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竟被送去做什麽,其實除了高學夫之外的幾個人心裏已經都有數了吧。
桑寧的這幾句為村民辯解的話像是把醜丫也軟化了,她大概心裏覺得總算村民們沒有白對這幾個外來人好,總還是有人領情的。于是默默向她看了一眼。
這時天色越來越暗了,雖然他們是傍晚出發,但自從進了田間之後就像每走一步天色就暗下幾分,這種情景讓桑寧覺得有點熟悉又有點心驚。
村民們走得很快,桑寧時不時小跑着才能跟得上,然而不久他們就離開了田間小路走進麥田裏,迂回的走着S型。領頭的那人開始唱起了幽幽的調子,內容有些聽不懂,像是方言夾雜着古言,聲音很低卻傳得很遠。同時那人手裏拿着木棍,像是打草驚蛇似的開着路。
不一會兒田地裏就起了風,整片麥田簌簌而動,讓他們有種被夾道歡迎似的感覺。
這只送葬隊把麥田轉了個遍,在桑寧看來簡直就像是在游街示衆,通知所有的餓鬼大餐送到一般。
最終送葬隊繞了幾圈卻回到村口,将棺材一一擺好。
醜丫這時招呼他們跟着她進了臨時搭起來的一個小棚子,木頭搭的框架頂上鋪一層幹草,四面用土黃色的布遮着。像一棟迷你的民居,只夠他們幾個彎着腰進去,然後從布上特地留出來的空隙能夠看到外面。
“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離開這裏。”醜丫說完,就看着外面不再說話。
幾個人也看向外面,看着村民将棺材錯落地壘疊起來,每個棺材都留出一個“入口”,最頂端就是坐着的前任村長。
這一切都是在那古怪的調子中進行的,做完這一切,他們最後在棺材塔前點了一根白蠟燭,磕了幾個頭,村民就又唱着調子結隊回村。每到一戶就有人離隊,直到村尾最後一戶人家進了家門,調子聲停止,村裏就頓時一片漆黑寂靜。
孟思敏随口問:“怎麽村子裏那麽黑?”
從這裏看過去村子一片漆黑死寂,越發像個無人的荒村了。
醜丫知道她留在這裏就是為了給他們當向導的,所以問什麽她就答:“今晚村裏是不允許點燈的。”
遠處村裏連點燈火都沒有,前方又搭着一個棺材塔,一想到每一個棺材裏面都是一個僵而未死的老人,而塔頂坐着的村長在昏黃明滅的燭火裏看起來更像是某種可怖的雕像——此時夜風再那麽一吹,布簾一動,就吹得他們一身冷汗。
白樂枝想轉移一下注意力,換了個輕松點的話題問:“剛剛那調子唱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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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契約,獻上吾輩肉身,請餓鬼不進門戶,不上後山,不吃活人的契約。”
“……”
這個話題一點也不輕松!
高學夫正想鼓動大家趁這個機會幹脆想辦法把老人們救走,出去找個什麽福利機構之類的收留,還沒等開口就聽到田地裏一陣窸窸窣窣的騷動,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這棚子除了簾子上留着小洞和口子,其他三面也都留有寸長的縫隙,能夠看到有無數黑影從田裏竄來,起初還有點試探猶豫,一出了農田就迅速向棺材塔蜂擁撲來,那根點燃的蠟燭瞬間就被踩倒熄滅了。
沒有了燭光高學夫完全沒有看清那些飛快竄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只聽到那些黑乎乎的影子蜂擁地鑽進棺材,整個棺材塔頓時就被一陣喀嚓啃食的聲音包圍——
醜丫捂着耳朵不想聽,卻被高學夫一把扯下她的手問:“那是什麽東西?老鼠嗎??你們就讓先人的屍體這麽被亵渎——不對,他們根本就沒死!那都是些大活人,你們卻讓他們被活活咬死?!”
