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姑娘。”侍書滿臉急色地掀起簾子,走進屋內。
探春擱下手中的書, 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眉頭不由皺起。
待侍書走到探春身側, 将她所打聽到的事說出後,探春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手中的書倏然落地, 一雙眼睛瞬間紅了,淚珠順着臉頰滑落了下來, “環兒……”
“颦兒方才那話我可不依,咱們現在就去叫三妹妹評評理。”外頭,史湘雲等人的聲音傳來。
侍書心裏暗道不好, 但轉眼間, 衆人已經步入屋內了。
“三……這是怎麽了?”史湘雲正要開口喚探春,卻被她的臉色給吓到了。
林黛玉等人也是吓了一跳, 衆人忙圍了上去。
探春悲從中來, 此時滿心悲傷,豈能說得出話來?
只是靠着迎春, 不住地啜泣。
林黛玉蹙了蹙眉頭, 看向侍書, “你家姑娘到底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就哭成了個淚人模樣?”
她們這些人當中, 探春性子是最剛強, 即便偶爾被王夫人刺了幾句,也都是忍着,幾時能看到她這般脆弱的模樣?
寶釵等人也追問道:“是啊,侍書, 到底是什麽事?說出來,大家也好想想辦法解決。”
侍書也是紅着眼眶,低着頭,抽泣着說道:“三、三爺出事了。”
林黛玉等人一聽,都怔住了。
賈環出事了?
怎麽會?!
迎春愣了愣,只覺得後背蹿起一股寒意,渾身發冷,她茫然地四顧了一番,似乎想找個人來否決侍書的話,但是衆人此時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
迎春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在這個時候,她身為姐姐的,不能亂。
“你先別哭,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從頭說來。”迎春定定地看着侍書,少有地冷靜地說道。
侍書抽泣着點頭,把自己是如何從玉钏那兒聽來的,又是如何趕來告訴探春的經歷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她心裏此時雖然悲傷,但話卻說得有條理。
迎春、寶釵、黛玉等姑娘們面面相觑了一眼,各人的眼裏俱都是心驚。
太太那兒的消息哪裏是那麽好打聽的,這話分別是太太要玉钏告訴侍書的,也是侍書此時心急如焚,否則定然會看出這件事背後的古怪。
“三妹妹,且別哭了。”迎春輕柔地拍了拍探春的肩膀,“環兒雖說是落入水中,但是現在還沒有消息呢,環兒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平安歸來,咱們現在哭不是晦氣嗎?!”
她這番話說到探春心坎裏去了。
是啊,環兒一向有好運道,他一定還活着!她不能哭!
見探春慢慢地收了眼淚,迎春才忍着心痛擦拭着探春臉上的淚珠,“你瞧瞧你,哭成了個大花貓了,這還好是在姐妹們面前,大家也不至于笑你,若是被那些丫鬟婆子看見了,又要有話好說了。”
林黛玉也陪着寬慰,故作促狹道:“誰說我們不笑的,等環兄弟回來,可得把這件稀罕事告訴他,也讓他笑笑。”
探春這才稍微露出了些笑意。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迎春這話不過是寬慰人的話罷了,落入那河中,又失蹤了好幾日,怎麽可能還活着!
林黛玉等人也沒了玩笑的心思,但怕探春做出傻事來,又都陪着說了許久的話才離開。
只是各人回去後,臉上卻都沒了笑意。
薛寶釵回到梨香院中,還沒進屋,就聽到裏頭薛蟠和薛姨媽的笑聲。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媽,那賈環死得好!”薛蟠得意十足地說道,“這大概就是人家說的不是不報,時候……”
“哥,你說什麽呢!”薛寶釵怒得滿臉通紅,打斷了薛蟠的話。
薛蟠愣了下,不解地說道:“妹妹怎麽這麽大火氣?那賈環可是好幾次都給咱們家和姨媽姨丈沒臉,他死了,不好嗎?”
“哥說的這是什麽話!”薛寶釵被薛蟠氣哭了,“人家環兄弟幾次是故意得罪我們的,哥和……都是先招惹人家在先,被人教訓也是該的,現在人家出事了,咱們落井下石,算什麽!”
