第17課時
“正好你們七個人,今晚就一起去讓餓鬼平息下來。”
這句話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村民要拿他們去喂餓鬼。他們是認真的!
四個人臉色煞白,想到昨晚的經歷孟思敏心裏的恐懼壓過了理智,垂死掙紮似的嚷着:“我們也是被連累的啊!醜丫也看到了!都是高學夫——是他破壞喪禮的,要喂餓鬼拿他自己去喂啊!”
說完孟思敏都有些不敢相信這種話真的是她說出來的——
幾個村民已經拿着麻繩上前,村長站在後面冷冷地說:“是不是連累都沒什麽意義,現在必須要拿七個人去補上供品。”
村民開始動手要先捆住他們,楊豐旭見事已至此幹脆跟他們動起手。
可是這一個個枯瘦如柴的村民力氣卻大得吓人,楊豐旭一個運動社團的高大男生幾下就被扭住。
其他人開始動手去抓女生,楊豐旭掙紮喊着:“別動女生!”
“放開別碰我!”
女生們拼命想要掙脫那一雙雙鐵爪似的手,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一個聲音悠哉地從院外的人群後面傳來——
“這是在幹什麽?這麽粗暴的對別人的學生,不好吧?”
大家詫異地看着那個從人群後面閑閑走進來的人影,而他居然還若無其事般客氣地跟面前擋了路的村民說:“勞煩,讓讓。”
“華老師!”
“華老師!”
學生們見到他的一瞬間就像見了親人,好像絕望中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頓時什麽埋怨都沒了,急切又激動的聲音裏像是下一刻就要安心地哭出來。
村民仍舊沒有放開他們,只是警惕地盯着華玉盞——這種時候多一個人也沒什麽區別,他們随時都準備動手把這個老師也一起制住。
但華玉盞站在人群之中卻像是不會看氣氛似的,好像絲毫感覺不到壓力,只是看了看學生,就轉頭對新任村長笑問:“不必搞這麽大陣仗吧,看女孩子都快被吓哭了。”
村長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
——新任村長今年也九十多歲了,是送走這一批百歲以上老人之後村裏年紀最大的。這村子裏的人長年跟餓鬼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人越老,也就越透着股邪性。
他的眼力比不上幾乎是他雙倍年齡的前任老村長,也不知道前任老村長為什麽要答應讓他帶着的這幾個學生去觀看事關村子未來的重要喪禮。
但在剛剛,華玉盞從人群外走進來的時候,明明只是閑散着,掩不盡黑T恤和迷彩褲這種硬氣裝扮下透出來的優雅和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媚氣——他就像那種沒有實力,擺着好看的花架子,但莫名的讓人感到威脅。
甚至當他從人群外走進來的時候,每一個人都不自覺的讓了路,沒有一個人去阻攔。
村長沒有立刻發難,而是盯着華玉盞說:“這位老師,聽你之前跟前任村長的談話,你對村子的風俗似乎也很了解。現在你的學生破壞了我們村子的喪禮,讓村子置于險境,難道他們不應該補償嗎?”
華玉盞若有所思似的點點頭,“的确。”
學生們無聲哀嚎——老師你不要去附和這些瘋子啊!!他們要拿你無辜的學生去喂鬼啊!!
然而華玉盞卻似乎聽不到他們的心聲,反而頗感贊同,“您說的沒錯,負起責任這一點也是這些孩子迫切需要學會的。”
他轉頭視線掃過幾個學生又轉回來,依舊還是那副不急不緩的神情,“不過說到根本這還是因為我監督不力,我是他們的帶隊老師,也自然應該帶頭負起責任做好表率。不然以後還怎麽教導學生呢?”
村民的一雙雙眼睛警惕地盯着他,等着他說完這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好似他随時都會刷什麽花招似的。
“——既然學生們要去當供品完成被打斷的喪禮契約,那不如把我也一起送去,也算對學校和學生們有個交代。反正對你們來說多一個人也沒什麽差別吧?”
村長黃褐幹皺的臉上沒有眉毛,只是微微挑了挑一邊的眉頭,半眯起一只眼睛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麽花樣。
華玉盞淺淺笑一下,“不可以嗎?”
村長半響才緩緩說:“當然可以——不過我們只要七個人,既然老師要去,那可以留下一個學生。”
村長也不傻,這樣上趕着去送死的老師他是信不過的。既然他要去,那就留下一個學生,看他們還能耍什麽花樣。
華玉盞微微勾唇不動聲色,“那最好。那不管到時候留下來的是誰,還請村民多照顧了。”
“只要喪禮完成,那是自然。”
“那您看我們既然都已經答應去完成喪禮了,是不是可以不用這麽嚴厲——”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村民手中的麻繩,“——看學生們都被吓壞了。”
村長那渾濁的眼球掃視了一圈,嘶啞的聲音說:“好吧,可以不捆。但你們今天誰都不許離開這間屋子,我會找人看着。”
華玉盞略一點頭,既然已經談妥了,他就閑閑往那一站,一副送客的态度,“那麽傍晚再見。”
村長看了看他沒有做聲,留下幾個村民把整個屋子看守起來,帶着其他人走了。
華玉盞這才轉回身來走向幾個學生,他們如今虧吃多了都不敢再沖動,一勁兒憋着一肚子疑問等人走了才圍住華玉盞問:“老師!我們真的要去嗎?那不是去送死嗎??”
華玉盞微微揚一下線條優美的下巴,“進去說。”
華玉盞在屋裏随手找一個凳子坐下,兩腿翹疊背靠在牆上,壓得一邊凳子腿傾離地面。
他不急不緩地拿一支煙點上,幾個學生一肚子的話此時卻心情複雜得不知道要從何問起。他們的這場經歷,怎麽可能簡單就理得清呢?
大家只是神情熱切而複雜地看着華玉盞,像看着一個救世主,等待他開金口。
桑寧比他們盯得都要熱切,她瞪着那雙黑漆漆烏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使勁瞪着他,用盡全身力氣瞪着他——她瞪得幾乎都要雙目爆突滿眼血絲——快來告訴我前一晚和前前晚都不是夢!不是夢!!
大家愕然地看着桑寧人都快要貼上去,而華玉盞只是伸一根手指點點她身後一個小板凳,“桑寧同學,坐下。”
——白天的華老師跟晚上根本就不一樣!!
這算嘛??
提上褲子就不認人??(大誤!!)
桑寧只能悻悻地坐下,反正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