他的聲音一高,傳到外面,頓時讓外面的啃食聲一停,無數幽幽發光的眼睛向這邊投過來——
棚子裏其他人頓時頭皮發炸,七手八腳的捂住高學夫的嘴,但他人正激動着,即使被捂住嘴卻還是抓着醜丫的手不放,一定要她給一個回答。
醜丫眼裏透出那麽一點驚惶,畢竟這村子裏的事她雖然知道,但這“喪禮”也還是第一次身臨其境,尤其餓鬼的存在對于她來說更是根深蒂固的恐懼。
孟思敏一看這情景就惱了,一把扯開高學夫的手,低聲指責他:“你怎麽欺負一個女孩子啊!”
楊豐旭和李澤俊兩個一邊壓着高學夫一邊注意着外面,總算見那些餓鬼再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眼前的大餐上。
醜丫這時已經壓下了眼裏的驚恐,用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幹澀的嗓音,盡量平穩的說:
“村裏人說,人都應該是會死的。外面的人活到了年紀就會死,那才是正常的,可是餓*的人不會。
我們從小就跟餓鬼結了緣,一生都在被吸食精氣,到最後就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百歲之後幾乎已經不算是個人了——就算是身上的血肉全部幹枯只剩一副骨架撐着,人也還是不會死。
但那不是人,只是活着的幹屍,不被餓鬼吃光就不會安息。這就是我們村子裏人的歸宿。”
作者有話要說:
魚骨這個系列現在一共寫了三篇,順序是:
前生篇《魚骨娃娃》
轉生篇《戀骨記》(已完結)
民俗篇《東大妖怪民俗課》
本文是單獨成篇的,一切都會在後面慢慢交代,可以不看前篇。不過對華老師有各種疑問或是心急想提前知道真相的童鞋也可以看看《戀骨記》。
至于《魚骨娃娃》因為還會再做一遍大修改所以暫時就不做推薦。
☆、第14課時
高學夫如果現在能夠說話一定會狠狠的高聲的罵一通愚昧!愚蠢!
可惜楊豐旭和李澤俊是絕不敢再放開他了——現在誰心裏會好受呢?就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又怎麽樣,就算是活着的幹屍又怎麽樣,關鍵不是那些人還有意識在嗎!
就這麽意識清醒的被一群餓鬼啃食殆盡……
可是,現在他們連出去也不敢。
讓他們跳出去趕走餓鬼,他們真的做不到。而做到了又怎麽樣?破壞了這個村子和餓鬼之間的契約,打破了幾百年的平衡之後,會怎麽樣?
他們不過就是些路過的外人,沒有負起責任的覺悟,能随便替這個村子的人打亂命運嗎?
啃噬的聲音喀嚓喀嚓仿佛就響在耳邊圍繞着他們,高學夫也已經安靜下來,楊豐旭和李澤俊在不知不覺中放松了力量。
誰都不敢再往外看,醜丫更是低着頭,此時最難熬的人應該就是她了。
這對她來說不只是圍觀村人的死亡過程,更是她的未來。
他們熬着,只希望這個喪禮快點結束,然而突然之間高學夫趁他們不注意就掙脫出去,一頭滾出棚子——
他的原意是往外一滾然後順手扯一條搭棚子用的木棍,爬起來沖向棺材塔趕走那些啃食屍體的東西。然而理想是美好的,平日缺少運動的他滾出去剛要爬起來,卻一下沒扯得動木棍腳底下沒站穩往那一摔,腦袋正磕在一塊石頭上。
高學夫一時就失去意識暈在了那裏。
他是暈了,可是棺材塔上的餓鬼卻已經被驚動,那一雙雙發光的眼睛再次投過來,發現了地上的高學夫向他直撲過來。
醜丫驚叫,“它們會吃掉他的!離開這個棚子的人都會被吃掉的!”
