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沒想到真是蠻子。”徒蘅鷺手中捏着陳深的供詞,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的眼神凝重, 神色嚴肅, 呼吸有些沉重。
這些年來,蠻子一直時不時就騷擾大安的邊境, 但是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掠奪了牛羊、糧食就走, 即便有幾次都深入大安境內了,可最後也都離去,因此大安內雖然一直在戒備着蠻子, 但卻從未真正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現在想來, 這些恐怕都是蠻子使的小伎倆,瞞天過海, 讓他們以為蠻子只是貪圖小利罷了, 讓他們在鄙夷蠻子的同時也放松了警惕,而蠻子則在背後派了不少人潛入大安, 意圖裏應外合。
算算時間, 這個計謀實施的時間恐怕也得是數十年前了, 陳深正是當初蠻子派到大安來的蠻子的後人, 他雖然長在大安, 但心卻是向着蠻子,從不曾把自己當成大安人。
而這麽些年來,他一直隐瞞得很好,直到今日, 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十六爺,陳深供出的口供裏有指出他們這些年在大安用各種手段擄掠的銀錢都秘密地送往蠻子那兒,充當他們的軍費,這些動作一直很隐蔽,而且也很安全,但是今年陳深卻突然出了大動作,搶奪了赈災銀,我想,他們恐怕是等不及了。”賈環沉吟着說道。
徐圖岫閉了閉眼睛,盡管他希望賈環所說的是假的,但他心裏卻清楚地明白,賈環的猜測十有八/九怕是真的。
蠻子下了好大一盤棋,竟然從數十年就開始謀算!
而到了現在,他們想必早已磨好了刀,就等着向他們宣戰了。
“你說的對。”徒蘅鷺的手指輕輕地敲擊着棋盤,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來,好似一汪見不到底的深潭,但那底下卻暗潮湧動,蹿起了野心的火焰。
聖上已經老了,儲君卻遲遲未立,朝堂內大臣們紛紛站位,老十已經沒指望了,但是老大和老七卻比他有更多的優勢,眼下,蠻子這件事,對他來說,既是危險,也是機會。
贏了,他離那個位置就近了,輸了,他這輩子則無緣染指那個位置。
徒蘅鷺的眼神朝賈環看去,他的心不知為何冷靜了下來,眼裏的火焰漸漸地壓下去,他斂了斂神,接着說道:“我打算将此事告知父皇,另外……”
他頓了頓,眼神在徐圖岫等人身上掃過,落在賈環身上。
賈環怔了怔,心裏有種古怪的感覺,總感覺徒蘅鷺的眼神中好像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徒蘅鷺收回視線,自然地接着說下去,“我打算請纓,前去邊疆。”
顧楚之原本還有些無精打采,聽到這話,立馬興奮起來,“十六爺,那我跟你去!”
“不準。”徒蘅鷺直接就拒絕了。
顧楚之一臉喜色幾乎是僵在臉上。
徐圖岫的嘴角翹起,很不厚道地笑了,宋廣文也抿了抿唇角,眼裏掠過一絲笑意。
“那、那十六爺您帶誰去啊?”顧楚之委屈極了。
徒蘅鷺瞥了他一眼,“除了你以外,都去。”
“啊!!!”顧楚之現在已經不止是委屈了,簡直心都碎了。
賈環被他那表情逗笑了,握拳擋住嘴角的笑意,徒蘅鷺不讓顧楚之去的原因,其實他們這些人都心知肚明,顧老将軍家現在只剩下顧楚之一個男丁,于情于理,都不該讓他去,即便這是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忍着滿腹委屈,顧楚之被徐圖岫抓去抄《資治通鑒》。
宋廣文也還有事要離開,他離開也便離開,還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賈環看着合上的門,瞬間沉默了,輕咳了一聲,正要找個理由離開,卻聽到一聲清冷優雅的聲音,“承吉。”
那聲音就像一道電流,刷地一下從脊椎骨竄上脖子,賈環心裏就好似被貓輕輕抓了下,半邊身子都酥麻了,不知是否是他錯覺,自從從山寨回來後,徒蘅鷺對他的态度似乎親近了許多,親近到賈環不禁要多想。
“坐。”徒蘅鷺指了下他正對面的位置,說道。
賈環故作鎮定地在他對面坐下,身子挺着正正的。
徒蘅鷺見了,不禁就是一笑,“你緊張什麽?”
賈環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了,徒蘅鷺的眼神怎麽那麽好!