“好了。”薛姨媽不想看到這兄妹倆因為一個賈環吵起來,連忙安撫道,“那人如何,與咱家也沒什麽幹系,沒必要為他傷了感情。”
薛寶釵拿着帕子捂着臉,啜泣着朝屋裏去。
她是不喜歡賈環,但內心對賈環卻是心服口服的,更何況人非草木,豈能如此狠心!賈環到底也是她的表弟。
賈環和徒蘅鷺失蹤的消息就好像在京城這個寂靜的湖泊裏投入了一顆巨石,打碎了滿湖的寂靜。
有人暗自高興,恨不得放鞭炮慶祝一番,卻露了馬腳讓聖上斥責為:“不仁不義,不孝不弟。”這說的是十殿下徒蘅軒,而也有的人卻露出一副擔憂焦慮的模樣來,反倒贏得了朝廷上上下下的稱贊,這說得則是大殿下和七殿下。
……
巳時一刻。
日頭明晃晃地挂在天上,難得的大晴天卻曬得人心發慌、腳發軟。
巡撫衙門,人頭攢攢。
陳深、白永秀等人聚在大堂內。
“陳大人,一切可都安排好了?”白永秀問道。
陳深颔首,“諸位大人放心,我必會竭盡全力,将殿下安全帶回。”
白永秀等人心裏雖然不安,但也只好點頭。
陳深是單槍匹馬去的。
交換的地點還是在老地方——城郊外的城隍廟那裏。
陳深去了半柱香時候後,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綴在他身後,不遠不近,距離恰到好處,既不會太遠,又不至于跟丢,他們身上都攜帶着各種武器。
城隍廟不遠處的林中。
徒蘅鷺四人借着密布的叢林遮擋住身形。
陳俠的耳朵動了動,眼神中掠過一道精光,“要來了。”
徒蘅鷺等人對視了一眼,徒蘅鷺道:“依照計劃行動。”
越是鄰近城隍廟,陳深心裏那種不安的感覺就越來越濃烈,他壓低身子,自懷中取出一把匕首塞入袖子中,兩腿一夾,手中缰繩一甩,“駕!”
馬蹄飛揚,塵土随之揚起。
籲!
一聲勒令聲,陳深翻身下馬,拉着缰繩,慢步往城隍廟內走去,“呵,陳恩,別躲了!你們不是想找我嗎?我已經來了!”
他邊說着,邊作漫不經心地環視着四周,身體卻緊繃着,時刻警戒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呵!”陳恩自神像後挾持着徒蘅鷺出來,他滿臉譏諷,“陳大人,可真有膽量,居然敢來見這兒!”
陳深松開手中的缰繩,嘲諷地勾起唇角:“我怎麽不敢來?你們這些可憐的蠢貨,有什麽值得我畏懼的?!”
陳恩眯了眯眼睛,他手中的匕首橫亘在徒蘅鷺脖子上,“陳大人的嘴巴還真是那麽厲害啊,當初花言巧語騙了我們兄弟為你賣命,又把搶赈災銀的罪名扣在我們頭上,現在又打算怎麽騙我?”
陳深瞥了徒蘅鷺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不過是你們蠢罷了,能怪得了誰,再說,你應該謝我,沒有我,你怎麽會知道賈環在你們手上?怎麽為你哥報仇!”
陳深的回信果然是別有居心,他想借陳恩的手殺了賈環,最好,是一氣之下,連徒蘅鷺也殺了。
現在的情況雖然并沒有達到他的希望,但也算是除掉一個麻煩了。
畢竟,這二人和陳恩呆在一起,陳恩必然會把赈災銀的事告訴他們,甭管他們信不信,都成為了陳深的隐患了,不除掉這二人,他不放心。
“陳、陳巡撫!”徒蘅鷺似乎被陳深和陳恩的對話震驚到了,睜圓了眼睛,瞠目結舌,“他、他說的是真的?”
陳深掃了他一眼,笑了笑,“當然是真的。”
“你、你……”徒蘅鷺臉色變了,“你這般行事,可對得起治下百姓!”
即便徒蘅鷺事先已經知道,此時聽到陳深承認,也覺得打從心底發寒,這就是百姓口中所贊譽的青天大老爺!