——不吃活人的契約,是在它們吃光了這些“供奉”之後才會作數的。而在大開吃戒的今晚,任何出現在這裏的人都理所當然的被默認為可以吃的“供品”。
幾人聽到她的話心都涼了,他們能眼睜睜的看着高學夫被吃掉嗎??
高學夫可不是村裏的那些老人,被餓鬼吞吃就是他們的歸宿,他們沒有選擇,但高學夫只是個健康鮮活的外來人!
他們只是一瞬間的掙紮,餓鬼們已經撲到了高學夫身上——就在這時他們上方的棚子一歪,剛剛被高學夫拉扯的後果終于顯現,棚子傾倒下來,幾個人頓時就沒有了容身之處。
正要對高學夫下口的餓鬼發現了他們,連醜丫那蠟黃的臉都仿佛一下子透着慘白,瘦小的身子頓時展現出不可思議的爆發力,爬起來就沖向村裏。
連醜丫都跑了,剩下的五個人頓時就懵了。
小鬼們紛紛向他們竄來,楊豐旭對女生們大喊一聲:“跑!”自己和李澤俊則去拖高學夫。
三個女生也正要往村子裏跑去,餓鬼們卻發現了她們的意圖——已經放跑了一個供品,怎麽能讓其他的也跑了?
餓鬼們飛快的竄向村口攔住去路,她們剛一停下,就被四面包圍而來的餓鬼蜂擁撲來——走投無路的恐懼之下驚叫終于爆發開來,好像只有用盡全力刺破耳膜的尖叫可以讓她們不必聽着自己的皮肉被撕咬骨骼被啃噬的聲音。
桑寧也在抱頭鼠竄地尖叫,沒有那把匕首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面對這些吃紅了眼的餓鬼能做什麽。
她吓得腦子裏一團懵,滿腦子想着: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她的皮肉會被無數的利齒一塊一塊的撕扯下來,鮮血淋漓體無完膚直至變成一副白骨!
可是想象中那被噬咬的疼痛并沒有發生,桑寧很快就意識到她沒有被咬,甚至沒有一只餓鬼落在她身上——餓鬼紛紛地撲在白樂枝和孟思敏身上,卻獨獨避過了她。
桑寧有點傻眼,這種情況在昨晚也發生過,但那時她手上有華玉盞給她的匕首,她一直以為是因為那把匕首。
有那麽一瞬間,額頭中央像是有一種涼浸浸的感覺,隐約似乎是華玉盞在她額頭上親下去的位置。
桑寧沒有時間多想,白樂枝和孟思敏已經因為被咬的疼痛叫得越發驚懼,她手上沒有什麽可以用的東西,只能忍着厭棄用手扒開她們身上的餓鬼。
可是沒有那把匕首,餓鬼們就像成群的蒼蠅,趕走了又撲回來,趕了這邊又落向那邊。
眼見着兩人身上已經滲出血來,桑寧一急用力揮趕,卻見刀光一閃一片小鬼被切得七零八落。
她詫異地看到那把匕首又出現在她手上,餓鬼們感受到了威脅呼啦啦地逃竄散去。
桑寧腦子裏有點亂,這玩意兒到底是怎麽出現的?
被解放出來的白樂枝和孟思敏雖然有點傷痕累累,但好歹只是被咬了幾下,還沒缺皮少肉。這種情況之下這點疼痛已經被大量的腎上腺素掩蓋而感覺不到,她們就只是詫異地看着桑寧,像突然見到了小魔仙變身——
在她們看起來,趕走餓鬼的桑寧的确是很不可思議的!
桑寧拿着那把匕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是華老師給我的,不是我……”
不等她說完,白樂枝指着男生所在的方向驚叫:“快去幫他們!”