“十六爺說笑了,我只是有些激動。”賈環的眼神到處亂瞄,許是疑心生暗鬼,本來他和徒蘅鷺相處,也并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反倒覺得有些不自在。
“和我單獨相處,有那麽值得激動嗎?”徒蘅鷺勾起唇角,略帶調侃地笑着說道。
賈環的脖子蹭地一下就紅了,妖孽!他在心裏暗自嘀咕了句,面上強作不動聲色,“十六爺真是幽默。”
徒蘅鷺靜靜地看着他,就在賈環在他的視線下幾乎要炸毛了的時候,才慢慢說道:“不知是否是我錯覺,我總覺得承吉好像和我很生疏。”
賈環默了默,這的确是事實,但是往往就是事實才更令人尴尬。
徒蘅鷺也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說什麽,這些日子也足夠他了解賈環,賈環看似很好說話,顧楚之那纏人功夫分分鐘都能把人弄爆炸,但賈環頂多就是無奈了下卻也從不曾拒絕過顧楚之,可是實際上,他卻和所有人的關系都分明得很,就好像和所有人之間都劃定了一條界限。
“我知道,你有你的秘密,只是,”徒蘅鷺頓了頓,靜靜地看着賈環說道:“我覺得,以我們這些日子來的相處,你可以多信任我…們。”
賈環的手指動了下,有些羞赧又有些尴尬,他抿了抿唇,沒發覺自己徹底紅透了的耳根,“我、我知道了。”
徒蘅鷺的手有些癢癢,他有點兒想去摸下賈環的頭發,甚至還想去摸下他那紅透了的耳根,但是這些舉止都過于親昵,而且,徒蘅鷺心裏有些茫然,他對徐圖岫他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為何卻對賈環……
二人幹坐着,氣氛不覺便有些奇怪起來。
賈環咳了一聲,“十六爺,我,我還有些事要辦,就不打擾十六爺了。”
徒蘅鷺嗯了一聲,看着他走出去帶上門後,吐出一口氣。
這一夜,賈環在床上難得的輾轉失眠,眼瞧着天都快亮了,他自暴自棄地哀嚎了一聲,撲在枕頭上,想多了,絕對是他想多了。
……
“承吉兄弟。”遠遠的,顧楚之就瞧見賈環魂不守舍地從走廊上走來,他喊了一聲,但賈環卻好像絲毫沒有聽到一樣,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顧楚之愣了愣,摸摸後腦勺,不解地看向徐圖岫問道:“老徐,我是不是哪裏惹承吉兄弟生氣了?”
徐圖岫無奈,“跟你沒關系。”
“那承吉兄弟怎麽不理睬我呢?”顧楚之問道。
徐圖岫眼神飄了下,賈環這幾日的确狀态有些不對頭,魂不守舍也就罷了,眼底還一片青,若不是知道他不是縱情聲色,徐圖岫都要勸他要節制了。
不過,到底是什麽事,讓賈環這些日這麽魂不守舍?
不止徐圖岫、顧楚之好奇,就連陳俠也好奇起來。
“噠噠噠……”被倒滿了的茶杯裏的水溢了出來,順着桌沿,如小溪般流下,而手持着茶壺的賈環卻毫無察覺,甚至連那茶水滴在他身上也是一副絲毫沒有發現的樣子。
不對勁啊。
陳俠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賈環,他跟着賈環也算有段時間了,可從來沒看到賈環這種情況,這瞧着,像是……情窦初開?
“三爺,您的水溢出來了。”陳俠咳了一聲,提醒賈環道。
賈環茫茫然看了他一眼,順着陳俠手指的方向看去,慌亂地把茶壺擱下,站起身擦拭掉腳上的茶水,低聲倒吸了口涼氣。
“三爺,是不是心裏有事?”陳俠試探地問道,“有什麽事不煩和我說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說不定,我能幫得到三爺呢。”
賈環耳根一紅,輕咳了一聲,攥緊拳頭擋住嘴,“沒什麽,不過是擔心陳深那些餘孽狗急跳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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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俠好歹也是過來人,怎麽會相信賈環的瞎話,當下了然地哦了一聲,眼神意味深長,“三爺,您的歲數也差不多了,這沒什麽好害羞的。”
陳俠站起身,拍了拍賈環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姿态,“三爺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只管開口便是,我一定會守口如瓶。”
賈環愣了愣,陳俠說的每個字他都懂,但怎麽連在一起,他就有些懵呢?
什麽歲數差不多,什麽害羞?他在說什麽?
賈環茫然地看着陳俠離去,有種稀裏糊塗的感覺。
沒幾日,守口如瓶的陳俠成功地讓整個巡撫衙門的人都知道賈三爺春心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