陳深冷笑,“百姓是你們大安的百姓,與我何幹!”
他這話分明是篤定這二人今日必死,故而才放松警惕,說出這話。
隐在暗處的賈環、陳俠二人卻不由心裏一冷,後背蹿起了一股寒氣。
陳深這話是……說他不是大安人?!
徒蘅鷺眼裏暗潮湧動,如果陳深不是大安人,那一切都可以解釋了,為什麽陳深那麽喪心病狂?為什麽他要下□□粉害死治下百姓?為什麽他不願意他們治理黃河決堤?因為他是異族人!!
他閉了閉眼睛,感到心裏一陣陣發冷,這個猜測他并不是不曾想到過,但他不願意這是真的!
陳深身為山西巡撫,他的家世往上數三代都已經被查得一清二楚,大安有令,不得讓異族人為官!
而陳深卻在他們眼皮底下爬到了從二品封疆大臣的位置!
這其中有太多個人經手、有太多人牽扯其中,而陳深背後更有一個皇子在撐腰,這件事實在太大了!
“好了,想來你們死也能死得明白了。”陳深拍了下手。
一隊人自四面八方湧入廟中,将所有的出路都堵死。
徒蘅鷺握緊了拳頭,抑制住內心翻騰的怒火和恐懼。
陳恩已經收回了匕首,他拉着徒蘅鷺往後退了退。
密密麻麻的弓箭對準了他們。
只待陳深一個動作,就能将他們射成了馬蜂窩。
陳深的嘴角露出了個笑容,不枉他來冒這一次險,只要徒蘅鷺和陳恩一死,再借此機會将那些餘孽一網打盡,此事他便能夠全身而退!
“動手!”陳深一擺手,往後退了一步。
陳深此時勝券在握,滿臉都是志得意滿的笑容。
萬箭齊發!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疾風驟雨般落下。
冰冷的箭頭上泛着寒光,帶來一陣寒氣。
然而,那弓箭朝向的地方卻不是城隍廟,而是陳深四周圍的人。
慘叫聲、哀嚎聲和血腥味幾乎是同時發出。
那弓箭好似沒有停歇一般,接連不斷地射出。
卻偏偏繞過了陳深所在的位置。
陳深怔愣住,他回轉過身,身後是不知何時來的精兵,面對着陳深的三個男人均都騎着一匹馬,面容或英俊,或清冷,或陰沉。
陳深認不得他們,卻知道自己怕是入了陷阱,立即回過身竄入城隍廟內。
這正是陳深的狡詐之處,這些人怕是徒蘅鷺的救兵,他逃往其他方向,他們必定饒不了他,到時候他必死無疑,就算不死,落入他們手中,也沒什麽下場,但是逃入城隍廟內,則不同,城隍廟裏有徒蘅鷺,他們投鼠忌器,怎麽也不敢放肆!若是以徒蘅鷺為人質,方才有一條生路。
陳深一入廟內,就如虎狼一般朝徒蘅鷺竄起,他屈手為爪,直勾勾地沖着徒蘅鷺而去。
陳俠大驚,他和陳深認識也算有七八年,卻從不知陳深有如此的身手!
陳深這人藏的太深了!
陳俠連忙一個足尖點地,伸手格擋住陳深的手,手中化掌為拳,沖向陳深的門面。
陳恩手中匕首出鞘,寒光一閃,利落地朝陳深身上幾處要害之地襲去。
徒蘅鷺後退數步,賈環連忙上前去接應。
此時,廟外陳深的人已經被殺得七七八八,那馬上三人縱身從馬上躍下,也進了廟裏。
“十六爺、承吉兄弟。顧楚之一見到二人平安無恙,眼睛頓時亮了。
宋廣文和徐圖岫二人心裏也松了口氣。
陳深見狀不好,也不戀戰,邊打邊退。
徒蘅鷺冷笑了一聲,接過宋廣文手中的弓箭,搭箭拉弓,身手利落矯捷。
箭矢呼嘯而出。
正将陳深釘在了牆壁上。
下一刻。
一把劍、一把匕首已經抵住了陳深的喉嚨。
勝敗就此分曉。