只見楊豐旭和李澤俊那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雖然兩人是運動系的男生,但還帶着一個昏厥的高學夫,行動起來比她們還要艱難。
他們此時揮舞着從棚子上扯下來的木棍驅趕餓鬼,可是那些餓鬼反而順着木棍爬上來,怎麽甩都甩不掉,眼見已經爬上了他們的胳膊。
桑寧匕首在手,頓時就英勇地沖上去,虛空一頓亂揮——餓鬼們對同伴的屍體像是格外敏感,只要一有傷亡其他的就立刻逃竄。
楊豐旭和李澤俊也是對于自己居然會被桑寧所救這件事表示極度的愕然,但現在卻不是好奇的時候。
餓鬼們雖然散開但并沒有離去,一部分還在棺材塔裏繼續窸窸窣窣的享用美食,一些則不遠不近地圍着他們,依然想伺機而動把他們吞吃下腹。而更多的餓鬼卻密密麻麻的堵在村口,在村口的石碑上,樹枝上,道路上——它們不會放這幾個人進村的。
白樂枝不自覺地向桑寧靠過來,問她:“怎麽辦啊桑寧?我們能沖過去嗎?”
桑寧不敢說,它們的數量太多只要一瞬間就能把人淹沒了,桑寧擔心自己連揮刀的機會都沒有。
這時麥田裏傳來某種東西靠近的聲音,不像是一群小鬼窸窣飛竄,而是某種大個的東西,走過之處麥稈發出被擠壓踩斷的細響。
他們戒備的盯着農田的方向,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向脊梁,本能地對即将出現的東西感覺到惡寒。
那個黑影慢慢從走近,但依然融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楚,連它走過的地方都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桑寧認得他就是被自己砍掉了一只手的那個鬼,既然那個鬼也會被匕首所傷,那她應該還能對付……
桑寧握着匕首站在最前面,但他們之中個子最小的就是桑寧了,全班裏她也僅次于嬌小的蔡媛美。
讓這樣一個小小的女生擋在前面,這畫面簡直不能忍。
李澤俊把高學夫丢給楊豐旭一個人上前來,“把刀給我。”
桑寧把匕首遞給他就被扒拉到他身後——這種事情當然要男生上,被一個小女生保護像什麽樣子?
那個東西終于從田地裏走出來,整片田地也就完全消失在了它身後的黑暗之中。
黑影裏伸出一只長長的黑色爪子,手腕幾乎有水桶粗。這似乎比桑寧割斷的那只手腕還要粗了一倍——難道這并不是她遇到的那只?
黑爪向最前面的李澤俊伸來,他擡手就拿着匕首往上戳,然而刀刃只割斷了幾縷黑毛,碰到硬甲似的皮膚就再也切不下去。
李澤俊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瞬間冒出一身冷汗。
可是這時想再後退已經遲了,那黑爪一把抓下去,頓時從肩膀到脖子牢牢扣住,爪子生生紮進肉裏,整個人都給拎了起來。
場面頓時驚慌混亂起來,楊豐旭放下高學夫想去幫忙,卻被黑影裏伸出來的另一只手抓住。
桑寧愕然地看着只有另一只一半粗細的爪子,所以這東西本來就長了兩只粗細不一的爪子,而并不是有兩只怪物。
可是另一只手她不是已經砍掉了嗎?
她看到李澤俊手裏的匕首掉了下來,一貓身子撲到地上撿起匕首,向着黑影裏不知道是什麽部位就紮下去——
被紮的地方響起一聲凄厲的叫聲,叫得桑寧心裏發毛——這黑影的頭應該是在上方,為什麽是紮到的地方在叫??
黑影受到攻擊飛快地反擊,拎着李澤俊去撞桑寧,把她撞開到一邊。
桑寧跌在地上卻沒感覺到痛,只是一骨碌爬起來又想去砍抓着李澤俊的那只爪子,反正現在這東西兩只手都騰不出來。
然而她剛戳了一刀,就聽到孟思敏喊:“當心!”
頭頂一個黑影飛快落下來,一只爪子向桑寧抓來,她下意識一擋,匕首刺進爪心。
——這東西有三只手!
不,鬼知道還有沒有更多!
桑寧毛了,她一炸毛的結果就是拿着匕首把那只要來抓她的爪子戳了個半爛。
白樂枝和孟思敏都看得愕然,那個爪子不是很難戳嗎?剛剛李澤俊一個運動系的大男生都沒砍動,桑寧為什麽砍起來就跟切豆腐似的??
但桑寧都這麽拼命了,她們也不能閑呆着!
孟思敏突然想起來,“手電!出來的時候男生有帶手電!”
她慌忙就去倒塌的棚子找,找到手電打開照向那一團黑影——那是什麽?
好像一個大號的餓鬼,有兩個相連的頭,真正的頭上有兩只角沒有眼,臉上只有一張長着利齒的嘴。另一個頭像一個瘤子一樣長在脖子後面。
它的肚子滾圓肢體幹瘦,肚子和側腰上分別長着第三第四只長臂,其中一只已經被砍去了爪子。
而它的身體就像是用破碎的幹屍和泥巴捏起來的,身體上到處可見幹屍的各種部位,還有一張張幹枯得只剩骷髅的臉。
如果擺在那裏不動,它一定會被人當成什麽怪異藝術家捏出來的雕塑。
這個東西固然是讓人惡心的,但桑寧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內心裏猛地一顫,覺得自己像是曾經見過類似的東西,醜惡的,可怖的,卻又痛苦的讓人想要尖叫的東西。
那感覺只是一閃而過,卻讓桑寧的五髒六腑都像要絞在一起。
她止不住彎下腰想要嘔吐,但臉上一熱,卻是李澤俊的血被甩在臉上,立刻又把她拉回了現實。
她不知道哪裏橫生出來一股力氣往上一跳,擡手整個割斷了抓着李澤俊的那只手。
白樂枝和孟思敏迅速上來把跌在地上的他拖走。
桑寧轉身去救楊豐旭,可是那怪物像是已經有了防備,把他扯得高高的,不再是桑寧跳一下就能夠得到的了。
長這麽矮要怎麽辦啊!!
桑寧只能猛戳那東西的腹部,卻一下子紮進一張幹屍的臉裏,那張臉嘴巴一合把匕首咬住,喉嚨裏發出古怪的咕咕聲。
桑寧用力踩着那張臉把匕首□□,轉頭求助:“我夠不到怎麽辦!”
這句話問得白樂枝和孟思敏直想翻白眼,桑寧現在是唯一的救星了,盡管這很離譜讓人完全想不明白——可是他們真的只能指望她了,她卻因為身高,因為跳不高,問他們該怎麽辦??
李澤俊掰掉還挂在身上的爪子掙紮着爬起來,沖過去蹲下,“踩着我往上跳!”
桑寧踩上他的背時他猛地起身借了她一把力,桑寧的确跳上去了,他也被那條沒有了手的長臂給抽飛了。
那怪物身上的每一張臉都在□□嘆息發出痛苦的哀嚎,用力扭動着整個軀體想要把逃走的獵物追回來。
楊豐旭也被救了下來,對桑寧說:“你開路,往村裏沖!”
由于李澤俊受傷,孟思敏自告奮勇地跟楊豐旭一起架起高學夫,他們開始往村裏跑。
擋着去路的餓鬼一群又一群地撲過來,桑寧連猶豫的時間也沒有,只能不停揮舞匕首,抑制住想要逃跑的沖動還得迎着它們沖過去。
它們不再躲避而且數目太多,一度讓他們寸步難行。
突然一陣惡臭傳來,像是各種動物植物蛋白質堆在一起腐爛似的味道,突兀地出現在這個村子裏——這裏連廚餘垃圾都沒有,垃圾堆裏找不到半點可以*的東西。
聞着那股味道他們再也沒有辦法往前走,就連小鬼似乎也很厭惡這種味道似的竟然紛紛閃開了。
——它們不是無所不吃的餓鬼嗎?不管是頭發,還是腐爛的什麽,為什麽反而避開了?
楊豐旭用衣袖捂着鼻子,催促她們:“別停!跑!”
現在是進村的最好時機了!
可是他們才剛跑了兩步就又無法移動了——地面上不知從哪兒冒出許多半尺粗兩尺長的暗黃色大肉蟲子,軟塌塌的一團,身體一截又一截在緩緩蠕動。細看過去它們都在額頭中央長着一只眼睛,嘴裏竟然像螳螂和蝗蟲的口器一樣長着尖銳的颚。
臭味就是從它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它們的身子看起來湧動的非常緩慢,卻轉眼間已經來到了跟前,一只又一只橫七豎八在地上,幾乎讓人無處下腳。
桑寧捂着鼻口開始發怵,“這是什麽啊!”
白樂枝努力的從這種直沖腦門的惡臭中找回一點理智,想集中注意力從記憶中找到百鬼錄上的一些信息。可是百鬼錄上的配圖大多只是源于想象或是捕風捉影的一點形象,要馬上對的上號卻是有難度。
那些巨型的黃色肉蟲子緩緩靠近,無法确定這是些什麽東西他們只能後退,随即卻發現那些東西漸漸聚集在滿地餓鬼的殘肢上,用尖銳的颚撕爛送進嘴裏——
這畫面不能更惡心。
“它們……好像是食肉鬼,專門吃腐肉的……”白樂枝忍着惡心,終于對上號了。
——所以是這些餓鬼的肢體把它們引出來的?
“我們繞開它們就好了,小心不要踩到。”
他們開始小心地擡腿邁過一條又一條肉蟲的身軀,尋找空隙落腳。
除了架着高學夫的兩個人不太方便,桑寧的短腿也顯出了劣勢。
尼瑪,一米六明明也沒有多矮啊!默默哭!
突然撲哧的一聲響,和楊豐旭一起架着高學夫的孟思敏一時沒有找到平衡一下子踩到一條食肉鬼身上,一只腳陷進那軟塌塌的肉身裏。頓時濃烈的惡臭從她踩出的洞裏發散出來熏得人頭暈眼花。
孟思敏一晚上都堅持過來了,但是這一刻她覺得她要崩潰了!
☆、第15課時
他們終于邁過地上那些黃色的巨蟲進到村裏,那些粗|長軟塌,身上還有些疙疙瘩瘩的醜陋食肉鬼為了村口地上餓鬼的屍體而聚集在那裏,連那些小鬼都避而遠之,沒有追到村裏來。
他們沿路試圖敲開村口附近的人家讓他們進去避一避,但一連幾戶都大門緊閉毫無反應。整個村子都在一片漆中陷入死寂,如同一個死村。
他們開始預感到今夜絕不會有人家給他們開門了,可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一家一家繼續敲下去,像是在期望會有一戶人家心軟替他們打開門,又像是不抱希望。
李澤俊正敲完一戶人家從院子出來,他身上斑駁的血跡透出銀灰色的運動夾克,看起來有點可怕但似乎只是皮肉傷,撐一撐也還撐得住。
楊豐旭看了看他又看看大家,在不經意的掃了一眼之後随口問:“為什麽我們這裏有六個人?誰在看着蔡媛美?”
這一問大家都有些茫然,可是他問的倒也沒錯——出來的時候他們明明決定留下一個人守着蔡媛美來着,可是留下的是誰?
雖然一時沒想的起來,但很有必要追究一下是誰這麽不負責任,把蔡媛美一個昏睡不醒的小姑娘丢下跑出來看熱鬧!
拿着手電的白樂枝手電一掃,卻突然停頓,臉色微微發白——
“怎麽了班長?有什麽不對嗎?”
幾個人都停下了腳回頭看着白樂枝,她嘴唇動了動,慢慢擡起一只手指向桑寧——“她……沒有影子!”
幾個人的目光集中到桑寧身上,頓時也都一陣後勃頸發涼——桑寧真的沒有影子!
之前沒有打手電時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此時手電的光照到他們身上,每個人腳下都拖了長長的影子,只除了她。
他們的視線從桑寧腳下一點點挪動到她臉上,卻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面對她。
桑寧自己也看看腳下,再看看他們那欲言又止,不想懷疑卻又不能不質疑的目光,她自己腦袋裏也是一團漿糊,苦兮兮的說:“我,我不是妖怪……”
為什麽她沒有影子?
桑寧自己也完全想不通這一點啊……
她那一臉茫然,又二又呆的樣子看起來似乎的卻是大家所熟悉的桑寧沒有錯。
可是今晚桑寧身上的變化也讓人太無法理解了——她怎麽會突然變得厲害起來了?那把匕首為什麽只有她能用?
大家一個個傷痕累累的,就算沒有李澤俊傷的那麽重也都被餓鬼包圍過搞得一身狼狽,可是桑寧為什麽依然幹幹淨淨的樣子身上連一個咬痕抓痕都沒有?
他們想相信桑寧的,此時的他們十分需要有什麽東西來支撐驚慌中脆弱的精神。
所以桑寧突然變得可以依靠這件事不管合不合理,他們本來都願意接受,願意當成危機中突然爆發的潛能什麽的——
可是現在桑寧竟然沒有影子!
這簡直就是在他們不堪重負的精神上又加了一個重重的打擊,他們不敢靠近桑寧,就這麽定在原地盯着她。
李澤俊甚至隐約想起剛剛為了救下楊豐旭而讓桑寧踩着他跳起來的時候,自己背上的桑寧似乎有點輕得可怕。
孟思敏也想起來,因為高學夫一定要來觀看喪禮,所以大家一致默認楊豐旭和李澤俊一定得來看着他。而白樂枝是班長,說話多少也算有點用,也必然是要來的。
剩下的自然是她和桑寧兩人之中的一個——她的确是有看到桑寧守在床邊才出門的,雖然沒有特地的囑咐,但桑寧并不是會把蔡媛美一個人丢下就跑出來看熱鬧的人啊!
大家的目光已經十足地帶着懷疑,桑寧只能辯白:“我真不是妖怪……”可是卻顯得那麽無力。
就在這僵持之中,他們漸漸發覺有許多目光似乎在黑暗之中盯着他們,手電的光一投過去,就見黑暗之處有半人高的餓鬼一閃而過,枯瘦醜陋,卻一眼就能看到一根細得離譜的脖子支撐着搖搖欲墜的頭和長而尖細的嘴。
一只,兩只……
手電每投到一處都會看到那一閃而過的醜陋的影子,他們藏在黑暗裏饑渴而灼灼地盯着他們卻并不撲過來。
白樂枝對那個尖細的嘴印象太深了,不用刻意去對號入座就能認的出來:“針口餓鬼……”
“沒事的,書上不是寫它們吃不下任何東西只能餓着,那它們應該不會對我們怎麽樣的,只是看一眼……我們還是快走吧!”
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找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避一避,要不要跟桑寧一起已經是次要的問題了。
既不能丢下她,又不敢跟她在一起,現在他們面前的這個桑寧是個沒有辦法處理的問題。
“我們直接去屋主家吧,不要在這裏碰運氣了,如果相處了兩天的熟人都不開門還能指望別人家嗎?”
楊豐旭的提議得到了默許,他們準備直接往寄宿的屋主家去,李澤俊剛一轉身面前突然跳出一只皮膚青幽長着長長的吸管一樣舌頭的餓鬼猛地跳到他身上,枯枝似的四肢牢牢巴住他,吸管似的的舌頭飛快地插|進他的傷口裏大口吸食起來。
“食血鬼!”
白樂枝驚慌失措起來,李澤俊用力想把那東西從自己身上推開,楊豐旭也放開高學夫試圖幫他一起拉扯,可是那餓鬼的四肢就像有小勾爪似的,牢牢的抓在李澤俊身上。
血液迅速從那舌頭卷成的吸管裏流失,桑寧沖上來一刀割斷了舌頭,頓時舌管裏的血灑了一地。
食血鬼迅速放開李澤俊,捂着嘴飛快地逃竄而去。
大家驚魂未定,略略歉意地看一眼又救他們一次的桑寧,努力不再把對她的懷疑和恐懼表現出來。
他們在那些從黑暗裏投來的視線裏匆忙趕到屋主家,在門外敲了又敲,心裏幾乎已經不抱希望。可是除了繼續敲門他們沒有別的出路,黑暗讓血腥的氣味被無限擴大,好像從他們身上流出來的每一滴血珠都在空氣中蒸發,擴散,像某種香甜的餌食吸引着藏在黑暗裏越來越多的東西想要靠近。
他們今天晚上已經很勇敢很努力了,他們撐到了現在,這扇門就是他們所不能左右的最後一關——
不知道敲了多久,那扇門終于有了響動,門栓被拿開,打開的門縫裏出現醜丫一閃而過的臉,随即她迅速轉身回到她現在的房間關上門。
他們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已經不只是松了一口氣,幾個人一頭紮進屋裏,好像一顆撲騰撲騰的心髒一直捧在手上現在才終于能揣進肚子裏。
可是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剛站在房間門口就傻了眼——炕上的那個人是桑寧?
躺在蔡媛美身邊,睡得正酣的人,是、桑、寧??
猛地轉頭看向他們身後,那個跟在他們後面的沒有影子的桑寧沒有跟着一起進來,似乎不知什麽時候就不見了。
看看屋裏炕上的桑寧,看看空蕩蕩的門外,他們只能砰地關上門——見鬼了!
“我們剛剛真的有看到一個桑寧把我們救出來了對吧……?那不是幻覺吧?”
“如果是幻覺那是誰救我們的?”
“所以炕上的那個才是桑寧?”
是的,任誰都十分确定炕上那個睡得天塌了都一無所知的桑寧絕對是他們認識的正牌桑寧,那麽今晚他們見到的那個一個到底是誰,或者是什麽東西?
他們面面相觑,對于這個玄幻的世界頓時不想深思了。
……
桑寧沒有進屋,她進不去。
只隔着一道門檻,進了屋的同學卻像是看不見她似的,他們關了門,只留下她一個人——
“班長!思敏!?楊豐旭!李澤俊!!喂!別關門啊!我還在外面!!”
可是屋裏的人不會聽到她的聲音,而聽到又怎麽樣,剛剛大門就那麽敞開着,她眼睜睜看着前面五個人進了門,她卻像被無形的牆擋住,怎麽也進不去。
現在又不是在做夢,為什麽會這樣??
屋外只剩她一個人了,那些匍匐在黑暗裏的視線依然緊盯不舍,桑寧背靠着門板戒備地握着匕首,身上沾着的血跡散發出甜膩的腥氣。
黑暗裏窸窸窣窣地爬出許多食血鬼,長長的舌管像一條蛇從嘴裏蜿蜒而出,探尋着空氣裏的血腥。
他們慢慢的逼近包圍,沒有像那些小鬼一樣避開她。雖然一時還沒有直接撲上來,但顯然已經在試探,在靠近,判斷她是否是可以吃掉的獵物。
它們似乎開始覺得桑寧并沒有什麽威脅力,包圍越來越小——桑寧已經準備幹脆上去狠狠劈掉幾個給它們點警告,房頂卻突然落下一個黑影,不等她轉頭看清,腰上一緊頓時整個人被提了上去——
耳邊的風聲和突然懸空的失衡讓桑寧只來得及短促的驚叫,随即人就落在樹上,耳邊傳來華玉盞悠然的聲音:“今晚的表現不錯,我該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